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好香啊，是什麼花……”
沈小連像在自語，輕輕的聲音在空闊深遠的天穹下，像輕煙一樣飛散了。
她動了動，還靠著那個平實溫暖的身軀，不然真像做夢。
你能不能說句話啊？她心裡想。
但是那個妖怪明明知道她想什麼，還是不理人。小連轉頭看看，身邊只有模糊的側影和他偶爾閃動的眸光。
習慣了城市夜晚的燈火通明，這樣的漆黑還真不適應。
看來又是用什麼法術跑進山裡了。天上的星星十分清楚，像黑天鵝絨上撒滿了無數晶瑩的鑽石，小學作文愛用的比喻，真的恰切；軟軟的草鑽進褲腳，涼涼的癢癢的；風吹在臉上卻不冷，遠處一陣陣樹濤呼呼響，四周則安靜得要命。
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害怕，竟然還覺得安心。
大概是自己經歷過一次吧。那一次在神農架迷了路，雖然大哭一場加胡思亂想，之後的記憶卻沒有。估計是昏了——雖然醫生說她身體狀況一切良好，也沒有凍病受傷，只是睡得很熟——那種情況下要是能睡著，沈小連都要佩服自己。
“現在有螢火蟲就好了，這樣夜晚到處亮閃閃的，多美啊。”沈小連嘆口氣。
“……喜歡螢火蟲？”妖怪終於說話了。
“當然啊，我小時候住在鄉下，夏天的晚上，好多螢火蟲，到處飛，可漂亮啦。”沈小連張著手比劃，仰頭看看天，星星依然閃爍，高遠無盡，“城市裡就沒有，有也看不到，因爲到處都是燈，螢火蟲的光芒全被淹沒了，看也看不見吧……”
青城沒接話。
“上次我去神農架，也看到螢火蟲了，它們在溪邊竹林裡飛，我就跟著一直追……”沈小連說得興奮，想站起來，腳下被草一絆，人往前傾，一雙有力的手臂立刻穩住了她。
沈小連清楚聽到對方呼吸聲，均勻，平緩。
這雙手，這個懷抱，這樣的黑暗，遙遠的風聲……沈小連有種恍然熟悉的感覺，不禁脫口而出：“我是不是見過你……”
然後呢？
那個妖怪是怎麼回答的？
沈小連趴在一堆作業本上怎麼也回想不起來。
一早醒來是躺在自己牀上，還是上官徹叫醒自己的，不然差點遲到。
但是那雙手臂的感覺還在。
沈小連有些糊塗了，說起來那個妖怪真的是有些陰陽怪氣的，對人是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忽冷忽熱，不對，那些好最後都發現是耍弄她的，總在人情緒低落的時候捉弄人。
我也太容易被美色迷惑了啊……
沈小連感慨。
接下來幾天，她的生活平靜如常。氿天是常常見到的，那個妖怪還是沒有回來。
有一次她又去了那個“青傾”店。
最近奢侈地花上官徹的錢，她多少有點不安，於是買了幾包巧克力請他們吃。
她特意留了一包給妖怪帶去，本來打算借“嘴軟”的機會問問那晚上的事，結果那妖怪瞟了那巧克力一眼，冷冷走開了。
這一種也很貴啊，那個妖怪是什麼意思，還是品牌粉絲啊？多半是被富婆慣的！正好我自己多吃點，她憤憤想。
上官徹可顧不上她這些心思。息瓈和他約好，週末請他們二人去參觀熊斐的花園。
所以上官徹就逼著沈小連跑商場，連她們小集體活動都被迫推掉了。
逛街買衣服誰不喜歡，花起錢來就要考慮了。
她當然不要上官徹付款，一是彆扭，二來她還記得上官徹開價時自己受的刺激，別看他現在信誓旦旦說是送她，誰知道這驅妖事件之後她會欠上多大一筆鉅款!
