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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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記憶裡回溯, 那方寂靜的寺內院落,和謝無熾擠在小小的一間。剛穿越一無所有,和謝無熾雖然不熟但睡在同一張牀,趴他身旁說話。時書害怕, 孤獨, 無助, 居無定所, 沒有根基,還很想家, 是謝無熾在他身旁, 白天給他端饅頭,夜裡陪他如廁,事無鉅細, 才找到了唯一的最好的同伴。

時書也陪著他, 一起走過了得到權力路上的千山萬水, 陪他走過亂葬崗, 屍山血海, 和他夜裡睡在這異世的驛站簡陋的牀上, 陪他走過了流放三千里的路。

一路上折斷花草,爬樹玩雪, 再笑嘻嘻從山崗上跑回謝無熾的身邊。

那是時書這輩子最快樂的時間。

其實他和謝無熾就是在曖昧吧,只是時書現在纔想到,以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這麼美好。

每一份每一秒,他都想回憶和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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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書:“你在說什麼啊!”

“我們終於回東都了,”時書踢開路邊一個小石子兒,“上次在東都還是你被流放,我賣了房子找你。”

大道上,設立拒馬阻攔街道,士兵正在搬運街上的屍體,百姓則閉門鎖戶在家。謝無熾一身月白長衣,不染灰塵,步履踩在凝結的血上,神色若有所思,和時書走在一起。

時書:“一晃三年都過去了。”

謝無熾:“這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時書打了個呵欠,回憶道:“不知道買的房子還在不在,現在又是誰住。我還挺喜歡那個小屋。”

謝無熾:“可以去看看。”

時書緩步前行,四下張望:“街道好眼熟,以前好像跑過很多次。哎,那個茶攤,我到牢你給你送飯菜,經常在這休息!”

謝無熾擡起眼,聽時書說話,記憶回到腦海中。輕慢地打量一切:“現在,一切盡在你我手中了。”

時書轉頭,謝無熾說話的語氣和在周家莊第一次看到他時一樣,神色平淡輕緩,緩慢一句話將天下劃入囊中,併爲之付出努力,並得到回報。

時書笑了:“有誰十八歲才忽然重新投胎了?”

當然,之前每天晚上在菩薩像前發瘋質問、恨不得揪著衣領搖晃的事情,時書早忘掉了。

時書

時書:“好,你過來。”謝無熾隔門,和那人說完政事,再抱著他。時書聞他身上溫暖的氣味,也察覺到謝無熾的炙熱。

自從開戰以來,時書很少和他抱著睡覺,抵足而眠。謝無熾軍務繁忙,時常離開,時書的心情緊繃,溫存後立刻各辦各事。可現在,戰爭結束,謝無熾已受禪,戰火熄滅,一切回到了平靜。

時書靠在牀邊枕頭上,一口一口喝粥,謝無熾給他擦脣邊的污漬。門外萬籟俱寂,時書擡頭看到他脣角的傷口:“你這兒怎麼回事?”

“寶寶不舒服的時候,咬人。”謝無熾,“咬破皮了。”

時書擡眼,見謝無熾頸上纏著紗布,傷口被包裹,伸手碰了一下:“怎麼敢拿刀往脖子上捅,你知道我愛你,看著你傷害自己,我好像要崩潰了。”

時書點了點頭,喝完了碗裡的粥:“我還餓,再給我盛三碗。”

“大夫說少食多餐,休息一會兒再吃,乖。”謝無熾放下碗。

時書:“好吧。”

時書躺著,望著這熟悉的禪房:“怎麼還住這間?”

謝無熾:“住這兒你會不會熟悉一些?有安全感。想換個地方?”

時書:“不換不換,就在這兒住幾天吧。像老家一樣。這牀也熟悉,桌子也很熟悉,你之前就總坐在那八仙桌旁邊看經書,寫日記。”

謝無熾躺在他身側。時書和他鼻尖對著鼻尖,打量屋內:“雖然是室友,但你睡覺了不跟我睡一頭,讓我睡另一頭。”

謝無熾撫他臉,輕聲道:“不熟,要保持距離。但你來的那天夜裡,我就想碰你了。”

時書虛弱地睜了下眼:“啊?”

謝無熾:“我從來沒有和人同牀共枕過,夜裡睡不著。”

時書:“那晚上你這麼想的嗎?”

謝無熾:“嗯。你話很多,挺可愛的。”

時書:“什麼啊,你是男同纔會覺得我可愛。我就正常說話,我很正常。”

謝無熾吻他:“現在也很可愛。”

時書耳朵發紅,看著近在咫尺的凜冽眉眼,想爬起來一拳錘地:“不要用這個詞形容我啊,受不了。我可是大男人。系統提示你聽見了嗎?我做了很多成就,當然也有你的一份,不然我也幹不了。賢夫扶我青雲志,我自踏雪至山巔!”

“……”

謝無熾不語,指腹輕輕碰他的脣。

時書:“……爲什麼不笑?”

謝無熾眉頭擰了下,靠近再吻了吻他。

時書聞到他身上檀香混合的淡淡藥味,謝無熾脣瓣薄,形狀很好看,一雙冰冷的眼睛看他也有了幾分深情,被他一親,時書更高興了:“哎,我——”

剛一動身,立刻疼得塌倒回來:“我靠。”

謝無熾:“小狗。”

時書被摟著腰,整個人再被按在了溫暖的懷裡,靠著身軀的墊靠,換成了一個舒服的睡姿。呼吸咫尺可聞,時書湊近,在他鎖骨處輕輕咬了一

時書剛準備要和他接吻,衣服都扯開了,但體力透支後頭暈:“我又困了。”

謝無熾:“睡吧,我一直在。”

“那我睡了,好好睡個覺才行。”時書躺在謝無熾懷裡,本就高興,更有些放鬆。禪院內一片清冷,萬籟俱寂,一切彷彿回到了那個狂奔而來的雨夜,那是他在異世大陸第一次遇到熟悉的人,命懸一線的安全感,和驟然的輕鬆。

風雨劇烈,謝無熾是爲他遮風擋雨的人。

秋夜透過寒意,時書身上又開始冷熱交替,但感覺到一隻手放在他的後背,一直輕撫安慰,氣息落到鼻尖。

時書白皙的臉上帶幾痕傷口,青年的臉俊美乾淨。時書在這小院,像曾經在這裡睡過的每一晚一樣,安安穩穩地陷入了夢境。

此時傍晚,點起了一盞燈,火光在牆面上撕扯搖曳,靜謐中的一切越發熟悉。時書脣色蒼白,勉強靠在身後的枕頭上,道:“謝無熾,我餓了,能不能給我找點吃的?”

