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一瞬間，衆士兵便一涌而上。數十支長槍同時刺向夜的要害。夜舉刀架住士兵的長槍，卻擋不住男子的長刀。寒光閃過，夜的胸口多出一道血痕。他咬咬牙，一把將我推出場外。吼道：“快走……”巨大的衝力將我推出老遠。

“夜……”我癱坐在地上無聲的呢喃，木然的看著場中的夜。看他兇狠冷肅的面容，看他冷酷絕殺的身影，看著長槍刺入他的身體，看著他忍痛咬牙奮力還擊……

以前的種種，如電影般在腦中閃現不息。暗夜的英勇取義，小月的捨身護主……一切的一切！

只是，這一切爲了什麼？我的存在，難道就是爲了要別人犧牲？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爲了我，湮滅，消逝！

那麼，我爲什麼還要活著？這麼沉重，這麼痛苦，這麼絕望……

我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一把不知誰掉落的劍。動作生澀的刺入某人的胸膛，滾燙腥熱的鮮血濺到我的臉上、手上，我的胃裡一陣翻滾。他圓睜著漸漸黯淡仍有不甘的雙眸緩緩的癱軟了下去。

一直以來，是不是我都想錯了？理所當然的躲在他們身後，理所當然讓他們爲我擋掉一切的傷害。理所當然的讓他們照顧我、保護我……

爲什麼我會以爲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呢？我是命，難道他們就不是？只因爲他們是侍衛，是侍女，就活該替我去死？當他們替我承受苦痛，甚至爲我捨棄生命時，我又爲他們做過什麼？

場面更加混亂，不少士兵向我奔來，我動作僵硬的揮劍還擊，鮮血一次次的濺滿全身，我緊抿雙脣，刻意忽視心中不斷漫延的驚恐和負罪感。

這不是我第一次殺人，可鮮血的味道依然讓我恐懼。滾燙的腥氣隨鼻息涌入心裡，化爲泌骨的冰寒。讓我渾身抑不住劇烈的顫抖，握劍的手也哆嗦個不停。身邊不斷有人撲上來。我來不及思考，顧不上誰傷了我，或是我傷了誰。機械的舉劍，揮斬，神色漠然。

直到這一刻，我纔開始明白楚雲。那個被人稱爲麻木殘忍冷血無情的滄雪太子。沒有人天生就殘忍，也沒有人生來就冷血。血，都是熱的！只有在守護某樣寶貴東西時，在殘酷的絕境中，纔會被迫慢慢變的冰冷，麻木！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我的步伐也越來越蹣跚。每一次舉劍，手臂都痠痛無力。更慘的是，因爲我是弱者的關係。更多的人放棄了夜，向我撲來。

“郡主，小心……”突然，夜的驚呼傳來。肩膀猛的一痛，我沒回頭，手中的劍無意識的翻轉，刺入，拔出。一切順理成章信手而成。

回頭看時，夜驚愕的看著我。我揮劍砍倒背後偷襲的士兵，向他擡高下巴，虛弱的微笑：“不是隻有你會殺人，我……也會！”

夜定定的盯著我滿身血痕的衣衫，面色更加森寒。揮刀砍倒身邊的士兵奔到我面前。單手扶起我因脫力而搖搖欲墜的身子靠在他背上。問道：“沒事吧？”

“死不了！”我學著他的語氣笑著回答。但身子還是忍不住狠狠晃了晃。雙腿也顫抖不已。

夜不再說話，只是手中的刀越揮越快，替我擋住了大部分的攻擊。

他們大多都只是普通的士兵，數量雖然佔優勢，但武功卻很淺薄。由於我的加入，再加上夜的殘殺，他們的人數越來越少。男子的面上開始焦躁不安。他舉刀與夜的長刀堪堪相抵。回頭大喊道：“快去找林將軍……”

“不能再拖了！得馬上速戰速決！”夜看了眼那個跌跌撞撞逃向城裡的士兵。縱身躍起將男子踹倒在地，退回我身邊回過頭問我：“一個人撐得住嗎？”

