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在孔縣的死囚牢內(nèi),竟傳出了推杯換盞、痛飲開懷的喧鬧之聲,而客串跑堂兒的,更是平日裡幾個兇神惡煞般的獄卒,至於那牢頭鄭瘸子,乾脆就充當(dāng)了一位忙前忙後、佈菜敬酒的碎催……
對於如此奇葩的場景,不光孔縣的刑獄史上聞所未聞,就是身處其中的悟空、秋水和小啞巴也感到不可思議……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小啞巴醉意朦朧,忽而笑道:“袁……老先生,我有……個疑問,您姓……袁,您的族……孫鄭牢頭如何姓……鄭呀?”
“小兄弟,不怕你笑話,當(dāng)年老朽隨家兄修道,一時動了凡心,贅入鄭家,才落得如此光景……唉,不說了,不說了……”老者皺了皺眉,話鋒一轉(zhuǎn),對悟空等人正色言道:“各位,方纔老朽講要救人救到底,這絕非虛言!你們等著,老朽這就設(shè)法找銀子,救你們脫離險地……”
老者說著,先從懷裡掏出一塊紅色錦帕,之後憑空捻出了針和線,如插柳栽花一般,頃刻間便把這錦帕縫製成了一個精緻的小布人。
“幾位,老朽的手藝還不錯吧……”老者充滿玩味地看了悟空等人一眼,將小布人置於地上,接著噙清茶一口,微閉雙睛,兩手掐訣,默唸咒語。
過了片刻,老者猛地圓睜二目,噴出一團(tuán)水霧,將小布人包裹起來……
“嘻嘻……呵呵……”隨著一陣奇怪的笑聲,那水霧裡的小布人搖擺而起,慢慢化成了一位身材中等、眉眼亂動的青年後生??创巳四?,竟然和旁邊的小啞巴長得一般不二!
“老……老先生,這……這是誰呀?”小啞巴一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老……老先生,這……這是誰呀?”小啞巴話音剛落,那小布人竟也學(xué)著他的腔調(diào),衝老者言道。
“你你你……你怎……麼學(xué)我?!”小啞巴怒道。
“你你你……你怎……麼學(xué)我?!”小布人亦怒道。
“好……小子,你再……學(xué)我,小心我抽……你!”小啞巴瞪眼吼道。
“好……小子,你再……學(xué)我,小心我抽……你!”小布人同樣大瞪雙睛,怒吼不已……
嘿!這小布人鸚鵡學(xué)舌,反反覆覆,令小啞巴哭笑不得……
“好畜生,剛剛化作人形,就這般油嘴滑舌!”老者見狀,衝小布人斥道。
“屬下不敢!”那小布人聞言,趕緊單腿跪地,對著老者合掌頂禮!
“起來,替老朽出去,儘快籌集紋銀九十兩,不得有誤!”老者言罷,大袖一揮,那小布人便騰身而起,飄出了死囚牢。
到了甬道內(nèi),小布人往上一躍,三扭兩扭從網(wǎng)孔處滑向天空,乘風(fēng)而去!
行不多時,遠(yuǎn)遠(yuǎn)地,便望見了夫子廟!按落雲(yún)頭,小布人從天而降,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大殿門口!
此刻,天到傍晚,攏眼神往大殿裡觀瞧,只見一片昏朦之中,有三個無精打采的乞丐,一個躺著,一個趴著,另一個在不停地咳嗽……
“金叔,我回來了!”觀察了片刻,小布人邁腿進(jìn)殿,衝著連聲乾咳的老金頭言道。
“小啞巴,孩子,你……你們可回來了?!咳咳咳……菩薩保佑,你們沒受什麼委屈吧……山子、秋水呢?她們怎麼沒一起回來?”見“小啞巴”忽然歸來,老金頭急忙起身上前,拉住他的手,一時驚喜交加。而扇風(fēng)和懸膽見狀,也都興奮地扶地而起,跳過來擁抱“小啞巴”。
“金叔、懸膽、扇風(fēng),羣主和秋水還在大獄裡哪,我是被監(jiān)獄的牢頭鄭瘸子先放回來的……”那“小啞巴”把衆(zhòng)人推開,木無表情地言道,“鄭瘸子讓我給你們捎個口信兒,要放人也行,前提是每人交三十兩銀子的罰金!三日不交,砍頭示衆(zhòng)!”
