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7章 黑鐵扇

不容陸子淵等人考慮外圍兵馬狀況,黑暗中又傳來咒語:“調(diào)和布體,來複黃庭。天符帝力,震懾刀兵。”

只見那些木兵排成三排,前兩排手挽起手,突然發(fā)足力向衆(zhòng)人奔來。這木兵,剛纔還慢慢騰騰,現(xiàn)在衝擊過來,又變得快如閃電,轉(zhuǎn)眼已撲到跟前。衆(zhòng)人早就準備好拼死一戰(zhàn),但沒想到這些木兵竟以這種方法攻來,前面的錦衣衛(wèi)揮刀力劈,怎奈何木兵成排,猶如一堵大牆,毫無阻礙地撞入人羣。雖然大多數(shù)人縱身躍開,但仍有十幾人來不及躲避,被撞得腦漿迸裂,當時就沒了氣息。

就在前兩排木兵撞入人羣之際,最後一排右手爲弩的木兵也連連放箭。但這箭並沒有射向護衛(wèi)們,而是越過他們的頭頂,直接射到行宮之上。最爲可怕的是,這些箭,都是火箭!

行宮不同尋常宮殿,都是用木材、葦蓆、氈帳等材料臨時搭蓋,春天又是乾燥季節(jié),這火箭一射,頃刻間整個行宮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御寢著火,陸炳大駭,忙令衆(zhòng)衛(wèi)官維持陣形,死命頂住,自己則帶十人直衝御寢,拼死也要救出皇上。

此時後排弩兵的火箭已盡數(shù)射出,又換上普通箭支,朝著陸炳等人,連續(xù)發(fā)射。一時間,箭如雨下,入御寢救主的錦衣衛(wèi),登時被射死 五個,其他人也手忙腳亂地撥擋來箭,一時被困在原地。陸炳見御寢門窗皆被大火封死,惦念皇帝安危,心急如焚,但卻寸步難行。

這邊木兵牆衝入人羣之後,所有木人嘩啦散開,分別向四面攻出。

本打算依仗這六花陣抵擋一時,但經(jīng)這一衝、一攪,居然轉(zhuǎn)瞬間就散亂不堪。陸子淵竭力呼喝,但收效甚微,連他的孝陵衛(wèi)也全被衝散,大家只好各自爲戰(zhàn)。

此次陸炳所選這一百二十名衛(wèi)官,無論功夫、膽識還是經(jīng)驗,在錦衣衛(wèi)中都屬上乘。雖然陣形已亂,但他們並未慌張,三兩成羣,背靠背,與那木兵打鬥起來。

錦衣衛(wèi)所用皆是繡春刀,功夫造詣雖高低不同,但都使同一種刀法。有明一代,軍隊武藝自成體系,完全不同江湖門派。明軍提倡“真藝”,認爲江湖功夫大多是花法套路,徒支虛架。因此無論是邊防軍隊還是親軍內(nèi)衛(wèi),皆依照《洪永操法》進行練習,刀就是刀,槍就是槍,沒有江湖功夫這般好聽的名頭。明軍對各派功夫的認識雖有偏頗,但他們這種會操功夫沒有一點裝潢門面的招數(shù),實用至極又整齊劃一,佈陣使用,威力又超出單打獨鬥許多,特別適用行軍作戰(zhàn)。連孝陵衛(wèi)所用繡春刀,也是使的這路軍中刀法。

不過任是錦衣衛(wèi)刀法精湛,功夫高強,一旦遇上這種不死之敵,就有些力不從心了。只見那些木人,招式雖然僵硬笨拙,不成章法,但其出招迅捷,力量巨大,一時間,不少錦衣衛(wèi)死於拳擊手抓之下。

孝陵衛(wèi)這邊情況也好不到哪去,這木兵既非鬼神又非精怪,大家的法術(shù)幾乎無效。由於距離太近,木兵和衛(wèi)官混戰(zhàn)一團,很多符咒也派不上用場。陸子淵一擊天雷破打出,震飛一個木兵,但它飛出沒有半丈便撞死一名錦衣衛(wèi)。沈煉抓住機會,撕去一張鎮(zhèn)鬼靈符,沒想到那個木兵竟然發(fā)狂,亂攻亂打,瞬間兩名孝陵衛(wèi)死在其手下。沈煉的黑飛魚服也被抓破,這衣服刀砍火燒皆奈何不了,但這發(fā)狂木兵一抓下去,居然破損,嚇得沈煉不敢再動其他靈符。剛纔大顯身手的陳良,此時已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他雖又擊傷幾個木兵,但這木兵沒有常人感情,絲毫不會恐懼,雖然身上被砸得稀爛,可只要還能行動,便一往無前。見陳良難克,兩三個木兵夾擊過來,陳良左衝右突,耗盡氣力,眼看也不能長久。

一百餘人,很快損失過半,而木兵殘損不足十具,衆(zhòng)人被壓得步步後撤,眼見馬上退無可退。戰(zhàn)況悽慘,行宮之火又越燒越大,剛纔還能聽到一些宦官、宮女的慘叫,現(xiàn)在則已聲響全無,想必不是被濃煙薰暈就已是罹難火劫了。

兩衛(wèi)精英紛紛慘死於木兵之手,陸炳等營救皇上的一路人馬,皆被壓在御寢門口動彈不得,不知皇上是生是死。至今趙俊也無音訊,外圍恐已盡數(shù)被殲。

就在此刻,只聽有人高喊:“吹陰煦陽,制魂拘魄。”

伴著咒聲,混亂中躍起一人,他雙手連連揮動,一團黃霧灑向衆(zhòng)人,凡吸入黃霧者,無不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此人便是陸子淵,只見他落地之後,從懷中抽出一支白玉笛子,引氣發(fā)聲,吹奏起來。這笛聲甚怪,曲調(diào)明明是激昂騰越,飛揚充溢,但聽者無不感到透心徹骨的寒冷。

剛纔吸入黃霧的大概有二十人左右,聽到笛聲,其中的十二人突然挺直而立,拋下兵刃,齊齊縱身躍到陸子淵身旁。

一個木兵見這邊有異動,便直攻而來。只聽陸子淵一個變奏,十二人中爆出五人,彈向那木兵。這十二人除兩人是孝陵衛(wèi),其他皆是錦衣衛(wèi),平日大家都一起共事,對其功夫也知根知底。但見這五人躍向木兵的速度和勁力,與他們平日的功夫修爲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彷彿有鬼神附身一般。

