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沙

這裡沒有絲毫的改變。

鄰居家的房子也還是5年前的樣子。

我打開了並沒有上鎖的門。

7年前的早晨……

說著「再見」，棄家而去的我……

始終逃避著這裡的我……

終於又回來了。

7年的時光。

真是，

漫長的出走啊。

【朋也】「我回來了」

輕聲打著招呼，我走進了屋子裡。

父親正看著電視。

【父親】「………」

父親那許久未見的臉。

【父親】「啊……」

【父親】「朋也君……」

父親那許久未見的臉，比記憶中的蒼老了1０年。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遙控器，把電視機關掉。

【朋也】「我回來了」

【父親】「哦……回來啦……」

【朋也】「一直待在家裡？」

【父親】「嗯……」

【朋也】「現在明明是盂蘭盆節的假期……」

【父親】「是啊……」

我在父親對面坐了下來。

大概是爲了節約，冷氣並沒有打開。

不過廚房的窗戶是開著的，通著風，屋子裡也並不是太熱。

【朋也】「這個假期我出了趟遠門」

【父親】「是嗎……」

【朋也】「我去了北方」

【朋也】「在那裡見到了你的母親」

【父親】「這樣啊……」

【朋也】「我們談了很多」

【父親】「嗯……」

這個人究竟有沒有聽懂我的話啊……

還是說，打算在我說完以後裝糊塗嗎？

但是，即使這樣我也要繼續說下去。

因爲這是約定好了的。

【朋也】「……真的是很辛苦啊」

【父親】「唔……」

【朋也】「我說，老爸……」

【父親】「嗯……」

【朋也】「累了吧」

【父親】「……嗯？」

【朋也】「已經，很累了吧」

【朋也】「差不多是該休息的時候了……」

【朋也】「我是這麼想的……」

【父親】「………」

【朋也】「回老家去如何……」

【朋也】「你的母親正等在那裡」

【父親】「………」

【朋也】「在那個地方……」

【朋也】「你曾經握著幼小的我的手……」

【朋也】「發誓說，要靠自己的雙手把我養大……」

【父親】「啊……」

父親的思緒飛到了遠方。

大概正在回憶那時的情景吧。

【朋也】「你已經拼命努力過了……」

【朋也】「所以，現在該休息了……」

【朋也】「回老家去……」

【朋也】「在那裡……和你的母親一起生活吧……」

【朋也】「……好嗎？」

【父親】「………」

【父親】「真的……已經可以了嗎……」

【朋也】「什麼……？」

【父親】「我的使命……

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那一天的誓言。

……要靠自己的力量把我養大的誓言。

這個人正在想著這件事吧……

他的人生只是爲了實現這個誓言而持續著吧……

這個人的人生，只是爲了我而持續著吧……

爲了我這個不孝的兒子而努力著……

……度過了如此潦倒的人生。

【朋也】「你……不是犧牲了一切……把我養大了嗎……」

【朋也】「已經足夠了……」

【朋也】「已經……」

【父親】「……是嗎」

【父親】「……不知不覺間……

我的使命已經結束了啊……」

【父親】「這真是……

太好了」

這個晚上是父子倆一起度過的。

澡也是在一起洗的。

父親那寬闊的背……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如此瘦小。

我認真地幫父親擦背。

一心一意地擦著。

第二天早上。

父親背上裝著換洗衣物的包，出門了。

我和汐兩人正等著他。

【父親】「啊……這孩子是……」

【朋也】「是你的孫女」

【父親】「哦……是這樣啊……」

【父親】「是那個時候的孩子啊……」

兩人只見過一次面而已。

在那……

異常艱苦的日子裡。

在汐剛出生不久……的日子裡。

【父親】「長大了呢……」

父親蹲下來，撫摸著汐的頭。

微微地笑了。

這麼溫暖的笑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這笑容只存在於我那深遠的兒時記憶中。

小時候的我，就是在這樣的微笑之下成長的吧。

「爸爸又要出門了……不要吃太多了哦」

「總是讓你孤單一人，抱歉了」

「回來後我會做頓豐盛的晚飯的」

「兩人一起好好享用吧」

「怎麼樣……朋也」

確實是有過那樣的時光。

我的思緒遠飛，回憶起了那遙遠的往事。

【汐】「………」

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爺爺的臉。

父親再次摸了摸汐的頭……

然後站了起來。

【父親】「那，我出發了」

【朋也】「老爸……」

【朋也】「注意身體……」

【朋也】「別喝太多酒了……」

【朋也】「煙也不要抽太多……」

【朋也】「一定要長壽啊……」

【朋也】「我絕對……

會向你報恩的……」

【朋也】「絕對會的……」

父親那安詳的表情……

終於完成了使命……的表情……

看著他，我的眼淚簌簌流了下來。

這個人的人生真的幸福嗎……

在最幸福的時候，失去了自己所愛的人。

即使如此……還是在爲了留下來的我而繼續努力著……

爲了我這個……不孝的兒子……

爲了我這個一直不盡孝道的兒子而努力著……

他的人生……真的幸福嗎……

【朋也】「唔……呃……」

像小孩子般哭了出來。

【父親】「怎麼了，朋也……」

【父親】「怎麼哭了……」

明明是想作爲一個堅強的兒子來送走父親的。

爲了讓父親不再擔心……

爲了讓父親能安心去休息……

爲了讓父親那爲我犧牲掉一切的日子到此結束……

爲了讓它到此結束……

………

……褲腿被誰拉住了。

是汐在拉著我的褲腿。

沒錯……

從今以後我也將扮演著父親這個角色。

我已經……不再是孩子了。

拭去眼淚，擡起頭來。

然後說道。

【朋也】「謝謝您一直以來的關懷……爸爸」

【父親】「嗯……」

【父親】「那，我走了」

【朋也】「嗯，爸爸，保重……」

【父親】「朋也也是，保重……」

父親轉過了身。

眼前，是用男人那一雙手將我養大的父親的背影……

目送著他漸漸遠去。

同時把汐的手緊緊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