“什麼?三日不交,就要砍頭!我的娘呀,這可怎麼辦呢?我們上哪裡去弄這麼多銀子呢?”聞聽此言,老金頭、扇風(fēng)和懸膽立時嚇得魂飛魄散……
“金叔,你們別急,我倒有個主意。聽說古聖鎮(zhèn)有個大財主叫馬善人,一向樂善好施、捨己救人,你們不妨到他那裡碰碰運(yùn)氣!對了,金叔,我還得馬上回去,如果一時三刻他們見不到我,羣主和秋水就有性命之憂!告辭了!”匆匆忙忙講完後,“小啞巴”不容大家再問,轉(zhuǎn)身出了大殿,推開廟門,揚(yáng)長而去……
咦?這“小啞巴”形色詭異,來得急,去得快,怎麼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金叔,今天小啞巴太奇怪了,他怎麼突然不結(jié)巴了?”緩了一會兒,扇風(fēng)若有所思,忽而言道。
“是呀,金叔,我也覺得奇怪,以往小啞巴應(yīng)該越急越結(jié)巴纔對呀……還有,剛剛我和他擁抱時,感覺他的身子軟的有些特別!”
“對對對,沒錯,我方纔握他手的時候,也覺得特別的軟,簡直就像棉花團(tuán)一般……”
一時間,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越分析越覺著“小啞巴”稀奇古怪!
到最後,老金頭皺著眉頭言道:“懸膽,扇風(fēng),我看這樣吧,小啞巴奇不奇怪暫放一邊,可要說從監(jiān)獄裡撈人得花銀子,這確是不假。明日一早,咱們就去趟古聖鎮(zhèn),給那馬善人磕頭作揖,萬一太陽打西邊兒出來,馬善人大發(fā)慈悲,施捨給咱們九十兩銀子哪……”
“唉……金叔,現(xiàn)在的局面,咱們也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聽老金頭如是一講,扇風(fēng)和懸膽都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這時,天完全黑了下來,三人又商量了許久,直至半夜,方纔入眠。
一夜亂夢,次日凌晨,大家陸續(xù)起來,先到廟後的小溪處洗了把臉,之後決定,由老金頭出去乞討,供三人餬口,而去古聖鎮(zhèn)求見馬善人一事,則交給了腿腳利索的懸膽和扇風(fēng)。
古聖鎮(zhèn)不遠(yuǎn),出門往南,也就五里之遙。
對於這個鎮(zhèn)子,懸膽和扇風(fēng)是頗爲(wèi)熟悉的。至於那馬善人,也是巧了,前日兩人剛剛在他家裡幫了一天的工,而臨了馬善人讓管家給的饅頭、燉菜,以及扇風(fēng)順手捎帶的一壺酒,著實還讓大夥兒飽餐了一頓。
五里地的腳程,說話就到,眼見進(jìn)了古聖鎮(zhèn),前面就是馬善人的大宅了!
“嚯!”今日雖早,可馬府門前卻好不熱鬧!平常素裡,也就三五個粥棚舍粥,而今時今刻,竟增加到了十幾個。
放眼望去,只見每座粥棚附近,均排起了討粥的長龍。這些乞討之人,拖家?guī)Э谡呔佣啵豢淳褪菑耐獾靥踊亩鴣淼碾y民。
繞過人羣,來至馬府門首,看那左側(cè)一個粥棚裡,一位胖大的師傅滿頭大汗,正一邊招呼衆(zhòng)人排隊,一邊給大夥盛粥!
“老趙,今天真熱鬧呀!”懸膽是大嗓門,衝那大師傅嚷道。
“呦,是你們倆小子,怎麼?又來找飯轍了!”趙師傅擡眼笑道。
“趙師傅,都是託您的福,我們哥倆這些天總算沒捱餓!”扇風(fēng)連忙衝趙師傅拱手一笑。
“小兄弟,可別這樣說,大夥兒這都是托馬老爺?shù)母?!”趙師傅邊給人盛粥邊朗聲言道。
“對對對,馬善人那可是大好人哪!可趙師傅您的爲(wèi)人,大夥兒也是明裡暗裡都挑大拇哥呀!”扇風(fēng)笑道。
“嘿,你小子,小嘴兒總是像抹了蜜一樣,說吧,求我什麼事?”趙師傅聽著舒服,滿臉都是笑紋兒。
“高!您真高!要不都叫您師傅哪!我們這點小心思瞞不過您的法眼!”扇風(fēng)一臉恭敬,壓低聲音言道,“趙師傅,我們哥倆還真有事求您,我們想求見馬善人,你老能不能給引薦一下?”
