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233 知道、就好
穆圖的眉緊擰著,彰顯著他的痛苦,可他卻艱難地笑了起來,聲音顫抖著道:
“原來……流了這麼多的血,真的……好冷。”
“冷?冷嗎?別怕別怕,我?guī)湍闵w上被子,蓋上被子就不冷了,就不冷了……”
林鈴兒說著抹了一把眼淚,三下兩下脫下了身上的衣服蓋在了穆圖身上,緊緊地裹著他、抱著他。
她又拿出手絹按在他的脖頸上,想止住那流淌不息的血液,可是血液很快浸透了手帕,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
穆圖緊擰的眉忽然舒展開了,他擡起沾滿了血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林鈴兒的臉頰,眼中盡是疼惜:
“鈴兒……爲(wèi)何我覺得你那麼像一個人?那時的她,也像你一樣可愛……”
林鈴兒不知道他在說誰,除了焦急與哭泣,她此刻真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救活他。
“穆圖,別再說話了,真的別再說了,我們想辦法離開這裡好不好?”
她無計可施,雖然跟穆頭學(xué)了些醫(yī)術(shù),但那隻限於中醫(yī),穆圖的頸動脈斷了,她沒有辦法,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真的很痛苦。
穆圖從懷中掏出一樣?xùn)|西遞到了她的眼前,已經(jīng)沒了血色的脣蠕動著,說:
“幫我把這個交給王妃……”
“這是……”
林鈴兒看出來了,這就是雲(yún)傾城從穆圖的懷裡抽出來的荷包,上面繡著燈籠花。
她接過了荷包,不解地看著穆圖。
“這是……王妃繡給我的,我還有一句話……咳咳……”
話未出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液從他的嘴裡噴涌而出,而他卻無動於衷,繼續(xù)說道,
“我還有一句話沒來得及跟她說……幫我告訴她,我愛她,第一次、將耍賴的她、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就、愛上了她……”
他的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好像氣息已經(jīng)不夠用了,聲音也越來越小。
可就是這樣艱難的聲音,卻讓林鈴兒心如刀絞,她聽懂了,但是她真的沒有聽錯嗎?
穆圖說他愛著王妃,愛著那個曾經(jīng)躺在地上耍賴讓他抱她的王妃……
所以,他今天之所以幫助雲(yún)傾城來陷害她,也是因爲(wèi)他愛她?
鼻子好酸,眼睛脹痛,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來,原來穆圖愛的人不是雲(yún)傾城,而是她,是她……
心好酸、好痛,哭聲也越來越響:
“爲(wèi)什麼會這樣,爲(wèi)什麼會這樣?”
她哭著,叫著,穆圖愛她,可她卻不能告訴他,她纔是他一直愛的那個人,此王妃非彼王妃,而他卻因爲(wèi)現(xiàn)在的王妃而犧牲,若不是雲(yún)傾城洞悉了他的心思,又如何利用得了他?
“咳咳……”
穆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每咳一聲都伴隨著一大口鮮血的涌出。
她抱緊了他,哭著說:
“其實王妃知道的,她知道你一直愛著她,她都知道的,她知道……”
她知道,穆圖能在這個世界上停留的時間不長了,她不想讓他留下遺憾,她想讓他走得安心,只是她的心如何能安?
“她知道?”
穆圖揪著眉頭問。
“嗯,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她只能不住地點頭安慰。
他笑了,平靜而安詳:
“知道、就好……”
這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穆圖走了,臉上帶著解脫的笑,心裡帶著他與雲(yún)傾城之間的秘密、帶著他對林鈴兒的愛,就這樣靜靜地離開了人間。
離開後,如果他的靈魂洞悉了林鈴兒的秘密,不知會悔不當(dāng)初,還是會得到一些安慰,畢竟他是爲(wèi)了他真正愛的那個人而死,這算是誤打誤撞,還是死得其所?
她抱著穆圖的屍體,久久不願放下,心裡鬱結(jié)叢生,“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她不恨穆圖、更不想他死,穆圖卻因爲(wèi)她而死在了南宮絕的劍下,今生這份情她都無法償還了,她甚至沒有機會跟穆圖說聲“謝謝”、說聲“對不起”……
“鈴兒,我們走吧。”
南宮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身上突然多了一件衣服。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穆圖,雙腿已經(jīng)跪得麻木,她卻支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轉(zhuǎn)身面對南宮絕,他仍然戴著斗笠,黑紗遮面,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想象得到他的殘酷。
將他的衣服甩在地上,她突然就奪過了他的劍,對準(zhǔn)了他的心口,眼淚風(fēng)乾了,她也看清了這個男人。
“南宮絕,直到今天,我纔算認識了你!”
