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琛看著她的表情怔怔地，目光有些許的迷惑，像是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
顧念兮沒有察覺到，繼續撿比較正能量的話勸著他，真心不想他爲了跟沈凌吵架而情緒低落。
“念念……”沈彥琛叫著她的名字，聲音裡滲著點點笑意。
“嗯？”顧念兮看向他，不懂他爲何發笑。
“我突然發現你好像我媽。”沈彥琛看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裡面還有什麼東西閃爍著。
“我有那麼老嗎？”顧念兮頓時黑線，她想到《倚天屠龍記》裡張無忌對小昭也說過類似的話，不由的樂了，調侃的說，“是不是長得漂亮的女人都像你媽？”
沈彥琛濃墨般的眸子盯著她的臉，眉眼淺笑，溫婉無害，淺淺的笑意總能擊中他自以爲堅硬的心。
“其實，對於我母親的印象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卻總是記得她笑起來的樣子，像是溫暖的陽光總是讓人覺得舒心。那個時候，我父親工作繁忙，大哥早熟冷靜，我整天調皮搗蛋，母親她就一個人在家裡，每天我回來就看到她孤零零的站在那裡，手裡捧著本書，也不知道看進去了沒有，要麼就是坐在鋼琴前彈奏著哀傷的曲子……那時，我不懂爲什麼我們家衣食無憂，什麼事情都不需要母親來做，她還是那麼的不快樂，鬱鬱寡歡的呢……”沈彥琛說話的語氣很是輕柔，帶著懷念的語氣。
顧念兮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對於早已經逝世的沈夫人，她可以說的上是陌生的，除了很小的時候她媽媽還在世帶她去參加了次沈家舉辦的宴會，見過那麼一次，只覺得就像是電視劇裡古代的大家閨秀，端莊、典雅，矜貴，身上又可親的很，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念念，你說人是應該快快樂樂的死去，還是鬱鬱寡歡的活著？”
顧念兮蹙眉，這個問題還是蠻難回答的，而她更心驚沈彥琛問出這種問題來。
“我永遠都記得我母親去世的時候，嘴角是帶著微笑的……”沈彥琛看著窗外，無意中看到一位母親正耐心的哄著摔倒的女兒，臉上的表情也隨之柔和了不少。
“有些人活著像是死了，有些人死了卻依舊活著。”顧念兮想了半天，擠出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來。
沈彥琛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念念，什麼時候你也學會敷衍這一套了。”
“我是那種人嗎？”顧念兮不滿他的說辭，聲音軟綿像是撒嬌，“人家明明是很認真的安慰你。”
沈彥琛的眼睛亮的發光，忍著捏捏她圓潤了不少臉頰的衝動，若無其事道：“念念，我們去吃飯吧。”
“好啊，你請客。”顧念兮有些餓了，也就沒有找理由拒絕。
再說，她跟沈彥琛如今的關係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對正在相戀的情侶，即便有些事情兩人心知肚明已經改變了，還是要偶爾在大衆面前秀一下的。
沈彥琛帶著她去了一家很有情調的餐廳，直接進了包廂，點了一大桌的菜，還要了幾瓶紅酒。
顧念兮看他不在意的樣子，皺眉道：“沈二少，我不能喝酒。”
原本臉上還掛著笑容的沈彥琛目光一下子變得迷濛起來，彷彿蒙著一層讓人看不清的霧氣，笑意有些勉強，“我忘記了你現在是不能喝酒的……”
“沒關係啊，我可以陪你喝一小杯的。”顧念兮突然有些不忍，沈二少是真心待她好的，有什麼事情從來不瞞著她，在她的面前，他是真的做到了像水晶般透明的。
“那怎麼可以，孕婦怎麼可以喝酒！”沈彥琛叫來服務生，給她拿了果汁，自己則是倒了一大杯酒，“念念，乾杯！”
顧念兮舉起酒杯跟她碰了碰，小心的飲了一口。
沈彥琛晃動著酒杯，低頭，一飲而盡。
“沈二少……”顧念兮有些擔憂，他這樣喝酒很容易醉的。
沈彥琛恍若未聞，一杯一杯的酒像是喝水一樣灌進肚子裡，對面她的容顏像是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怎麼也看不清楚……
“你別再喝了，很容易醉的。”顧念兮奪下他的酒杯，很是不贊同。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沈彥琛眼神迷濛的看著她，像是要從她的臉上看記憶中已經遺忘的溫婉笑容的臉，“大哥他卻狠狠責罵了我一頓，我心裡很是難過……”
“親兄弟哪有隔夜仇的，興許沈大哥此刻也在後悔呢。酒喝多了傷身，你別再喝了。”
“我大哥那個人他是從來都不會後悔的！”沈彥琛恨聲道。
“怎麼會呢，人生在世總會一兩件事會後悔的。”
“你不懂，任何人都會爲自己曾經做錯的事情感到後悔，我大哥卻絕對不會，因爲他是不允許自己有任何悔意的。他執拗，固執己見，說出來的話要別人絕對的服從，不能有半點意見……我真的無比懷念小時候那個冷冷清清卻待人熱心的大哥……”沈彥琛猛灌了一杯酒，明明喝的是紅酒，是要細細品嚐的，他卻像是在喝啤酒一樣。