“喝粥嗎?我去給你拿一些。”

“好,”時書看他走出院門,將門關上,片刻之後,有人端來了粥,將粥放到牀邊的小桌上。時書湊近喝粥,喝得太急,一口咬在了湯匙上。謝無熾覆著薄繭的指腹捏他下頜。

時書笑模笑樣躺在

時書笑嘻嘻不說話。他站起身來,察覺到一陣十分難得的情愫,相南寺,這個小院子,從開頭遇到的山林到風風雨雨走過千萬里路,沒想到,身邊的人還是謝無熾。

時書感慨:“誰能想到,十八歲突然重新投胎了啊?”

兩道身影,一起回到禪房內,再關上了門。

第二日。

到了早餐廳,四個人坐下點了粥菜。柏墨和時輪不停擦額頭上的汗,好像很熱,隨口一問:“幾點鐘了?”

謝無熾看錶:“八點十分,叔叔阿姨急著去上課嗎。”

“不急,吃了早餐過去差不多,”時輪看到他的手錶,“你這個表,我在大領導手上見過。”

柏墨:“你們大學那個捐好幾棟樓的領導?”

時輪大馬金刀靠在椅子裡,嗯了一聲,凝重地看著時書。

時書喝茶水,擡頭:“……”

不是,又看我幹什麼?

時輪再問謝無熾:“謝尋,家裡爸爸具體什麼職位啊?”

謝無熾放下給時書倒茶的水壺,正色道:“一些原因,不太方便說。如果叔叔阿姨希望的話,我來安排和我爸媽當面吃個飯,聊聊天,可以嗎。”

似乎印證了猜想,柏墨和時輪拿著杯子喝了一口,沉默了:“這個不著急。”

時輪算半個體制內,拿了很多體育獎項後當了大學老師,也在教體局工作。此時表情十分複雜。

麻煩了。

父母又陷入安靜,恰好旁邊的早餐端來,忙道:“來來來,先吃飯。”

點了瘦肉粥,下飯點心,小籠包,水煮蛋,腸粉。柏墨問:“謝尋,吃得習慣嗎?”

謝無熾:“習慣的。”

兩口子點頭,再低頭吃飯,吃得額頭滲出熱汗。時書剝雞蛋,給媽媽剝一個,爸剝一個,謝無熾自己剝了,時書幾口吃了雞蛋,低頭喝粥。

時書吃小籠包咬了一口,夾了一個給他:“你吃不吃?”

謝無熾:“嚐嚐。”

時書:“這小籠包真的好吃,我從搬到這裡來,每次放假早上都來這家店吃。腸粉也好吃,蘸點辣椒。”

時書往他身前的小碗裡夾了一筷子,在家長面前,行爲規矩。

謝無熾夾起碗裡的東西都吃了,他倆相處自然,倆家長裝沒看見,吃了一會兒柏墨對時書說:“媽媽上兩節課就回來,在家把冰箱備好的菜拿出來,先放鍋裡燉著,知道嗎?”

時書:“好。”

“買了很多水果,洗了和謝尋吃。”

“知道知道。”

柏墨看時書吃飯,看了一會兒露出笑,再看錶:“我要去先去學校了,謝尋,你慢用啊。在家有什麼想要的就跟小書說,別客氣,當自己家。”

謝無熾:“好的,阿姨。”

時輪站起身:“我開車送你。你倆慢用。”

兩個人跟謝無熾客氣一番,匆匆走出餐廳,上了車。時書輕輕嘖了聲:“估計是不熟吧,我爸媽很好說話的。”

謝無熾:“看得出來,爸媽很愛你。”

時書挑起笑容:“以後跟我一樣,也愛你。”

謝無熾:“會說我愛聽的話了。”

時書:“哼,我嘴包甜的。”

謝無熾:“我親的。”

“……”時書,“你,算了。”

時書被吻著,營帳外傳來金鼓聲,以爲有人來報信,嚇了一跳。

謝無熾鬆了手,將身上的衣衫都脫下去,燈下露出訓練後勁悍的肩,狼一樣的腰背,烏髮遮住了額角。

不是,直奔主題?時書後背瞬間發麻,想跑路:不行,這下估計被.□□。

“要不先坐著聊會兒天……”時書下意識後退一步,沒想到,腳踢到牀踏板,一個不穩倒在了牀上。

我真不是故意!時書臉發紅,謝無熾早已走到牀頭來,俯下了

時書掀開被子:“你”

謝無熾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時書醒來時,枕邊空蕩蕩。時書早習慣了謝無熾分秒必爭的卷王習慣,在牀上躺了會兒,等他回來。

躺著時,渾身皮肉發酸,不可避免想到昨晚上。

一想到,耳朵就發熱。

等了會兒,人沒回來。時書再打了個呵欠,坐起身來,慢吞吞走到營帳外。響晴天。時書問起護衛:“我哥呢?”

護衛說:“大人在議政廳。”

“在開會啊。”按理說,時書一般就不會去了,但

時書被謝無熾抱在懷裡,腿搭在他腰際沉睡,呼吸平靜。本來以爲能夠一起睡覺了,沒想到第二天醒來,枕頭邊又空蕩蕩了。

時書:“啊?人呢?”

從旻區回來之後,謝無熾日漸匆忙,時書早就知道,但沒想到忙成這樣。

時書起了牀,問護衛:“我哥呢?”