只見這五人,兩人捉手,兩人捉腿,那木兵衝力巨大,但被四人一拽,竟前進不得。中間一人緊跟著飛起一腳,踢在那木兵的胸膛之上。

這一腳,石破天驚,誰也估摸不出有多大勁力,只聽“嚯碴”一聲,那木兵四肢斷裂,只剩一光禿禿的軀幹,直飛出去。

衆(zhòng)人萬分驚駭,他們跟隨陸炳久矣,平日也見過陸炳那獨步天下的腿法,如今這一腳下去,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幾個陸炳加一塊兒也萬萬踢不出來。更爲詭異的是,踢出這一腳的,竟是一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弟兄。

陸子淵一擊得手,並未露出喜色,繼續(xù)面無表情地吹奏笛音。這十二人伴著他的笛聲,連連出手攻擊,頃刻間,又將一個木兵擊得粉碎。

衆(zhòng)人不知陸子淵使的什麼法術(shù),但見他所向披靡,轉(zhuǎn)眼廢掉兩個木兵,戰(zhàn)局又現(xiàn)希望,心中皆大喜。唯有沈煉眉頭緊鎖,他明白,大哥此次是打算舍掉這條性命了。

嚴錫爵一見那虯髯鬼,心中暗叫不妙,小聲罵道:“作死的小鬼,膽敢告密!”

五道將軍不知嚴錫爵說的是誰,只道:“剛纔在院子裡一陣打鬥,這梅子秋的耳目怕是早就知曉了。”

嚴錫爵剛剛問個頭緒,還未考慮下步如何是好,梅子秋它們竟然搶先到了。嚴錫爵罵完,心想:也好,省得爺爺去將軍府找你了。當下拉開房門,走了出去。五道將軍早就恨不得把梅子秋打得永世不得超生,此次有孝陵衛(wèi)撐腰,它膽氣陡壯,跟著邁了出去。郭丹鶴自是不怕,緊跟著躍出門去。見女流之輩都這樣,剩下三個誰也不好意思躲在屋內(nèi),也是一擁而出。

此間情況,耳目都已報告梅子秋,它知這紅衣小鬼便是五道將軍。

現(xiàn)下它竟在自己的嚴加防範之下,與嚴錫爵接上了頭,梅子秋惱怒異常,直後悔當初大意讓五道將軍跑了,又後悔沒有堅決把嚴錫爵留在將軍府中。現(xiàn)下,嚴錫爵一定知道了事情原委,如若返回孝陵衛(wèi)調(diào)集人手,到時候一百個梅子秋也不夠看,索性先下手爲強,點齊鬼兵,殺了過來。

見衆(zhòng)人出來,它也不給開口的機會,搶先一步,指著嚴錫爵道:

“就這姓嚴的害了將軍,弟兄們,休要讓他們跑了!”

話音剛落,那虯髯鬼揮動一對大拳,率先衝出,一衆(zhòng)鬼兵,吶喊一聲也跟了上來。

嚴錫爵知梅子秋怕事情敗露,行了先著,現(xiàn)下鬼兵撲來,已經(jīng)沒空解釋。這些鬼兵,都是膀大腰圓,不少生前都做過武師、鏢頭。它們?nèi)缛粢粋€個上來,嚴錫爵絕無問題,但現(xiàn)下一擁而上,加之自己身後又有四個孩子,他不免有些緊張。

正當嚴錫爵拉開架勢準備硬拼,那虯髯鬼衝到一半,突然生生收住腳步,身體迅速後轉(zhuǎn),腳一蹬地,大喊一聲“少東家快走!”揮著雙拳向梅子秋擊去。

這猛然變故,在場衆(zhòng)人皆大驚。嚴錫爵不禁心下駭然,他看虯髯鬼這轉(zhuǎn)身一縱,迅捷無比,較剛纔打鬥之時,強過不少,再看它的雙拳也比開始大了數(shù)倍,就像舞著對金瓜大錘一般。心道,原來它吸足陰氣,卻也這般了得,如果出手與自己爲敵,怕是真要鬥上一鬥。

梅子秋已經(jīng)驚得呆若木雞,它全然不會功夫,這一拳擊到,自己立時就會四分五裂。

就在這時,衆(zhòng)人眼前一晃,一個黑影憑空躥出,從虯髯鬼的面前閃過,一把將梅子秋抓到旁邊。那虯髯鬼原以爲十拿九穩(wěn),沒想到竟一下子撲空,驚訝之際,突覺勁風掃至,忙想回拳護住心口。誰知這一下迅猛無比,未及它收招,就被一把摺扇點入心窩。虯髯鬼頓覺心中大寒,進而渾身撕裂,可憐它尚未看清對手是誰,便已化作煙塵。

郭丹鶴見虯髯鬼魂飛魄散,大叫一聲,叫聲中有震驚也有悲痛。

她心裡已把這位故人當叔伯看待,現(xiàn)見它爲救自己而落得個永世不得超生,心裡疼痛難忍,發(fā)足便欲向那黑影衝去。

嚴錫爵一把拽住她的衣服,硬將其拉到自己身後。孩子們眼力有限,但他卻看得真切,這人剛纔使得是鹿蹻術(shù)。鹿蹻與龍蹻、虎蹻並稱“三蹻”,都是主行進的法術(shù),鹿蹻主躍進,使此術(shù)縱躍如電如露;虎蹻主速度,使此術(shù)日行千里;龍蹻主耐久,使此術(shù)奔行三天三夜粗氣不喘。使用“三蹻”不但需幾十年勤修,還須長齋、絕葷菜、斷血食,孝陵衛(wèi)中雖有此法經(jīng),但因大家都是軍門中人,皆好酒肉,幾乎無人能習得。大家使用的神行術(shù),雖然也是妙法,但比起“三蹻”之效用,還是差了一截。

眼下此人能使得鹿蹻,估計是個極難對付的硬手。

這人一招得手,縱聲大笑,收回招式,慢慢踱到亮處。但見其五短身材,穿了件墨綠繭綢袍子,一副酒色面容,手中拿著把黑色摺扇,不緩不急地搖著,道:“哈哈,嚴爺,久仰久仰啊!”

未等嚴錫爵發(fā)話,五道將軍張口喝道:“列位兄弟,我乃五道將軍,大家不要上了梅子秋的當!徐惟學,你害我不淺,今天有孝陵衛(wèi)主持公道,看你往哪跑!”

徐惟學輕哼一聲,道:“少在這裡裝神弄鬼!姓嚴的,你害了將軍,還在此誆騙,我看你今日纔是走不脫了!”

