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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札·末·記起

41

高考放假前天的晚上,我第一次違抗了他的旨意,與他爭吵。我想爲(wèi)自己奪取自由,高考結(jié)束後,我們各奔東西,他再也見不到我了,也控制不了我了。

儘管有身體上的失去殘缺,但這不重要了,我想通了,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堅強無畏的活著。

那天他暴怒如一頭野獸,但我不怕。因爲(wèi)爸爸馬上就會來幫我搬書,他不會任由田心欺負我打我的。

教室裡所有的人對我們的鬧劇面面相覷,他們很吃驚,一向柔弱,深受欺壓的我,如何今日生出了這樣強大的反抗能力?其實多半也是在看笑話吧!我見過蕭榮對我不屑的眼神,他分外擡舉田心,他同情甜心有精神性疾病的身體。他認爲(wèi)是我在勾引在控制田心,我是個惡人,是個殘忍的去刺激別人,使他在學(xué)校爆發(fā)出醜態(tài)的壞人。我的心太狠了,也有人認爲(wèi)我是想以此方式來趕走他,讓這僅僅對我造成一點傷害的人從此在我眼前消失。

我不必被世人理解,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我無愧於心就好。我沒有任何對不起田心的地方。他們不知道,早在田心的病態(tài)尚未爲(wèi)人所知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承受了許多。諸如那些人的咒罵,欺辱與毒打。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本以爲(wèi)我是田心的附屬品,我是要來向他還債的奴隸。可就是那天,在樓梯與廁所交界處的位置,我記得有個似曾相識的人拉了我一把。後來卻怎麼想也想不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好怕。當(dāng)夜我怕到抓狂,失眠已經(jīng)是常態(tài)了。後來第二天去學(xué)校,田心竟然告訴我有個人給我發(fā)QQ消息,而他幫我回復(fù)了。

我看到那些字,那熟悉的人,那曾經(jīng)被我刪掉的人。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原因。苦思冥想,我才知道我曾經(jīng)竟有個師父。我開始慢慢的迴歸正常,原來我不是田心的奴隸。我爲(wèi)什麼要聽他的話?

那麼我到底是誰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直到那日我思來想去還是要見見他,見見那個給我發(fā)消息的人,見見那個寫下話至此、意常在的人。我要告訴他,那天給他回消息的人是田心。

可是當(dāng)我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卻怎麼也講不出一口話。他是個男生啊!我與男生講話是會被打的。

但我還是鼓起了勇氣,咬破嘴脣,把我想說的話告訴了他。

後來我顫顫巍巍、跌跌撞撞的回到了教室。便趴在桌子上睡覺,我頭暈的厲害。我做了一件自己不該做的事情,我譴責(zé)自己,但同時我又感到詫異。

我的書上本子上都寫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紅鳥。

我是紅鳥,可是紅鳥是誰呢?紅鳥應(yīng)該怎樣地活著?我現(xiàn)在在經(jīng)歷的到底是誰的人生?

這夜,我對自己如今所處的情境產(chǎn)生了思考。我開始慢慢明白,我從來都不是誰的附屬品,也不是奴隸。

我開始記得我與田心是怎樣不做同桌的呢?

是那日他情緒暴動,他憎恨的對我說出了一句話。

都是你,都怪你,紅鳥。是你才使我變成了如今這個鬼樣子,我恨你。

那時我心中大概是疑惑,我本是來幫助他的,緣何被他如此憎恨?我終於明白了他爲(wèi)什麼要算計著得到我,要在得到我之後立馬將我棄之如敝履,開始欺辱我。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想利用我。他認爲(wèi)是我害了他。

既然這樣有多恨,那就都表達出來吧。

我看見他猩紅色的雙目散發(fā)出滲人的光,他那鋒利的牙齒洞穿了我手背的皮肉,瞬間血流如注。我不再虧欠他了,那曾經(jīng)聽別人說他爲(wèi)不傷害我,而在手上劃下的傷痕與我如今這道深深的疤大概兩兩相抵了。

我身上的疤太多了,女孩子一般都不喜歡身上有太多疤痕。我有小時候頑劣而在雙腿上留下劃痕,也有因急性闌尾炎做手術(shù)的刀痕,也有胳膊上被田心生生掐去一塊肉的痕跡。如今再添新傷,卻是他的齒痕。

我也咬過他很多次,在手上,在胳膊上。痛苦的、憎恨的、恐懼的、爲(wèi)求自保的。說不清了。

但我們終於兩清了。

我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想自茲以後閉上沉重的雙眼,再也不復(fù)看見天際的光輝。可惜終究還是被喚醒了,媽媽強行拉著我去打了狂犬疫苗。

田心的爸爸更看不起我,他見我總是質(zhì)問他,認爲(wèi)我害了他們家兒子。我是個妖精,勾引人,只因爲(wèi)我是個女人,便值得被萬人唾罵。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差距。在大多數(shù)事情上,男人的錯就是女人的勾引。男人對女人的欺辱毆打就是女人自身的問題。這是何等荒謬絕倫的道理!

但也是在這個時候,再回到教室的時候,再歸來這學(xué)校。我日益遺忘了我自己是誰。我必須與田心繼續(xù)好好相處,那些人威脅我。我要敢離去只有一種方法,那就是躺著走,只有死人才能不受糾纏與影響。

我要敢離去,我的一切就會被公之於衆(zhòng)。我的朋友會慘遭傷害,就連父母也在所難免。

我不知道當(dāng)年我爲(wèi)什麼會信這麼荒誕的威脅,但我就是信了,而且篤信!或?qū)⒋朔钪疇?wèi)箴言,供之爲(wèi)真理。照著他的要求改造自己,去除自己的靈動樂觀,變成了麻木的侍從。聽話照做的小動物。

想起了這件事兒,我便明瞭了。我是紅鳥。我的師父是木歆,我曾對他產(chǎn)生過不該有的妄念與癡想。

我不僅僅是一個玩具,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是個人!我要掙扎著頑強地活著,沒有人可以剝奪我生命的權(quán)利!就連田心,也不能!

這大概是我慢慢開悟的日子,精神日漸清明瞭,便也慢慢的有了主見。我在像自己以前的樣子靠攏,我會對田心虛僞的迎合著。

有一點不得不忽視的,我對田心的觸碰沒有任何感覺了。無論他怎樣,我只是免疫了,不會察覺到不舒服,也不會有別扭與抗拒。毫無反應(yīng),甚至沒有覺得身旁有一個人。

我真的成長了,能對自己害怕的東西坦然面對,冷淡處之。我知道,我只要熬下去便夠了。高考結(jié)束,他便再也控制不了我了,只要等到高考結(jié)束!

我清楚的記得,在高考成績出來的當(dāng)天中午,最後一次去學(xué)校的時刻。田心不會來的,他不在商山考試,自然不必再回到蕩水一中領(lǐng)取填報志願的資料。

我在一張明信片上寫到,我希望我們可以做朋友。

我將這張明信片,送給了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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