在今天之前,她印象中的他不過是個多情種子,一個爲(wèi)了與雲(yún)傾城見面而經(jīng)常光顧後宮的男人,他還是個長勝的將軍,外表美豔,功夫卻了得,只是從未想過,他的血會這樣冷。
她死死地握住劍柄,朝著南宮絕的胸口刺了過去:
“我要爲(wèi)穆圖報仇!”
南宮絕沒有動,冷風(fēng)吹來,她看到了黑紗下他的脣彎出了一抹弧度,面對她的劍,他居然在笑?
劍尖直指他的心口,可是她卻沒有勇氣刺下去,她不會殺人,她從來不認爲(wèi)自己有資格去結(jié)束一個人的生命。
再也握不住這把沉重的劍,她無力地垂下雙臂,白玉清風(fēng)劍從她的手中滑落。
大腦一片空白,她只覺渾身的力氣都喪失了,她沒有力氣再面對這一切,她好累,真的好累。
身子一軟就要跌坐在雪地裡,南宮絕卻適時地伸出雙臂將她的身體撈入了懷中,她沒有掙扎,因爲(wèi)沒有力氣,只是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凍僵的臉頰流下。
他的聲音輕柔地從頭頂飄落下來,生怕嚇到她:
“鈴兒,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要娶你,只娶你一個。”
他撫摸著她柔軟的發(fā),一下一下,那麼溫柔、充滿了憐惜,好像她是他的無價至寶。
林鈴兒頭暈?zāi)垦#呩輳忿挶U起穆天寧的聲音:鈴兒,我要娶你,只娶你一個……
爲(wèi)什麼他們都要跟她說這樣的話,他們知不知道,她不喜歡聽這種話,她不喜歡他們都來煩她,就讓她一個人行不行,她只想要一個人安靜的生活……
意識慢慢甦醒,她勉強支撐著身體,推開南宮絕,搖頭再搖頭:
“南宮絕,我不知道我哪裡得罪你了,竟然讓你追到這裡來……請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更不會嫁給你,你殺了穆圖,我不會原諒你,不會……”
“鈴兒,你真的不知道我每次進宮是爲(wèi)了什麼?”
南宮絕淡淡問,見林鈴兒只是低著頭不說話,他便自問自答道,
“雲(yún)傾城只是藉口,其實我只想看你一個人。小傻瓜,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當(dāng)我知道雲(yún)傾城與你互換了身份後,第一時間便送她來這裡,爲(wèi)的只是將你換回。如今甚好,你們各自歸位,我們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的聲音始終那麼溫柔,絲毫沒有殺了人之後的惶恐與不安,穆圖的死他根本沒放在眼裡,她的話他也彷彿沒有聽懂似的,依然固我的自說自話。
林鈴兒沒有力氣與他爭辯,幽幽道:
“你聽不懂嗎?我不想看見你,你走……”
他悠然一笑,擡手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道:
“剛纔你沒有殺我,我知道,你捨不得。別說氣話了,我走可以,但要帶著你一起走,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她終是忍無可忍,用盡最後的力氣推他,歇斯底里地叫道:
“你滾,給我滾,滾啊……”
也許是悲傷過度,也許是體力透支,她突然就失去了知覺,只感覺身子如柳絮一般飄搖在冰天雪地裡,後來發(fā)生了什麼,她一無所知。
好像在做夢,夢裡穆圖渾身是血地拉著她在雪山裡跑,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前面一束刺眼的光亮突然照射過來,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再睜開時,看見的卻是穆圖對著她笑,然後轟然倒地,雪被他的鮮血染紅……
“穆圖……不要,不要……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她猛然睜開了眼睛,腦海中還停留著穆圖被殺的一幕,轉(zhuǎn)動了幾下眼球,她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渾身被汗水浸透,溼溼粘粘地感覺困擾著她,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這才清醒過來,當(dāng)看到眼前的情景時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她不是應(yīng)該在大雪山裡嗎?可是,如今身處的這是什麼地方?
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屋子,屋裡的陳設(shè)看起來都很舊,沒上過漆的桌椅,圓形的大木墩,看起來就像熱帶雨林裡的木屋。
窗子開著,陣陣清香從窗外飄進來,她聞了聞,當(dāng)中有花香,混著青草的味道,讓人神清氣爽。
這是哪?
她看看自己,身上穿著白色的中衣,頭髮披散著,手上很乾淨(jìng),沒有血跡,顯然有人幫她清理過了。
站起來走到窗邊,憑欄而望,外面是參天的古樹,枝葉繁茂,綠樹成蔭,不時傳來幾聲鳥鳴,野花遍地,青草上的露珠依稀可見,蝴蝶翩翩繞在花間,仿若人間仙境。
“有人嗎?”
她對著窗外叫道,聲音不大,生怕破壞了這裡的氣氛。
半晌都沒有迴音,彷彿這裡只有她一個人。
她急了,咬咬脣,把音量調(diào)高了幾分:
“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