“大小姐，你穿得太差很丟我的面子啊！”上官徹無可奈何，剛剛幫她挑的衣服都很不錯，沈小連卻搖頭；而沈小連肯買的衣服，上官徹又嫌質量太差。
“那我就不去了！你和息瓈約會，還有必要拿我做藉口嗎？”沈小連這回也很倔，坐在車上一副咬定青山不放鬆的架勢。
上官徹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她：“你就當幫幫我，我感謝你，所以我付款，行了吧？”
“我不要！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大丈夫寧死不屈，寧折不彎，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沈小連義正詞嚴，像站在講臺上痛斥漢奸大談愛國教育。
上官徹拍拍椅背，簡直有點哭笑不得：“什麼跟什麼啊，你真是教語文的？簡直誤人子弟！”
“反正我不用你的錢買衣服！”
“……那好吧，不如……叫青城付，怎麼樣？”上官徹想了一想，有了主意，“他借住你家，又是有求於你，就當房租總可以吧？”
沈小連一想，對啊，那個妖怪開的店那麼賺錢，一小時六百啊，怎麼沒想到向他敲詐一點？而且還要他賠精神損失費，相親失敗費，這可是光明正大的！
有了這個理由，沈小連就沒什麼不願意了。上官徹打了電話過去，那個青城居然很爽快，說話意思是買了東西直接去他那裡報銷。
沈小連沒了顧慮，巴不得多花一點，在上官徹指揮下大包小包買了一堆，只當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這麼一趟下來，沈小連很是長見識。
按上官徹說的，最高明的裝扮，是看著好像沒有特別打扮過，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講究，沒有一處不注重修飾，沒有一處不顯示你的品味檔次。
可是這些品位檔次全是用錢堆出來的，到最後沈小連都有些於心不忍了，她很懷疑那個妖怪看到這一大堆四位數的□□會反悔或失聲痛哭。
走進“青傾”店子，斜對面的鏡子映出一個打扮精緻的小個子女人。頭髮簡單盤扎著，細細直直的劉海遮在眼睛上，臉頰兩邊隨意垂下幾縷，眉眼算是秀氣。一件淡藍鉤花墜有稀疏流蘇的短開衫，七分袖，裡面一條雪白的真絲雪紡衫，輕盈飄逸，下面是緊腿小腳牛仔褲，米色細跟皮鞋。左手腕上一條紫紅石榴石手鍊。
身後站著的上官徹“嘖嘖”幾聲：“怎麼樣？人靠衣裝馬靠鞍，咱們小連現在要是去相親，那是見神迷神，遇鬼迷鬼啊！”
沈小連回瞪他一眼，轉頭就看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青城。
往來這裡的路上，她就忐忑不安，好像……還有一點期待。現在看著眼睛張得越來越大的青城，沈小連真怕他會說“醜人多作怪”之類的話。
青城什麼也沒說，大步走過來，一伸手臂把她摟在了懷裡。
沈小連當場覺得心跳停了，接著又是一陣無規律地激烈跳動，“小鹿亂撞”是不是這種情況？心要跳到嗓子眼了！
“喂，行了行了啊！”上官徹在一邊說。
青城把她鬆開，眼神帶著驚喜不住打量她，沈小連有點難爲情，又有點高興，小聲道：“你，你什麼意思啊，你真是青城？”
青城忽而一笑，英媚中帶著頑皮：“哈，小連不笨嘛，這麼快就懷疑我了，看來我還要多練習。”
“哦？”沈小連一時沒明白，茫然中注意到不知何時店門輕輕闔上了，站在門邊的又是一個青城！
“啊……”沈小連看看兩邊，目瞪口呆。
那個緊挨著自己的青城，臉上帶著的頑劣笑容，慢慢升高，快碰到吊燈了開始縮小，沒等她看清楚，那浮在空中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沈小連眼花頭昏，那細高跟本來就站不穩，這麼一驚嚇差點崴了腳，好在上官徹眼疾手快把她扶穩。
“高跟鞋不適合你。”門邊的青城開口了，臉上沒什麼表情。
沈小連一邊站穩，一邊鬆口氣：嗯，這個，這個是青城沒錯。
“把鞋換了。”青城加了一句。
上官徹笑得歡：“她必須穿點有跟的鞋，不然我們身高差別太大，這跟也不算高，是她沒習慣，這個牌子的鞋對腳保護已經很好了。”
是啊，所以那麼貴，快抵上我一個月工資了!沈小連暗自嘀咕。
“小連，你今天還真漂亮，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氿天湊到她面前，擠眉弄眼的。
沈小連不滿地推開他，一撅嘴：“你幹嗎變成別人騙我？”
“哎呀，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可是第一次讓人看到我變化啊，你該感到幸運！”氿天繼續湊過來，小鼻子嗅一嗅，“你身上什麼香氣？還算好聞，也不刺鼻，不過我還是喜歡你本來的氣味。”