衆(zhòng)鬼兵聽是五道將軍的聲音,吃驚不小,但見它這等樣貌,又覺得難以置信,加之聽到孝陵衛(wèi)的名頭,更是迷惑,紛紛駐足閃到一旁觀望,任憑梅子秋呼喝,也不再前進一步。

徐惟學見此情況,知事情必須速戰(zhàn)速決,便冷笑一聲,扇子一收,又一個鹿蹻,向嚴錫爵擊來。

這一撲,形如鬼魅,轉(zhuǎn)眼欺到面前,嚴錫爵一驚,忙出雙筆格擋。

誰知就在扇子即將觸到嚴錫爵判官筆的一瞬,徐惟學突然收住去勢,反向斜下猛劈。這乃聲東擊西之道,徐惟學知道眼下五道將軍比嚴錫爵威脅大,除掉它纔是第一目的。嚴錫爵聽徐惟學喊他姓名,又往他這撲來,以爲其目標就是自己。沒想到這人看似愚魯,卻是狡猾之極,一個變招竟打向五道將軍。大駭之下,出手救援已無可能,於是乾脆將手中判官筆變擋爲刺,雙雙向前送出,他這一送加徐惟學一撲,未等徐惟學擊中五道將軍,便已將自己的雙目送到嚴錫爵筆尖下面。別看徐惟學身材臃腫,但靈巧異常,見嚴錫爵使出圍魏救趙的招數(shù),知道直取五道將軍已無可能,於是順勢一個側(cè)滾,避開判官筆鋒芒。

一招未得手,還落了個就地滾,徐惟學不禁著惱,躍起身來,大喝一聲,不再理會五道將軍,而向嚴錫爵直攻而來。嚴錫爵爲防他再行偷襲,飛身引徐惟學到院子中間,與其鬥在一起。嚴錫爵修爲並不如徐惟學,剛纔僅是憑巧佔了先機,現(xiàn)下跟徐惟學硬碰硬,二十餘招過去,已經(jīng)捉襟見肘。

嚴錫爵的判官筆又是桃木所制,專爲打鬼使用,對付活人反不如鑌鐵打製的尋常判官筆好用。同時,嚴錫爵的招數(shù),好像徐惟學早已瞭然於胸,而徐惟學的這路扇子功夫,詭異油滑,刁鑽陰毒,嚴錫爵從未見過。

又是十餘招過去,只聽徐惟學一聲“著!”嚴錫爵感到肩頭劇痛,右手判官筆登時脫了手……陸子淵所使,乃是攝魂之中至高法術(shù)——九宮紫房太一術(shù)。

人腦之中,有九宮,百神居之。這九宮分別爲明堂宮、洞房宮、丹田宮、流珠宮、玉帝宮、天庭宮、極真宮、太皇宮、玄丹宮。九宮之中,除玄丹宮之外,每宮可居三神。

習此術(shù)需天資極好之人,並經(jīng)刻苦修煉,情無散念,世事皆忘,一宮一宮,步步推進,數(shù)十年修爲,方能有所成就。習成此術(shù),便可抱魂制魄,制約他人,每修成一宮,就可控制三人,修成八宮,便可控制二十四人。最後一宮玄丹宮,乃是一身之靈宗,百神之命根,又稱爲泥丸。若將泥丸修成,那猶如習武之人打通任督二脈,所控制之人,再無限數(shù),那真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

然而修習使用此術(shù),對術(shù)士要求極高,必須心大定,不悲、不怒、不喜、不恐、不驚。在修習或使用過程中,心中稍有波瀾,輕則神智混亂,重則腦崩而死。此術(shù)極其危險,對天資要求又高,歷代以來,修習成功者少之又少,即使在孝陵衛(wèi),也僅有攝魂的千戶,和極個別百戶能夠使用。而且從未出現(xiàn)過九宮俱成之人,最高者爲宣德朝的一位千戶,修成六宮。以陸子淵四十多歲的年齡,修成四宮,已是極高修爲了。

若只能協(xié)調(diào)控制多人,那這九宮紫房太一術(shù)也不敢妄稱攝魂第一術(shù),它最爲恐怖的一點是,施術(shù)者所攝諸人,皆能擁有施術(shù)者全副修爲。陸子淵所操這十二人,猶如十二個陸子淵一般。況且,這十二個陸子淵還爲同一顆大腦所指揮,十二人協(xié)調(diào)配合,攜手進退,威力又比單單十二個陸子淵大出不知多少倍。

但沈煉也知道,此時此處,行宮危在旦夕,周圍到處都是木兵,真可謂嘈雜混亂至極,陸子淵在此種環(huán)境下施出此術(shù),需要無比的定力方能做到,若稍有打擾,對他真是兇險非常。看來大哥也是被逼上絕境,方纔決定捨命一搏。

沈煉不愧心思機敏,看到陸子淵暫時能制住木兵,忙大聲呼喝:

“弟兄們,隨我衝擊弩兵,掩護大人救主!”

衆(zhòng)錦衣衛(wèi)皆諳熟行軍對陣之法,一聽沈煉喊聲,便知他的意圖。經(jīng)歷剛纔搏鬥,大家都從短暫震驚中緩過勁來,已漸漸適應戰(zhàn)局,穩(wěn)住陣腳。又見陸子淵如此威猛,不禁士氣大振,沈煉命令一下,衆(zhòng)人一聲高呼,都向那排弩兵衝去。

陸子淵見狀,也連連催動十二人,將木兵吸引到自己近旁,爲衆(zhòng)人開路。

弩兵見衆(zhòng)人撲來,連忙調(diào)轉(zhuǎn)弓弩,不再射擊行宮,而是平射人羣。

一排弩箭過去,幾個衝在前面的衛(wèi)官,登時斃命。但錦衣衛(wèi)確實忠勇,縱使前面箭如飛蝗,他們也是一步不停,有幾個身中數(shù)箭,仍拼死向前。

弩兵調(diào)轉(zhuǎn)方向,陸炳這邊頓時一寬鬆,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所帶之人已全軍覆沒,自己的肩頭也中了一箭。他無暇顧及這些,直衝御寢跟前,迎著熊熊火舌,一腳踹開房門。只見宮中紅光滿目,嗶剝聲響成一片,已不見宮女身影,唯有嘉靖盤腿坐在門前地上閉目養(yǎng)神。陸炳一驚,但見到嘉靖無險,心中甚是寬慰,也顧不上君臣之禮,上去將皇帝背起,衝將出去。

衆(zhòng)衛(wèi)官大部分由沈煉帶領(lǐng),已衝到十個弩兵身旁,與它們纏鬥起來。剩下極少部分,見陸炳背皇帝出來,便跑上去護衛(wèi)他們撤向一旁。