“沒問題！去吧！”我點點頭，但握劍的手仍不自覺的抖了抖。要不是男子輕敵不肯求援。只怕我們早就被生吞活剝了。所以，援軍絕不可以那麼早到！

“我會盡快解決。”夜勾脣一笑。道：“等著我回來！”說完，身子一躍，幾個起落，身形如鬼魅般瞬間期身到奔向城裡的士兵背後。“噗嗤”一聲，那人來不及驚呼。身子一軟，便向前趴倒下去。

“兄弟們，殺了他，爲死去的弟兄報仇！”眼看求援這條路走不通了。男子瞪大赤紅的雙眸，大吼一聲，帶頭揮刀向夜衝去。

那些早殺紅了眼的士兵聽此，顧不得我，轉身一涌而上向夜撲去。眼見衆人如虎似狼的將夜圍在中間，我想要上前阻止，卻已來不及。

“啊……手！我的手……”男子一聲淒厲的哀嚎盤旋耳側餘音不絕。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剛剛的嘈雜不復存在。

我奮力跑上前，夜手中薄如蟬翼的利刃上，最後一滴血緩緩滑落。在他腳下，身著黑色鎧甲的男子抱著斷臂在地上痛苦的翻滾。

夜冷冷一笑，刀交左手，緩緩蹲下身。右手疾動，袖中利芒一閃。男子張大嘴，卻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脖頸上，一道細細的血痕緩緩漫延開來……

“他殺了李都尉？”衆人皆對視一眼。下意識的倒退數步。滿目驚恐的瞪著場中那個渾身是血面色狠冽的少年

夜緩緩的擡起頭，將匕首收回袖子，提著刀面容冷峻的一步步緩緩向我走來。身後血跡一路漫延。殘存的士兵手舉長槍瞄準他，卻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前一步。

雖然只有短短數米，但夜的步伐卻越來越蹣跚。幾次都差點癱倒地上。我咬咬牙，用劍支起身子，踉蹌的奔到他面前。

“我回來了……”他嘴角勾出一絲淡到幾乎不易察覺的笑容，緩緩道。還沒說完，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夜……”我驚呼一聲，慌忙伸手接住他鮮血斑駁的身子。重力壓下來，我隨著他一起癱坐地上。“夜，你身上的傷……”難艱的說出這句，我只覺聲音顫抖的厲害。

他身上的傷，只能用慘不忍不睹來形容。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刀痕遍佈全身。最嚴重的是下腹的刀口。血不斷汩汩涌出來。我撕下衣袖，顫抖著捂住傷口。半截衣袖轉眼便被鮮血浸透。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如斷線的珠子一滴滴落下來。

“死不了！”夜緩緩的睜開眼，虛弱的笑笑，擡手擦掉我臉上的淚痕，撇撇嘴角。“女人真麻煩！我還沒死呢！怎麼又哭了？”

這傢伙！都傷成這樣了，嘴巴還那麼討人厭！我吸吸鼻子，用鮮血斑駁的袖子胡亂的擦了擦臉，試圖抱起他的身子。“還能走嗎？”

夜撐起身子欲站起身，卻引得傷口出血更多。劇烈的咳了幾聲，他搖頭苦笑：“我恐怕只能陪你走到這兒了……”

“你想的美！”我憤憤的打斷他，眼淚卻不爭氣的越流越多。我咬緊牙關，拼盡全身的力氣攙起他。“你既然是我的侍衛，就得保護我一輩子。你給我起來！”

“他不能動了！真不能動了……”殘存的士兵開始蠢蠢欲動。小心翼翼的向我們靠攏。

“兄弟們一起上！殺了他們，爲李都慰報仇！”我最擔心的事發生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感覺背後有勁風襲來。我回頭，閃著寒光的槍頭已從四面八方同時向毫無還擊之力的我們刺來。

看來今天終究難逃一死。我悽然一笑，認命的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