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沖霄閣的大門,上官清清的心一直無法安定下來,她的眉頭緊蹙著,不祥的預感如一隻無形的手一般朝她伸過來,將她的心揪作一團。
春曉卻與她正好相反,因爲即將納妃的事,她不知有多高興,如果上官清清納了側妃,那麼她自然可以近水樓臺,或許她可以趁某次穆九霄喝醉了、睡著了而悄悄爬上他的牀,就算最後不能納妃,能做個通房也好啊,想著想著,她不禁笑出聲來,心中的期盼躍然臉上。
“你笑什麼?”
她笑得忘乎所以,以至於忽略了上官清清的存在,上官清清一聲低斥才讓她回過神來。
“小姐,沒、沒笑什麼。”
她收斂了笑容,低下頭說。
上官清清本來就心中憋悶,她洞穿了春曉的心思,更加煩躁了。
“你以爲你在想什麼我不知道?”
她直直地瞪著春曉,厲聲道,
“別做夢了!別忘了,你可不是什麼乾淨的貨/色,身子破了,你以爲王爺會要你?”
春曉本就不是個省油的燈,上官清清的所作所爲多半是她在背後出謀劃策,她的身子破了也是爲了上官清清,事到如今卻得了她如此的羞辱,她委屈的同時,亦騰起了滿腔的憤懣,想發泄卻又不敢,只能死死地咬著脣瓣,眼神迸發著犀利的光,一聲不吭。
上官清清心中壓抑,這時才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分,可是從沒有主子跟奴才賠不是的理兒,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她輕咳了一聲,想要緩解尷尬的氣氛,幽幽道:
“其實我只是擔心那盒東西,王妃心思詭異,難以捉摸,誰知道她會不會猜到什麼,在那盒東西上做文章。”
雖然她說了軟話兒,可春曉卻還在氣頭上,她說她的,春曉低著頭,沒做迴應。
上官清清接著道:
“春曉,你說王妃到底是何用意,爲何會突然要請王爺納我爲側妃?是怕王爺沒了林鈴兒後空虛寂寞而去尋花問柳,所以才迫不及待地給他找個伴兒麼?按理說,這王爺和王妃之前是多麼恩愛,怎麼突然說變就變了呢?況且這王妃再如今還懷有身孕,王爺難道不心疼她麼?”
上官清清邊走邊說。
以往春曉都會幫她分析這分析那的,可是今日,她卻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小姐何需多慮?到時只要安心做您的側王妃就好了。小姐放心,有些事,春曉一定會爛在肚子裡,比如說那盒東西……”
“啪”!
春曉的話未說完,臉上忽然捱了一巴掌,打得她眼睛發花,耳朵轟鳴。
她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半天沒回過神來。
上官清清的話如下了劍雨,劈頭蓋臉地就朝她射來:
“你敢威脅我?”
她原本就因爲那盒東西而擔心著,春曉的話簡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脅,她纔剛剛壓下的怒火騰地一下又竄了起來,冷笑道,
“春曉,別以爲你爲我做了些事就可以目中無人,你以爲你的心思我不知道?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不就盼著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可惜,就憑你,也敢跟我搶男人?你是什麼出身?一個下賤的浪/蹄/子,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下/流/胚/子,若不是看在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趕出冥王府了,今日還輪得到你威脅我?”
她搜腸刮肚,把能想到的難聽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如何能刺痛對方就如何說,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痛快,
“別忘了,當初你跟李回春茍/且之事,若不是我寧可被王爺誤會也要留下你,如今你早成了李回春那個老匹夫的賤妾!你給我記著,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不是白養的!”
春曉的臉頰很快紅腫起來,疼痛一直殘留在上面,上官清清的話如刀子一樣刺穿了她的心臟,痛到忘了痛,只剩下恨。
她放下手,咬緊牙關,撲通一聲跪在了上官清清的面前:
“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說那些話惹小姐生氣。您說的對,奴婢是什麼貨色,奴婢心裡清楚,奴婢不敢僭越,奴婢只想做小姐身邊的一條狗,任小姐驅使,絕無怨言,更不敢威脅小姐,請小姐原諒奴婢吧!”
春曉的話雖然有些誇張,可上官清清也知道,自己只是一時被氣急了,那盒東西就像懸在她頭頂的一把劍,如果知道雲傾城會有這樣的提議,她何需要帶去?
此時她只是借題發揮,把春曉當成了出氣筒,罵她的同時心裡在想著,春曉是與她患難與共的知己,她一定會理解她的。
殊不知人人都有尊嚴,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在她出了氣心裡好過的同時,春曉會作何感想?
