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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番外 if線

◎分開一年半的兩人如果中途先見面◎

“要自愛, 不要把你全身心的愛,靈魂和力量,作爲禮物慷慨給予, 浪費在不需要和受輕視的地方。”

書本蓋上, 醫生從雪白的落地窗前走來:“多寫日記,增加對生活的掌控感, 恢復內心秩序。或者, 建議你學習做菜, 出門運動,呼吸新鮮空氣, 在具體的行動中調整情緒的流動……”

筆帽蓋上鋼筆,日記本上留下鋒利明晰的線條。

記憶中的醫生維持著安全的距離, 站在書桌前:“你日記本上都記錄了什麼內容?願意分享嗎?”

指尖扣在日記本的皮革材料旁, 年輕男性的視線正望向窗外海邊被陽光朗照的棕櫚樹林,海鷗聚集再分散,水浪像花紋一樣層層捲動。

謝尋拒絕:“不可以,日記本里不僅僅有隱私。”

醫生爽朗的笑聲傳來:“好吧,我也很害怕看到勁爆的內容呢。”

……

閉著眼,口中一片焦渴。

不要將你全身心的愛……浪費在不需要和受輕視的地方……

你曾經學會了這一點, 所以極度的理性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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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走以後, 你構建的價值觀潰敗了。

所以現在的你,是一團失序混亂。

馬車正在黃泥土路上顛簸行駛,從人驅馬趕在身後,揮舞著馬鞭, 這支車隊正從東都趕往長平府燕州。

但見滿山黃葉, 片片紛飛, 天邊黃雲濃厚, 已經是深秋天氣。

馬車雕刻著繁複花紋,策馬一路,驛站從人無不點頭哈腰,早早逢迎。沿途的驛站一看到掛牌,立刻弓起身:“原來是謝都統制的車架,請!”

進門的太監神色凝重,小聲說:“這驛站裡,可有治癒風寒的藥材?”

“啊?藥材?”驛卒滿臉不解。

馬車仍然在顛簸。

馬車內一方枕蓆,謝無熾橫躺在座椅上,身上蓋了一件厚重的褥子,額頭上覆著紗布,閉著眼似乎正在昏睡當中,任憑馬車如何顛簸,他臉色蒼白毫無生氣。

門外伺候的奴僕屢屢掀開簾子,探頭探腦:“哎,謝大人……這,這可怎麼辦啊!”

“也是可憐人,這謝大人聽說曾被流放,眼下先帝駕崩,新帝即位之後,立刻擢升了謝無熾任命爲長平府的都統制,好不容易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卻身染重病,不會還沒到任,先死在路上了吧?”

“……病了一路了。一到秋天便染病,又是山長水遠,保不齊真死在路上了……”

其中一個人,好奇地八卦:

“我們謝大人也沒半個親人?這死了都沒人收屍?”

“聽說以前在相南寺當僧人,沒成親。有個弟弟,年初收復大盛府,戰亂走丟了……一直找不到。”

兩個太監嘆息,馬車在山林中穿行,車轍隨著黃土地的溝壑而起伏。

謝無熾曲起的手指動彈了下,渾身乏力,頭痛欲裂,和世界處於巨大的隔閡之中,一睜眼,眼前的世界陣陣發黑。

新帝即位、他因毒殺先帝、一手扶持楚惟繼位,被新帝派往燕州練兵的路上。炙手可熱,平步青雲的官場新貴,但卻感染風寒,整個人被抽去性命一般,臥病在每日奔波的馬車,深有悲秋之感。

“謝大人,還有個弟弟?”

“……”

“是呀,從來沒見過……”

細小的聲音,從馬車窗簾透進來。馬車被打理成臥牀,厚重的被褥上放著一卷文書日記,但停留在半個月前,很久不再繼續書寫。

書卷上黑筆墨跡,銀鉤鐵畫,寫了一行字:“時書現在在什麼地方……過得好不好……”

謝無熾閉著眼,渾身高熱,一隻手從被褥下垂了下來。

手腕纏著紗布,紗布滲出血跡。

傷痕累累。

而另一頭,秦村的海岸沙灘旁,四五個青年正圍在一株椰子樹下,沙灘上踩出腳印,大笑大鬧:“別站那麼近!這椰子扔你頭上可不是好玩的,村東那個王大叔知道吧?以前被椰子砸,在家躺了幾天才起牀!”

阿雷邊跳邊說:“再往左,往左就夠著了!”

