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邊的醫生姐姐笑了,班主任也如釋重負地點點頭,頗爲欣慰,但我忽然發現,張晗此時的臉色有些難看。
那神情,與當時的氣氛格格不入,就好像我原諒李嘉樂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當時李嘉樂低著頭,班主任跟醫生姐姐說著話,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除了我,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也沒有繼續什麼的打算。
爲什麼不繼續呢?我心中忽而冒出這個疑問。
除了打我的事情,還有昨天晚飯時候的雞腿事件呢?那件事情爲什麼沒有跟我道歉?
還有最關鍵的一個問題,明明是因爲我捱打住進了校診所的事情來道歉的,可李嘉樂都道歉了,事情真正的罪魁禍首張晗,怎麼不跟我道歉呢?
那挺直的腰板和抹不去的驕傲,怎麼就好像是李嘉樂的介錯人一樣呢?
這個問題並沒有在我的心裡存在太久,因爲身邊的醫生姐姐已經向班主任詢問你大概的經過。
之前的雞腿事件,畢竟說起來有些丟人,班主任也知道照顧下“我的面子”,知道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能說,這件事情被他一句話帶過,只說我們倆之前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鬧了點小誤會。
至於後面的,班主任畢竟沒有看到過,就交給當時的“目擊證人”張晗來說。張晗可不是班主任,說起來就沒了遮攔:“昨天晚上,因爲那件事情,徐亞天跟李嘉樂又產生了點後續的矛盾,被李嘉樂同學直接暴打了一頓,當時就趴在地上好久沒能起來,從那就開始有些不對。直到今天早晨,徐亞天同學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都有些不對,臉色很差,沒精打采的,而且情緒還有些暴躁。我看他情況不對,只以爲他是情緒上有些問題,就帶他去了儲藏間那邊聊聊,但沒過一會,他就臉色蒼白,忽然倒下了。”
張晗說完,李嘉樂頭埋得更低了,班主任一聲嘆息,醫生姐姐更是用憐惜又心疼的目光看著我,但我卻感覺有點無法接受事實。
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李嘉樂雖然打過我,但真將我打成這樣的人是道貌岸然的張晗,但這只是我知道的事實,這就只是我的想法。
事實是張晗這個真正的罪犯義正言辭地指責著李嘉樂的不是,毫不留情地將一切黑鍋都扣在了他的頭上,這雖然是張晗捏造出來的,但這卻成了事實!
說好的是來道歉的呢?想法與事實的差距有這麼大嗎?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我心中忽而有些暴躁,有些激動,差點就將這話脫口而出,但一擡頭,卻猛然對視上張晗那冰冷,滿是威脅意味的眼神,腦袋裡也猛然想起早晨的那段話:“我家裡有背景,這事情你如果敢說出去,我不會有任何的事情,反倒是你——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在這裡活不下去?!保ㄔ捳f我盜用了葉良辰的話,會不會被趕出小說圈呢?)
什麼話都被生生嚥了下去,我終究還是選擇將事實掩蓋下去,讓事實在塵埃裡淹沒。
一時間,我忽而感覺李嘉樂也有些可憐。
同時也爲自己剛纔的決定感到慶幸,沒有讓李嘉樂因爲背鍋而被學校開除。
“徐亞天同學,真的很對不起,謝謝你能原諒我。”再一次說了聲道歉,算是被我救下的李嘉樂還是知道感激的,剛落過淚,現在情緒穩定了些,就跟班主任說:“老師,徐亞天應該一天沒吃飯了,我去給他買些東西吃吧。”
班主任略有讚許地點頭,說去吧,徐亞天什麼都沒說就原諒你了,也該表示表示。
李嘉樂看向我,臉上略微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來,說:“徐亞天,你想吃點什麼?我去給你買?!?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李嘉樂臉上的善意,也聽出了他聲音中的誠懇。我忽而就想,我爹曾經說過的,好事不一定是好事,壞事不一定是壞事,別急著哭也別急著笑,笑到最後纔是笑得最好。
鬧了不少誤會也捱了不少大,最後的事實漸要蒙塵,我卻隱約感覺到,我要收穫到李嘉樂的友誼。
說不定這真的不是壞事呢?
可也正是這個時候,門口那邊忽然響起一個女孩輕輕的詢問聲,說:“徐亞天是在這裡嗎?”
這個聲音我聽了無數次,也可以說這事我上大學之後跟我交流最多的一個聲音,只要一聽我就知道知道是她。
聽到聲音,我們全都扭頭看過去,只見李佳楠正站在門口,手裡還拎著個餐盒。
李佳楠進了門立即就看到了我,但同時,她也看到了在這裡李嘉樂,張晗還有班主任。
她分明沒有想到在這裡竟然會看到這三個人,臉色有些小驚慌,甚至往後後退了半步。
但既然來都過來了,李佳楠咬咬牙還是沒有選擇逃跑:“老師,我是過來給徐亞天送飯的?!?
“嗯,進來吧。剛還打算讓李嘉樂過去買呢,你倒是先買回來了?!卑嘀魅我彩锹晕⒏杏X意外。
我跟李佳楠就是前後位,平時經常討論問題,關係挺好,我現在被人打傷住進了醫務室,李佳楠過來送點吃的也是正常。
的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種事情被別人看到了難免有誤會,或者有閒話,誰都忍不住多想點什麼,畢竟在高中這個花季雨季。
尤其李佳楠這種略有內向靦腆的女生,如果她早點知道這裡會有外人的話,打死她也絕對不會過來送東西的。
於是李佳楠低著頭,快步走到我牀邊,將飯盒放到了病牀旁的桌子上。
沉默了足有幾秒鐘:“趁熱吃吧?!?
李佳楠該是有不少話想跟我說的,但是這裡有三個外人在場,李佳楠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在我們幾個人的目光下,李佳楠只說了這四個字就略有臉紅。
可偏偏又是這個時候,身邊的護士姐姐忽然開起了我的玩笑:“徐亞天,這是你朋友嗎?”
我點點頭,略有不好意思地嗯了一聲。
“女朋友?”
“不是!”我跟李佳楠不約而同擡起頭,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雖然當時沒有能看到自己的表情也沒能看到李佳楠的表情,但我完全能想象到,我們當時的表情應該是一模一樣的。
護士姐姐當即就輕輕笑起來,笑容裡似乎有些懷念她的青春,我卻羞澀地趕緊低下頭,就好像心中的小秘密被人撞破了一樣。
而李佳楠:“那個,老師,我先回去上晚自習了?!?
說著,李佳楠也轉身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