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哥是不是加入了靈山？”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他前不久可是主動找上命運之神，要與申國建交。所以，他的行爲不能單純從靈山的角度去考量。”賀淳華低嘆一聲，“你哥落水而走後，再回來就像變了個人，連我都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唉，你母親的擔憂其實很有道理。”
“等下，他燒天宮時，是、是上一次回鳶之前？”賀越對時間節點很敏銳。
賀淳華點了點頭。
難怪。難怪大哥那時看起來就有些不同了。
賀越心亂如麻，半天作聲不得。
賀淳華繼續道：“貝迦也已經知道了，他們恨你大哥入骨。川兒這次奪取閃金平原，也惹怒了很多天神。所以你一旦出門在外，就要明哲保身。”
賀越怔怔點頭，兄長得罪的對象，已經從貝迦升級到了天神？
他猶豫一下，還是問了出口：“父王，您既然知道這些，爲何還要與閃金建交？就不怕衆神降罪？”
“我不與閃金建交，衆神就不會降罪於申國？”賀淳華無奈一笑，“現在，貝迦已經知道賀靈川的出身，知道他是我的兒子！它之所以沒對申國動手，原因複雜，但你記著這世界畢竟是以實力爲尊，並且天神也不止一派。我們申國身後的天神，並非靈虛衆神！”
賀越瞭然。
申國公開信奉剎利天，並奉奈落天爲主神。他自然知道，剎利天與靈虛衆神並不是一夥兒的。
“所以，命運之神支持父王這一決定？”
“當然。”賀淳華道，“你哥大權初握，也很需要盟友。你這趟前往，對他同樣是重要的支持，是來自家人和故鄉的支持！別的勢力國家怎麼比得上？”
說到這裡，他就開始交代細節。
“你是代表申國出使閃金，見到你哥以後只稱‘大帝’，除非他讓你改口。”賀淳華提醒他的政治身份，“另外，除非你哥問起，否則不要說起咱家的情況，一個字也不要提！”
“爲……”賀越脫口而出，但馬上就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他不對你主動改口，不對你表示親近，你就當這只是一次正常的國事出訪！禮節要做足，要公事公辦。”賀淳華正色道，“別當他是你哥，他是殺人無算的九幽大帝！上位者要的，首先是尊重。”
要不要敘親情，必須由賀靈川自己決定。
賀越一一應下。
事無鉅細，賀淳華不厭其煩地反覆交代，直到嘴都要說幹了，才拍拍兒子肩膀：“還有，你哥和貝迦有恩怨這件事，不要告訴你母親，免得嚇到她。”
“是。”賀越告退，這一晚自行消化剛剛接到的這幾個重磅消息。
賀淳華喝了點水，返回御書房。
在這件事上花了太多時間，他今天的政務都沒來得及處理。
不過才走到一半，應王后就從花園裡踱了出來，攔住他的去路。
賀淳華奇道：“你還沒休息？”
“我怎麼覺得，你早就有意讓越兒出使閃金？”應王后偏頭看他，眼裡閃著懷疑的光。
否則，丈夫今天爲什麼要把賀靈川沒死的真相告訴他們娘倆？他自己派個使者，舉著節杖乘船出海去找閃金建交，不就完事了麼？
賀淳華長嘆一口氣，牽起她的手：“我守這秘密也守得太苦了，早一日說出來，心裡也能解脫。川兒畢竟是我的孩子，我曾經那麼疼愛他。何況，閃金平原鉅變的消息最終會傳到我們這裡來，或早或晚，你們都會知道東邊新崛起的強大領袖叫作賀靈川。到得那時，我怕你十倍怨恨於我！倒不如現在坦白從寬，還能少挨幾句臭罵。”
應王后努力繃住臉，但聽到最後一句，嘴角還是彎了彎。
她知道丈夫其實依舊在意她的感受，否則今晚攤牌之前，爲什麼先陪她一整個白天？
國君日理萬機，他的時間再寶貴不過。
無論外界如何紛擾，無論賀淳華對外人、甚至對自己的親兒子有多狠辣，他們這對患難貧賤出身的夫妻，感情始終未變。
應王后不是不知足的人。
賀淳華接著道：“越兒一直都很優秀，勤奮努力，又能體恤民生。這幾年跟著我南征北戰，在戰火中成長得很快。但他前十幾年一直都在黑水城，還是少了一些歷練。這趟派他出使閃金，沿途經歷那麼多風土人情，對他打開眼界大有裨益。”
他語重心長：“一個合格的君王，眼界要開闊、心境要平穩，越兒需要更多鍛鍊，方能成長。”
“兒子是你的，你怎麼說都有道理，我辯不過你。”應王后嘀咕一聲。
丈夫是真心把越兒當接班人去培養的，想到這一點，應王后心裡就舒服多了。
賀淳華輕聲問道：“聽說了我和天神的契約，你是不是心中有些……芥蒂了？”
他對最疼愛的長子都能狠得下心。
應王后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知道你是個優秀的君王，主政勤勉、兢兢業業、愛民如子，連陪我的時間都沒有。申國已然氣象一新，政令清明、百業向好，遠比鳶國強上百倍！百姓有你，是他們的福氣。”
賀淳華笑著點了點頭：“還是髮妻懂我。”
最是無情帝王家。他未必是好父親，但他是好君王。
“哎呀，川兒要是一舉功成，那你們賀家就是一門兩帝王，還都是打出來的江山！古往今來，沒聽說誰家能有這樣的榮耀！”
應王后這麼一說，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更別提賀淳華笑得眉心的皺紋都舒展了。
“對了，我問你啊。如果……”她又壓低了聲音：“萬一，我是說萬一，川兒在閃金平原發展不好，會不會回來投奔我們呢？”
賀淳華直截了當：“不會。”
“你怎麼知道？”
“他出息了，你才能聽到他的消息；他如果兵敗，從此就會杳無音訊。”別的不說，賀淳華自認對賀靈川還是有這麼一點了解的。
“你們這對父子，也不知怎麼回事！我希望啊，川兒在閃金平原真能創下不世的功業，這纔是大圓滿哪。”應王后嘆了口氣，“行了，我回去睡覺了。”
她往回走的腳步，輕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