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誇道：“焦而不枯、滋而不膩、溫而不燥，果真是火候到位，不怪他家要排長隊。”
辛乙悶一口酒：“這是用陶幹湖的肥鴨燒製的，陶幹湖鴨子比別處出產的，要貴一倍的價錢。”
賀靈川剛巡邊回來，不清楚菜場價格，順口問道：“爲何？”
陶幹湖是赤帕高原上的一個大湖，水質極好，從前被一頭名爲“陶幹”的水怪佔據，經常伏擊岸邊取水的旅人。盤龍城幾次派人與它交涉無果，於是設套擊殺。
水怪死後，陶幹湖逐漸成爲漁牧大湖，這裡出產的湖魚、水鴨、螺螄，都是盤龍城人餐桌上的常客。
“靈氣復甦，人們認爲散養的鴨子平時吃的是平原湖泊的水草，魚蝦螺螄蝗蟲，都沾有靈氣。反而是城裡的窩棚圈起來的鴨子吃不著這些有靈氣的食物，所以散養的就賣得很貴。”
賀靈川好笑。
盤龍城人們的生活也是好起來了，有資格挑肥揀瘦了，只是這鴨子賣貴的套路怎麼這樣耳熟？
“散養的鴨子靈氣是不是更足，我吃不出來，但這個肯定是。”他揭開一個瓦罐的蓋子，就有一種暖實的馨香飄散。
罐子裡煨的是米飯，但不是人們常吃的糙米或者精米，它粒粒圓潤、火紅透明，就像無數顆紅寶石緊密排列在一起，即便不入口都有一種賞心悅目的美感。
辛乙一聞這香氣，不用探頭看就知道了：“呀，丹若米試種成功了？”
這種子還是他親手送來盤龍城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種成。
丹若就是石榴的別稱，這米煮熟後形如石榴子冶豔，因而得名。
賀靈川也是頭一次試吃，剜一勺米飯，但覺滿口清香，甜潤沁軟，米油十分飽滿。
半碗飯下肚，口中生津、腹內真氣也蠢蠢欲動。
辛乙也嚐了嚐，點頭道：“近似了。”
丹若米就是傳說中的“靈米”之一，富含靈氣，長期食用對人體極有裨益，讓修行者潛移默化中道行精進，即便是普通人長期食用，也是身康體健，延年益壽。
所謂藥補不如食補，靈米靈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靈米有種種好處，只有一樣不好：
不好種。
它對靈氣濃度要求極高，稍差一些便不能成。想種出丹若米，靈氣環境至少要恢復到中古中期。
在它之上，還有更珍貴的靈米。當然了，種植要求更是直線上升，目前的盤龍城還不敢染指。
“盤龍城在靈氣最充足的赤帕高原上開闢靈田首期試種，產量三萬斤，比預想的還多一些。”賀靈川看著碗裡的米飯，感慨良多，“十年前，盤龍城人還是飢一頓飽一頓，勒緊褲腰帶過活。想不到有一日，連靈米都快要吃上了。”
就連鍾勝光都料想不到，原本捉襟見肘、處處窘迫的盤龍城，會在十年間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這是你們應得的。從我收到的外訊來看，盤龍城的地界靈氣之濃郁，超乎尋常。”辛乙抿了口酒，“就算在荒原上，靈氣至少是西羅國的四五倍以上，與靈虛城也相差無幾。放眼人間，只有洞天福地擁有這般靈氣，其他地方還遠沒有這麼好。”
帝流漿頻繁爆發，的確導致天地靈氣普遍復甦。
但復甦有快有慢、有多有少，各地節奏不同。盤龍城這裡的靈氣增長，快得異乎尋常、也豐沛得異乎尋常。
賀靈川點了點頭，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
盤龍城拒絕靈山在自己的地界上安置聚靈陣法，又有黑蛟圖騰，靈氣魘氣都不致被外物吸走，本身又有風調雨順之功……
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就讓盤龍城領地內的靈氣越加豐沛了。
至於靈虛城，人家有聚靈大陣，是把外界的靈氣吸到靈虛城來。
人間的衆生，卻要受仙與魔的雙重吸榨，享受到的靈氣是打了不小的折扣。
所以盤龍城的復甦發展，已經比外界要快上好幾步。
赤帕高原的芝馬出現、疏抿學宮試種靈米成功，都是盤龍領地的靈氣濃度達到新階段的標誌性事件——它正在加速趕往中古中期。
倘若下一步靈田面積可以擴大，靈藥可以低海拔種植，那麼盤龍人伐筋易髓、改善體質的好日子就不遠了。
整個盤龍城的戰鬥能力，也會有突飛猛進的提升。
這也是鍾勝光等人拼命努力的方向。
時不我待啊。
“這固然是大好事，但福兮禍之所伏，你們還要小心。”辛乙告誡賀靈川，“盤龍領地一支獨秀，又不讓仙魔插手，就會顯得如此礙眼。”
換一位盤龍城將領，多半會豪言：“那就讓他們放手試試。”
但賀靈川卻虛心請教：“辛先生細說。”
辛乙卻不接話，而是默默悶了兩杯酒。
“我三天後離開，先前已經向鍾指揮使辭行。”他輕聲道，“我的家鄉沙河流域正被須羅妖國進攻，我得趕回支援。盤龍城這裡，靈山很快會派來新的使者。”
須羅國是貝迦的藩妖國之一，此時還很強勢。
賀靈川微微動容：“我聽說，貝迦這些年屢次進犯靈山麾下的國家和宗門？”
貝迦自滅淵之後消停過一陣子，這兩年隨著帝流漿頻發，又開始對外攪風攪雨，不是挑動各國內鬥，就是出手教訓一下地方上的小國小勢力。
尤其是靈山轄下的，更是它屢犯不止的目標。
“是啊，每次靈氣復甦，戰爭的擴大就不可避免。”辛乙嘆了口氣，“靈山之下，一直未有勢力能與貝迦正面抗衡，始終吃虧很大。”
這句話的背後，其實是一部漫長的鬥爭史。
靈山扶持過地方勢力嗎？扶持啊，一直沒斷過，但最後均告失敗，無一例外。
它就是扶不出一股力量，能夠靠自己的血肉繁榮發展，能夠正面對抗貝迦。
賀靈川故意道：“再有幾年時間，盤龍城未必不能抗衡貝迦。”
盤龍城本就滿身尖刺，貝迦試了幾次都沒討得了好。倘若以目前的態勢再發展下去，十年，不，五年之內，或許它就能擁有足夠的自保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