“你腳下注意點兒啊,不行下來,我上去!”

少年的身影在碧綠樹葉間若隱若現,白淨皮膚反射著傍晚時夕陽的金色輝芒,時書口中叼著一把短刀,往前踏一腳:“說過了,十里八村爬樹小能手,我馬上就夠到了。”

“再往左!再往左!”

杜子涵焦慮:“什麼再往左!小書你別過去了,你真摔下來怎麼辦?不要去了……我不吃這個椰子了。”

來福搖尾巴:“旺旺旺!旺旺旺!”

時書手握著鋒利的匕首,勾起:“沒事,別擔心我。小事一樁,我割了椰子馬上下來——”說到這個字,往前送力,“咚!”地一聲,椰子往下掉在沙灘上。

“差點砸我頭上了!”

“讓你們避開了!”時書數了數椰子個數,扔下刀子準備下樹。抱著樹幹“嗖”一聲往下躥,一羣人高高興興起鬨,“快快快!”

“我來了我來了,最圓的留給我!”時書興沖沖抱著樹往下梭,碧藍的大海反射著太陽的金光,似乎有些刺眼。

忽然,時書產生了一瞬的眩目之感,接著頭重腳輕——

下一瞬間時書重心失控,猛聲:“救命!手滑了?—— ”

身體下墜。

但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出現,時書閉上眼,再睜開時,身下正在搖晃,光線從海邊落日變成厚重帷幕遮掩後的漆黑。耳邊傳來馬匹的嘶鳴和馬蹄的震動,眼前似乎是一方狹窄封閉之處。

“不是,這哪兒?摔出幻覺了?”

時書連滾帶爬摸起來,慌慌張張看清身下的牀褥臥著一人,也許是跌落的動靜太響,時書後退,那人聲音響起:“誰……”

虛弱,但沙沙的,熟悉的耳感。時書後背爬上一股針刺感,馬車簾子被風開,一線光芒映亮馬車內的光景。

四目相對,時書心一下跳到嗓子眼:謝無熾?

上一秒還在秦村割椰子,下一秒……腦海中迅速劃過大盛府的風雪夜,凌晨在雪夜中奔出城門,謝無熾手腕被捆在牀欄,說出的那句我愛你。時書像被砸了一拳似的,眼前陣陣冒金星,喉嚨發癢。

不是,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然來這兒了?

時書遏止住喉嚨中的衝動,在理智歸位前先注意到謝無熾的病容。

“……”

謝無熾渾濁的視線也看清了時書的臉。

目光相對,時書只想消失,但雙腳卻莫名其妙地釘在了原地。

馬車仍在前行當中。

謝無熾看著他,緩慢呼吸。

時書再想了兩秒,忽然明白,自己突然降落在這兒,不是夢?謝無熾難道也當成幻覺了?

時書擡頭,再看了他一眼。

謝無熾額頭上貼著藥紗,陰鬱的眼下紺青,脣色寡淡,生命被抽離的渾濁死氣,躺在枕頭和被褥勉強搭成的牀鋪上。

大半年沒見,記憶中身體健康的人,怎麼變成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時書滿心疑惑。

“駕!”馬伕甩了馬鞭,太監端著茶水在馬車外追問:“大人,喝水嗎?”

一聲,讓時書迅速有了實感。他站在馬車內一動不動,後背僵硬,舔了下脣,謝無熾闔著眼,目光定定地看他。

瞬間,時書後背又發麻。

“……”謝無熾在生病,把自己當睡夢中的幻覺了?

此時,太監也掀開了簾子。看見一個俊美青年,嚇得喊了出聲,整個人直接跌坐在木板:“你,你,你是誰?爲什麼在我們大人的馬車裡?!”

“刺,刺客?!來,來人吶——”

“不,我不是——”時書回過神,解釋,“我不是刺客——”

“大人,我們大人——”太監想起什麼,不顧一切往裡衝,躥出四五個人,都沒料到馬車內怎麼突然多出個人,手持兵器上前。

場面頓時失控,也打破了死寂,謝無熾閉了閉眼,似乎明白了什麼,開口。

“下去。”他聲音喑啞,“鬆開他。”

好久沒聽見這個聲音,一時書聽到,渾身起慄。謝無熾說話虛弱,但場面恢復秩序,太監和士兵頃刻消失。

“……”

時書重回馬車,再和謝無熾對視,看了他一會兒,腦海中全是鬧掰那天逃走的經歷,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

恨不得消失,像是和前男友見面。但時書又看見謝無熾沒什麼血色的臉,剛想關心,但又想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心裡百般思緒,但時書一聲沒吭,謝無熾疲乏的眼睛看他:“你——”

時書開口:“我在秦村,怎麼到這來了?又穿了?”

