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風和日麗。
然而柳曉雯的心情卻不像今天的天氣一樣雲淡風輕,皺著眉抿著嘴,臉上一片憂色。
“大師兄,你說小師弟真的沒事麼?要不我們進去看看?”
“應該沒事的。”夜永寂手裡攥著黑色大劍,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門外,解釋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看這股強盛氣機,和淳傑小師弟自己的同出一脈,自然對他無礙。我們若真是強行破門而入,反而有損小師弟的修行。”
櫓過和尚桌前的茶水已經添了四五遍水,淡而無味,還是時不時抿上一口,打發時間。
“一個人修行到深處,可以體會到種種玄妙。佛門說全靜妙之樂,窮極之果德,謂之滅度;道家說神遊物外,感悟天地,謂之天人合一。這種體悟和修爲無關,只看福緣,今日淳傑師侄這情況,應當就是這樣。”
三人圍坐在一間客房的桌前,房門大開,正對著淳傑所在的客房。櫓過和尚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畢竟是他指點淳傑那大日如來棍其中的奧妙,所以最爲淡定;夜永寂比起淳傑還有柳曉雯修真的時間長的多,見識也廣,在典故里見過這種說法,但不是很確定;柳曉雯最是緊張,早飯也沒胃口吃,只恨不得一顆心立馬飛到淳傑的客房裡,查看下小師弟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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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舍利裡的神識被吸收的越來越多,淳傑識海里金芒狀的執念變化也越來越大:
金芒一分爲二,識海里灰色褪減,景色一亮……金芒漸化成五片,柔和溫暖的氣息自金芒傳出,識海里的空間不知不覺間已經擴大到了方圓數裡……金芒再開至九瓣,宛如一朵徐徐盛開的蓮花,內外透徹清涼,花蕊處殊勝明耀,色中藏色,光裡含光,難以言表,在整個識海中,大放光明……
然而到這個時候,執念的變化還沒有結束:
花開花謝,榮枯交替纔是常道。光明也如此。待到這光明漸漸散去,執念形成的九瓣蓮花也慢慢合上,結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混元道果!
在自己的識海里,淳傑就像一個造物主一樣,前後上下左右,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奇怪的是,他的心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焦急或是欣喜,反而如同一個和自己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識海外面的身體傳來陣陣劇痛,彷彿羣山加身,每一片肌膚,每一寸骨骼都被碾成塵微……
可是淳傑的注意力都在識海里,對於身體的異樣沒有絲毫反應。
痛感是真實的,但彷彿身體不是自己的。打個比方:別人對你說他頭疼,你懂了話的意思,但體會不到他的感受。淳傑的的情況,就是這樣……
淳傑此刻無意間全心進入了識海,這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境界——身是身,心是心,身心兩離,完全成了兩碼事,互不影響。
修真中人將身體比作桎梏和臭皮囊,不是完
全沒有道理。少了身體這種外物的累贅,便可以更清晰的認識自己的內心,感悟天地,這對於修爲和執念都有重大的提升。淳傑在這種境界中,執念以肉眼可及的速度壯大著,短短三個時辰,執念便從拳頭大小,增長到了西瓜大小。
可這同樣是最危險的時刻!
身體對於心靈,是桎梏,是臭皮囊,也同樣是一種保護!修爲沒有到達大成境界,識海沒有修煉出神識,萬一身體破滅,只餘執念,無處可寄託,便只有——消逝這一個下場!
淳傑重生在這個八歲正太的身體上的時候,還是個普通的小孩。雖然後來歷經了洗身果的脫胎換骨和一些修煉,但與已經飛昇的老和尚留下來的舍利的力量相比下,還是如同紙糊一般脆弱。
什麼事都講究個適可而止,力量也不是越多越好。老和尚的傳承以感悟和神識爲主,但無論如何,也不是淳傑此時的身體可以容納下的。
客房裡原本盤坐著的身體早已像一灘肉泥般癱在地上,沒有形狀可言,連骨骼都碎成了粉末。估計要不了多久,唯一依稀可以辨認的腦袋也要步上後塵……到那時候,識海也獨自難全了!