沈小連扁嘴，什麼叫本來的氣味，說得自己像是什麼寵物似的。
“這是銜香珠，現在我國唯一純粹用天然香料制香的世家配製的。”上官徹輕輕捏起沈小連發髻之間一根小卡子，竟是玉雕的一朵茉莉花，和真花相同大小，仔細看花心裡嵌著一顆比豌豆還小的潤白珠子，“這個算我送給小連的禮物，這香適合她。”
“那就這樣吧，你們回去，氿天還要多練習。”青城淡淡說著，遞了一張銀行卡給上官徹。
上官徹也不客氣，接過來拉著沈小連就走，還說：“我們也還有事忙，趁著還有一個晚上。”
小連已經很無語了，她不知道這個上官徹怎麼對女人瞭解這麼多，服飾打扮不算，還會盤頭髮——她頭髮居然就是他盤的，所以不知道還卡了一顆珠子——並且瞭解美容護膚，比青城這個半女人還懂女人！
沈小連很懷疑他是不是還有其他職業，爲什麼對這些這麼有研究，他讀書的時候注意力放在什麼上面，該不會專門研究女性美容去了吧？他爸媽也不管管他？這孩子以前該多讓老師操心啊——也可能把老師都哄得心花怒放的……
轉眼周末。
要去的地方離市區有點遠。
沈小連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上官徹拍她的臉才醒來。
一下車，他們前面一輛車慢慢開走了，小連問了才知道那是進入熊斐山莊後的引路車。
“山莊？都是那個熊斐他一個人的？”沈小連覺得私人領域叫“山莊”比“別墅”豪氣多了。
眼前是開闊的大庭院，完全可以叫做廣場，一兩百米外才是房屋。旭日和風，錯落有致的幾個花壇，各種花爭奇鬥豔，花香撲鼻，看來這裡的主人真的十分喜歡花草。
“真美啊！”
“哈啾！有精神了？”上官徹拿出東西，對到處張望的沈小連笑笑，“我們剛纔開過一片薰衣草田，快到花季了，本來想叫你看，可你睡得不醒，又流口水啊！”
沈小連也覺得有些可惜，沒好氣白他一眼，平時週日都是睡懶覺，哪會起這麼早嘛！
“小連，徹，你們來了！”息瓈穿過花壇款款走來，又是一身旗袍，婀娜動人，笑容比周圍的花還耀眼。
他們見過幾次面啊，就叫得這麼親熱？沈小連有點傻了。
上官徹答應得倒很自然。息瓈又走近幾步，驚喜地打量沈小連：“
小連，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呢，很適合你啊，這樣一打扮，我快認不出來了！”
被息瓈誇讚，沈小連很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你皮膚好，很適合這些鮮嫩的顏色。”息瓈親暱地說。
上官徹手捧一束天堂鳥走上去，堪稱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息瓈抿抿嘴，挑起秀眉：“這是送我的？”
“哪裡，是爲了讓你記得我。”上官徹笑吟吟說，“如此美女，一般送花有些俗，可香花最好贈美人，我又不能免俗。天堂鳥的花語是多情公子，提醒美女常常想念我，就像我時時刻刻想著息瓈。”
沈小連覺得自己穿少了，手臂上全是雞皮疙瘩。
息瓈含笑接過來，那上官徹像變戲法的，又拿出一隻古色古香四四方方的檀木首飾盒，看著真老土。
上官徹神情有點神秘：“這纔是送你的禮物。”輕輕打開，息瓈一愣，微微張開嬌豔欲滴的脣，似乎也很驚訝。
連她這個應該該見慣奇物珍玩的人也被鎮住，裡面是什麼？沈小連忍不住好奇，踮起腳往盒子裡瞧。可個子矮就是吃虧，那盒子不大，卻很深，她只看見一圈五彩的光環，是什麼卻看不到。兩人四目相對含情脈脈她又不好意思破壞氣氛。
“記得你說過不喜歡什麼珠寶首飾，倒是對古玩有點興趣，我費盡心思找來這個，不知能不能博美人一笑？”
息瓈收回驚奇之色，淡淡一笑：“那就多謝了，我很喜歡。”
她與二人說著話，向兩層樓的房子走去。
踏上高高的臺階，立即有兩名高瘦的黑衣男子迎上來，他們戴著墨鏡，也不打招呼，只是攔在三人面前。
息瓈笑著說：“他們是這裡的保鏢，凡有客人來他們都會來見個面，你們可別多心。”
上官徹微微笑了笑，說：“家大業大也是難免，有人保護我們也安心。”
“謝謝理解，徹果然不是一般人。”息瓈嫣然一笑，繞過保安先進去了。
沈小連懵懵懂懂站住，看著面前一臉冷漠的保安不知所措。上官徹拉起她的手，算是給她壯膽，兩人也往裡走。
經過保安身邊，沈小連眼睛一花，她轉頭一看，大驚失色！
原來那名保安脫下皮手套，那隻手水晶一樣透明，從指尖到手腕一道道光芒像電流在竄動，要是還會發出聲音，就相當於報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