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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君心無悔

若崖忽然有些明白, 李琦說的方法,難道是想順勢代替李亨登基爲皇?

天寶十三載正月,安祿山入朝。即便太子李亨也言於唐玄宗安祿山必反, 唐玄宗亦不聽。安祿山於是求兼羣牧總監、知總監事, 更奏以吉溫爲武部侍郎, 充閒廄副使。三月初, 安祿山辭歸范陽, 爲恐楊國忠奏唐玄宗留己,遂疾驅出長安。

吉溫被得以重用,楊國忠恐其爲入相, 使人告發吉溫索取賄賂,吉溫被貶爲澧陽長史。後又貶爲端州高要尉, 朝廷派大理司職蔣沇前去審問, 李琦命其將吉溫縊死於獄中。

安祿山離開長安後, 起初楊國忠奏稱召他進京,他定不會來, 他卻來了。更有一次,是因爲楊玨的通風報信,才讓他又躲過一劫。唐玄宗後又召他進京,他推說生病沒有來。給他的大兒子安慶宗賜婚,命令他出席觀禮, 又推辭了。

十一月, 安祿山詐爲敕書, 以“憂國之危, 奉密詔討伐楊國忠”爲藉口起兵, 六日後,宮中便收到消息, 安祿山反於范陽,唐玄宗很是震怒。

遂命榮王爲元帥,高仙芝爲副元帥統諸兵東征。而李琦此時上奏,郭子儀武功厥偉,於守孝期間被“奪情”封衛尉卿、單于安北副大都護、靈武郡太守,兼攝御史中丞,權充朔方節度使,率朔方軍東討安祿山。李光弼被薦爲河東節度副使;

顏真卿遭楊國忠排擠被調離京師,任平原太守,李琦命他帥靜塞兵三千固守河北平原郡、博平郡、清河郡,他又增兵一萬。安祿山攻陷河北郡縣,平原城依舊防守嚴密,唐玄宗聞訊後大喜,“我不理解顏真卿的爲人,他做的事竟這樣出色!”饒陽、濟南、清河、景城和鄴郡太守紛紛領軍歸附他,朝廷命北海太守賀蘭進明率領五千精銳士兵渡河援助朝。

此時除去陳玄禮手中部分兵權,宮中七成兵權掌握,皆已到了李琦親信手中。

李琦言,“安祿山雖掌范陽等三大兵鎮十五萬人,而中央軍則不僅數量不足,且多是散亂雜兵,毫無作戰準備,若兵戎相見,根本不堪一擊。”

所以已事先規劃好在安祿山攻入長安後如何將之一擊即潰。

朝堂之上,唐玄宗見安祿山來勢洶洶,下制要親帥兵征討叛軍,令太子監國,楊國忠聽後驚恐萬狀,李亨本就和自己不對盤,此舉一出,待聖人離宮李亨恐怕第一個處理的便是自己。於是忙與虢、韓兩夫人相謀(秦國夫人已過世),讓其勸貴妃銜土請命於唐玄宗。

李亨監國?在李琦聽來,這也是個壞消息,眼下楊國忠倒是不錯的幫手,可以順之一用。

而在另一旁的花萼樓,楊玨聽兩位姐姐說完,紅脣勾出抹冷冷的弧度,銜土?

簡直是笑話!

思量了許久,似乎是在考慮某些事,她才緩緩回道,“我會讓三郎作罷的,姐姐們且回去等待消息。”待兩位姐姐走後,楊玨的視線落在妝奩旁的一條絲帕上,美眸中逐漸泛起異色,她的笑,讓人不寒而豎。

隔日,唐玄宗便宣佈親征的事作罷。

此時盛王府上下忙忙碌碌,因爲安祿山不久後會攻入長安,李琦讓若崖與孩子們先行離開,“我讓桓碩和小綠隨著你們,還有云沭。”

“雲沭不可,而且此時離開,若被聖人知曉,恐會怪罪。”眼下還沒正式交戰,若被唐玄宗知曉皇室子孫先行逃跑,這是滿門抄斬的大事。

替她挽過耳邊青絲,他輕聲道,“我會安排好一切,你勿需擔心。”

“我明白你的顧慮,所以不會固執的要求留下,但云沭必須隨著你我才放心。”

“好。”

屋內燃著炭火,還算溫暖,雙手被握在他的掌中,他又道,“杏花谷居深處,不會有人打擾。”

她點頭。

“那你可要表示下挽留?”

......

這句話好似說反了。遲疑片刻,踮起腳尖,雙手勾住他的頸項,在脣上留下一吻,“我...”話語還沒出,門外傳來桓碩的聲音,“王爺,聖人派人前來告知即刻前往大明宮。”

二人相視一眼,剛過申時,爲何突然急於召見?

李琦安慰她道,“我去去就回。”

日落不見,天色未黑,雲層霞光萬照,裸□露的枝丫映照在地上,描繪出落寞悽寂,平添出一絲絲惆悵。申時三刻,有位不速之客來到府前,“奚娘子,貴妃娘娘有請。”

楊玨?!

若崖很是驚訝,楊玨怎突然前來尋她?而眼前這男子,說是相邀,然卻是威逼,刀鋒雖未相向,但他握著刀柄的力道明眼人就可看出幾分。

隨男子繞過數坊來到一幢府邸前,推開門,屋內燭火通透,有一個滿頭金簪步搖的豐腴女子坐在正中,見到她,豔麗的臉上劃過一絲得意,示意攜她來的男子在門外守候。

“想不到,當日不死,今日又派上用途了。”

若崖不太明白楊玨的意思,也不懂自己對楊玨有何利用之處。但眼下唐玄宗爲叛軍焦頭爛額,她倒好,絲毫不受之影響。

“你到底要做什麼,如今國難當頭,難道你還想著護住你的貴妃之位?”