“在議事大帳。”

時書過去找他,只聽見一片寂靜,護衛也不阻攔,便拉開簾子走進去,沒想到,腳步忽然頓了一下——

大帳內此時此刻,坐著很多人,正在進行一場嚴肅的會議。謝無熾坐在上首,手裡拿了一把玉如意,看到他的第一眼,時書就想起了昨晚。

但此時此刻,謝無熾坐在黃花梨木椅中,面色冰冷,將玉如意一下一下敲著手心,一旁還跪著個傳令官。其他將領有騎兵的先鋒大將,仇軍統帥,也有步軍統帥,管後勤糧草,屯田水利,武庫器械的官員,都是位高權重的中年人,端坐在前一聲不吭。

時書下意識想退,但進都進來了,謝無熾看見他,道:“去坐下。”

“……”

時書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就到一旁坐下。他自建的領導班子,手下對時書也相當敬重,紛紛起身致意。

“……”

別別別,時書心裡知道,自己得到這羣天之驕子的尊敬,完全由於自己是謝無熾的弟弟,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時書坐到謝無熾身旁的椅子。謝無熾在人前維持古代的綱常倫理,對弟弟嚴苛,不降下任何溫柔辭色。

謝無熾專心公務:“再說一遍。”

傳令官說:“宣旨太監周公公,昨天得知將軍收復永安府、部府的消息,連夜逃出燕州了。”

謝無熾:“哦?諸位怎麼看?”

時書抓起一把地裡的雪,往謝無熾的衣襟裡塞,問:“爲什麼他們那麼遠,卻被你的權力傷害。我離你這麼近,卻從來沒被你傷害過?”

謝無熾眼中映雪:“權力的輻射在五步之外,千里之內。匹夫之怒,血濺五步;帝王之怒,血流千里。五步之內,匹夫可以殺死皇帝。距離近代表危險。你一直在我的五步之內。”

時書:“我不在你的權力輻射區內?”

謝無熾:“嗯。你離我越遠,越察覺到我的存在。”

時書再抓了把雪:“當時我和子涵走了以後,走過的村莊,小鎮,城市,都在議論你的名字。不過,那個名字的含義卻很陌生。”

時書手心凍的冰冷,忽然明白過來:“那我對你不是很危險嗎?”

謝無熾:“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對我來說,沒有東西比你更危險。”

時書站著聽了會兒:“上課呢?”

“回府了,”謝無熾,“風吹著不冷嗎?”

:“和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嗎。”

時書:“嘿嘿嘿。”

在他們背後,隔著好幾步遠,一匹飛馬疾馳而來。手中拿著一封急件,沾著三根羽毛,顯示“寄自東都”,是一封東都朝廷內眼線寄來的急信。

“不好了,辛將軍!”

辛濱:“怎麼了?”

這人正要將信往前送,辛濱看見不遠處的兩人一馬,搖了搖頭,示意晚些再送。

-

幾乎渴死。時書被林養春拽開,一路往前走。

時書看見,城樓下充斥著斷手斷腳的人,在地上爬行,哀鴻遍野。

時書:“爲什麼會這樣?”

林養春:“造孽啊!這顯然是故意爲之,他們全都是年齡大的老年人。年輕男人和年輕女人都不見了。”

全被挖去雙眼,砍斷手腳,毀滅其求生能力。

時書腳步不穩,街道血漿溼滑。片刻,一陣兵馬亂蹄聲,時書側過頭,原來是一支謝無熾的軍隊,手中繩索,牽回了大量奴隸,風塵僕僕是是緊隨其後。

謝無熾翻身下馬,被人簇擁而立,掃了一眼城內的慘狀。時書走近,他道:“從狼兵手下搶回的百姓,把他們都放了。”

被充作奴隸的百姓都是年輕人,衣不蔽體。謝無熾道:“已經有狼兵”

孤男寡女,主要是古代社會,時書送她去了一間房內待著,只能隔著門簡單和她聊幾句:“聽說你成婚了?”

小樹:“是,從那時候你送我到村子裡起,我爹叔來帶了我走,便一直往北趕路,直到越境到了北旻,在荒野村落裡生活。直到去年招軍,我爹叔去入了伍……一些機緣巧合,我便成婚嫁人了。”

小樹話裡有話,似乎不方便說,時書在院子裡待了片刻,等到

“謝無熾?”時書揉了下臉,站起身,見天光大亮,猜到他果然去公署忙碌去了。

時書對著空下來的屋子:“忙忙忙,都忙點兒好啊。”

在院子裡逛了一圈,沒見到人,關押小樹的房門緊閉,時書不方便去和她說話,閒不住,只好再去找林養春。

但前腳剛出門,不遠處,竟然見到了兩條熟悉的身影。時書臉色微變:“子涵!”

杜子涵正悲痛欲絕地跑來,猛地把住時書的肩膀:“先人啊!你,你簡直——”

時書:“你這是什麼表情?”

杜子涵:“這是怕你死的表情!我看到你寄來的信,趴溝裡兇殺,背上行囊騎馬來的!時書,你真,我都不想說你,你死了我怎麼辦!”

時書:“大操大辦。”

“補藥丟下我一個人啊!”杜子涵垂泣

時書笑出聲:“我都快好了,別這樣。”

杜子涵往地上一跪:“我這個老媽子真是操碎了心!”

時書真沒想到,杜子涵看到那封信竟然千里迢迢跑來,帶他進門,杜子涵邊走邊問:“怎麼回事?沿途我看在打仗,還燒了墾莊,平逸春的軍隊也調走了,狁州守住了嗎?”

時書:“守住了,旻軍估計就要退兵了。”

杜子涵:“這麼厲害?不愧是謝哥。還有你——”

杜子涵的手放在他肩膀上:“時書,你很了不起。”

時書笑了一笑,拍開他手:“幹嘛,不要說煽情的話,我有感動尷尬癥。”

杜子涵:“…………”

他也不知道小樹被送回去沒有,時書自己待了幾天,沒想到杜子涵從那日起收到他的書信,竟然著急得直接從燕州趕了過來。

時書見院子門被打開,杜子涵風塵僕僕,揹著一隻包進門,錯愕道:“子涵,你怎麼來了?”

