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3章 年終考

深秋。

不知不覺,十三生員在陽明院已度過大半年時光。

陸亦軒有了朋友也有了敵人。

同寢房的牛德皋雖然有些話多擾人,但是個直爽義氣之人,那夜他拼著危險,把陸亦軒擋在身後,也讓陸亦軒感動非常。牛德皋也喜陸亦軒知識廣博、談吐不凡,兩人同處一室,無話不談,漸漸成了莫逆。

對於郭丹鶴,陸亦軒開始也只是感她救命之恩,不過隨著時日漸增,發現這丫頭潑辣中不失膽識,憨直中不失可愛,漸漸地對她有些欣賞。

其他一些生員,陸亦軒也都處得不錯,尤其是丁侯。這丁猴兒是個活寶,一肚子的笑話典故,陸亦軒常同他嬉戲笑鬧。加之那晚兩人同時現眼,日後見面,總有惺惺相惜之感。

唯有一個叫司馬隆的,令陸亦軒不喜。這司馬隆是孝陵衛一名百戶的孩子,他爹志存高遠,一心想把兒子培養成千戶以上的人物。此人一字眉,瘦長臉,生得一雙大眼,泛著精光,他天賦極高,學業上總與陸亦軒爭個先後。陸亦軒倒不是厭煩司馬隆跟他競爭第一,而是討厭這人心機太深。有兩件事讓陸亦軒最爲不齒:一是司馬隆喜好接近各位經 長,有事沒事請教些問題,刻意博得好感;二是司馬隆不知聽誰說連心眉的人比較陰險,便每隔幾日偷偷用剃刀刮眉心,故意把一字眉弄成兩片,這讓陸亦軒更覺得他狡詐。司馬隆忌憚陸亦軒讀書的能耐,也把他當成對頭,時不時在衆人面前想法出出陸亦軒的醜。

郭丹鶴倒沒有閒暇顧及與人交往之事,大半年來,她對爹爹的思念與日俱增,娘也總不回來,讓她感到更加孤獨。從小不喜讀書的她,面對這麼多知識頭暈目眩。唯有體術科,是她最放鬆的時候,大半年下來,劍術、騎術、神行術、攀天術等,均是名列前茅。

衆人中,除了陸亦軒和司馬隆,也沒有誰比郭丹鶴輕鬆。僅通術一科,就夠大家喝上一壺。光開天目就有五六種方法,嚴錫爵演示了幾日,衆人僅學會用烏鴉眼珠煮水,喝一次,能開一個時辰左右的天目。

至於最高等的開天目咒,大家只能等到以後慢慢修習,弄得嚴錫爵連連搖頭。學習符籙更是混亂不堪,闢鬼符中的“聻”字總是有人畫不好;而把用於焚化的符用於粘貼,把用於粘貼的符化水吃掉,都是常有之事;更有甚者,把布火符當成蔽目符貼在身上,燒掉了一半衣裳。不過大家的禁咒總算學得不錯,五雷咒和六丁護身咒均能使用,只是威力欠缺得多。

法器科更不好對付。由於唐經長講課枯燥,自以爲昭昭,卻反而使人昏昏,到頭來,有的生員連雷擊木的幾個等級都分不清楚。郭丹鶴倒是每逢法器科便睜大眼睛,她想盡快弄清自己家傳滅靈鐗的由來與使用,不過大半年來只聽到一些諸如桃木劍、天蓬尺、八卦鏡之類尋常法器的介紹。

倒是文典科好對付。楊慎只負責講授,至於大家是否在聽,那就不管不問了。後他又主動透露,每年年考並無文典內容,於是大家更加放心,課堂上鼾聲一片,唯有陸亦軒搖頭晃腦地跟著楊經長感動。

時日如梭,一混就過。這天博聞科上,誇巴永吉告訴衆人兩個消息:

一是明年博聞科增加星象,需要起夜攀爬大殿後的觀星臺;二是五天後開始第一年的年考,成績將記錄在案,六年之後累積不佳者,將予以退回。

課後,司馬隆馬上跟到誇巴永吉的屁股後面詢問考試要領,其餘衆人則在大殿上炸了鍋:牛德皋不斷抓撓頭皮,丁猴兒緊張得又想抽倒,郭丹鶴倒是鎮定,她對年考並不多看重,反倒希望自己被退回去和爹爹一起生活。陸亦軒卻暗下決心,一定要奪得第一。衆人中除他之外,皆是孝陵衛世襲,更有郭丹鶴這樣出自神鬼世家的人物。自己的父親雖貴爲錦衣衛指揮使,但在陸亦軒心目中,什麼也不及孝陵衛來得威風。這次一定不能丟臉。另外,更要讓司馬隆那小子知道顏色。

五天裡,衆人忙著抱佛腳,即使平日回房便睡的也開始挑燈用功,陸亦軒和司馬隆更是熬到深夜,兩人還悄悄出門窺伺對方動靜,誰也不肯比對方先熄燈歇息。

到得考試這天,大家在大殿上正襟危坐,心中默唸,希望題目都爲自己所會。

少頃,陸子淵打頭,誇巴永吉手持一木盒,領衆經長來到大殿。陸子淵點頭示意,木盒中的密封摺紙發到衆人手中??吹綆孜粠熥鹨荒槆烂C,陸亦軒心中不免緊張,他顫抖著打開摺紙,發現裡面竟無試卷,只有一張黃紙符滑落到了桌面。