行宮門口的空場之上,只剩陸子淵與十二人,面對三十餘個木兵。這十二人被陸子淵操持,雖功法蓋世,但畢竟是血肉之軀,剛纔爲吸引木兵,有兩人被木兵出拳擊中,幸好閃避及時,但還是各斷一臂。再看這木兵,還有十餘個完好無損,另外那些,雖缺胳膊斷腿,但仍能攻擊,威力並未見減少幾分。

陸子淵見周圍已無兩衛(wèi)弟兄,而木兵又緊逼過來,遂伸出右腿,橫跨一步,一個馬步穩(wěn)穩(wěn)紮住。手中玉笛,陡然變音,那笛音直穿雲(yún)霄,直吹得風濤噴騰,昏晦。

那十二人聞笛音,皆背對著陸子淵,紮下馬步,圍成一圈,手拈雷訣,向外揮出。

只聽連連霹靂聲響,如平地起雷,白光四射,揚塵滾滾。衆(zhòng)人兩耳被震得嗡嗡作響,煙塵散盡,藉著行宮的火光,只見地上顯出一圈淺坑,所有木兵盡數(shù)倒地,幾乎再無一個囫圇身軀,地上還散落有不少碎肢殘塊,想必是有木兵已被震成粉碎。

沈煉正力鬥一弩兵,聞得這驚天聲響,忙縱身躍出,舉目觀看。見此陣勢,他大驚失色:“雷動九天!”

攻擊法術(shù)中,屬雷訣運用範圍最廣,無論什麼來路,皆可擊之。今天面對這木兵,其他法術(shù)皆無效果,只能使用雷訣。而雷訣又分三等,五雷訣最爲尋常,剛纔陳良所使天雷破高之,而雷動九天最爲強悍。不過雷動九天過於消耗真氣,誰都知道,真氣就是命氣,一旦真氣耗盡,則性命難保,所以不到非常時刻,術(shù)士們一般不會輕易使出此招。現(xiàn)在,陸子淵竟操十二人同時擊出雷動九天,不知耗費了多少真氣。本來使出這九宮紫房太一術(shù)就已是搏命,再加上這雷動九天,陸子淵看來真的沒有打算活著離開此地。

陸子淵一招使過,已是面色煞白,滿頭是汗,他腳步一晃,險些站立不住。這十二招雷動九天,使出了他畢生功力,現(xiàn)體中真氣,已消耗殆盡。

然而,未等他緩過勁來,倒地的木兵,竟又兀自動了起來。三三兩兩,最後居然站起五六個來,它們手腳不全,也沒了剛纔的迅猛兇悍,但仍是搖搖晃晃向陸子淵這邊走來。

陸子淵強壓心中驚異之情,引氣吹笛,準備操十二人再次出擊。

沈煉聽他笛聲,氣息不穩(wěn),知大哥已到極限,再做攻擊,定當真氣耗盡而死。再看自己身旁,這弩兵竟戰(zhàn)起來絲毫不遜方纔那些木兵,兄弟們已是傷亡慘重。照此下去,一干人等,葬身此地不說,連帶皇上和一干大員都難逃劫數(shù)。難道客星襲來,命數(shù)如此,要重蹈武宗覆轍不成。想到此,他一條硬漢,卻不禁悲從心來,大喊一聲:“大人!”

似在跟陸子淵做最後的訣別……嚴錫爵不愧久經(jīng)戰(zhàn)陣,右肩剛被擊中,他未做任何停頓,左手將判官筆甩出,身子向後一縱。

徐惟學見嚴錫爵右手兵器脫手,料想他定會力保左手武器不失,沒想到他居然停都不停,將那唯一武器做暗器甩了出來,當下只好硬將鐵扇收回,啪的一聲擋掉飛來的判官筆。這一耽擱,讓嚴錫爵躍了出去。

嚴錫爵一邊縱身向後,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張符,夾在左手兩指之間,臨空一晃,那符無火自燃。未等燃盡,他一個翻腕,將符拍入嘴中。吞符之後,嚴錫爵頓感身體一暖,肩膀寒氣戛然而止,未再進逼,不禁心下一寬。

別看這短短瞬間,其實嚴錫爵已在鬼門關(guān)上打了一轉(zhuǎn)。若被尋常兵器擊中,僅是劇痛而已,而徐惟學的鐵扇不知是何邪門玩意,剛纔僅是隔著衣服觸碰一下,嚴錫爵便感疼痛之中夾雜著徹骨寒意,這股陰寒之氣從肩膀進入體內(nèi),四處彌散,越來越盛,頃刻之下,右臂已不能擡舉,如果讓這寒氣逼入心臟,怕是再無回天之力。嚴錫爵並不知如何破解,危急之中,吞下了隨身帶的天醫(yī)符,居然能克住寒毒,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但右臂卻已不能再用。

徐惟學沒想到他反應如此迅速,心裡也是一驚。不容他細想,嚴錫爵再次撲來,手中已多了一把繡春刀。這繡春刀與活人對仗,可謂利器,但嚴錫爵左手持刀,右臂又傷,僅幾個回合下來,便已落下風。

郭丹鶴早就按捺不住,現(xiàn)在眼見師尊不敵,怒喝一聲,提起桃木劍就衝了上來。一年來朝夕相處,師生情深,陸亦軒等人也紛紛拔劍上前。孝陵衛(wèi)乃是軍隊,與人作戰(zhàn)唯一目的便是求勝,絕無江湖上那些不能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之類禁忌,幾人圍攻徐惟學,倒是毫無顧忌。

嚴錫爵看幾個孩子也加入陣仗,心裡又喜又憂。喜的是這些孩子不愧是軍戶世家,面對強敵,卻絲毫不懼;憂的是他深知這徐惟學的可怕,尤其是他的那把摺扇,對幾個不懂使天醫(yī)符的孩子來說,可謂是觸之即死。今天即使拼得一條性命,他也不許孩子有個閃失,於是他執(zhí)刀猛撲,想逼徐惟學後退幾步,然後喝退大家。

徐惟學何等精明,他見嚴錫爵出刀陡然加快,而且招招都是拼命的架勢,便知其用意。徐惟學嘴角一挑,摺扇直出向前擊向嚴錫爵面門,這招正中嚴錫爵下懷,也出刀向前,不顧被摺扇擊中面門,也要拼個同歸於盡。誰知徐惟學半路招式一變,一個翻腕,扇向下掃,將繡春刀撥到一旁,這邊突起左腿,踢向郭丹鶴。

