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頭是個老實孩子，也聽不懂方纔自家老爺和徐公子的話。又見周老爺滿眼淚光，不覺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急問：“黃豆，老爺怎麼了？”
黃豆：“老爺中了。”
窩頭眨巴著眼睛：“不是說榜上沒他的名字嗎？”
黃豆：“在拾遺榜上。”
窩頭就急了：“啥叫失憶？”
黃豆：“笨，就是舉人老爺。”
“啊，中了，中了。”窩頭突然將嘴一咧，號啕大哭。
黃豆大奇：“你哭什麼呀？”
窩頭：“我這是高興啊，老爺實在太不容易了，自我被老爺買回家去，他就沒日每沒的讀書。實在太苦了，現(xiàn)在總算是苦盡甘來。”
他這一哭，黃豆也忍不住抹淚，兩個孩子抱成一團。
周楠倒是被他們逗笑了：“別哭了，別哭了，大喜的日子，哭什麼呀，該笑纔是，回了。”
兩孩子這才哽咽道：“對，該回去給如夫人報喜了。”
三人又擠了半天才擠出人潮，等回到家中，餓得肚子咕嘟亂響。
終於歸是回來遲了一步，據(jù)家裡人說，送喜報的人早在一個時辰前就來了，還吃了杯酒，拿了賞錢。
周楠這纔想起自己主僕三人在看榜的時候花費了太多時間，竟然落到了喜子後面。
不過，即便沒耽擱，估計也落到送喜報的人後面。
送喜報對學政衙門的衙役來說可是三年一回的美差，按規(guī)矩，每張喜報都會得二兩到五兩不等的賞錢，抵得上他們一個月的工食銀子了。碰到解元報或者拾遺報，甚至會拿到十兩。
因此，每到放榜的日子，各省學政衙門的差兵們爲爭這個差事，爭得打破頭的情形也有發(fā)生。
放榜那天差役們都會守在大宗師旁邊，每出一個舉人，就立即搶了過去，飛奔而出。
實際上，他們纔是第一個得到消息之人。
周楠其實可以呆在家裡等的，但事關(guān)自己的前程，又如何沉得住氣，總歸要親眼看到才放心啊！
家中的下人們都換上了新衣裳，滿面的喜氣，地上全是鞭炮的紅色碎屑，空氣中還殘留著火藥的味道。
這是周楠第一次參加古代的科舉，一舉上榜，功成名就，志得意滿。唯一遺憾的是，自己沒有親手拿到喜報。人生的第一次，就這麼沒了。
想想真是遺憾，周楠用手摩挲著大紅喜報，不住嘆息。
荀芳語安慰道：“老爺，有的遺憾錯過就錯過了，也難以彌補。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心急，一定要親自看榜。明年春闈，你就好好呆家裡等著吧！”
“明年春闈……這個……有點難。”
荀芳語：“科舉分爲小三關(guān)和大三關(guān)，小三關(guān)中最後一道院試最難，因爲一旦中式就是秀才相公，就有功名；大三關(guān)中鄉(xiāng)試最難，主要是因爲十中取一，錄取率實在太低。只要過了鄉(xiāng)試，後面的會試就簡單，正所謂金舉人，銀進士也！老爺你連舉人都考中了，還怕進士科嗎？”
會試的錄取錄和鄉(xiāng)試一樣也是百分之十左右，遇到讀書人多的年代，甚至還低到過駭人聽聞的百分之三四的程度，那麼，又爲什麼說會試的難度比鄉(xiāng)試低呢？
這其中最重要的的一點是，鄉(xiāng)試是是一省的秀才都可以去考，考的時候還得先加試進行篩選。今年你能夠拿到參加鄉(xiāng)試的名額，明年未必就有。
而舉人蔘加會試就不用這麼麻煩，只要你願意去考，就有資格。而且，舉人屬於特權(quán)階級，就算你不想去吏部待選做官，將名字掛在商號或者接受別人爲逃稅將名下的土地寄到自己名下，每年都又一筆不菲的收入。
因爲，不少舉人考了兩屆中不了進士，索性也不去考，在家裡做富家翁。
如此一來，會試的難度越發(fā)地降低了。
在荀芳語看來，自家老爺讀書刻苦，自我管理能力很強。現(xiàn)在既然中了舉人，趁熱打鐵，明年中個進士應當不難。
可惜她並不知道，周楠這次能中式，主要是因爲事先拿到了考題。
如果憑真本事去參加明年的會試，周楠覺得恩師王世貞的話說得對，也只有六七成把握。
罷，反正我現(xiàn)在舉人功名到手，至於春闈，隨緣吧！
讓激動的情緒平復之後，周楠就提筆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家裡，一封給恩師王世貞，告訴他們自己中舉了。
接下來幾日，就有同期中式的舉子登門拜訪。
前腳進考場的時候大家還素不相識，後腳同登桂榜，那就是同年了。屬於封建社會最重要的人際關(guān)係之一，僅次於父母、師生。將來進了官場，大家也有互相幫忙，同氣連枝，結(jié)爲一黨的責任和義務。
周楠雖說名次吊車尾，可在一衆(zhòng)考生中名氣最大。
狠狠地做了幾場文會，吃了幾臺花酒之後，周楠隱約已經(jīng)成爲這一科順天府鄉(xiāng)試學子的首領(lǐng)，也讓他的虛榮心小小地滿足了一下：我名次低又怎麼樣，我名氣大前途好呀！就拿現(xiàn)代社會來說，******的倒數(shù)第一第二名通常都會被重用的。
既然大夥兒已是一黨，這個朋黨的精神領(lǐng)袖自然是大宗師顧言。
按照科場的規(guī)矩，中舉之後，舉人們回備上一份禮物等門拜訪，並正式拜師入門。
於是，和周楠相熟的幾個舉人就約他明日一起過顧大人府磕頭。
突然，周楠心中隱約有些不安：恩師王世貞和顧言可是仇家，我做爲王元美的關(guān)門弟子，貿(mào)然登門，豈不是自討沒趣。可若是不去，那就是壞了士林的規(guī)矩，以後還怎麼在知識分子圈裡混。
他又安慰自己說：“顧大宗師必然是知道我周楠來歷的，他既然取了我，肯定不會在意思我是王世貞的學生。”
周楠第二日就和幾個同年備上禮物，上門拜師。
根據(jù)墨菲定律，任何事都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所有的事都會比你預計的時間長；會出錯的事總會出錯；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fā)生，那麼它就更有可能發(fā)生。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