天寒地凍的,見春曉長跪不起,她的心軟了下來,單手伸出扶起了春曉,嘆了口氣,道:
“唉,春曉,你我情同姐妹,本不該如此的……”
春曉無語,只是默默地聽她說著,
“好了,回去吧,如今我們只能靜待王妃的消息了,走一步,算一步。”
“是,奴婢都聽小姐的。”
春曉喃喃著,提著燈籠爲上官清清照亮了前方的路。
雪一直在下,不大不小,雪花揚揚灑灑,宛如美人在跳舞,兩人走著走著,一陣冷風襲/來,忽然就將燈籠吹熄了。
兩人的腳步一頓,本來心裡就擔憂、害怕,沒有了光亮,上官清清更是膽怯了。
她立刻向春曉靠攏,拼命地抓緊了春曉的手腕,四下裡看著,彷彿黑夜中有無數隻手朝她伸了過來。
“春曉,快把燈籠點著,我害怕。”
她的聲音顫抖起來。
黑暗中,春曉的聲音變得冷漠:
“小姐,奴婢沒帶火石。”
上官清清越發地煩悶了:
“爲什麼不帶在身上?”
“是奴婢大意了,沒想到燈會滅。”
“算了算了,快走吧。”
上官清清心煩意亂,抓著春曉的手腕催促著她。
春曉沒再說話,只是握緊了拳頭,任她抓著自己,臉上漸漸浮起一絲冷笑,人生的路終會有走到頭的那天,可是如果沒有她給上官清清照亮,上官清清腳下的路也許很快就到頭了。
路過沖霄閣前面的湖時,一陣充滿了醉意的歌聲若有似無的飄來:
“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我們-滑雪-多-快樂……我-們坐在-雪橇-上……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鈴兒……”
上官清清走到橋上時,不由停住了腳步,結了冰的湖面上,雪花與堅冰相互映照出一片銀色的世界,穆天寧仰面朝天躺在一個簡陋的雪橇上,手中拿著一壺酒,不時地喝上幾口,那斷斷續續、不成調的歌聲就是他唱出來的。
“大半夜的,他唱的是什麼怪歌?”
上官清清像是在跟春曉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春曉卻沒有搭話。
穆天寧唱的的確是一首來自現代的怪歌,這是林鈴兒教他唱的“鈴兒響叮噹”,記得當初他們一起在冰上嬉戲時,林鈴兒唱得有多麼歡快,她的小臉凍得通紅,猶如三月裡的桃花,讓他情難自禁。
可是如今林鈴兒已經死了,他再也聽不到她的歌聲,再也看不到她的笑臉,心疼得抽搐,疼得無以復加。
林鈴兒被放逐雪山那天,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雲傾城的話,他始終堅信林鈴兒是被冤枉的,還有船舫上的那個夜晚,她的第/一/次明明是他的,是他的!
他不服氣,他找穆九霄理論,找雲傾城理論,可得到的結果是穆九霄叫人把他押了下去,軟禁在了香風居,直到七天後才解禁。
這七天裡,他曾試過無數次要衝出去,他要衝去大雪山找林鈴兒,他要把她找回來,他一直堅信著她不會死。
可是穆九霄沒有給他衝出去的機會,他甚至親手將他綁了起來,看著他絕食抗爭,最後終於折騰得筋疲力盡,七天已經過去了。
穆九霄不再管他,因爲他知道,無論他做什麼都來不及了,七天是最大的極限,事實是沒有人能在大雪山裡熬過三天,極度的低溫、沒有食物的補給、野獸出沒、雪崩……各種危險隨時都會降臨,七天,林鈴兒再也回不來了。
他崩潰了,只能依靠酒精活下去,快一個月了,他整日瘋瘋顛顛,像個遊魂一樣飄蕩在冥王府的各個角落,那些林鈴兒曾經去過的地方,都成了他醉生夢死的世界。
阿音和春雨站在離雪橇不遠的地方,眼看著他胡言亂語、醉得不省人事,也只能偷偷地抹眼淚。
他們知道,這是穆天寧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人,林鈴兒的死對他的傷害打擊之大,恐怕一時之間難以平復。
他不僅思念著林鈴兒,對穆九霄的恨也佔據著他的靈魂,如對林鈴兒的思念一樣,漸漸根深蒂固,難以自拔。
可他知道自己鬥不過穆九霄,每每見到穆九霄,他除了冷嘲熱諷,說些難聽刺耳的話,別無他法。
阿音和春雨真的很擔心他會就此崩潰、一蹶不振。
而穆九霄卻總是在背地裡叮囑他們,要好好伺候穆天寧,不能出一點差錯。
他們不懂,對於穆天寧的質問與嘲諷,爲何穆九霄從來都不辯解,一切都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