杜子涵哭天搶地:“你沒死啊!”

時書:“你會不會說話?”

時書帶他進屋,屋子裡放滿冰塊,涼快得如同春天。杜子涵擦著滿頭大汗:“我看到那封夾著英文單詞的信就來了——可以可以,還是我們謝哥會養人——不過我剛來時發現,怎麼門上落鎖了?”

時書給他倒水喝,手停了一下,嘿嘿笑道:“啊,可能是我最近有一些讓自己去死的想法。”

“?”杜子涵把包裡的吃食拿出來:“啥情況?”

“沒事,”時書說,“我好像太任性妄爲了,從今以後還是老老實實,陪在他身邊吧。”

杜子涵神色怪異:“說什麼謎語呢?”

時書喝著茶水,自言自語:“確實一點苦不想吃,他也不讓我吃苦,一般人哪有我這麼命好。我也在想,幹嘛總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他對我這麼好,辜負謝無熾的感情,太不是男人了。”

“……”

杜子涵手上動作暫停,終於發現時書似乎有很大的情緒問題,看他片刻,道:“情侶之間總有磕磕碰碰,價值感衝突,雖然不知道你倆發生了什麼,但有一句話聽說過嗎?”

時書:“什麼?”

“——命運通過選擇,一次次地讓你去驗證你去誰。”杜子涵道,“你的選擇,構成了你。去選擇你認爲重要的事情吧。”

時書翻看他的行囊,安靜片刻:“他對我很重要。”

時書換了話題:“你來的路上,怎麼樣?”

杜子涵:“屍橫遍野啊,所有百姓都在逃,只有我一個人逆流往狁州走,跟走黃泉路似的。”

時書說:“狁州打完了,其他地方還要打。白家屯種地的生活快樂嗎?”

“我靠?有完沒完?”

兩個人正在說話,院子門口響起動靜,進來一襲朱紫官袍。謝無熾的領子端正一絲不亂,大袖拂開熱氣,眉眼一股矜貴冷淡之感,正朝門內走來。

時書看到他,站起了身,杜子涵也立刻站了起身,跟要向領導敬禮似的,十分規矩。

時書上前,謝無熾留意到杜子涵:“好好休息,晚上一塊兒吃個飯。”

“是,是。”杜子涵連忙點頭。

雖然杜子涵在現場,時書猶豫了下,走近替謝無熾理了下外袍,掛在門口的檀木支架。掛完以後,時書想問小樹是不是已經回去了,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謝無熾牽住他的手,掌心十分燥熱,時書皮膚跟過電似的,反手也牽住了他,輕輕蹭了他手背好幾下,坐回椅子裡。

杜子涵左右望:“這纔多久沒見,熱戀情侶直接處成老夫老妻了?”

時書:“啊?什麼老夫老妻?”

杜子涵開不出黃腔,嘿嘿笑了兩聲,時書莫名其妙,不過他提醒得挺有道理,和謝無熾的戀愛似乎很像君子之交。

“來福怎麼樣了?”時書繼續聊剛纔的。

“來福啊,現在是白家屯的狗王。聰明可愛伶俐,背後一堆馬仔,混得比人好多了。”杜子涵道,“我跟宋思南出去種地都帶它,上天入地下田過河,什麼都幹。”

“幾個月了?宋思南是不是也該召回仇軍了?”

“他現在種田種得很快樂,咱們什麼時候撤回?回了燕州繼續種田,時書你也來。”

“好,”時書笑,轉頭看謝無熾,想到什麼:“有時間我就來。”

時書的手好像被輕輕地捏了一下。比起和謝無熾搞在牀上,時書挺喜歡就和他牽牽手。到現在,時書基本上適應謝無熾男朋友的身份,也不會偶爾遺忘,或者沒有代入感。

坐著聊了會兒天,時書發現謝無熾對杜子涵的尊重值在提高,也許因爲他是自己的朋友。聊了片刻,謝無熾出門再辦公務,方纔回來顯然就是給杜子涵面子。

“怕我跟小樹聯絡,偷偷和她跑去旻區,連鎖都上了。”

傍晚時分,再回來,一起吃了頓飯。接著便安排杜子涵去休息。

時書送杜子涵到門口,有人接引他離開,時書識趣地沒有踏出腳下的院門,看了看清淡的月光,有一瞬間有個念頭:如果沒被謝無熾愛上,他就可以自己選擇活還是死了。

不過,時書揮去了這個念頭,因爲他開始確認,自己也喜歡謝無熾。

時書進了門內,桌上的殘羹剩飯被收拾乾淨,往裡進了廂房,下一秒的景象讓時書心頭猛地咯噔了一聲——

謝無熾頎長的身影站在牀邊,鴛鴦被,福字枕,他手裡拿了一盒溫潤的膏腴,正在低頭查看,而牀上則亂七八糟散著羊腸和其他用具,似乎正在認真端詳。

時書後背先浮出一層冷汗,鎮定下來,走近:“啊,被你發現了。正好,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用,一起看看。”

謝無熾:“你準備了多久?”

時書按耐著說:“幾個月前林太醫就給我了,一直沒用上,哈哈哈!我聽說男的和男的上牀,需要這些用具。”

謝無熾:“所以,你準備好跟我上牀了?”

一句話,時書想起以前謝無熾說過的無數句“我想和你上牀”“上牀嗎?”“想不想和我上牀?”,沒想到,現在真能上牀了。

夜色昏黑,燭光照在時書白皙的鼻尖上,無不尷尬:“我後背上的傷也快好了,現在走路不疼,也能躺著睡覺,不用擔心皮膚撕裂。非要問的話,我現在算準備好了。”

謝無熾在牀頭坐下:“你過來。”

時書腳步停了一瞬,走上前,謝無熾指尖沾了淡淡的膏體,捻開時香氣撲鼻:“會不會牴觸?被一個男人的下半身捅進身體裡,尤其是你,很難接受下位嗎?一直以來你這麼排斥,因爲我也是男性,對你生理和心理的壓力都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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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書擡手緩慢地捏了下耳垂,當然如此,從在周家莊看見謝無熾的第一眼,時書對謝無熾就有種恐懼感,生物本能的面臨更強悍、更有生存能力、繁殖能力者的炸毛感,也一直對被謝無熾操有種難以言喻的恐慌,看見他就想到處爬。

時書睫毛上沾著陰影,想了片刻道:“沒事,可以接受。”

謝無熾:“哦?”