“哎呀,這個事兒嗎?讓我想想……”聞聽此言,趙師傅皺了皺眉,略微遲疑了一下,言道,“哎?!這樣吧,你們倆先在這兒等一會兒,馬老爺今日一早外出會友,我估摸著也快回來了。他老人家有個習(xí)慣,每次外出回府時,總是在門前下轎,然後跟來往的街坊打聲招呼再進(jìn)去,你們可趁這個機(jī)會拜見馬老爺!”
“多謝指點!”扇風(fēng)和懸膽聽了,不禁心頭一熱,雙雙衝趙師傅躬身行禮!
“起來起來,那麼客氣幹嘛!來,一人一碗粥,先喝著!”趙師傅說著給他們盛了兩碗。
扇風(fēng)和懸膽連聲道謝,捧起熱粥,蹲到了路邊!不知怎的,今天的粥,他們喝得格外香甜!
吃喝完畢,又等了大約兩個時辰,眼看午時將至,討粥的乞丐們業(yè)已散盡,舍粥的師傅們也已悉數(shù)回府,可馬善人卻依然蹤影不見!
“哎呀呀,這趙師傅不是騙我們的吧……”此時此刻,懸膽和扇風(fēng)已急的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抓耳撓腮!
“吱呀呀……咣噹……”正當(dāng)兩人急不可耐之際,那虛掩著的馬宅大門忽而開放,馬府管家馬忠從府中碎步而出,來到府門前,南面而立。
候了一會兒,遠(yuǎn)處便顫顫悠悠擡過來一乘通風(fēng)大轎!到了切近,大轎落穩(wěn),馬忠趕緊上前一挑轎簾,那大轎裡下來一位中年富商,正是馬善人!
看此人,生的面如冠玉,眼帶桃花,鼻直口小,兩耳有輪,若不是頦下的五綹長髯,誰都會認(rèn)爲(wèi)這是一個美豔的中年婦人!
“馬忠呀!今天的粥夠不夠?”馬善人掃了一眼空蕩蕩的粥棚,對管家言道。
“跟老爺回,按您老的吩咐,今天多放了五十斤小米,熬了足足二十鍋粥!所有的饑民都吃上了,您放心吧!”馬忠滿臉堆笑,躬身言道。
“這就好!”馬善人微然一笑,邁步上了臺階,就要進(jìn)府!
“馬善人留步!”扇風(fēng)見機(jī)不可失,慌忙大喊一聲,拉起懸膽,來到近前,雙膝跪倒,“大慈大悲的馬善人,都說你老是活菩薩,求你老人家救我們一命呀!”
“救你們一命?”馬善人見兩個乞丐突然衝過來,跪地求救,不禁微微皺了皺眉,“兩位壯士快快請起!你們是哪裡人?怎麼看著似曾相識?”
“活菩薩,您老人家貴人多忘事,前天我們哥倆還幫您清掃過院子哪!” 扇風(fēng)叩首道。
“是嗎?!”馬善人聞言,略微欠了欠身,對旁邊的管家言道,“馬忠呀,既然是咱們用過的幫工,那請他們到府裡講話!”
“多謝活菩薩!”扇風(fēng)一聽要進(jìn)府,連忙大聲疾呼,“活菩薩,是這樣的,我們的幾個兄弟如今正被屈含冤,關(guān)在縣衙的大牢內(nèi)!昨日,縣衙傳出話來,要我們交九十兩銀子的罰金,他們才肯放人,如不交銀子,兩日後就要開刀問斬!我們是四處流浪、身無分文的乞丐,現(xiàn)在已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您老人家慈悲爲(wèi)懷,善門廣開,救救我們兄弟吧!我們哥倆給您磕頭了!”
扇風(fēng)說著,一捅懸膽,兩人再次趴地叩首,如雞奔碎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