陸亦軒再看衆人,他們手中也都只有一張黃紙符。

符籙按書寫顏色分爲朱符、青符、墨符和紫符。其中朱符最爲常見,是攻擊型的符籙;青符是通靈所用,上達神靈下通魂鬼;墨符則是功用符,布火、引水等皆用此符;最罕見的是紫符,以陸亦軒他們的道行,遠不能書寫。

符籙上的筆法從低到高分爲覆文、三皇文和天書。尋常符籙,都使用覆文;而“道書之重者,莫過於三皇文”,這三皇文適用於一些高級別的符籙;至於天書,連嚴錫爵經長自己都沒見識過。

陸亦軒手中這道符是用三皇文寫成的青符,看來也非尋常之物。

疑惑間,誇巴永吉發話了:“此符爲靈根符,諸位將自己的鮮血三滴,滴於符上,然後焚燬,灰燼中將有字樣。按照所示引導,你們完成此次年考。”

陸亦軒趕緊咬破手指,滴血在這青符上,掏出火折引燃。這符果然不凡,燒出的灰燼居然不散,上有六個字——“揚州青,到鬼營?!?

陸亦軒瞥了一眼旁邊的丁猴兒,他燒出了一句詩——“一旦百歲後,相與還北邙?!?

誇巴永吉逐個看了看大家焚出的字兒,擡頭看看陸子淵,笑道:

“五道將軍這老兒,蒐羅的寶貝越來越多了。”

這五道將軍原名任安,生前乃一大盜,爲朝廷通緝的要犯,他在一次偷盜中不慎引燃別人的家宅,爲救主人家的孩子而被官軍捕捉,後斬首示衆。他死後爲鬼,反覺自在,於是買通陰差不肯投胎轉世,逍遙陽世。變成鬼後,他盜習不改,網羅一衆小鬼,爲禍人間。但這任安心地不壞,是個豪爽義氣之人,他厭惡人間奸佞之事,不願轉世投胎也有這個原因。他常說:“盜亦有道。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是五者,其所謂五盜?!睍r間長了,任安混出鬼名,陰界人稱“五盜將軍”。

宣德時期,這五盜將軍見隊伍壯大,信心膨脹,率衆小鬼來到南京,準備對太祖孝陵下手。這次他真是名副其實的皇帝頭上動土。當時在營的孝陵衛全部出馬,把五盜將軍和一干蝦兵蟹將一網打盡。

時任孝陵衛指揮使是個眼光高遠之人,他細細盤問了五盜將軍生前生後之事,爲他的性格所折服,明白這任安不同於尋常遊魂野鬼,於是有意放他一馬。勒令其不得再從事偷盜,指點他到附近揚州府的青溪一帶開闢鬼市,以利陰陽兩間。

鬼市這東西,顧名思義就是鬼之集市,有許多無法投胎的野鬼尋一人煙稀少的地方自發建造,吸引其他野鬼來此定居、經營,鬼市首領從中收取稅利並加以管理,與生人的市集並無兩樣。這樣的鬼市雖然於天地陰陽規則不合,屬於地下社會,但它能招聚遊魂野鬼,令其安穩度日,不使他們散落人間、爲害生人。所以無論是人間的孝陵衛還是陰界的豐都大帝,都對此持默許態度。不過近幾十年來,一些厲鬼、惡鬼害了人命之後,爲逃避陰差追捕,也躲入鬼市,豐都城的陰律司對此也頗爲頭疼。

五盜將軍成立鬼市之後,由於他名頭響亮又仗義疏財,聚攏了大量鬼氣,青溪成了遠近聞名的鬼市,五盜將軍處處受到尊重,日子比從前更加快活。孝陵衛對於捕捉的低級小鬼,一般施以“往生咒”超度,如若實在不願轉世輪迴,便也送到青溪鬼市生活。

五盜將軍的生意做大以後,覺得“五盜”之稱確實不雅,便自更名爲“五道將軍”,取盜亦有道之“道”。

這五道將軍有個嗜好,喜收藏名貴法器。本來鬼對法器是恐懼之極、恨之入骨,但這五道將軍偏偏想方設法將這些東西收歸己有,還爲此建了個專門倉庫。也許他就是爲了貪圖名望,讓衆鬼知其連要命的法器都敢玩耍,焉有不服之理。

他這嗜好倒是方便了孝陵衛。五道將軍感孝陵衛之德,只要有其所需之法器,不談出借而是直接奉上。

誇巴永吉迎著陸子淵詢問的目光,說:“本屆生員的靈根法器,居然有四人的藏在青溪?!?

陸子淵也笑了。笑罷,他掃視了一圈,開始申明此次考試的要求。

原來每位術士,命中必有一個和自己的靈根結合緊密的法器,尋找這一法器,是成爲合格術士的先決條件。靈根法器不一定是術士的唯一法器,甚至不一定是術士的主要法器,但卻是貼身之法器,如同身體髮膚一般,同屬上天賜予。以前之術士,尋找這一法器需要依靠機緣和運氣,而後有一高人,製出“靈根符”,法門中人只需將自己的鮮血三滴滴在符上,便能看到自己靈根法器的所在之處。

此次年考目的有二,一是大家修習將滿一年,應該也需要獲得自己的靈根法器;二是一路尋找法器難免會遇上艱難險阻,恰是考察生員的大好機會。

陸亦軒燒出的“揚州青,到鬼營”意指他的靈根法器就在揚州府青溪鬼市,跟他燒出一樣結果的還有郭丹鶴、牛德皋、司馬隆。按誇巴永吉的話說,他們的法器恐怕都在五道將軍的藏品之中。他們這四人由嚴錫爵負責帶領。嚴錫爵本就是“鬼行”的校尉,跟鬼市有過交道。