時書直視他,真心實意道:“謝無熾,我不如你。”

時書走到流水潭旁,輕輕啐了一口,左邊的臉疼得沒辦法,智齒隱隱作痛。

謝無熾傍晚回來,時書直接睡覺,現在是深夜,見他上榻休息了,這才起牀走到院子裡。

時書坐亭子裡捂著臉,這顆智齒痛了兩三年,隔三差五還是痛,時書坐了一會兒,便趴在亭子裡,下頜抵著冰冷的石板。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眼淚已下來了,最屈辱、最無能、最壓抑,像小時候和爸媽在一起,闖禍搗蛋被罵了,面壁思過時的酸楚。

黑暗中不用擦拭眼睛,時書安靜著沒有發出動靜,等了一會兒,時書趴在石桌上睡著了。這個坐姿睡覺十分僵硬,估計睡了一個多小時,時書手腳僵硬醒過來,起身回到房間內。

接下來的幾天夜裡謝無熾回來,白天又去上班,差不多這樣過了四五日。

時書實在沒心情說話,每天睡得很早,避免傷口發炎。謝無熾既然關著他,時書無聊乾脆從早晨睡到晚上,每天睡得像個死氣沉沉的小豬崽。

幾天後,後背的傷口基本痊癒,可以平躺入睡。另外也許是天天悶頭大睡的緣故,時書頭昏腦脹頭痛欲裂,終於在一個晚上徹底睡不著覺,半夜爬起牀在院子裡溜達。

動靜讓謝無熾從榻上坐起,時書:“不好意思啊~沒太注意,一不小心把你吵醒了。你睡吧,我到院子裡走走。”

謝無熾起身:“一起。”

中庭月白,冷夜無聲,時書走在前面,沒幾步謝無熾便來牽他的手,他的手很燙,接觸到許久沒感受到的體溫,時書頓了一下,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白檀香氣。

時書心裡堵,想跑步,又怕傷口崩壞。他甩開了謝無熾的手,沿著院子裡走了好幾圈,最後停在門口:“謝無熾,你把這門鎖著,從今天起關我一輩子吧。”

謝無熾:“帶你回燕州就解開。”

房間內霎時寂靜下來,燈火被飛蛾拉扯,燒去了沾染著圓形斑點的翅膀,在燈盞上一陣亂晃。

謝無熾:“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無論權衡利弊,還是從大局著手,你都更聰明更有遠見,手段強悍。”時書坐了下來,在紅色的牀上大剌剌□□,“我們兩個,明顯是你占上位更合理,而且我也沒有想那什麼人的衝動,給你上上好了。”

“時書。”謝無熾忽然截斷對話。

時書被嚇了一跳,擡頭看他。仔細看來,時書的臉褪去了少年的稚氣,偏向爲俊秀的青年,眉眼間時常帶著笑,一副脾氣還不錯人也陽光開朗的模樣。

時書露出笑來:“怎麼了?”

謝無熾坐到他身旁,時書牽住他的手,指腹蹭著他手腕自殘後留下的瘢痕,兩個人坐在昏暗的房間當中,時書無意識地嘆了聲氣,嘆完,自己才意識到。

沉默之中浮起數萬重山,時書觸碰那片起伏的疤,傳遞來人的火熱。有些話,似乎不得不宣之於口:“謝無熾,我挺喜歡你的。”

“我沒想過成爲你這樣的人,但我也想在人羣中,跟他們一樣,浪頭打過來時,逃不掉便沉入海里死去。在這裡呆久了,不知不覺做好了準備,對自己也變得殘酷。你跟我說,我可以享受你給我的特權。”

“你看見那麼多人一茬茬地倒下時,還不能鼓勵道自己嗎,我沒那麼害怕,也和他們一樣,不想被命運眷顧。我想愛,也想恨,還想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你說小樹給的是一條好消息,如果不是我,會派別的人去。如果是假的,那個人也會被殺。別人可以死,我卻不能死,我很難想明白這些事。”

“什麼命運,選擇,我不明白,我只知道策反北旻是一種希望,能減少傷亡助力一統。一條路被開闢時,本就有許多傷亡,走在鮮血鋪就的路上,爲什麼不能是我?”

時書說著時,謝無熾手上的骨節變硬,眼下染著重重陰影,時書加重了手裡的力道,笑了笑說:“也許是我在這裡待了太久,受到影響了,不是很多人上完戰場都會有心理創傷?回燕州就不會再胡思亂想。”

謝無熾聲音壓抑:“你還是想去?”

時書:“我相信她。”

以至於他和謝無熾直到現在,感情依然有些不明不白,時書心想自己挺喜歡他的,但太多的事在內心沖刷,有時候,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

時書躺在牀上,忽然想起謝無熾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魔念,一個人心中有無法克服的執念,逐漸會被異化成爲妖鬼。

時書現在既無法割捨自己的念頭,洗去記憶,又無法徹底接納謝無熾,一想到這裡,時書從來沒有過這麼沮喪無能和無助的時刻。

時書猛地從牀上爬起來,到井水旁洗臉想讓情緒冷靜下來,但這陣情緒還是來得太突然了,直到眼淚突然掉落下來,時書蹲在地上,看著盆中水裡盪漾開的倒影。

“我好好想想吧。”

他們走出門去,再次和元觀元赫見面,元觀道:“小人一家當年便是從大景逃回了北旻,知道越境偷渡的線路,且能確保安全。”

元觀在地圖上劃線:“先穿過蒙山從山間峽谷中走,這裡每天都有人偷渡,偶爾遇到旻軍,只要不是大規模的敵軍,一般不會盤問。過了蒙山走平水,雖然兩國交戰,但販夫走卒做生意的可不管,仍然偷渡些柴米油鹽,往來販賣。走過了平水,再”

“……”

看到膏腴,時書死去的心復活了:“不是,這什麼東西?!怎麼會在這間房子,誰偷偷放這兒的?誰想嫁禍給我?”