嚴錫爵大駭,原來徐惟學已窺破他的心思,剛纔出扇只是虛招,實際意圖是郭丹鶴。這一腳,狠辣無比,丹鶴若被踢中,不死也是重傷。

嚴錫爵當即鬆手棄刀,向右側(cè)一滾,從徐惟學肋下?lián)溥^,將郭丹鶴推向一邊,自己則無法再讓,被當胸踹中,口中頓時鮮血狂噴。

徐惟學一擊得手,並不停頓,左腳剛一收回,手中鐵扇便向右首的司馬隆打去。徐惟學這幾招迅速連貫,在電光火石之間,陸亦軒、牛德皋哪裡還趕得上救援,眼見這一擊,如泰山壓頂,直奔司馬隆天靈蓋而去。司馬隆極度恐懼之下,已完全忘了招數(shù),緊閉雙眼,只是憑著本能,雙手上舉,護住頭部。

只聽“啪”的一聲,司馬隆只感覺手心一震,睜眼一看,那鐵扇居然被自己穩(wěn)穩(wěn)地抓在手中。徐惟學這人,心狠手辣,雖勝局已定,但他仍不留情,力求一舉掃清餘敵,因此他這一招殺手,也是用足了功力,沒想到竟被這孩子輕而易舉地抓住。

徐惟學驚異之下,忙運力搶奪,誰知這扇未到手,卻有一股寒氣順著自己的右手涌了上來,那寒氣來勢洶洶,轉(zhuǎn)眼已到肩部。他大驚失色,知這寒毒若侵入內(nèi)臟,怕是性命不保。於是顧不得鐵扇,忙鬆右手側(cè)身躍開,左手疾點右臂穴道,再從腰中摸出一粒丸藥吞下。徐惟學所受寒氣侵襲遠比剛纔嚴錫爵嚴重許多,加之這藥性甚烈,兩股力道在體內(nèi)交織,只痛得他面部抽搐,渾身抖動,待到停歇下來,已是面色蒼白,大汗淋漓。

徐惟學又驚又怒,一張胖臉已扭曲變形,自己使這黑鐵扇縱橫陰陽幾十年,幾無失手,沒想到今日眼看勝券在握,卻出此異象,非但不能制敵,而且還反噬主人,令其受此重傷。司馬隆是一孩童,但此刻在他眼中卻似同惡鬼,徐惟學顫抖著聲音道:“你……你是何人?”

“哼,這是豐都楊元帥化身!”嚴錫爵被郭丹鶴扶著,斜坐在地上。他知道憑司馬隆的修爲,絕不可能奪下鐵扇,同時又傷了徐惟學,裡面肯定事有巧合。徐惟學雖然傷了一臂,但如果醒悟過來,憑他修爲,衆(zhòng)人仍是難逃一死,索性隨口喊出一個陰帥,看是否能讓徐惟學知難而退。

徐惟學稍稍鎮(zhèn)定下來,覺得嚴錫爵所說匪夷所思,豐都十大陰帥雖有聽說,但人命天定,豐都城只管陰界秩序,並不參與陽間糾紛,怎麼會以活人面目出現(xiàn)在這陰陽交界之處。

正將信將疑間,突聽暗處傳來一個聲音:“是誰在冒本帥之名?”

這聲音並不甚大,卻猶如銀針穿刺耳膜,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沈煉剛剛喊出“大人”。

突聽西邊也有人大喊一聲:“大人!”

緊接著,不遠處傳來羣馬奔馳之聲,滾滾馬蹄,越來越近,頃刻,一大隊騎兵出現(xiàn)在眼前。

但看那騎兵服色,這不是外圍護軍是什麼!

這隊騎兵大概有五百多人,爲首軍官手持一柄長劍,兵士手中均持龍刀槍和長柄戰(zhàn)斧等武器。騎兵如風捲殘雲(yún)一般,從陸子淵面前掠過,轉(zhuǎn)瞬之間,將那五六個木兵劈成粉末。接著掉轉(zhuǎn)馬頭,直撲弩兵。衆(zhòng)錦衣衛(wèi)見有援兵,皆興奮得高聲吶喊,頓時士氣大振。只見那領(lǐng)頭軍官,持長劍左砍右殺,勇猛難當,身後軍士皆是重甲重兵,加上戰(zhàn)馬的衝擊,很快便將剩下的若干弩兵消滅一光。

陸子淵見危險已除,心力一泄,當場昏倒在地。笛聲驟停,身邊十二人也盡數(shù)躺倒。沈煉忙招呼幾個近旁的孝陵衛(wèi),快步上前救護。嘉靖在陸炳的護衛(wèi)之下,在一安全處落腳,見大軍趕到,也甚是高興。

騎兵料理完場上餘敵,一隊分頭警戒,其餘的四散救火,營救行宮中的衆(zhòng)位大臣。而領(lǐng)頭軍官則翻身下馬,快步跑到嘉靖身邊,雙膝跪地道:“末將救駕來遲,令聖上受驚,罪該萬死!”

說罷擡頭。嘉靖一看,心裡驚訝,來人並不是趙俊,而是一陌生軍官。便問道:“趙俊何在?”

那軍官道:“趙指揮已先期趕來查探,令臣等無他信號不得輕舉妄動。臣等見行宮這邊,火光沖天,但一直未等到趙指揮信號,猶豫再三,決定來此察看,沒想竟見聖上遇險。”

陸炳一聽,勃然大怒,竟忘了皇帝在身旁:“你們眼睛瞎了,縱使趙俊不在,難道都未看見示警焰火?”

那軍官一驚,忙道:“趙指揮吩咐下來,今晚信號已改,三紅爲平安無事,三綠方爲一等緊急。臣等正也是看到三紅,後又見行宮著火,這才更爲猶豫。”

嘉靖聽這一切誤會,皆因趙俊而起,心下惱怒,問陸炳道:“趙俊呢?找到他,讓他來見我!”

這話好像觸動了陸炳的心思,他附在嘉靖耳旁說了一句話,嘉靖聽罷,驚得半晌發(fā)不出聲來。

原來,剛纔那兩次唸咒之聲響起,陸炳便覺得分外耳熟,但因事態(tài)緊急,他一門心思保護皇上,未細思量。直到一切安定,他定下心神,才突然想起那個聲音,竟像是趙俊的聲音!

嘉靖這一驚非同小可,如若真是趙俊所爲,那這趙俊後面定有大主,是親王還是近臣?在地方還在朝廷?這都不得而知。且遠的不說,現(xiàn)下身邊這八千衛(wèi)軍,有多少是趙俊嫡系還真不好說,現(xiàn)在是否已經(jīng)真的安全,真就是個未知!