丁猴兒燒出的北邙在河南府,自東漢城陽王祉葬於北邙後,北邙遂成三侯公卿的葬地。還有三人燒出的地方分別在汝寧府、彰德府和大名府,都在北邊。四人由誇巴永吉親自帶領。

還有兩人往西,在辰州府一帶,由唐樹聲帶領。

蕭遜則帶領三個向南的。

陸子淵給大家一天時間準備,又給每人發了一柄桃木劍,若干硃砂和黃紙符。

陸亦軒看下來,就屬自己要去的地方離大營最近,不免有些失望,加之還要與司馬隆同行,覺得十分喪氣;但回到寢房,見到牛德皋興奮的臉,又想起路上還有郭丹鶴一起,又高興起來。他把包袱收拾停當,和牛德皋唸了淨口咒和淨身咒後,便畫起各種已學會的符籙,以備路上使用。

郭丹鶴的滅靈鐗那時被陸子淵收去暫存,這次她想把滅靈鐗一起帶著,陸子淵未答允。郭丹鶴不免有些情緒,什麼也未準備,便躺倒在牀上。

司馬隆又摸去找嚴錫爵了,他想打聽一下嚴經長的計劃。

寢房裡一片嘈雜,有收拾包裹的,有交談計劃的,有來回奔忙請別人幫忙做符的。大家均未想到還能出門遊歷,都非常興奮,雖然手裡忙個不停,心中則只盼明日來臨。

翌日,晴,孝陵衛大營門。

衆人別過指揮使大人和衆千戶,各自分頭踏上路程。

平常有些邋遢的嚴錫爵,這次也是裝束一新,背上一把繡春刀,腰間一對判官筆。這判官筆是嚴錫爵的靈根法器。尋常判官筆都是鑌鐵打製,而嚴錫爵的這對卻是桃木所造,比普通判官筆要長,外表磨得油光,一看便知其經年曆久。

其他四人皆佩包袱和桃木劍,唯司馬隆手中多了個酒葫蘆。他爹知嚴錫爵喜好喝酒,但因平日營中軍規甚嚴不敢多飲,因此這次特地弄了一葫蘆御賜的“太禧白”,囑司馬隆帶上,好讓嚴經長解饞。司馬隆發現陸亦軒在注意他的葫蘆,不免有些得意,故意在手中晃了兩晃,陸亦軒趕緊投以不屑的目光。牛德皋太久未出門,見到什麼都覺新鮮,郭丹鶴也受其影響,一路順著他的指點到處亂看,把昨日的鬱悶拋之腦後。

天擦黑時,幾人到得一個鎮子,除晌午在路邊茶鋪打過尖外,大家一天幾乎未停腳步。除嚴錫爵還氣定神閒外,其他人皆已又累又餓,尋家飯館,一頭紮了進去。

這飯館雖名爲天海樓,但樓上樓下合起來不過十來張桌子,不過好歹後院還有住宿。

嚴錫爵挑了張二樓臨街的桌子,讓店家有什麼肉食儘管上來,自己拽著司馬隆的酒葫蘆,看著孩子們狼吞虎嚥。酒足飯飽之後,開得三間上房,郭丹鶴獨佔一間,陸亦軒和牛德皋一間,司馬隆則要求和嚴錫爵同住。牛德皋吃飽喝足,又來了精神,拉住陸亦軒說了會兒話,這才各自睡去。

二更不到,陸亦軒翻身驚醒,發現屋中的油燈未滅,再看牛德皋牀上空無一人,覺得怪異,便出門尋找。到得院中,環顧四周,見最西頭的客房尚有燈光,藉著光亮,看見窗旁趴著一個黑影,看身形,就是牛德皋。

陸亦軒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發現牛德皋正扒著窗縫往裡偷窺,他心想這小子半夜不學好,剛想猛拍其後背嚇他一嚇,卻突然發現牛德皋臉色煞白,便換用手指輕輕捅了他腰眼一下。牛德皋猛地回頭,差點叫出聲來,渾身不住地抖動,見是陸亦軒,稍微定了點神。他右手捂著自己的嘴,左手朝窗子猛指。陸亦軒看他這副尊容,不覺好笑,順他手指,也趴到窗縫上往裡看。

這一看不當緊,陸亦軒差點兒坐到地上,心想這牛德皋也忒膽大,居然看了半天。他強忍心中恐懼,拉起牛德皋,小碎著步子蹭回了房間,這一路雖才經過幾間客房,陸亦軒卻覺得走了幾個時辰。

陸亦軒看到那房內滿滿一桌酒菜旁坐著一個無頭人。不,說他無頭,卻又有頭。他那頭顱倒掛在胸前,臉貼著胸口,頭顱和脖頸之間僅有一點皮肉相連。最爲可怖的是,這怪物左手端著一盤菜,右手提著一壺酒,在往脖子的斷口處傾倒酒菜。

兩人在房間裡呼吸吐納良久,方纔鎮住撲撲亂跳的心臟。牛德皋說,他因爲吃得撐了,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於是出院子裡轉轉,結果見到兩個小二在往西頭的一間客房端酒菜,便覺好奇,想看看誰夜裡還在客房吃酒。他趁小二上菜完畢,悄悄靠到窗前,見房內僅一名中年男子,面容精瘦,衣裝說不出的怪異。那男子看酒菜備齊,便把房門拴住,回到桌前,起初還是小口吞嚥,小杯喝酒,誰知沒過多久,便突然掀開頸上頭顱,將整盤的菜色往脖子裡灌。牛德皋萬分恐懼,但又好像被一股魔力吸引,雙腳動彈不得,直到陸亦軒來將他拉走。