謝無熾牽著時書的手:“可以是我放的。”

“……”時書安靜了一秒,道,“好好好,反正我天天關屋裡,你每天可以過來一趟,跟我發生點關係,然後又走。”

夏日炎炎,房內充斥著清淡的暑熱,謝無熾剛脫了身上的外衣,掛到衣架子上,聽見這句話再坐近了。

“沒錯,我在陰陽怪氣,你趕緊把我放出去,這幾天關我的事我就不計較了。”時書脾氣還沒發完,讓他掐著腮,直到親了一親,後半句變成模糊的低音。

“我不會偷跑過去,最後決定合作的人是你,我去了你不同意,這件事有什麼意義?”時書說,“你不信我,送我回燕州,我到白家屯找來福,就不會走了。”

時書說完,往牀上一躺,看著白色的帷帳。

“午睡了?”謝無熾問他。

時書:“想睡了。”

謝無熾在他身旁躺了下來,時書翻過身,謝無熾的手碰到他手背的傷口,結痂大部分脫落,新長的嫩肉像月牙似的,嵌在後背。

時書閉上眼,被他一隻手臂像個娃娃似的箍進懷裡,一瞬間,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時書心裡軟了下來,一隻手抓住謝無熾的手背。

謝無熾從背後親他的耳垂,時書轉過臉,伸手也抱住了他,白淨的鼻尖低下去。時書明顯感覺,謝無熾身上有疲乏之氣,天天熬夜加班不好受,恐怕各方的壓力也大。而且也許和自己有爭執,他外表雖然平常,但似乎有焦慮的跡象。

時書稍稍欠身,擡頭道:“謝無熾,以後有事你跟我說,別再鎖我,我不想被控制。”

謝無熾氣息越發亂,只想吻他。

時書被他親著,手慢慢放了下來,有些無可奈何。嘆聲氣後轉移話題:“林太醫給我的,他說那東西男男要用,更健康安全——我沒說你有病,說不定我倆以後能用上。時書在他懷裡,將盛放脂膏的盒子對著陽光照看:“這是什麼做的?”

謝無熾吻他的下頜:“一般是豬油。”

“豬做錯了什麼,死後還要爲男同做這種貢獻?”時書擰動螺紋盒子,“會不會是植物油。”

謝無熾:“有可能。”

時書指尖沾了一點,細膩光滑,清香撲鼻。他頭枕在謝無熾手臂,面對面,兩人距離很近,研究完了膏腴之後,時書再把羊腸拿過來看。

“這個更重量級。”時書評價。

謝無熾笑了:“那以後不吃肉了。”

時書蹭了下他的鼻尖:“我亂說。”

時書百無聊賴,將羊腸仔細研究,米黃薄透的色澤,形狀頎長,觸感柔軟。時書一臉排斥:“我不喜歡這個。”

謝無熾:“那我以後不戴。”

“………………”

時書:“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時書心不在焉擺弄這玩意兒時,謝無熾說:“我這段時間太忙了,有時候沒照顧到你,忽略了你的感受。”

時書眼也不轉地看羊腸:“沒事。”

“怎麼沒事?”

“我知道你喜歡我,所以不擔心。”時書聲音開朗,“你可以先做成就你的事,我支持你追求自己的戰無不勝。”

時書說完,翻來倒去將羊腸觀望,查看製作工藝,也沒太在意,謝無熾頓了一下,眼中似乎有冰紋碎裂,和他一起仔細觀察:“研究出來了麼?”

“……”

牀帳被放了下來,兩個人都躺在牀上,享受夏日午後的片刻安寧。謝無熾擡了下漆黑眉梢:“你可以幫我試試。”

時書:“

時書靠著他,從那陣眩暈中清醒過來,半晌後似有所感地道:“我聽說,人太年輕的時候不要碰感情,不然很容易軟化意志。”

謝無熾親他的額頭:“嗯?”

時書:“像我這麼一個雄鷹一樣的男人,想到你,竟然也變得兒女情長了。”

謝無熾捏他的腮:“怎麼兒女情長了?”

時書:“不知道,我開始害怕流血,心想也許陪著你就挺好的。”

謝無熾拔開他的頭髮,道:“小樹我送回去了。”

時書轉頭看他:“還有的談嗎?”

“小樹一家人帶來的信息和渠道很有價值。從敵軍背後撕開個口子,裡應外合,跟趙世銳當時的奇襲差不多,比強攻要省許多力氣。但這件事需要先判斷信息真不真實、再考慮去的人選。我還在思考中。”

時書:“他們爲什麼非要我去?”

謝無熾換了隻手抱他:“造反要誅九族,不來個重要人物,就把命給豁出去,是笨蛋。”

時書“哦”了一聲,忽然從牀上跳起來,激動地握住謝無熾的手:“謝無熾!”

“怎麼了?”

“你以後就這樣和我聊天好嗎?你真是太帥了,我太喜歡聽你說話了,以後補藥把窩關起來啊!好不好?”

謝無熾眉梢擡了一下,時書瘋狂表白道:“哥你真帥,你太帥了,你帥得驚天地泣鬼神,把我扳彎成彈簧,爲你傾倒——我喜歡聽你說話,你聲音非常性感,聽一聲我嘴角根本壓不住,答應我,以後有話都跟我直說好嗎?”

謝無熾伸手把時書拽了下,撲通一聲“哎呀”後,跌在他懷裡。

謝無熾目不轉睛,低溫的眼睛看他:“從哪兒學來的?”