那軍官好像看出嘉靖心思,磕頭頓地,道:“二十六衛(wèi)軍,誓死效忠聖上。臣等立刻召回護軍,保衛(wèi)聖上左右。”

看皇上點頭,他立即起身去召喚傳令兵。

嘉靖看著他的背影,這軍官約莫三十歲,瞧他這身裝束,官職應該不高,但見他眼神堅毅,指揮若定,頗有大將風度,應該是個可造之才。

二十六衛(wèi)中,很多人都是忠良之後,廕襲官職。這軍官也不例外,他家祖上曾跟隨太祖皇帝打下天下,因此獲得世襲百戶。今晚,外圍護軍雖看到行宮這邊有火光閃現(xiàn),但各路指揮按趙俊安排,不敢動一兵一卒。明軍軍令嚴格,執(zhí)行官長命令也無可厚非,但偏偏這名軍官,並不愚從,反倒抗命趕來。

他一名百戶手下不過百多號人馬,但他平日裡愛兵如子,在各衛(wèi)所頗有聲望,此次振臂一揮,高呼“隨我救主”,竟有不少兵士隨他而來。要在平時,譁動軍隊是殺頭重罪,可這次他卻判斷準確,立下大功。敢冒如此風險,實踐自己的決斷,此人真是有勇有謀之將才。

不出所料,後來嘉靖論功行賞,擢升其爲都指揮僉事;嘉靖二十一年,蒙古韃靼部首領(lǐng)俺答汗入侵山西北部,朝廷詔諭天下,選舉武勇之士,該軍官報名應選;嘉靖三十一年,倭寇大肆侵擾浙東沿海。由兵部推薦,該軍官受命寧臺參將,帶兵到浙東、蘇南平倭。該軍官一生,從北到南,身經(jīng)百戰(zhàn),戰(zhàn)功顯赫,官至總兵,他便是“俞龍戚虎”之俞大猷。

俞大猷清正廉潔,爲人耿直,劍術(shù)超羣。衛(wèi)輝行宮一面,他與陸炳結(jié)緣,兩人切磋功夫,逐漸成爲莫逆。俞大猷後爲奸臣所陷,還多虧陸炳相救,方得脫險。俞大猷文武雙全,一首《試劍石》流傳後世——名劍淵沉誰得知,無端自躍欲何爲?

祗從賊子斬頑石,莫若終沉在水時。

不過此時的俞大猷,還僅僅是在鞍前馬後張羅的百戶而已。俞大猷走後,沈煉等人將陸子淵擡了過來。陸子淵此時已醒,但滿頭虛汗,渾身無力,說不出話來。嘉靖一看,難受不已,再看遍地親衛(wèi)屍體和焚燒盡毀的行宮,氣得一巴掌拍在腿上,道:“抓住趙俊,碎屍萬段!查出主使,誅滅九族!”

言罷,命令兩衛(wèi)清點人數(shù),收拾殘局。

這時陶仲文踉踉蹌蹌跑來,只見他的鬍子眉毛皆被燒焦,道袍也燒掉好大一塊,看那樣子,狼狽不堪。

嘉靖甚爲驚訝,問道:“陶神仙仙風道骨,何故也遭火災?”

那陶仲文道:“來衛(wèi)輝府路上,我見有旋風在聖駕附近盤旋,便算出陛下今晚要遭火厄。這火厄,靠法術(shù)不可化解,我怕驚擾陛下,便未說出,不過我心知陛下必有救星趕到。剛纔我見行宮火起,便心中默禱,以身相代,把陛下所有驚恐之情移至我身。陛下身心皆安,我何惜這鬚眉呢。”

陸炳差點笑出聲來,但嘉靖卻信以爲真,道:“我說適才熊熊大火,朕卻絲毫未感驚慌呢,原來是陶神仙做法。對了,你算的救星還真不假,就是陸炳啊!”

這下說得陸炳哭笑不得,自己拼死救主,竟歸了這姓陶的功勞。

說話間,天色大亮,一夜驚險過去。

待到清查隨員,由於俞大猷指揮救護得當,一干大員皆盡獲救,不過一些嬪妃、宦官、宮女葬身火海,所攜帶的很多法物、寶玉也多被焚燬。嘉靖十分惱火,一是命王相廷負責善後火場;二是密令陸子淵捉拿趙俊及其同黨;三是讓陸炳把河南巡撫、巡按、布政使以及衛(wèi)輝的大小官員全部抓了起來,嚴刑拷問,看是否有人在行宮建立之時做了手腳。

陸炳調(diào)了大量錦衣衛(wèi)前來衛(wèi)輝查案,因不少弟兄死於此處,這些衛(wèi)官心存報復,辦案時下了狠手,使起“瓜蔓抄”,將大小地方官員來了個一鍋端。唯獨放過的是汝王朱祐槨,不知是嘉靖還是誰的意思。但是兩年後,汝王離奇死去,因其無子嗣,被奪了封地,從此衛(wèi)輝再無親王居住。

嘉靖安排完一切,待親軍護衛(wèi)和各種物資補充完畢,不顧衆(zhòng)人勸阻,下令繼續(xù)南進……

青溪鬼市。

只聽話音剛落,一支馬隊如幽靈般飄至近旁,竟無一絲聲響。

這馬隊約有二十餘騎,馬上諸人全部黑衣黑褲並以黑紗遮面,爲首一位笑道:“哈哈,嚴錫爵,你好大膽子,敢冒我名頭!”

只聽這人聲音鏗鏘,如金鐵撞擊一般。嚴錫爵頓時來了精神,手捂胸口,強撐著爬起,單膝跪地道:“真是楊元帥到了!孝陵衛(wèi)校尉嚴錫爵見過元帥!”

豐都城有十太保,衆(zhòng)陰差皆歸它們統(tǒng)領(lǐng),它們上面除四司判官以外,就是豐都大帝,地位尊崇,因此人們尊稱其爲元帥,由高到低依次爲溫正佑、李孚佑、錢靈佑、劉顯佑、楊順佑、康安佑、張廣佑、嶽協(xié)佑、孟昭佑和韋威佑。十太保皆選生前忠勇正直、寬厚仁慈之人擔任。

這楊元帥生前本是漢代廷尉,執(zhí)掌刑獄,其一生判案公正、剛正不阿,連皇帝老兒的賬都沒買過。死後被豐都大帝選中,不再進入輪迴,而坐了十太保的第五把交椅。

嚴錫爵曾和楊元帥有過一面之緣,因此剛纔嚴錫爵隨口冒了楊元帥名頭,沒想到這楊元帥居然真的出現(xiàn)。楊元帥衝嚴錫爵略微點頭,扭頭看向梅子秋,口氣陡然變得冷峻至極:“將梅子秋拿下!”