陸亦軒和牛德皋回過神來,跑到隔壁,敲門喚醒嚴錫爵。司馬隆非常不滿,正欲埋怨,嚴錫爵擺手止住他。兩人把所見一說,嚴錫爵也覺得詫異,聽描述,這應該只是個斷頭小鬼,但它居然敢大搖大擺地現形出來,還住店吃喝,倒是十分罕見。

正說話間,突聽西頭房門一響,衆人趕緊吹滅油燈,點破窗紙,向外張望。藉著月光,只見那怪物已恢復尋常人的模樣,頭戴長方帽,身背一個烏皮大口袋。

看著這人的背影,嚴錫爵更糊塗了:不對啊,這不是勾魂使嗎?

所謂勾魂使,尋常人都以爲是勾走活人魂魄的陰差,因此歷代筆記小說中均詬病勾魂使,認爲它是製造死亡的罪魁禍首。其實人生死有命,勾魂使並不能勾活人魂魄,只是負責將人死之後的鬼魂帶走,引這些新鬼去豐都鬼城轉世投胎而已。勾魂使乃豐都大帝屬下最低級的鬼卒,一般選擇生前忠良之鬼擔任,其行使職責也是天地倫常,人鬼皆不得干涉,就是孝陵衛也不得阻撓。

但眼前這個勾魂使著實有些怪異,通常斷頭鬼都是犯了刑律而斬首的罪犯,怎麼會選它擔當此任?

眼見這勾魂使走過院子,穿入牆中。嚴錫爵趕緊吩咐大家帶上桃木劍、烏眼水,跟他一起去看個究竟。

陸亦軒忙跑去喊了郭丹鶴,回房從包袱裡摸了一把符籙揣在懷裡,提起桃木劍,出了門。見大家已到院中,便跟上嚴錫爵,翻過牆頭,甩開大步向黑夜中奔去。

一出院子,勾魂使便遁了鬼形,人眼已無法看到。嚴錫爵唸咒開了天目,其他人也服了一口自帶的烏鴉眼珠水。只看見前方影影綽綽一個鬼影,快步向東。嚴錫爵不敢過分貼近,怕陸亦軒等人尚不會隱藏陽氣,被那勾魂使察覺。

約摸半個時辰,他停下腳步,示意大家跟他一起躲到一個土坡後面。衆人遠遠望去,只見那勾魂使從大門處穿入一戶人家。這人家門前掛一雙大燈籠,燈籠上面寫著大大的“華”字。再看其門樓高聳,院落龐大,房頂均爲懸山頂。按明制,非品官之住宅不得使用懸山頂或硬山頂。無名小鎮裡有這麼一個大戶人家,想必定是個華姓官員的祖宅。

過了半個時辰,這勾魂使又從原路穿了出來,向嚴錫爵他們藏身的方向跑了一段,然後躍上一棵枯樹,斜躺在樹杈上歇息起來,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嚴錫爵壓低聲音,吩咐大家到:“走,咱們先去試試這鬼物的成色?!闭f罷率先從土坡後躍了出來,衆人也緊隨其後,奔到枯樹下面。

在樹下站定,嚴錫爵仰頭朗聲問道:“尊使到得此地,有何貴幹?”

勾魂使突聽有人問話,嚇了一跳,向下看去,見一頭髮蓬亂的男子和四個十來歲的孩子。這勾魂使被驚擾,感到有些氣憤,便從樹上縱身下來,沒好氣地說:“是誰在此喧譁?”

шшш? ttκā n? c o

突然,它鼻子抽動,嗅到一股生人氣息,這才醒悟過來:面前居然是五個活人。自己並未現形,他們卻能看得一清二楚,這些人是什麼來路?

“你們什麼身份?不怕被我收了魂魄去!”

嚴錫爵嘴角一笑,撩出腰牌。這腰牌爲象牙所制,沒有任何多餘雕飾,正面書“孝陵衛”,背面書“三所校尉”。普通人是看不懂的,因爲腰牌上的字都是用殮文所刻。

這勾魂使看看腰牌,竟不以爲然,道:“哼,孝陵衛又當如何!陰差辦事,閒人勿擾?!?

孝陵衛掌管人間陰陽鬼魅之事,於孤魂野鬼、兇煞厲鬼等多有約束,豐都城中的冥界諸神均感謝孝陵衛的幫助,上至豐都大帝,下至尋常鬼卒,對人界的這些能人異士都多有尊重,而眼前這勾魂使如此出言不遜,看來並不像豐都城中的鬼卒。

嚴錫爵倒也不惱,道:“既然尊使是公幹,可否拿路引給我們衆位瞧瞧?”

