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王府的格局和盛王府大致上差不多,可是這夫人的數量倒不少,眼前這六位夫人都用著相同的眼神打量她,讓人如同被剝了衣物般審視。
“見過各位娘子。”若崖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李環打斷,手已被牽制住,只聽他道,“跟我來。”無奈中她唯有投以那幾位娘子抱歉的眼神,希望她們能理解她並非自願。
隨他來到後院,李環指著左手邊的屋子,“這幾日你就住這,房間我已經派人打掃過了。”
“是。”若崖的眼神並未停留在屋內,院子裡的景色倒是吸引了她,只見佳木蔥蘢,奇花熌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院牆邊滿架薔薇,院外綠柳周垂,陰影處有個銀灰色絨毛動物蜷縮其中,亭中掛著許多形狀不一的鳥籠,籠中鳥兒的羽毛五彩繽紛,耀眼灼目。
如同主人的性格般,盛王府是悠遠深沉,濟王府則是靚麗斑斕。
收回視線,她跨門而入,轉身便將房門掩上,故意漠視他眼中的期待,“濟王先請回吧。”把衣物稍做整理,她將房間細細打量了一番,唐代王爺府的格局好像都類似,數道暖陽透過直櫺窗照射在地面上,偶有鳥兒的影子飛過,慢慢站起身,她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將門打開,院落裡沒什麼人,徑直向著那一坨銀灰色悄悄走去,蹲下。
它早已察覺到她的靠近,只是微微扇動了下小耳朵,並無其他動作。
波斯貓,在唐代可是非常珍貴的品種,極其少見。
“你好呀。”若崖輕聲與它打了聲招呼,而後在角落中找到一根有點發黃的狗尾巴草放在它的耳邊緩緩摩擦,它懶洋洋的張開眼,看見狗尾巴的那刻琥珀色的眼眸發出了亮光,隨即雙爪撲了上來,哼哼哼,沒有貓不愛狗尾巴草的,忽靜忽動,寶石般的碧眼直直盯著草的動向,它的神態動作十分惹人疼愛。
正玩的不亦樂乎,身後傳來阿平的話語,“小娘子,你呆在這裡不妥,這貓平時只有王爺照顧,其他娘子們都不曾靠近,也不敢靠近。”
“是嘛,”她頭都沒回的應了聲,將狗尾巴草放在草地上,用手摸了下它的額頭,隨後起身面對阿平道:“謝謝你的忠告,我知道了。”
來到亭中坐下,從懷中拿出一本書卷,邊看邊在旁註釋。亭內微風徐徐,白色緞裙微揚,頭微垂,露出雪白色的肌膚,幾縷長髮隨意掉落在肩上,銀灰色物體扭著圓滾滾的屁股,在她腳邊停下,緩緩地蹭著她的腳轉了一圈,一躍而上,在她彎曲著的膝蓋上方找了個好的位置趴下微瞇。
四周朵朵豔麗,亭中白衣勝雪,如誤入凡塵般。你似乎可以看見她脣邊的微笑,如此美麗。
李環出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此景象,他忽然覺得面紗下是美是醜彷彿已不再那麼重要。
“你在幹嗎?”
若崖一驚,根本沒察覺對方的靠近,慌忙將東西收好,不料他早已將書卷搶入手中,“恩...你這是什麼符號?爲何如此奇怪。”
“你還我,我便解釋與你。”
他徑自在對面坐下,“波波,過來。”
銀灰色的小耳微微扇動了一下,未動絲毫。
“好啊,來了一位小娘子,你便不認本王這供你吃住的主人了吧?”
她撫上它的額頭,輕觸耳朵,只見它眼睛微瞇,將頭在掌中蹭來蹭去,嘴裡更有呼嚕呼嚕的聲音。李環看的目瞪口呆,剛抱回來時他可花了半個月才與它親近,這眼前的女子才與它見了多久,這麼快就讓它樂不思蜀了?
對,肯定因爲它是公的!
他佯裝輕咳了聲以解尷尬,“這可以還你,不過你必須解釋這符號有何意思。”
“好。”她伸手接住書卷,另一邊的手依舊沒有放開。
“你的名字?”見過幾次面,他都不知她是何人。
若崖知道自己若不回答,他斷不會輕易放棄,“奚若崖。”與此同時同她爭執的力道退了回去。
他攤手,示意她解釋剛剛所問之事。
“小女自知愚鈍,這些符號是自己爲了方便閱讀而已。”她從現代穿越過來,雖說唐朝字體都能初步看懂,但在用詞方面與現在還是多有差別,理解也有些費力,慢慢就養成了標註的習慣。
“居然如此之多,小娘子可真細心。”
“那王爺爲何將我帶入府中?”她問,帶著漫不經心的語氣。
“爲何?”李環思忖片刻,“本王也不知,不如你將這面紗取下,也許本王就會將你送回。”
若崖眼神複雜的看著他,爲何他如此執著於自己的容顏?“王爺府中的幾位娘子都嬌俏可人,小女只是一般奴婢,自然比不上她們,若王爺真心想看我自會揭下。”說完,她的手已撫上耳邊。
“等等...”李環連忙制止,這女子怎麼不按常理做出反應呢,鳳眸閃過一絲猶豫,薄脣輕抿,“等等...你先住下,待本王想看之時再說。”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若崖停下動作,枉費她辛苦將自己打扮一番,看樣子後面的幾日都要‘補妝’了,麻煩!!
