631 壓抑的哭聲
“主子……”
“鈴兒!”
霄一把將她嬌小的身子撈入懷中,緊張地輕拍著她的臉蛋,
“鈴兒?鈴兒?”
“傳御醫!”
他抱起她,一邊大步往裡走一邊失控地大喊。
他已經失去七七,不能再失去她;他已經失去她四年,不能再忍受失去她的一分一秒。
不管她如何怪他、怨他、恨他,她都是他此生最珍惜的人,無可替代。
客房內,御醫幫她診了脈,說她只是精神上受了刺激而引起的暫時性昏迷,並無大礙,等她醒來,還需讓她寬心纔好,再不能讓她受到刺激。
送走了御醫,夏雨和小英子兩人站在牀邊,早已哭成了淚人。
七七是林鈴兒的心頭肉,何償不是她們的,只是比起她們,林鈴兒這位親生母親必然更難以承受這樣的消息,這是人之常情。
“這可如何是好啊?這些年,主子是拿命在愛七七,身邊沒有國主,她把對國主的思念與愛都加註到了七七的身上,沒有了女兒,不等於要了她的命嗎?”
別人不知道,小英子卻是最瞭解林鈴兒母女的,這四年,她們是如何相依爲命她全都看在眼裡,七七是林鈴兒活著的希望,是她的感情寄託,是她的心臟,失去七七,等於剝奪了她的希望、她的寄託、她的生命。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沒有當過母親的人是無法理解這種感受的,這句話一點不假。
“怎麼辦?怎麼辦?”
夏雨抽泣著,
“萬一七七出了意外……”
“住口!”
拓跋九霄一聲厲喝,驚得兩人皆是渾身一抖,後退一步跪在了地上:
“國主恕罪,貧妾口不擇言……”
“都下去吧。”
他根本沒有心思聽夏雨的解釋,只是坐在牀邊看著林鈴兒,眼中佈滿傷痛。
小英子與夏雨默默地跪安,眼淚卻是止不住地流淌著,安靜的房間內,昏暗的燭光中,一個天神般的男子就這樣癡癡地守著他的愛人,甘願承擔著她的怨、她的恨,爲她揹負一切,這樣的場面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落淚吧。
房門輕輕地合上,燭火在他身上打出一層淡黃的光暈,高大的身影坐在牀邊,將牀榻上嬌小的她籠在暗影裡,只有這時,他纔敢盡情地釋放他的情緒。
大手顫抖著撫上她的臉頰,從未有一刻,他的心如此鈍痛,她的每一聲嘶吼,都有如一記記重錘砸在他的心上,讓他悔恨不已。
不過,他卻在心裡說,很好,就這樣,盡情地折磨他吧,把她的怨都發泄在他的身上,怎樣都好,只要她在他身邊,哪怕她把利劍刺入他的心臟,他都無怨無悔,只因這個人、這顆心、這條命,早已是她的。
含著淚在她的額頭印上一吻,他毅然起身離開了這裡,她需要的是平靜,而他需要的是馬不停蹄。
華麗的屋子變得空空蕩蕩,若大的空間裡,卻好似被抽乾了空氣,悶得人窒息。
關門聲響起,林鈴兒緩緩睜開了眼睛,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再滑落。
剛纔他在,她耗費了多少力氣忍耐,纔沒讓淚水流出來。
他撫摸她的臉頰,親吻她的額頭,平日裡最溫存的動作,此時竟變了味道,除了心痛,她甚至心生憎惡,雙手死死地捏成拳忍耐著,爲什麼會這樣,難道她的感情是如此地經不住考驗嗎?
這樣的想法只是在腦中瞬間閃過,在如此無聲的時刻,當“七七被綁架”這樣的消息敲打著她的神經,當想起南宮絕那封親筆信上的字字句句時,她的頭痛得嗡嗡作響,深切地體會著萬箭穿心的感覺,雙手抓住被子用力往上拉著,直到用嘴死死地咬住,痛不欲生的哭泣終於釋放出來。
這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七七真的被綁架了,她的女兒,丟了!