所謂路引,乃是一張黃標紙,正面印“豐都天子發給路引”,背面印鬼魂生前姓名。人死之後,必須持豐都大帝簽發的路引,經過守門鬼卒查驗,方能進入豐都城。勾魂袋裡,一般都裝著當日需勾鬼魂的路引,勾魂使按路引上的人名辦事。孝陵衛哪裡有權查看路引,只是嚴錫爵覺得這勾魂使不太對勁,想詐它一詐。

“路引倒有,不過要問問你這廝有命看否!”勾魂使扔下手中的勾魂囊,右手對準自己的後腦勺猛地一拍,一顆頭顱齊齊斷開,向前掀開,臉貼在胸口,跟剛纔它吃飯時一模一樣。這鬼物把右手探入脖子上的斷口,從身體裡抽出一柄大刀。這刀,背厚面闊,刀柄處雕有一鬼頭,乃是劊子手專用之鬼頭刀。

勾魂使左手把頭重新扶上脖頸,腦袋左右晃了一晃,然後舉刀向嚴錫爵砍來。

嚴錫爵沒想到僅盤問兩句,這假勾魂使竟自己掀了底牌,料想它不是什麼高級貨色。見它兇神惡煞般撲來,只冷笑一聲,斜著向後撤了一步,讓過對方的刀鋒,緊跟著飛起一腳,正踢在鬼頭刀的側面。這一腳力道十足,那假勾魂使竟把握不住,鬼頭刀橫著飛出丈把遠。要放在尋?;钊松砩?,挨這一下,必已是虎口震碎,疼痛難忍。但對方畢竟是一鬼物,見刀被踢飛,絲毫未做遲疑,右臂直接橫著掄了過來,月光下,它指甲長達寸許,手如利爪,森森可怖。這時嚴錫爵踢出的右足正好收回,輕輕點地,身子向後飄出兩三丈遠。

那假勾魂使兩下均未得手,正欲追擊,突聽嚴錫爵大笑道:“哈哈哈,這等道行,居然敢冒充勾魂使者?!?

說著,嚴錫爵從懷中掏出一捆細繩,扔給牛德皋:“孩子們,這鬼物交予你們,不要讓爲師失望!”

衆人還在欣賞嚴錫爵輕靈飄逸的身形,突然師尊就把這假勾魂使交給他們對付,一時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有郭丹鶴好像早已按捺不住,嚴錫爵話音剛落,手中的桃木劍便刺了出去。

假勾魂使見有人攻來,急忙轉身避過桃木劍,旋即伸出雙爪抓向來人。郭丹鶴還是欠缺臨戰經驗,撲得用力過猛,把自己的身側都暴露無遺。

恰在這時,陸亦軒的劍正好趕到,這桃木劍向下直削,正中假勾魂使伸出的雙臂。桃木乃是五木之精、避邪上品,情急之中,陸亦軒又使了全身力氣,一下劈得這鬼物向前撲倒在地,雙臂登時廢了。

牛德皋上去踩住假勾魂使,將它捆了個結實,嚴錫爵給他的繩子雖細,但卻是柳條製成,用來捆鬼正好,它無論如何是掙不斷的。

見那假勾魂使這麼快就被制伏,司馬隆頗爲遺憾,他拈著手訣,一直沒找到施展五雷咒的機會,未在嚴錫爵面前露上一手。

見衆徒弟的表現雖有瑕疵,但第一次接仗就能有如此漂亮的收場,實屬難得,嚴錫爵甚是欣喜。他上前踢踢那假勾魂使,道:“說吧,你是何方鬼物,膽敢冒充豐都陰差?”

假勾魂使雖然被捆,但並不服氣,瞪著眼睛,嘴裡“嗬嗬”有聲。

這時,司馬隆手拈一劍指,朝向地上的假勾魂使念道:“拜請陰兵鬼將顯赫,吊捉真魂正魄一齊歸,歸在壇前來受刑……”

這鬼物突然渾身抽動,痛苦不已,好像正被烈火焚燒一般。剛纔還兇悍之極,僅是一下,便開始求饒。

嚴錫爵心中一凜:五鬼驅魂咒!

此咒乃是裂人魂魄之咒,若高手使用,無論人鬼,均是瞬間魂飛魄散。僅以司馬隆這種淺顯道行,便能讓這兇蠻粗礪之鬼乖乖就範,可見此咒厲害。也因這咒過於惡毒,所以被列爲孝陵衛禁術,不知這司馬隆從何處習得。

司馬隆見此咒有效,甚是得意,覺得自己剛纔沒有表現,這下算是找回了場面,便邀功似的看了看嚴錫爵。

嚴錫爵想問問司馬隆,但又覺得不是時候,於是又上前踢了踢假勾魂使,道:“說!要不教你魂飛魄散!”

那鬼物遭五鬼驅魂咒一擊,已如死狗一般,老老實實地來了個竹筒倒豆。

原來它就是個斷頭野鬼,生前叫王鬍子,是個江洋大盜,禍害過不少人命,後被官府抓捕,坐實罪證,判了斬立決。刑場上,他爲了少受罪過,悄悄告訴行刑的劊子手,說自己在某處埋有十錠黃金,全部贈予劊子手,希望能一刀解決,賞他個痛快。但這劊子手並不相信,別的死刑犯有家人幫忙打點,而這王鬍子無親無故,只有這空口許諾,於是心中有氣,砍頭時故意下了數刀,最後還沒砍利落,脖頸處尚留一點皮連著腦袋,遍地是血,好不悲慘。

過了幾天,那劊子手突然想起王鬍子的話,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去他說的那個地點挖掘,果然找到黃金。劊子手稍有些內疚,但很快被髮財的喜悅沖淡了,高高興興地抱著金子回了家。當天夜裡,他睡得正香,忽然聽到一個聲音:“既想拿錢,爲何不辦我事?”劊子手隨即驚醒,見王鬍子就站在他牀前。這王鬍子生前就是悍匪,心裡又惱他害自己受罪,也不跟他廢話,伸手便把他掐死,同時把與他同睡的妻兒一併了了賬。王鬍子走時,還順手帶走了他的鬼頭刀。