往後的幾日都很和平的度過,他會東南西北的與她聊各種民間奇事,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在傾聽,偶爾添幾句疑問,相處下來其實他並不像表面那樣輕佻,實則見解獨到、心思細緻,對他的父親唐明皇十分景仰,無時無刻不在讚美他的開創盛世之舉。
“小娘子,你當真只是一名丫鬟?”他又問,嘴邊抿下一口茶。
“王爺爲何如此問?”
“我可從沒見過哪位丫鬟和你一樣,有如此膽魄,而且...”他將她全身上下掃過,“超然脫世。”
若崖淡然一笑,世事沉浮,又何來脫世一說?而且,在現代人眼中的清高,在古人口中竟被形容的如此清新脫俗,讓她好不愉悅。
談話間,正巧阿平拿著一個雞毛撣子匆忙跑過來,原來是榮王有急事相邀,讓濟王即刻趕過去。
“好,本王這就過去。”李環站起身,揮了揮衣袖將塵土拭去,“那小娘子在這稍作休息,我先走了。”若崖點點頭,視線落在了他身後不遠處的兩名女子身上,一位是濟王妃王恭煙,她的表叔乃是京兆尹王鉷;而另一位她沒見過,年約十七,樣貌清新,紅脣微揚,兩人對李環行了禮便徑直走過來。
“見過王妃。”她將波波放在石桌上,站起身作揖。
“奚娘子客氣了,你乃王爺帶入的客人,但起無妨。”王妃臉上漾著笑,卻沒達眼底,顯然是對眼前人的突然到來很是不滿意,但又強裝彬彬有禮。
“表姐,她是誰啊?第一次見嘛。”聽似天真的語氣,實際暗藏鋒利。
若崖不動聲色,這兩名女子來者不善,看樣子不是單純的想聊天。
“這是王爺前幾日邀來府上做客的小娘子,名叫奚若崖。”
“噢。。。是哪位府上的姑娘?”
“奚娘子是盛王府上的。”
“啊?是盛王府的嗎?那究竟是何身份,莫是與盛王有交情?”提到盛王,少女神態之中難掩激動。
“恩...”濟王妃似有難以啓齒的苦惱,“奚娘子是盛王身邊的陪侍。”
“那不就是丫鬟嘛。”
若崖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們倆一搭一唱,沒想到她還能親身經歷這些幼稚的爭風吃醋。
濟王妃見她不語,以爲若崖是羞於自己的身份難以啓口,眼尾笑意明顯,話中略帶嘲諷的說道,“妹妹怎能這樣說。”
年輕女子吐了吐舌頭,眼裡漾滿不屑。
“王妃若沒什麼事,我便先退下了。”兩個女人也可以唱一臺戲了,又何需三人?
王恭煙點頭應允。
“等等...”倒是那位陌生少女喊住了她,“你可知我是何人?”
若崖低頭嘆息,小小年紀,這般盛氣凌人,居然還自報家門,而且何必特意讓她知道?
“我父親乃是咸寧太守趙奉璋,我是其女趙怡,左丞相李適之是我姑父。”滿是驕傲的口氣,此女子必是嬌蠻縱橫。
“見過趙小娘子。”說完,她的身影攜著銀灰色物體消失在走廊門外。
“表姐,她怎麼這麼目中無人?”趙怡清秀的臉上劃過一絲錯愕,沒想到對方竟只有一句話就別過。轉身輕扯王氏的手臂撒嬌道,“怪不得姐姐不喜歡她。”
王恭煙冷哼,“王爺對她的態度不一般,你沒看見那隻貓這幾天一直都在她身旁,這貓王爺平時寶貝的很,我們根本不能靠近。”
“還有這事啊,不過姐姐別急,你不是說她只住七日嗎?還有三日你便見不到她了,何必傷神。”趙怡安慰著她,將茶水擡到她面前,極其掐媚,“之前拜託姐姐的事姐姐有沒有幫妹妹問過?”
王恭煙自然知曉她所問何事,只道,“前些日子我問過表舅,他只道儘量一試,畢竟盛王也剛回來,而且聖人待盛王不一般,貿然上去舉薦恐怕有後患,所以得靜待時機,你放心,有李丞相和我表叔一起舉薦,還怕不成?”
趙怡,她的目標是盛王妃。早聽聞盛宣王容貌俊逸絕倫,又爲廣陵大都督,這樣的男子哪個女子不爲之心動。
“那要姐姐多費心思了。”她的語氣十分歡快,眼神飄向剛剛若崖走過的門,泛出絲絲冷光,待她嫁入盛王府,定要將那奚若崖踩在腳下,滅滅她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