時書問:“這是哪兒?”

謝無熾:“去長平府的路上,離東都一千多裡。海安縣。”

沒有敘舊,聊這個話題,並不像認識的樣子。時書“嘶”了一聲:“一千多裡,我怎麼穿這麼遠,要一路走回去?子涵來福呢。”

謝無熾聽時書自言自語,沒有說話。時書說了半天才想到並沒做好和謝無熾見面的準備,其實從大盛府離開之後,他也沒想過,在古代能不能和謝無熾再相逢。

時書忽然問:“你生病了?”

謝無熾:“嗯,感冒。”

時書:“挺多人照顧你的。我先走了。”

尬到呼吸一秒鐘都窒息。時書再看他,謝無熾躺在病榻上,並未阻攔。時書掀開簾子,見天色昏暗,眼前一片密林,正不知道是哪裡。

“天也黑了?”時書莫名其妙,“突然把我送我一千多公里外,我要一步一步走回秦村?爲什麼啊?”

幾個太監正在看他。士兵也在看他。

時書硬著頭皮,準備重走西遊路,但太陽已經落山了。他走了幾步,不認識路只好折返:“我回東都的話,往哪邊?”

入秋,秦村氣候溫暖,時書衣著相形之下顯得單薄。士兵看他片刻:“公子,你走回去?”

時書:“看樣子是,路上估計得要飯了。”

背後,太監忽然捧著一大堆衣服和金銀追來:“公子,公子稍等!小的們送大人——”

時書知道謝無熾讓人送的,說:“不用,我不要。這附近有借宿的地方嗎?大晚上我也不能趕路。”

太監:“只有往前一里有個李家驛,沒地方借宿了。”

時書站在原地,抿了下脣。太監對時書非常好奇,時書用手指抓了下頭髮:“你們大人……現在什麼官了?”

太監說:“燕州都統制,奉陛下之命,去練新軍的。”

“厲害。”

時書臨走又問:“你們大人,生什麼病了?”

太監說:“感染風寒,不知道怎麼回事,臥牀半個月了,一直不見好。”

半個月不見好……時書回想謝無熾死氣沉沉的模樣。他在秦村一大堆朋友,謝無熾卻是獨自赴任路上,疾病幾乎致死,場景淒涼。

儘管腦海中盤旋著許多舊事,但時書莫名其妙嘆了聲氣。

密林中一聲聲狼嚎,天陰雨溼聲啾啾,鋪天蓋地的烏鴉從林間飛起,太監連忙拽住他:“公子,大半夜別走了,天亮了再走吧?”

時書心想這到底什麼意思?轉身再走了回去。

謝無熾病得很重,躺在馬車內起不來。車隊到了驛站,驛卒慌忙上前牽馬引路,一衆官員等候拜見謝無熾,但太監說:“都統制抱病在身,就不見面了。”

郎中早等著,古代醫術欠缺,感冒死人的事常有。太監們匆匆忙忙辦起事來,異常焦慮,讓趕緊向陛下寫奏摺,新官可能還沒到任先死在路上。

時書被人引路去用飯,休息,大堂內謝無熾被人攙扶出來,立刻送去了天字號房,醫生頻繁出入。

這個陣仗,時書看了半晌,拉住一個太監:“他到底怎麼了?”

太監:“感染風寒,一直不好,又是吐血又是心病,好多天不吃東西了,奴才們心急如焚也不敢問啊!一問就要打殺奴才。”

太監說:“大人像是有心事,咱們也不懂。你說這麼大個老爺,一路竟然沒有任何朋友,孤苦伶仃,病了半個月只躺在馬車裡,話也不跟人說,可算遇到您這個故交了……”

“……”

時書再費解了一瞬,心想:走的時候,不是升官發財了嗎?本來以爲你能過得很好,怎麼我在秦村還有一大幫朋友,你一個人快要客死他鄉了?

時書說了聲:“謝謝。”眼看著另一個太監從門內出來,招手說,“快快快,傳膳。”

這個太監嗖一聲躥出去:“熬些稀粥來,送上去!”