剛纔這場打鬥,楊元帥看得真切,但豐都無權(quán)管轄陽間生人之事,所以楊元帥無法下令抓捕徐惟學,只能先拿梅子秋再算。

話音剛落,已有四個陰差從馬上飛身撲出。梅子秋見到楊元帥,猶如草民見到帝王,兩腿早已篩糠不止,眼看陰差抓來,哪還能邁開步子。

四陰差分四面而來,眼見已能觸到梅子秋,只聽面前“嘭”的一聲巨響,那梅子秋猶如吞了一顆雷子,從心口爆裂開來,頃刻四分五裂,一股紙灰之氣四散。四陰差大驚之下,猛地向四面縱開。事出突然,衆(zhòng)人也都一驚,皆向梅子秋那邊望去。

就在這時,另一邊突然又傳來一聲炸響,從地上冒出一股白煙。待煙霧散盡,徐惟學已不知去向。嚴錫爵心下凜然,這煙霧起散僅是片刻功夫,一個大活人便生生消失,不知何方法術(shù),真是聞所未聞。不過他見徐惟學逃走,反倒心下一寬。此地本就是陰陽兩界之交,混沌之地,算不算豐都所轄地界還真不好說。加之豐都城中人物又行事刻板,凡是陽間生人事務,它們一概不問。若是徐惟學再攻過來,楊元帥並不會插手。他剛纔搶先拜認楊元帥,就是想讓徐惟學誤以爲楊元帥是自己的強援。此番徐惟學逃走,還真是中了計。不過他沒想到徐惟學暗施手腳,將梅子秋炸裂,想必是一則滅口,二則令它引開衆(zhòng)人視線,好讓自己金蟬脫殼。

楊元帥倒不驚不怒,它幾百年來在豐都行走,什麼事情都已司空見慣,只是搖搖頭,淡淡地說:“呵呵,任爾善士奸雄,皆都難逃豐都城中過。嚴錫爵,此人一身異術(shù),而且陽壽未盡,以後你們有得麻煩了。”

嚴錫爵正待答話,一個小人衝上前來,“撲通”一聲跪在楊元帥馬前,道:“謝楊元帥搭救,小的任安給您叩頭。”

原來是五道將軍,它適才見徐惟學兇悍,連嚴錫爵都不能匹敵,嚇得躲在一旁發(fā)抖。現(xiàn)見楊元帥現(xiàn)身,逼走徐惟學,這才如同吃了一顆定心丸。

楊元帥道:“任安?你怎麼成了這般模樣?華家二十三口人命你作何解釋?”

五道將軍一肚子苦水要倒,便磕了個頭,說:“楊元帥,確實與我無關(guān)。嚴爺傷重,請元帥到我府上,一邊與嚴爺治傷,一邊與您解釋。”

經(jīng)此一番,將軍府的衆(zhòng)鬼卒確信這小兒便是五道將軍,於是有的開路,有的擡起嚴錫爵,大家簇擁著楊元帥和五道將軍一干人等,趕往將軍府。

將軍府邸中,楊元帥得知事情原委,只是微微點頭,對手下陰差吩咐道:“華家滿門橫死,囑勾魂使者定要將二十三人魂魄全部引向豐都,好生安頓,不得遺漏,切莫讓其化爲厲鬼,爲禍人間。現(xiàn)在梅子秋被散魂,很多事情斷了線索,回去我稟告陰律司首座,找得力差役來徹查。”

說著,它又轉(zhuǎn)向嚴錫爵,道:“嚴錫爵,徐惟學與此事有莫大幹系,既然他是汪直手下,還需你們孝陵衛(wèi)去查清此事。”

嚴錫爵又服了一枚天醫(yī)符,內(nèi)腔出血已然止住。鬼市中並無什麼藥劑,不過將軍府內(nèi)有一侍從生前行醫(yī),它用鍼灸幫嚴錫爵封住了穴道,寒毒未再進逼,反而隨其內(nèi)丹之氣恢復在逐漸消散。聽了楊元帥的話,嚴賜爵道:“嗯,回去我便要稟明陸大人,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接著又道:“今日多虧元帥及時趕到,救了我等性命,在下不勝感激。元帥定是看了我在華府留字纔會趕來,在下斗膽問一句,不知何事勞楊元帥大駕,在陽間行走?”

要換作有的元帥,嚴錫爵斷不敢這般詢問。但他知十太保中,有幾個元帥是最好接近的,康元帥最仁,孟元帥最善,而這個楊元帥雖然剛正,但性情卻最爲和順。它諸事看淡,雖然在陰司做事,但性情卻與蓬萊仙翁無異。

楊元帥聽嚴錫爵這麼一說,搖搖頭說:“生死有命,我哪裡能救得你的性命?只是你自己機敏,詐走那徐惟學,沒有把你的名字從生死簿上消了而已。我此番來陽間,正是去你們孝陵衛(wèi)見見陸子淵,沒想到陸子淵沒見到,卻在這見到了你。”

豐都城跟孝陵衛(wèi)之間時有公文往來,大都是商榷牽涉陰陽兩界之事,不過一般爲陰差送往,還未曾有太保親自前來之事。嚴錫爵一驚之下,也未加考慮,脫口問道:“元帥去見陸大人,卻爲何事?”

一說之下,想想自己的身份,又覺不妥。

楊元帥笑笑說:“陸子淵不在,我已留書。茲事體大,如果你們大人要你去辦理,你自會知道。”

嚴錫爵爲自己的魯莽慚愧,便不再開口。

“嚴爺,嚴爺,都找遍了!”這時,五道將軍領(lǐng)著四個孩子快步走來。五道將軍此人江湖經(jīng)驗甚豐,剛纔見楊元帥和嚴錫爵談話,知道不便打擾,便主動請纓,帶幾個孩子去後面庫房尋找牛德皋的靈根法器。

現(xiàn)在卻見牛德皋哭著回來,陸亦軒等人在後跟著勸慰。

嚴錫爵見牛德皋老大個子,居然還痛哭流涕,道:“牛德皋,成何體統(tǒng)。靈根法器雖失,但不可失了孝陵衛(wèi)顏面。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五道將軍帶大家找遍將軍府,也未尋到牛德皋的靈根法器,看樣子已被徐惟學付之一炬,牛德皋傷心至極,哭了起來。

嚴錫爵嘆了口氣道:“靈根法器,明似你在找它,實則是它在尋你。五道將軍庫中法器,半年前已被焚燬,但一個月前你燒靈根符時還指引你到此地,說明這法器尚存世間。也許被鬼卒偷走賣掉,也許被徐惟學挪作他用,反正是你們緣分未到。該是你的終是你的,德皋,你不用太過傷心。”

楊元帥聽罷,微微一笑道:“不得未必悲,得之未必喜。”