王鬍子滅了劊子手一家,因殺有無辜,怕被陰律司審判,不敢到豐都城報到,便成了遊魂野鬼。它處處躲避勾魂使者,過得異常辛苦。

半年前,它遊逛到揚州青溪,被五道將軍的軍師收歸帳下,成了一名小卒。所做的就是到處走走,收些不願去豐都輪迴的散鬼,引它們到青溪鬼市,以壯五道將軍的生意。爲了行走方便,軍師還發給它一套陰差的行頭,囑咐他但凡遇上盤問,皆說自己是豐都城的勾魂使者。

聽完它的交待,嚴錫爵將信將疑。

這時,郭丹鶴喊了一聲,嚴錫爵扭頭一看,原來這膽大的妮子不知何時將王鬍子的勾魂囊打開,袋裡露出一堆織物。嚴錫爵走過去,伸手翻了翻,原來是一堆白色絹帕,恐怕有百餘條之多。每條絹帕上均繡有人名,隨手挑了幾個,這些名字居然全都爲華姓。

嚴錫爵往剛纔王鬍子出來的那戶人家望了望,一拍大腿,大叫一聲:

“壞了!”

這些絹帕哪裡是什麼尋常物事,那是遮蓋亡者面部所用白帕,名爲蒙臉帕。

當年吳王夫差沉迷於美女,寵幸奸臣,聽不進伍子胥的忠言,還賜死了他。後來正如子胥所言,越國大破吳國,夫差悔不當初,覺得死後無顏面對子胥,於是用白布蒙面而後自盡,就此傳爲習俗。

剛纔王鬍子進出的宅院正是華家府邸,這些蒙臉帕上的姓名,應該是屬於華家上下百十口。這王鬍子沒說真話,它哪裡是到處蒐羅孤魂散鬼,它是專門來索人全家性命!

嚴錫爵轉念又想:單憑王鬍子這區區小鬼,絕無能力殺死這一大家人,它來這裡,恐怕僅是負責將死人鬼魂引去鬼市罷了。這麼說,華家的人,已然全部死亡?

大驚之下,嚴錫爵轉頭對牛德皋喊到:“你好好看著這鬼物。大家緊跟我來!”

然後率先向華家府邸奔去,陸亦軒等人緊隨其後,牛德皋因拽著王鬍子,掂著勾魂囊,稍落後方。

衆人翻過院牆,儘管有所準備,但還是爲眼前之景象而震驚。院子裡,到處是屍體,有的趴在地上,有的靠坐在樹旁。一些廂房還沒熄燈,但門窗已經破碎,一些屍體就倒伏於門檻上,甚至還有攔腰橫掛在窗中的。嚴錫爵找來一根木棍,摸出一張布火符,貼到棍頭,唸了聲“布火助我”,那木棍隨即點燃。舉著火把,嚴錫爵細細查探起來,這些人都被利刃所殺,或砍或刺,均是一下斃命,再看他們的表情,死前好像看見了極爲恐怖的東西,面容扭曲,猙獰可怖。

陸亦軒第一次見到死人,見師尊去動屍體,略有遲疑,有些不敢上前,便原地站住,擋住了其他人的去路。郭丹鶴心裡笑他膽小,正欲推他前行,突然看到黑暗中躥出一個人來。藉著東廂房透出的亮光,可以看見這是一中年男子,身型高大,手執寶劍一柄。這男子徑直向嚴錫爵方向而去,悄無聲息,腿不打彎,步幅雖小,但速度飛快,最爲詭異的是——他奔跑的時候,居然是踮著腳尖!

轉眼間,這男子已欺到嚴錫爵近旁,郭丹鶴驚得叫了起來。

其實嚴錫爵早已察覺,不但察覺,他還看得一清二楚,這男子背後,其實還緊貼著一隻惡鬼,這人被鬼上了身!

傳說中的“鬼上身”,是鬼魂附在活人體內,控制活人,而這活人外表上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其實這都是妄談,受古人筆記小說誤導所致。生人有三魂七魄,鬼魂是不能擠走活人體內的魂魄而佔據肉身的。

鬼上身其實是鬼魂迷住活人,然後站在人的背後,雙腳墊在人腳下面,雙手抓住人的雙腕,操控活人前進。被鬼上身的人與尋常人有明顯區別,最簡單的識別辦法就是看他的雙腳,因爲有鬼腳墊著,所以被上身的人一定是後腳跟離地,踮著一雙腳尖。

陸亦軒和郭丹鶴他們因是一個時辰之前服的烏眼水,現在效力已過,其實已看不見鬼魂,只看到被上身的男子。而開天目咒的效力則是由施咒人的法力所定,以嚴錫爵的道行,開一次天目,持續個三五個時辰不成問題,所以那上身之鬼,唯有他看得真切。

那上身鬼撲到之時,嚴錫爵正蹲在地上查看一具屍體的傷口。知鬼到來,他站都不站,直接雙腳蹬地,斜著向後躍出,身體直立的同時已背後抽出繡春刀在手。沒等那鬼再撲,嚴錫爵直接斜著猛劈一刀,男子的肉身登時碎成兩段,落在地上。