“我覺得未必啊，你大哥或許是後悔對你說重話的，可他那樣的人是決計不會表露出來的。以前我爸爸也是，他很愛我，卻從來不表現在臉上，我們見面就吵架，我以爲他不愛我對他很是不理解……”顧念兮笑笑，“人啊，總是不懂得珍惜眼前的，非要等失去了纔會後悔。”
沈彥琛聽著她平淡的話，她淺笑的話語像是一陣溫柔的風拂過他的耳畔，那種希翼的盼望讓他整顆心都柔軟起來。對她的溫柔寵溺已經在一朝一夕間貫徹他的生活。
顧念兮的手機倏地響了起來，她看著屏幕上亮著的名字，有些惱怒的掛斷。
“怎麼不接？”沈彥琛一眼就看到了電話是陸灝南打來的，雖然她將名字寫成了陸混蛋，可她所認識的姓陸的人中除了陸灝南又還有誰呢。
愛著的人，即便是叫做混蛋語氣想必也是嬌嗔的，不像對他，她一直就都是沈二少，從來就沒有叫過他的名字，更別說是特別的暱稱了。
“打錯了！”顧念兮將手機塞回包裡，臉上淡淡的，眼裡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沈彥琛的心裡充滿了苦澀……
“念念，你跟陸灝南……你們是不是已經……”他問的有些艱難，很難將心中的話完整的問出來。
“他是我孩子的爸爸。”也是我唯一認定的老公。
沈彥琛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心中激動，驀地握住了她的手。
顧念兮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縮回手，卻被她握的更緊了……
“念念，就一下下……”他語氣近乎卑微，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顧念兮心頭微顫，很是不習慣他這樣的目光，讓她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動。
“其實，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你還愛著他，是不是？”沈彥琛清雅俊逸的臉上明明是溫和的，偏偏眉宇間藏著幾分戾氣。
顧念兮心裡快速的思索著，想著該怎麼回答他纔是最合適的。
“我昨天去顧家找你，看到你們在門口相擁。”他語氣淡淡的說著。
顧念兮心裡倏地一驚，脣角卻上揚，“他是我最愛的男人……”
有時候，實話實說纔是最真實的，也最不引人懷疑的。
“可你們之間的仇恨呢？”沈彥琛問的有些急切，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我……”顧念兮抿了抿脣，神情是恰到好處哀傷又透露著無盡的落幕，“你有過那種明明心裡想要恨的卻是越愛越恨的時候嗎？心裡想要將他放下，可夜深人靜的時候滿腦子想的卻都是他……”
沈彥琛眼裡的光芒盡數熄滅，黯淡的讓人心疼。
“你有沒有撕心裂肺的愛過一個人，你有沒有痛徹心扉的恨過一個人。我以爲只要很，就會將他徹底遺忘，可腦海裡的影子卻是越發的清晰。”說著，她眼底淚光浮動。
“我明白，我都知道……”
愛這種東西，有時候，會讓人變得非常卑微。
想當初多少女人被他傷害過，哭著喊著不要跟他反手，他從來都不當一回事，現在算是風水輪流轉了，也讓他嚐到了何謂心痛的滋味……
“念念……”沈彥琛黑亮的眸子裡浮現一種叫做希望的光芒，熠熠的看著她，“我知道，他在你心裡的地位是無可取代的，我也不奢望能夠在你心裡重新烙印下我的痕跡，將他的痕跡徹底的抹去。我只是希望，在你開心的時候可以陪著你開心，在你傷心難過需要人陪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會是我……”
愛是卑微，遇到那個所愛的人可以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裡，但心裡卻是歡喜的。
顧念兮靜默了一會，說實話，她真的沒有想到風流不羈的沈二少會有一天將心落在她這個離過婚還帶著球的女人身上。並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能夠讓眼高於頂的沈二少愛慕著，她心裡著實是沒有歡喜，只有愧疚的。
最初的最初，她是真心想要跟他結交的，因爲跟他在一起很輕鬆自在。再後來，目的就不純了，他的眼神裡有著異樣的情愫，她刻意接近想要查的真相……
可現在，面對他的神情，顧念兮是真的心懷愧疚了。
女人都是自私的，可以無所顧忌的傷害自己不愛的男人，可發自內心對自己好的男人，總是不忍心的。
“沈二少，我很感激你對我的好，在我心裡，你是不同的。”
沈彥琛的眸子倏地亮了。
“可張愛玲都說過，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就嫌那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牀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那白的時間一長便是衣服上的飯粒，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顧念兮眼神裡閃過光彩，可很快就隱沒了，“他就是我心口的硃砂痣，抹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