然後它招手讓嚴錫爵附到它身旁,小聲道:“黑扇乃爲馬元扇,與那孩子有緣,須當留意。”

說罷,它站起身來,背手向門外走去:“靈根法器,物隨其主,人因物易,呵呵,定數(shù)定數(shù),哪裡也脫不了一個緣字。告辭!諸位切莫相送。”

衆(zhòng)人聽楊元帥這麼一說,也不敢相送,只是恭恭敬敬地朝它背影深深拜下。唯有嚴錫爵,定定地坐在那裡,彷彿什麼都沒看見一般,剛纔楊元帥的話,在他心裡升起一絲寒意。

這馬元扇乃是佛教密宗法器,相傳此扇乃爲上古一氣仙人馬元所用。馬元本屬魔界,面相奇醜,好吃生人,曾一口氣吃下黃飛虎一門五人。他法力超羣,勝過楊戩,收過姜尚的打神鞭。因其敬仰截教神通,踏出魔界入得道門。後來封神不成,被蒼穹用接引寶幢收走,皈依佛門,成了馬元尊王佛,這馬元扇從此成爲密宗世代相傳的寶物。不過馬元雖法力無邊,但因其身兼魔、道、佛三界,根性蕪雜多變,所以馬元扇也極其詭異,用者若無至純境界,稍有魔心,便會反被此扇操控。

此上古異寶,又比陸亦軒、郭丹鶴的靈根法器罕見許多,但嚴錫爵絲毫未敢興奮,他不知道司馬隆得了它,是福是禍。

嚴錫爵心緒一亂,氣血倒涌,頓感喉頭一甜,他怕內(nèi)傷加重,不敢再想,於是擺擺手道:“將軍,借貴府歇息幾日,待得身體稍好,我們便回孝陵衛(wèi)。”

五道將軍忙道:“甚好甚好!”

第2章 陽明院第8章 靈山寺第3章 年終考第12章 血蝙蝠第1章 話當年第8章 靈山寺第4章 遊鬼市第6章 司魂鈴第6章 司魂鈴第9章 南京城第1章 話當年第11章 授真功第14章 信陽城第12章 血蝙蝠第8章 靈山寺第7章 黑鐵扇第2章 陽明院第5章 紅紙傘第5章 紅紙傘第6章 司魂鈴第5章 紅紙傘第14章 信陽城第9章 南京城第7章 黑鐵扇第14章 信陽城第12章 血蝙蝠第7章 黑鐵扇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12章 血蝙蝠第13章 蹴鞠會第1章 話當年第5章 紅紙傘第3章 年終考第14章 信陽城第13章 蹴鞠會第12章 血蝙蝠第11章 授真功第11章 授真功第9章 南京城第5章 紅紙傘第12章 血蝙蝠第8章 靈山寺第4章 遊鬼市第8章 靈山寺第1章 話當年第5章 紅紙傘第4章 遊鬼市第1章 話當年第8章 靈山寺第9章 南京城第13章 蹴鞠會第1章 話當年第13章 蹴鞠會第13章 蹴鞠會第3章 年終考第13章 蹴鞠會第7章 黑鐵扇第4章 遊鬼市第6章 司魂鈴第10章 露神威第5章 紅紙傘第7章 黑鐵扇第4章 遊鬼市第6章 司魂鈴第4章 遊鬼市第10章 露神威第11章 授真功第1章 話當年第12章 血蝙蝠第4章 遊鬼市第8章 靈山寺第6章 司魂鈴第6章 司魂鈴第1章 話當年第4章 遊鬼市第2章 陽明院第13章 蹴鞠會第1章 話當年第9章 南京城第9章 南京城第8章 靈山寺第8章 靈山寺第1章 話當年第10章 露神威第1章 話當年第6章 司魂鈴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6章 司魂鈴第2章 陽明院第3章 年終考第13章 蹴鞠會第14章 信陽城第14章 信陽城第12章 血蝙蝠
第2章 陽明院第8章 靈山寺第3章 年終考第12章 血蝙蝠第1章 話當年第8章 靈山寺第4章 遊鬼市第6章 司魂鈴第6章 司魂鈴第9章 南京城第1章 話當年第11章 授真功第14章 信陽城第12章 血蝙蝠第8章 靈山寺第7章 黑鐵扇第2章 陽明院第5章 紅紙傘第5章 紅紙傘第6章 司魂鈴第5章 紅紙傘第14章 信陽城第9章 南京城第7章 黑鐵扇第14章 信陽城第12章 血蝙蝠第7章 黑鐵扇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12章 血蝙蝠第13章 蹴鞠會第1章 話當年第5章 紅紙傘第3章 年終考第14章 信陽城第13章 蹴鞠會第12章 血蝙蝠第11章 授真功第11章 授真功第9章 南京城第5章 紅紙傘第12章 血蝙蝠第8章 靈山寺第4章 遊鬼市第8章 靈山寺第1章 話當年第5章 紅紙傘第4章 遊鬼市第1章 話當年第8章 靈山寺第9章 南京城第13章 蹴鞠會第1章 話當年第13章 蹴鞠會第13章 蹴鞠會第3章 年終考第13章 蹴鞠會第7章 黑鐵扇第4章 遊鬼市第6章 司魂鈴第10章 露神威第5章 紅紙傘第7章 黑鐵扇第4章 遊鬼市第6章 司魂鈴第4章 遊鬼市第10章 露神威第11章 授真功第1章 話當年第12章 血蝙蝠第4章 遊鬼市第8章 靈山寺第6章 司魂鈴第6章 司魂鈴第1章 話當年第4章 遊鬼市第2章 陽明院第13章 蹴鞠會第1章 話當年第9章 南京城第9章 南京城第8章 靈山寺第8章 靈山寺第1章 話當年第10章 露神威第1章 話當年第6章 司魂鈴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6章 司魂鈴第2章 陽明院第3章 年終考第13章 蹴鞠會第14章 信陽城第14章 信陽城第12章 血蝙蝠
主站蜘蛛池模板: 汕头市| 固阳县| 花莲市| 德保县| 渭源县| 黔南| 道真| 宁陵县| 仙桃市| 辰溪县| 建宁县| 南漳县| 陕西省| 咸阳市| 荔浦县| 历史| 汤阴县| 阳城县| 纳雍县| 清远市| 宁波市| 上虞市| 九江市| 襄垣县| 太仆寺旗| 永泰县| 衢州市| 东明县| 商河县| 浦东新区| 咸阳市| 五寨县| 吉木萨尔县| 金秀| 儋州市| 罗城| 厦门市| 定州市| 峡江县| 民权县| 信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