一切如電光火石一般,陸亦軒他們甚至來不及眨眼。這男子雖然被鬼上身,但仍是活人,如果及時救下,以桃木煮水灌之,尚且有機會活命??墒菄厘a爵手起刀落,居然毫不考慮,眼都不眨,沒想到平時神神叨叨、邋里邋遢的嚴經長竟有如此狠辣手段。不但陸亦軒等人吃驚,甚至連那惡鬼都被嚴錫爵的殺氣所震,一時竟不敢上前。

嚴錫爵毫不停頓,扔下繡春刀,雙手抽出判官筆,一個雙探,直向惡鬼點去。那惡鬼方纔醒悟,忙出雙手抓住點來的判官筆。只聽一聲怪叫,惡鬼如同抓到烙鐵一般,趕忙甩手躍向一旁。嚴錫爵心下一驚,自己在這對判官筆上少說也下了十餘年工夫,這惡鬼出招竟如此迅捷,居然能看清來路,還能出手格擋。於是更不敢大意,將一對判官筆舞得密不透風。惡鬼剛纔吃了一虧,明白這判官筆乃是法器,不敢硬接,長雙臂躲閃攻之。轉眼十餘招已過,嚴錫爵點中其雙臂幾次,但都未有實效。這惡鬼自是強悍,尋常鬼物吃桃木法器一擊便如剛纔王鬍子那般登時廢掉,但它雙手仍舞動如常,還能瞅空檔進行反擊。雖然如此,但嚴錫爵這孝陵衛校尉絕非浪得虛名,又是十餘招打過,漸漸佔了上風。

那惡鬼見敵不過嚴錫爵,閃過一個掛筆反刺後,突然從口中噴出一股濁物。因不知何物,嚴錫爵趕忙側身躲避,鼻中聞到熏天臭氣。趁這一遲疑,惡鬼突然轉身,向陸亦軒等人撲來。陸亦軒他們剛纔補服了烏眼水,看見嚴經長與這惡鬼鬥得難分,知其厲害非常。沒想這鬼竟然轉而撲向自己,不禁大駭,忙執各自手中的桃木劍準備迎敵。

這一撲,反倒是惡鬼失算,他將背部全都賣給了嚴錫爵。嚴錫爵正愁無從下手,見這惡鬼轉向別處,右手扔下一支判官筆,中指節突起,其他四指外實內虛而握,呈五雷手訣,口唸“社令雷火,霹靂縱橫”,全身勁發右臂,朝惡鬼方向指去。就聽“喀嚓”一聲雷響,那鬼如同被一重錘擊中後背,當即撲倒在地。未等它爬起,嚴錫爵兩步跑上去,踩住其脊背,將左手中的判官筆奮力一插,貫透心臟,釘入地上的磚縫之中。那惡鬼扭動幾下,口裡發出慘叫,然後便裂成幾塊,化成黑氣四處散開,進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嚴錫爵長舒一口氣,擡起頭來,看看四個生員皆面無人色,牛德皋的桃木劍居然還拿倒了。他正欲取笑一番,但突然愣住了,眼前似乎少了些什麼……

“糟糕!王鬍子呢?”

聽嚴錫爵大喊,牛德皋方覺手中一空,拽王鬍子的柳條繩頭早已不在手中。想必是剛纔那惡鬼疾撲過來,衆人緊張應對,無暇顧及王鬍子,給了它逃躥之機。嚴錫爵三步並兩步躥上門樓,舉目遠望,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偶有幾聲狗叫聲傳來,哪裡還有王鬍子的影子。心中不禁著惱,落下地來,正見牛德皋趕到門樓下面,劈頭蓋臉道:“你這憨物,個子倒大,卻無一用!”

嚴經長髮這麼大脾氣,還真是少見。牛德皋又怕又悔,眼淚快出來了。陸亦軒和郭丹鶴皆上前勸慰。司馬隆見牛德皋出糗,也上前說話,但心裡卻有少許幸災樂禍。

嚴錫爵見牛德皋沮喪,突感自己有些話重,於是緩了口氣道:“日後且要膽大心細,這次權當是個教訓。”

又說:“其實也不妨,待會兒咱們啓程去青溪,找五道將軍那老兒要人。這廝現在竟敢藏污納垢!”

說罷,嚴錫爵吩咐司馬隆和陸亦軒去廂房找尋幾盞油燈,然後重燃火把,讓牛德皋舉著,用繡春刀在地上寫起字來,這院子鋪滿青磚,刀鋒所致,嗤嗤有聲。郭丹鶴跟著看了半天,一個字兒也不懂,嚴錫爵咧嘴一笑,告訴她這是殮文,是寫給後面來的勾魂使者,這百十口人橫死,需有所交代,便於陰差辦事。

字寫完,司馬隆和陸亦軒也正好捧著五六盞油燈跑來。嚴錫爵在院子裡找了個居中位置,讓大家圍成一圈,將一盞燈放下,掐滅其他燈,把燈油灌入地上那盞燈中,到九成滿,方纔住手。然後摸出一符,用燈火引燃,口中念道:“光明特朗,殊勝諸燈。通夕不滅,膏油無盡。”

待符燃盡,將所有灰燼全部放入燈中,說來也怪,剛纔還是橘黃色的燈火,慢慢變成了瑩瑩綠色。

“這是無盡燈,又名長明燈。人之新死,鬼魂雙目所見皆是一片黑暗,因此需要指引。我點此燈,能照陰陽兩界,華家新死鬼魂見到亮光,將攏聚此處,待勾魂使到來,好引它們去豐都城中?!?