時書原地站了一秒,回到房間。桌上雞鴨魚肉,珍饈佳餚,十分美味。時書在秦村吃了好久的海鮮,終於吃上地鮮。心裡想著謝無熾的事,差不多吃飽以後,又站到樓梯間上望風。

一大堆太監跑來跑去,不知不覺,都是皇帝新賜的人。時書雖然擔心謝無熾,但不知道怎麼和謝無熾說話……還是不說比較好。

時書正準備回屋,沒想到“哐”一聲,謝無熾的房門再打開,竟然是他本人出來了,換了身整潔素淨的衣服,雙目無神,一隻蒼白的手扶著門框,朝他房間張望。

“……”

猝不及防對視,時書眼皮跳了一下

“……”

又陷入了沉默的氣氛。

時書撓了下鼻尖,背靠著木欄桿:“你還好嗎?我聽他們說你病的很嚴重,你別直接死了。”

謝無熾:“沒事的。”

本應該有很多話講,但變成一句:“你好好休息,身體恢復得快。”

謝無熾脣動了下,道:“好。”

太監來攙扶他,謝無熾拒絕了,回屋子裡去。

時書沒說話。腦海中全是相南寺,流水庵,流放三千里,和謝無熾走過的一路,但知道謝無熾在看他的臉時,時書若無其事,迴避了視線。

思考謝無熾爲什麼潦倒成這樣,時書熬到大半夜才睡著,房間內一片漆黑,驛站外秋風陣陣,有微雨打芭蕉葉的聲音。

時書中途忽然醒了一次,淡淡的光芒下,門乎有個人影。時書陡然睜開眼看見,嚇了一跳,猛地攥緊身上的被褥。

“誰?”

但下一秒,額頭上的冷汗就幹了,時書從牀上跳下來,越往前走,窗紙上的人影就越熟悉。時書知道是誰了。

時書擡手,打開門:“你怎麼還不睡?有事嗎?”

周圍很黑,驛站的油燈熄滅,暗中看不見謝無熾的臉。時書不知道謝無熾想幹什麼,下一瞬間,手就被他一隻手給牽住。

時書一下把手抽出來,黑燈瞎火,謝無熾往裡走了一步,時書被輕輕地抱在懷裡,正想說:“你不要動手動腳的……”

下一秒,他察覺到耳邊的一點濡溼。時書在黑暗中意外地睜大眼,瞬間慌亂,謝無熾抱住他,黑暗裡也看不清什麼,但那陣呼吸非常的不平靜。

“……”

時書本來想推開,這一下站了幾秒,反倒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秋風寒冷,正從走廊上吹來。時書回憶起了不少的事情,越回憶,越沉默。

“……”時書無言以對時,聽到謝無熾的啞音,“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

時書啓了下脣,沒發出聲音。

門外太監觀望,時書伸手將門虛掩,腦海中萬般複雜的心情,有宋思南刻在手腕的恨字,雪林的屍體,城樓上的風雪,聲嘶力竭地質問,還有帶著杜子涵逃走的馬蹄聲。

時書和謝無熾分開了兩步,黑暗中,謝無熾看時書的臉,時書正看著窗外的秋風。

兩個人站了估計一刻鐘,時書纔到桌子旁坐下,倒了杯水,“你大半夜不睡覺,來說這些事?”

謝無熾:“只要你留下,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情。”

時書無言以對:“睡覺吧,現在時辰很晚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無熾:“你明天還走嗎?”

時書:“走。”

他要走,謝無熾就不走了。一身雪白的中衣站在原地,秋風越來越冷,時書他,實在沒忍住站起身,從傍晚送的一大堆金銀和衣服中找出了一件,隨手披在他身上。

披完,時書準備轉身,手又被牽住了,這一次,把他的手牽到了臉頰。掌心冰冷,潮溼,輕輕蹭他的手心。時書一下又怔在原地,自從聽到謝無熾表白以後,時書對他的回憶就不再是好朋友,而是前任的身份。

時書深呼吸,謝無熾親他的手心,袖口落下來是纏著紗布的手腕。時書盯著他的手腕看,剛吸入的氣呼了出去。

時書:“你準備在這站到天亮?”