時書:“我聽說,男人都是學前班幼兒園,滿級幼師在線教學,我媽讓我爸半夜出門買燒烤也這樣。老公你頭也不回下樓的姿勢好帥。”

“你呢,是不是學前班幼兒園。”謝無熾捏他的臉。

時書:“我纔不是。”

謝無熾靜了靜,說:“時書,你也一直非常勇敢。”

時書怔了一下,呆毛肉眼可見地翹起:“哥的魅力無須多言,一點小小的實力。”

時書躺了回去,做夢一樣,想著狁州的城樓和百里外的旻區。想著想著,時書很輕的嘆了聲氣,一個猛扎站起身,把牀頭的簾子用鉤子掛住,準備跳下牀。

謝無熾:“你去哪兒?”

時書:“我打水,洗一下。”

謝無熾坐著沒動,時書把他的乾淨褲子也找來了,扔牀上,將帕子頂在手指頭上轉,轉完了再擦席面上的污漬。

“時書,小樹的提議不可謂沒有價值,歷史上同樣有馬橋之盟,唐朝與阿拉伯帝國訂立盟約;霍去病分化匈奴,讓匈奴的諸部王投降漢朝;岳飛分化金軍將領;以及宋朝的 ‘海上之盟’,聯金抗遼。單指海上之盟,產生提議到完全實現花了三年時間。一件影響力巨大的策略,需要付出很長的時間和諸多心血,才能完成。這確實是有利可圖的點子,我會想辦法促成這件事。”

時書正擦席子上的污漬:“哥你開口了,如聽仙樂耳暫明!我又懂了!”

謝無熾:“我在想,我是不是不應該控制你。”

“……”

時書沒想到他突然說這個,轉過頭看他。

“一個人擁有情感和夢想,應該是快樂的。我愛你,但你的靈魂屬於你自己。”

謝無熾眉眼隱在薄紗後,語氣似乎平靜,但身上卻有難以遏制的波瀾:“我希望,你也能追求自己的戰無不勝。”

時書心口泛起漣漪,像被一股清風拂過,通體震悚。他放下帕子到他面前,握住謝無熾的手。謝無熾眉頭蹙起,鞋履踩在朱漆牀底下的木榻上,說出這句對他來說脫離控制慾的話,底氣似乎是虛的。

“謝無熾……”時書想說什麼,謝無熾起身,神色在一瞬間恢復了低溫的理性,強悍對他無所不至。

“小樹送回去了,但元觀元赫兩人從旻軍偷渡過來,正要求見。一起去看看。”

-

炎炎烈日,空氣燥熱。

藍仙大街上軍馬疾馳往來,門口走來一位衣裳樸素寡淡的中年清瘦男子,一旁站著布帛裹面的男人,身姿高大健壯,汗流浹背,兩人一起走到門口來。

謝無熾剛過花照壁,兩人看見他往地上跪下,元觀匍匐在滾燙的泥土久久不起:“謝大人……”

謝無熾:“兩年前在北來奴街,本官在二位家中,還喝過一碗清茶。請起。”

元觀和元赫長跪,待一擡頭看見時書,再朝他跪了下去,深深:“二公子——”

時書:“起來吧起來吧。”

謝無熾道:“本官正要去公署,聽說二位求見,正好聊上幾句。小樹姑娘平安回營了嗎?”

元觀說:“已回到金帳中,正在休息。”

謝無熾一轉身,走向了一旁的八角亭中,道:“二位坐。”

村落中並沒有多少行人,

時書走在身後,踩著謝無熾身上落下的影子,“你要陪我走這一趟嗎?”

謝無熾:“單槍匹馬深入敵後,爲了談判或者其他,古往今來也時而有之,沒關係。”

從過去到現在,謝無熾都很會賭,遊戲在權力之間,自得其樂,對他來說,如果時書此時不同行,他與護衛深入敵營談判,算得上一場驚險的冒險,被寫進史書百般記載。

眼前是一片荒蕪的山村,近日由於這譁變的旻軍當了土匪,不少村民都暫時逃走了,院子里門戶大開著,卻並沒有人居住。

謝無熾轉動眼眸四處觀察,走進村落裡。

時書看著謝無熾的背影。

時書興致勃勃,他很喜歡平坦的地,並且一看到平地就想跑,還會分析這塊地的腳感,大概是體育生的共性吧。

時書沿著山巒一路跑,在轉過一道拐角時,腳步忽然一頓,道:“那是什麼?”

——一片熊熊燃燒的火焰,瀰漫著通天的火光,燃燒在夏末半枯的草原上,缺乏水分的草被火舌舔上,很快化爲了灰燼。

許多馬蹄正在奔走,救火,避免這火燒燬更大面積的草原。這些旻人都驚懼極了,大聲咒罵著救火,滿臉急躁之聲,畢竟草原可是馬匹和畜生的食糧。

時書:“怎麼回事?”

謝無熾:“我讓”

時書剛要進門,摸黑裡忽然竄出一道身影,看到他加速奔來:“時書,你終於回來了——”

時書眼眸一亮,狂喜:“子涵!”

“杜子涵。”謝無熾道。

杜子涵恨不得抓住時書的肩膀,搖晃質問:“你咋纔回來?你咋纔回來?我聽說狁州撤兵立刻從白家屯趕回,我等你半個月了,兄、弟、啊!”

謝無熾在夜色中垂眼,觀察了便後退一步。時書太高興了,搖晃杜子涵:“我回來了!子涵,我好多話想跟你說,走!今晚別睡了,聊天聊一晚上!”

“好啊好啊好啊!”

兩個人高高興興跳過了門檻,往裡走。

時書忽然回神:“哎,不是——”

他回頭,謝無熾站在臺階下,一旁的侍從替他整著衣袖,恭請進門,他身形巍然不動,視線落在時書的身上。

時書:“呃,不是。”

杜子涵的存在,時刻在提醒一種健康的男性友情。

杜子涵猛地甩開時書:“我靠,時書你幹什麼,你別碰我。”

時書:“……”

時書連忙回去,小聲安撫謝無熾:“走了走了。”拉著他袖子進門,“高高興興,都高高興興啊。”

等一前一後回到院子裡,支開了左右,把杜子涵再叫過來:“子涵你過來。”

杜子涵:“呃。”

時書:“我給你正式說一下,我和謝無熾,談上了,你情我願。”

杜子涵:“……”我非知道不可嗎?