眼前的情況按正常發展下去:九死——難有一生啊……
正在這最危急的時刻。識海里的舍利傳入的神識驀然停止了對執念的供養,分出一部分力量,逆流而出,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淳傑的身體裡。
佛門功法不愧以渾厚溫和,生機綿綿著稱。神識包裹住淳傑的全身血肉,骨骼一點點地被還原,壯大;然後是經脈,再就是血肉……不一會兒,一個嶄新的身體盤坐在淳傑原來的位置,地上沒有剩半點血跡。
這個身子,雖然不著片屢,但恰好可以看出淨無瑕垢,完美無缺,簡直就是渾然天成。而和以前最大的不同——這身子面目和淳傑原本的正太模樣有些相似,但爲了能容納下淳傑執念的強度,再看起來至少也有十六七歲,再也不是那個沒毛坑爹的小毛孩了!
神識修復好身體後還有大概七成,淳傑的執念吸收到了一個飽和程度,過猶不及,再吸收下去未必是什麼好事。沒什麼可乾的了,這些來自舍利的神識通靈一般,就要離開淳傑的身體,就此散去。
浪費啊,赤果果的浪費啊!
識海里沉寂已久的灰氣猛然暴動,以識海爲中心,長鯨吸水般無視這些神識的反抗一口氣擒了回去,拘禁在灰氣深處之間,偶爾放出一點點神識,慢慢地壯大著淳傑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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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海里這般巨大而突然的動靜終於將淳傑驚醒。眼前的識海,十里大小,執念懸浮在識海正上空,如同驕陽照耀這片小天地,還有淡淡的神識自灰氣間溢出,被執念吸入,雖然沒有明顯效果,但總覺得壯大了一分。
情況一片大好啊。換平時,淳傑必然樂的笑不攏嘴。可是這次,他完全不記得自己修煉了多久——還不知道柳曉雯和大師兄會急成什
麼樣子呢!
連忙退出識海。動動身體,總有點不適應。但當淳傑看到自己的新身體以及查看了腦海裡的記憶時,這點不適應完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嘿嘿,咱也是個爺們了!
對面一直注意著淳傑客房動靜的三人從日升幾乎等到日落,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等到淳傑客房的氣機散去。這也就表示
淳傑的修煉結束了。
柳曉雯第一個欲破門而入。淳傑聽到房外的聲響,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君子坦蛋蛋的赤誠之身,本欲堵住房門,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啊……!”
這個女聲中飽含種種驚恐、擔憂、羞愧……毫無疑問,必然是一心惦記著淳傑的蘿莉柳曉雯了。
“啊……!”
這個男音宛如殺豬般慘叫,各種無辜各種銷魂各種悔恨各種貞潔……但是若有同道中人稍稍辨認一下,似乎還有些盪漾滴調調。呃,這個必然是淳傑這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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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雯姐姐,人家的身子都被你看光了,今天開始就是你的人了……”
淳傑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眼中掛著一層朦朧的水霧對柳曉雯說道,還順道使出可以往百試百靈的揩油秘法,毫不做作,自然而然地向蘿莉的纖手伸去。
“啪!”
還沒等淳傑的爪子伸到,滿臉羞紅的柳曉雯半途中一巴掌將其打落回去。
“哎呀,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這樣?”
柳曉雯摸著滾燙的臉頰,眼前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和腦海裡那個胖乎乎喜歡扮嫩裝無辜的小正太的印象重疊到一起的時候,總是有些不習慣。
“曉雯姐姐,前天和人家一起看月亮的時候還叫人家小師弟來著;如今只是桃花換人面,你就……你就……”
聽到這熟悉的欠扁調調,柳曉雯心裡有些東西終於放下了。恢復成以往那副樣子,揮舞著下拳頭對著比自己還高一個頭呃淳傑嚇唬道:“哼哼,不管怎麼說,都是你不對!沒事亂練什麼功,現在倒好,把自己練成和尚了吧!還是先六根清淨吧!”
語罷,頭也不回地輕飄飄回到旁邊自己的客房裡,隱約有細細的輕笑傳來。
晚上淳傑和三人講了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的原因,也就是練功偶有所悟。大師兄夜永寂和櫓過和尚見他無事也都回去了,只有最近的柳曉雯還留下來“觀察”一下。
“丫的,師傅說的沒錯,和尚搶不到師太,老是幹些壞人好事的勾當!”摸摸自己的光頭,神識哪裡都修復了,獨獨落下的頭髮沒長回去。要說是意外,淳傑第一個不信。
“老和尚,總有一天哥要去找你算賬的!”
淳傑還是感激老和尚居多——是老和尚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執念。他和自己,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哪天真能遇到了,於情於理,自己都要誠心說聲謝謝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