沒想到,謝無熾處理政事強悍,手段高明,談戀愛了卻是這種聞所未聞的性格。

但時書說完,謝無熾沒有坐下,仍然站在原地。黑夜中時書的眼睛漆黑,只好說:“你回去睡覺吧,這麼冷。”

但站著的人還不走。時書無言以對,謝無熾近前一兩步,桌子旁再抱住時書,在他耳邊說話:“你別走。”

時書閉眼,不說話。

謝無熾貼著他的臉:“求你了,不要走。”

時書結冰一樣的心,融化:“你……”

男同。

你們男同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時書伸手推開他:“好了,回去睡覺,我不走,我說話算數。”

等到窗外的風平靜下來,謝無熾知道再耗下去不是辦法。時書上前拉開門,陪他一起走到房間門外,目送他進去睡下。

時書進了門,懶洋洋拿起杯子喝了剩下的水,心想這都什麼事兒。再躺上牀,睏意強烈,很快便睡著了。

大清早,一陣婉轉鳥鳴,時書起牀將衣服穿好,猶豫了一秒拽過厚暖的衣裳也穿在身上。驛站內復甦,驛卒正在忙來忙去,給馬喂草料,上菜,謝無熾坐在餐桌前,眉眼仍然死氣沉沉,正在看文書。

時書從樓梯口一步一步走下來,他看一眼後低下頭,推開文書示意旁人:“傳膳。”

時書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準備吃飯。門外陽光晴朗,時書想了一秒自己摘的椰子,眼看著開始吃飯。謝無熾拿勺子喝稀粥,他精氣神都很差,和流放三千里時差不多了。

謝無熾吃飯時,幾個太監露出寬心的表情。他們剛被指派給謝無熾,要是人真死了可謂人財兩空。

時書看他的手腕,謝無熾明顯沒有胃口,面無表情下嚥,太監驚慌失措:“大人,慢點吃呀,慢點……”

謝無熾是狠人,如果想活,求生慾望非常強烈。

眼看著吃完,時書邁步出了跨院,先上馬車。謝無熾上了馬車後,似乎有些疲乏,再靠在了靠枕上。

馬車搖搖晃晃,時書掏出一本借來的地圖冊,正研究回秦村的路。謝無熾則半睡半醒,骨骼修長的手垂放在牀側。

看他睡著,時書偷偷看了一眼他傷痕累累的手腕。

時書研究地圖:“一千里,再順江而下到海邊,起碼要走一個月的路,再坐船。怎麼突然來這兒了?耗我這麼長時間。”

等放下,時書看到了一旁的日記本。他從來不亂看別人東西,見日記竟然大剌剌開著,伸手給它合上。

謝無熾半睡半醒,醒來必定找時書的位置,時書無言以對,時書的手腕忽然被握住。擡頭,謝無熾又醒了。

時書擡手:“我沒想偷看你日記,幫你整理,你繼續睡吧。”

“可以看。”謝無熾牽著他手不放。

時書無話可說,讓他牽著,隨手翻了翻日記本:“怎麼有這麼多空缺,你以前每天都要寫,現在不寫了?”

謝無熾:“你走了以後,我堅持不下去了。”因爲秩序的混亂,掌控生活失敗,他失去了自律的能力,生活陷入一團崩潰。

時書隨手一翻,見紙面上自己偶爾清晰,偶爾混亂,寫著中文的字:“寶寶……時書……你在哪兒…… 我……想……你……”字跡從有序轉向無序,可見內心之瘋狂。與前面優美整齊的外語字母大相徑庭。

時書:“你這個人……”

時書勉強露出一點笑:“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現在啊有新的生活了,目前我也很喜歡。謝無熾,我再送你幾天,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就回到我住的地方。很多人在等我。”

謝無熾手心發顫,牽著他,時書轉過了臉:“我們以前是最好的朋友,你也對我很好,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時書說完,給他拉了下被子,謝無熾整個人似乎要消散了,時書說:“這幾天我好好照顧你,希望你快恢復健康吧。”

時書的狠心話說完,坐到馬車外的踏板上,跟趕車的太監閒聊,涼風吹起頭髮露出白淨的額頭。隨口一聊天才得知,自己和子涵離開以後,謝無熾回到京城獻捷,又買回了被時書當掉那間小院,一個人和一羣貓住院子裡,過著獨來獨往清淨的生活。

有人指婚,但拒絕。朋友交遊甚少,大部分時間閉門謝客,非世子召集不出門,在院內誦佛。

據說那以後身體一直不好,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先帝駕崩以後,便被指派去北軍練兵,夏秋這一趕路,路上蹉跎,人就更差了。

時書叼著草看雲捲雲舒:“你不是挺會結交權貴的嗎?名利場,迎來送往,怎麼不去交遊,一個人老待在院子裡呢?”

