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始皇帝的憂慮
甚至連這廝剛纔口出不遜，公然給自己犟嘴的事都給忘了。
“如此甚好，阿翁此去就放心了！”
扶蘇身爲(wèi)大秦長公子，也是個有魄力的，交代完家裡的妻子兒女，便不再糾結(jié)，徑直上車而去。
絲毫不拖泥帶水。
“阿翁，一路順風(fēng)，出門在外，一定要珍重身體，家裡的事，不用擔(dān)心，一切有我……”
孝順的好大兒站在府門之外，衝著扶蘇車隊遠去的背影，依依不捨地?fù)]手告別，扯著嗓子給自家老爹送別，感動地坐在馬車裡的扶蘇險些喊停馬車，折返回來給他一個來自父親的熱烈擁抱。
這孩子別看平時不聲不哈的，連句體貼的話都不會說，這到臨頭才發(fā)現(xiàn)，還真是個懂事孝順的好孩子。
“我是不是平時對他太嚴(yán)厲了點？”
扶蘇甚至都開始下意識地開始反思自己的過往，自己這位當(dāng)父親的，過去是不是太過嚴(yán)厲了點，是不是做得有點不稱職了。
街道上的行人，都被這父慈子孝的畫面給感動了。
多好一孩子！
又懂事，又孝順，長得又好看——扶蘇公子後繼有人啊！
見街道上的人，路過自己的時候，紛紛給自己側(cè)身行禮，趙郢都有點懵，什麼情況啊，平時出來的時候大家好像也沒這麼熱情啊。
一直目送著扶蘇的車隊徹底消失在街道的盡頭，趙郢才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既然這大號搶救不回來，那就最好走得遠遠的，不然有這麼一尊老爹在頭上鎮(zhèn)著，自己就算是想做點什麼，都礙手礙腳。
不過，好在自己機靈，知道廢物利——咳咳，知道讓老爹發(fā)揮餘熱。
在家裡，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扶蘇親自開口，託付家中事務(wù)，自己再站在大街上再這麼一喊，回頭接手家中事務(wù)就更加順理成章了。
誰讓咱孝順呢！
“阿媼，您慢點——”
彎下腰抱起正吃力地上臺階的妹妹南，又伸出左手牽起弟弟的小手，趙郢這才扭過頭，一臉關(guān)心地提醒著自家便宜老媽。
從現(xiàn)在開始，咱要表現(xiàn)出一家之主的擔(dān)當(dāng)，做一個孝順好大兒，貼心好兄長！
“這孩子真是長大了……”
看著趙郢一手抱著妹妹，一手牽著弟弟的樣子，羋姬不由心中稍微有了些安慰。夫君雖然遠去了上郡，但郢兒已經(jīng)越來越懂事，有了幾分他阿翁的樣子了。
惶恐的內(nèi)心，忽然莫名的就有了幾分依靠。
趙郢心中卻沒有表面看上去這麼淡定，因爲(wèi)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這些話能不能傳到始皇帝的耳中，也不知道始皇帝聽說後會是什麼反應(yīng)。
但這已經(jīng)是自己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總不能對著自家老爹大吼一聲：
扶蘇，你再癡迷不悟，我們的大秦帝國也要二世而亡了！
真要是那麼幹，扶蘇會不會覺醒不知道，自己肯定要完犢子。
首先，始皇帝那一關(guān)他就過不去。
這麼說，可比什麼“始皇帝死而地分”不差什麼了。
傳上一個流言傳出來的時候，居住在石頭周圍的人都死絕了。
史記記載：“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爲(wèi)石，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聞之，遣御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因燔銷其石。”
趙郢半點都沒有想試試自家這位被稱之爲(wèi)千古一帝的大父還有沒有提起屠刀的能力。
……
咸陽宮。
秦始皇有些心煩意亂地推開眼前的竹簡，放下手中的毛筆，坐直了身子，在中車府令趙高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來自扶蘇言辭激烈的反對，像一把冷冰冰的尖刀，讓他的心中隱隱作痛。
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失望。
對自己這位寄予厚望的長子的失望。
其實侯生和盧生等人，不過是跳樑小醜，殺與不殺，只不過是在他一念之間，跟幾隻臭蟲沒什麼區(qū)別，真的沒有那麼重要。
到了他如今這個年齡，情緒早已經(jīng)無法左右他的決斷。
重要的是，自家兒子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
他竟然可笑地跑到自己跟前來，勸自己廣施仁德，不要濫殺無辜？
這是被儒家那羣迂腐的夫子給洗了腦子吧！
你坐下來，給人家講仁義道德，推行周禮就能天下太平了？
朕對那些六國餘孽還不夠仁厚嗎？
可他們有一日消停的嗎？
那些六國餘孽，跳樑小醜，有一個算一個，有一個無辜的嗎？
自己雖然覆滅了六國，統(tǒng)一了天下，但對這些六國餘孽卻並未趕盡殺絕，甚至允許他們進入朝堂，委以重用。
是他們自己不知感恩，反覆橫跳，一再挑戰(zhàn)自己的底線。
這些年來，各地暗流涌動，叛亂，刺殺，流言，此起彼伏，哪一樁沒有這些六國餘孽的影子？
當(dāng)然，對這些，他並不擔(dān)心，朕能滅你們一次，就能再滅伱們兩次。
當(dāng)初九國聯(lián)合，名將薈萃，百萬大軍西進伐秦，尚且畏縮不前，不敢犯朕分毫，更何況如今這些已經(jīng)是喪家之犬，只敢藏在底下搞小動作的區(qū)區(qū)鼠輩？
他擔(dān)心的是，自己老去之後，自己這個滿腦子仁義道德先王之政的兒子，能不能鎮(zhèn)的住這天下！
他擔(dān)心的是，自己奮六世之餘烈開創(chuàng)的這一份前無古人的基業(yè)，制定的這些前無古人的政策，在自己百年之後，能不能繼續(xù)平穩(wěn)的推行。
以前，他有信心，現(xiàn)在他越來越?jīng)]有信心。
自己這個兒子真的能託付天下嗎？
可除了扶蘇還能有誰？
他第一次開始真正的審視這個問題。
將閭？
勇而無謀，威信不足。
高？
倒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好孩子，可惜才能平平……
難道真的要胡亥嗎？
他站在咸陽宮的臺階之上，俯瞰著整個咸陽，目光有看不出的憂慮。
對於這個小兒子，他平心而論，是喜歡的，這孩子乖巧懂事孝順，對自己的安排，從來都是言聽計從，不打半點折扣。
如果這國家真的需要一個政策執(zhí)行者的話……
雖然從去年自己就開始讓胡亥拜師趙高學(xué)習(xí)律法，又讓李斯前去輔佐，但心中卻還是猶豫不決。沒有誰比他更知道，跟扶蘇相比，自家這個小兒子，無論是心性，才能，聲望，乃至於那種讓人折服的領(lǐng)袖魅力都遠遠不如。
更讓他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的是，這個小兒子，心性不夠堅定。
自己百年之後，他真的能穩(wěn)得住眼前這複雜的局面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