沒有一個母親能經受得起這樣的痛,這是他們的滅頂之災,孩子對於母親、對於家庭、對於夫妻有多重要,這是毋庸的。
人人都說家裡最能掙錢的那位,便是家裡的頂樑柱,直到這時她方纔認清楚,孩子纔是每個家庭的頂樑柱,若是孩子丟了,這個家,這些人,都會垮掉。
她咬著被子,不想讓自己哭得那麼狼狽,心痛得已經不能呼吸,她蜷縮起身體,死死地按住心臟,一聲聲痛苦的哀鳴從喉間流出,就像失了孩子的鳥媽媽,無助,絕望。
門外,拓跋九霄靠在門上,聽著她壓抑的哭聲,心碎得像瓷器瓶,每一片都落地有聲。
“鈴兒,不要原諒我,因爲……我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原以爲自己多麼偉大,爲了不讓她難過,所以才向她隱瞞,如今才知,他潛意識裡有多麼害怕她知道這件事,害怕她這樣的反應,因爲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是他出徵害他們分離四年,是他復仇才惹來七七的禍患,內心的愧疚之情快要將他吞噬,他已經無顏面對她。
愛有多深,愧就有多重。
“國主……”
錢業顛顛地跑過來,滿頭大汗,這一晚上他受的驚可不小。
未等跑到近前,拓跋九霄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讓他不能大聲說話。
錢業看了看身後透著昏暗光線的客房,心中瞭然,走到近前低聲稟告道:
“監國將軍回來了。”
穆雨回來了,那一定會有新的消息,他回頭看了一眼大門,轉身離開了。
房間內,林鈴兒分明聽到了錢業的聲音,可是她卻不敢面對,她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與其這樣,不如就索性裝聾作啞,沒有七七的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像當初拓跋九霄掉入北江中,眼看著濤濤的江水將他吞噬,她裝聾作啞了一個月,整日整日地睡著,就當自己也死了,這樣便不會知道痛苦。
每到這種時候,她都會變成一隻鴕鳥,一隻把頭埋進沙子裡的笨鴕鳥。
監國將軍府的正廳內燈火通明,門外兩列真刀真槍的護衛將這裡守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正廳的中央跪著十幾個乞丐,一股酸臭味從這些衣衫襤褸的人身上散發出來,擴散到空氣中,讓人忍不住掩鼻。
穆雨指著其中一個只有十幾歲小乞丐稟告道:
“國主,就是他把信送到監國將軍府的,末將問他是什麼人讓送來的,他說是另一個乞丐,於是末將帶他去抓了另一個乞丐,就是他。”
他又指著其中一人,
“他卻說也是另一個乞丐讓他送信來的,於是末將又讓他帶路去抓來了另一個乞丐,可是……”
“可是另一個乞丐說,又是另一個乞丐讓他送信來的。”
拓跋九霄打斷了穆雨的話,
“於是你又抓來了另一個,這樣抓下去,豈不是要把整個天盛的乞丐都抓來了。”
穆雨無奈地垂下了頭,道:
“國主英明,這些人雖然能一個咬出一個,但卻無法判斷他們說的是真是假,如果按照他們說的去抓人,恐怕真的是抓住了最後一個乞丐,也不見得找到我們想要的人。”
霄冷笑道:
“抓到最後一個了嗎?”
穆雨搖頭:
“目前已經抓回了48個,還沒到最後一個,末將這纔回來請教國主。”
“請教孤什麼?教你們如何抓人,還是要不要抓?”
一連兩個反問,讓所有人都愣了愣,今天的國主好像心情特別不好,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剛纔衝進府內的林鈴兒。
夏雨在後面拉了一把穆雨,自己的夫君就是塊木頭,衝鋒陷陣沒問題,可就是太耿直,腦子也不會拐彎,當初跟她談戀愛時就是如此,如今還是這般。
葉布見氣氛不對,連忙解圍:
“稟國主,雖然不能將乞丐都抓來,但微臣倒是通過這些乞丐發現了一絲線索。”
霄的眉眼一立:
“什麼線索,說!”
“是。從抓住這些乞丐的順序來看,大約呈往西的趨勢,所以微臣推斷,南宮絕有可能挾著長公主往西去了。”
“往西?”
申城皺眉道,
“天盛疆域甚廣,西面的城池大大小小幾十個,光是這點線索……不足以找到啊,唉!”
跟南宮絕一樣,因爲是林鈴兒的女兒,所以在申城心裡就變得格外重要,他離南宮絕最近,將他的感情也看得最清,從把燕玲瓏吊起來那天起他就說過,南宮絕的心裡根本沒有這個女人,若不是因爲她的眼睛長得十分像林鈴兒,恐怕他連看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意識到自己徹底失去林鈴兒時,南宮絕整個人變得更加殘酷,他殺人時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與燕玲瓏之所以會有孩子,還是因爲一次他喝醉了酒,把燕玲瓏當成了林鈴兒,只有那麼一次,燕玲瓏便懷了孕。
後來逃跑時帶著她,不是因爲是他的妻子,而是因爲她懷著南宮家的骨肉,南宮清風命令他,一定要給南宮家留根,他這纔沒有把她丟下。
這與拓跋九霄等人的想法大相徑庭,大家都以爲他是因爲愛燕玲瓏纔不捨得丟下她,不過奇怪的是,把燕玲瓏吊起來時,她竟沒有一絲反抗,從容自若,只是懇求不要吊起她的孩子,僅此而已。
被吊上去後,她不哭不鬧,只是偶爾睜眼看看遠方,便再沒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