好像過著一種鰥夫的生活。

時書坐著閒聊,中途太監遞來水,掀開簾子進去,謝無熾枕著靠背似在沉睡,躺著並無動靜。時書看到他的一瞬,腦海中微微漣漪。

同居時的歡聲笑語,清澈帶笑叫他的名字。謝無熾獨自在相南寺時,白天藏經閣整經,夜裡讀書,內心充盈。但自己走了以後,他不再平靜的心,會如何度日?

時書看他,又留意到謝無熾的手腕,一直滲透著紅血,爲什麼?傷口還沒癒合嗎?

時書取出地圖,接著研究回秦村的路,拿筆進行了標記,躺著曬微暖的太陽,直到臉頰發燙。

謝無熾一路昏睡,中午時遇到酒家,時書下去點了幾個菜,太監們和將士們吃飯,謝無熾並沒有下馬車,時書端著酒家備好的滿滿一碗米飯和菜準備給謝無熾,太監說:“要稀粥,大人近日食慾都不佳,最多吃小幾口,哪兒吃得了這麼些?”

時書:“吃不完就算了。”

他將碗筷遞給馬車內的謝無熾,他接過飯菜,送到口中咀嚼。時書和太監們一桌吃飯,過了片刻來看,謝無熾碗裡的飯菜見了底。

時書接過碗送回酒肆,太監都驚呆了:“怎麼會,大人這半個月幾乎只吃幾口飯——”

時書也費解,一個人倘若胃口不好,吃飯就像上刑,但謝無熾竟然一口一口將飯給吃了。

時書端著碗,看謝無熾,“你要真吃不下就算了,不要爲難自己。”

謝無熾:“不礙事。”

時書:“你怎麼總對自己這麼狠?”

謝無熾:“你也許希望我多吃一點。”

時書坐了下來,馬車再次啓程,謝無熾重新閉上了眼睡覺。時書看他閉著的不願意看自己的眼睛,問:“你是不是很傷心啊?”

他剛問完,謝無熾再睜開眼,眼睛裡紅血絲,在沉默中和他對視。

時書本來準備好說的話停下,“哎”了一聲,心裡也有些急:“你——”

時書一著急,碰到了謝無熾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被握住指尖,再捏到了掌心裡。時書本來想收回手,但似乎沒有太大的意義。

他坐在馬車內,只好聽憑謝無熾牽他,兩個人沉默無聲。時書實在是對這樣的談情說愛費解,但謝無熾平靜下來,時書心裡似乎也平靜了一個角落。

他別過臉,下午再趕車,謝無熾沒有繼續睡覺,反而是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問他在秦村的生活。

時書:“我在秦村很好,半個月跟他們出一趟海,把村裡打漁的貝殼珍珠和魚乾賣出去,再買鹽香料回來。那地方乾的活不多,偶爾幫忙補漁網,有時候去趕海撿海鮮,幫忙淘洗一些海邊的食物,閒下來一直挺好玩兒的。”

謝無熾:“那我就放心了。”

時書聊著聊著笑出了聲,笑過之後,忽然感覺氣氛太融洽了,好像回到了以前,脣邊的笑容又收了一下。

接著,謝無熾伸手,時書脣瓣被輕輕地碰了一下。

時書蹭了下脣,殘留著餘溫,氣氛從朋友變成了戀愛的曖昧。時書繼續說話,察覺到,謝無熾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脣邊,欲言又止。

時書裝作沒注意到,隨口閒聊,但視線似乎無法掩飾。

傍晚到了驛站,人走路也比前幾天要好幾個人扶著強。幾個太監驚訝:“神醫啊這位公子。”

時書:“我確實學過一點醫術。”和太監們相處融洽。驛站內謝無熾睡得早,太監們和士兵們在樓下打牌,時書也準備和他們一起玩兒,送謝無熾上樓時,臨關門前看著時書,終於開口。

“可以親一下嗎?”

時書轉身就走:“我下樓打牌了。”

時書說完下了樓跟這羣人玩成一片,但他們開始賭錢時,沒有繼續玩兒了。準備回房間睡覺前,時書去了一趟謝無熾的房間,本來只是想看看他,沒想到謝無熾從睡夢中醒來。

他看了時書半晌:“可不可以親你?”

時書:“你。”

氣氛一時安靜,謝無熾應該等待了很久,目光略帶焦灼。時書在臉頰上點了一下:“親。”

蜻蜓點水似的一個吻,落在側臉。時書出門:“好了睡覺吧,別多想了。”

時書走出門,忍不住回想:之前在一塊兒,他天天都親,現在讓他親一下臉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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