況味複雜地想了一會兒,時書想不通,乾脆炸毛了。

他一把給謝無熾推出去,盯著他:“喂,那天晚上親了我很久沒忘吧?說話。”

謝無熾:“記得。”

“記得什麼記得?你說句話啊!怎麼回事兒解釋清楚,咱們還是好兄弟。”時書說出來又覺得尷尬,轉過臉,“我知道我非常帥氣有魅力,但你不要愛上我,我很冷酷,我是不會愛上男人的。”

時書想說就說了。

他向來就是有一說一。

謝無熾把臉撇開了去,時書本想聽他說出個一二三,最好是“抱歉不是故意的”“神智不清揪了個人就親”甚至“你誰啊裝這麼大,誰會愛上你?”那種互懟能把這尷尬的氣氛消解掉,重歸於好兄弟。

沒想到耳邊靜悄悄,沒有聽見說話聲。時書低頭,就見謝無熾也低著頭,他手裡饅頭被茯苓搶走了,邊往嘴裡塞邊:“呃,呃,呃……”

時書想奪回饅頭,停住:“都餓了?”

他低頭從兜裡掏出僅剩的兩個中的一個,遞給謝無熾:“吃。”

謝無熾接到手裡:“你不會愛上男人?”

時書:“我筆直。”

謝無熾:“呵,那我更想看你被男人乾的樣子了。”

時書:“………………………………”

時書抓狂:“謝無熾,你爹啊!”

謝無熾不說話給饅頭掰碎送到嘴裡,被咬過的地方讓唾液濡溼,謝無熾臉和佛前點燈的光風霽月僧人無差別,陰暗地舐了下脣,渾身卻一股陰溼男鬼的氣息。

不是,誰吃東西把 舌頭伸出來,這麼色?

時書先沉不住氣:“總之這事兒都忘了,你以後不要提,也不許說出去。”

“………………”

時書猛地往後退,摸了下鼻尖:“總之你醒了最好……你生病真磨人,比高粱飴還黏牙磨人,希望你以後都不要再生病了。”

“長陽縣在什麼地方?是幹什麼的?”時書忍不住和他閒聊。

謝無熾:“”

剛開始愉悅,後期也有些無聊,時書看謝無熾身體痊癒,加上閒著沒有事幹,忍不住回想起舒康府這段經歷。

猛地,才發現有事忘了談。

時書來回坐了好一會兒,趁馬車伕不注意的空閒,用腳踢了謝無熾一下:“喂,談談。”

謝無熾的手撫平紙張。

“你不會忘了吧?”

謝無熾:“忘了什麼?”

擡起頭,木窗內坐著一位年輕清俊的男子,撐出身見砸到了他,不禁露出了微笑:“這位小兄弟實在抱歉。我看天色晚了想把窗關起來,沒成想砸到了你的頭。”

時書:“……你注意點,高空拋物很危險。”

而且這個場景,怎麼感覺眼熟呢。

那男子道:“砸傷了頭麼?兄臺稍等,某這就下來看看。”

門內走出的人身材挺拔,穿一身珠圓玉潤的青色長衫,手上拿一柄垂著纓絡極爲風雅的摺扇:“二位兄臺,天色見得晚了,二位從哪裡來,又準備去什麼地方?”

謝無熾:“去鶴洞書院,找一個人。”

“哦。”這人的狐貍眼將謝無熾和時書來回打量,笑了笑,“二位不會姓謝吧?在下許珩門,家父許壽純,早提過有兩位東都的客人即將過來,讓我近日多在城裡走動迎接,沒想到還真給碰上了。”

時書睜大眼:“這麼巧。”

聽到謝無熾說:“小樹我送回去了。”

時書心裡有點異常,沒什麼話好說:“行,知道了。行軍打仗有諸多考慮,哪能想一出是一出。出使的事情你們考慮吧,我明白。”

時書走神了,“哎”了聲,盯著一片從窗格透過的日光。

無能爲力,無可奈何。

這些旻的百姓也不太明白,

又在檢查時,聽見幾個旻兵抱怨:“你們要去周王嶺?”

時書:“怎麼了?”

“別怪我沒提醒啊,那邊可亂得很,我看你們還是消停幾天再去吧。”

時書:“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那邊的駐軍譁變成了山匪,正在鬧事,沿途燒殺搶掠,逢人就搶,你們小點心吧。”

“……”

時書道了謝,和謝無熾再往前走,只好商量起來:“這什麼意思?”

“打仗太久,糧草軍餉不足,軍隊譁變。旻軍撤兵果然是熬不住了。”

這件事,算是一件突發的小意外。時書去的一路,正是要遇到諸如此類的偶然危機。

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時書低著頭,正在猶豫要不要說出系統的事,忽然之間,他留意到謝無熾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

時書猛然受驚,往下看,留意到他腿上加深的褐色。時書心裡彷彿被重拳敲了一下,他們已經走到了一家村院口,門緊鎖著,但一旁的柴房可以打開。

由於土匪的緣故,這戶人家恐怕較爲富裕,全家避禍去了。

謝無熾進了柴房,時書緊張地看他:“你的腿怎麼了?”

“和他們動手的時候,被刀劃上了,不礙事。”

時書挽起他的褲腳,這才發現膝蓋以下很長一道傷口,看著雖然是不深,但傷口面積長,謝無熾是不容易生病,但生病了容易感染的體制。

-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並未引起什麼懷疑,即將到達永安府的境內。

這時,不能再以富貴面目出現,進程時,又喬裝回了普通百姓之貌。

烏善王的騎兵早已過境,侵佔土地。一小把火,能把宙池王的怒火燒得更大。且等著。”

時書詢問了放火的地點,關心了損耗後鬆了口氣。

謝無熾:“讓他配合我們打仗,他佔據著主動,不好。最好的方式,是他陷入困境,反來求助於我們。這樣,談判的利益才能達到最大。”

時書:“我什麼時候出場?”

“耐心等候,”謝無熾道,“等到宙池王急得火燒眉毛,這時候出現,最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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