說話間,陸亦軒他們便已見到周圍有鬼魂慢慢聚攏。新死之鬼,七竅未開,混沌一片,如同聾盲啞癡,無法從它們口中得知任何消息。那惡鬼也被打散,王鬍子又逃了,整個線索都斷掉了。

這惡鬼從何而來?爲何要殺人全家?

這王鬍子引了這麼多鬼魂,究竟是要去哪裡?難道單單爲壯大鬼市生意?

它又爲何如此膽大,居然敢扮作陰差的模樣,這事是否跟豐都城有所牽涉?

嚴錫爵一肚子疑問,無人能解。再想這五道將軍,居然指使手下奪人一家百十口性命,嚴錫爵氣得肺炸。

只聽霍的一聲,他猛地站了起來,收起自己的器物,右手掂起勾魂囊,說:“孩子們,迴天海樓休息,明日早些起,我們去找這五道將軍問個究竟!”

第7章 黑鐵扇第8章 靈山寺第10章 露神威第14章 信陽城第11章 授真功第14章 信陽城第3章 年終考第3章 年終考第5章 紅紙傘第8章 靈山寺第2章 陽明院第8章 靈山寺第6章 司魂鈴第13章 蹴鞠會第14章 信陽城第5章 紅紙傘第11章 授真功第1章 話當年第10章 露神威第1章 話當年第6章 司魂鈴第11章 授真功第2章 陽明院第6章 司魂鈴第5章 紅紙傘第7章 黑鐵扇第1章 話當年第4章 遊鬼市第7章 黑鐵扇第2章 陽明院第6章 司魂鈴第10章 露神威第9章 南京城第12章 血蝙蝠第7章 黑鐵扇第11章 授真功第4章 遊鬼市第8章 靈山寺第14章 信陽城第4章 遊鬼市第14章 信陽城第7章 黑鐵扇第8章 靈山寺第13章 蹴鞠會第2章 陽明院第10章 露神威第11章 授真功第13章 蹴鞠會第13章 蹴鞠會第4章 遊鬼市第9章 南京城第10章 露神威第12章 血蝙蝠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6章 司魂鈴第12章 血蝙蝠第14章 信陽城第11章 授真功第5章 紅紙傘第9章 南京城第4章 遊鬼市第13章 蹴鞠會第4章 遊鬼市第10章 露神威第14章 信陽城第2章 陽明院第2章 陽明院第12章 血蝙蝠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4章 遊鬼市第9章 南京城第4章 遊鬼市第1章 話當年第11章 授真功第8章 靈山寺第2章 陽明院第10章 露神威第11章 授真功第9章 南京城第3章 年終考第5章 紅紙傘第2章 陽明院第10章 露神威第8章 靈山寺第1章 話當年第14章 信陽城第6章 司魂鈴第14章 信陽城第7章 黑鐵扇第8章 靈山寺第8章 靈山寺第8章 靈山寺第11章 授真功第7章 黑鐵扇第10章 露神威
第7章 黑鐵扇第8章 靈山寺第10章 露神威第14章 信陽城第11章 授真功第14章 信陽城第3章 年終考第3章 年終考第5章 紅紙傘第8章 靈山寺第2章 陽明院第8章 靈山寺第6章 司魂鈴第13章 蹴鞠會第14章 信陽城第5章 紅紙傘第11章 授真功第1章 話當年第10章 露神威第1章 話當年第6章 司魂鈴第11章 授真功第2章 陽明院第6章 司魂鈴第5章 紅紙傘第7章 黑鐵扇第1章 話當年第4章 遊鬼市第7章 黑鐵扇第2章 陽明院第6章 司魂鈴第10章 露神威第9章 南京城第12章 血蝙蝠第7章 黑鐵扇第11章 授真功第4章 遊鬼市第8章 靈山寺第14章 信陽城第4章 遊鬼市第14章 信陽城第7章 黑鐵扇第8章 靈山寺第13章 蹴鞠會第2章 陽明院第10章 露神威第11章 授真功第13章 蹴鞠會第13章 蹴鞠會第4章 遊鬼市第9章 南京城第10章 露神威第12章 血蝙蝠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6章 司魂鈴第12章 血蝙蝠第14章 信陽城第11章 授真功第5章 紅紙傘第9章 南京城第4章 遊鬼市第13章 蹴鞠會第4章 遊鬼市第10章 露神威第14章 信陽城第2章 陽明院第2章 陽明院第12章 血蝙蝠第4章 遊鬼市第11章 授真功第4章 遊鬼市第9章 南京城第4章 遊鬼市第1章 話當年第11章 授真功第8章 靈山寺第2章 陽明院第10章 露神威第11章 授真功第9章 南京城第3章 年終考第5章 紅紙傘第2章 陽明院第10章 露神威第8章 靈山寺第1章 話當年第14章 信陽城第6章 司魂鈴第14章 信陽城第7章 黑鐵扇第8章 靈山寺第8章 靈山寺第8章 靈山寺第11章 授真功第7章 黑鐵扇第10章 露神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岳阳市| 枣强县| 五指山市| 翁牛特旗| 遵化市| 潼关县| 茶陵县| 化州市| 新和县| 大荔县| 太和县| 伊宁市| 郑州市| 廊坊市| 繁峙县| 东辽县| 包头市| 无极县| 五寨县| 新丰县| 德令哈市| 承德市| 来宾市| 南川市| 红原县| 天津市| 明溪县| 永宁县| 凤庆县| 武陟县| 瑞丽市| 离岛区| 嘉义市| 英超| 阿拉善盟| 西宁市| 乐亭县| 鸡泽县| 鹿泉市| 平顺县| 高雄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