楊玨突然笑的花枝亂顫,國難當頭?安祿山反叛,她怎會不知,誰又曉得,這也是她和安祿山事先商定好的一切。唐玄宗如今七十高齡,她無子無女,待唐玄宗駕崩,太子李亨定會奪去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所以,她要爲日後做打算,安祿山既然有此意,那不如就隨了安祿山,在這宮中,能給她想要的,是誰都無所謂!

“是又怎樣。”

若崖聞言,腦中突然生出可怕的想法,“楊玨,你是個瘋子!爲利爲益,不惜出賣自尊!是你暗中幫助安祿山,在聖人面前花言巧語騙取信任?!”

楊玨挑了挑眉,眼神變得銳利,“你果真不是以前的楊玉,”慢慢踱步至她面前,“我只說了四個字,居然就能看穿一切,你究竟是何人?”

“告訴你你又能怎樣,楊玨,虧你自恃聰穎,安祿山以討伐楊國忠爲藉口起兵,身爲楊家人,介時你能倖存?!”

楊玨腳下的步伐滯了一下,若崖很快明白,楊玨根本未曾想到這一點,所有的事情往往有利有弊,楊玨只考慮到眼前的益,對弊選擇跳過。

“危言聳聽。”

“你若執迷不悟,悔的是你自己。”

“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對,還是我對。”說著,楊玨從桌上的木盒中取出一條絲帕擺在桌上,上好的白色絲綢,右首下角落繡著似荷似牡丹,形狀分辨不清,還有個歪歪扭扭的“奚”字。

這分明是她讓小綠拿去扔掉的絲帕之一!

“奚若崖…”楊玨默默唸出名字,“好一個奚若崖,”用桌上的燭火點燃丟在地,繼續道,”你很快便知你來這的理由是什麼,既然手帕被我撿到,定也是天意。”唐玄宗命李琬爲元帥,對楊玨來說,是最大的障礙,李琬善戰衆所皆知,而且用兵如神,由他東征,安祿山頭戰就岌岌可危。卻不料前日在紫宸殿無意發現李琬掉落的絲帕,那上面的奚字,除去奚若崖,又會是何人呢?

於是楊玨派人匿名密信李琬,若要尋人,拿兵符交換。以李琬的性子,在不清楚對方是誰時不會貿然將事情擴大,只要搶回兵符,這一場勝算,就非安祿山莫屬。

“你覺得他會不會來?”

若崖思索了會,楊玨口中的他,不是李琦,李琦進宮定也是楊玨在唐玄宗面前說了些什麼,只爲支開他。

又或是李環?

她根本不知道楊玨此舉目的,甚至覺得莫名其妙,但絕非是好事。

於是沉默。

心裡盤算著如何逃離。

楊玨見她不說話,自顧自道,“榮王。”

聞言,若崖有些想笑,榮王?征戰在即,榮王手握重權,怎會爲爲自己而來?

笑話!

門外傳來規律的敲門聲,數名黑衣男子隱入,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也被絲帶綁住不能出聲。楊玨示意他們藏好,自己則躲入裡間,若崖錯愕的看著被打開的門,白色袍裾男子豁然出現在眼前,目若朗星、淡雅如塵,果真是李琬!

“羅希奭,想不到失去李林甫這個靠山,你居然投奔安祿山。”

原來,攜她來的男子名羅希奭,與吉溫同爲李林甫卒,李林甫在職期間,曾大肆殺戮貶謫官員。如今李林甫、吉溫皆死,他便又投靠了安祿山。羅希奭見到李琬絲毫沒有懼怕,“在這朝中,唯有榮華富貴最可靠。”

“榮華富貴?”李琬從容坐下,“安祿山保你將軍之位,亦或是保你丞相之位?還是說,給你金銀堆山?”

“那就不便告知榮王了。”

“是嘛,換作本王,在事成之後,第一個殺的便是你。”李琬的視線先落在羅希奭的橫刀上,隨後與她相視一眼,“可知爲什麼?”

“叛變一次的人,就會有第二次,留著無用。”

羅希奭聞言,臉色難看了些,“廢話少說,兵符可有帶來。”

若崖一驚,果然是爲兵符!堅決的眼神直直望入李琬眼裡,她寧死,兵符也萬萬不可交。

“帶了,可你憑什麼,覺得本王會交出來?”

“你不想要這女人的命了嗎?”

“她於本王,有何干?”

羅希奭有些急了,貴妃娘娘說這女人對榮王來說不一般,可現在榮王卻和無關者一樣氣定閒神的坐在這,擱在若崖頸間的刀又用力了些,“當真?”

殷紅緩緩流出,染透衣襟,在皙白的膚色上留下一道刺眼的痕跡,黑沉的眼底泛起驚濤駭浪,最後還是掩去,“你不妨一試。”

羅希奭見此招沒用,自己又被暴露了出來,當下進退兩難,清楚自己不是榮王的對手,殺了這女人,他連保身的機會都沒有。躊躇間,李琬的刀已來到面前,羅希奭措手不及的揮刀擋住,李琬順勢摟過若崖藏之身後,兩人過數招,勝負就已分。

李琬抽出染滿鮮血的橫刀道,“死不足惜!”隨後直闖裡間,方纔在與她對視時他便知幕後人躲在裡間。

乍一見,李琬是驚訝的,沒想到楊玨竟在此,而楊玨驚見被人闖入,知道計劃已敗露,召出數名黑衣人從四周涌來,李琬震驚的對爲首之人道,“木佘,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木佘,陳玄禮的親信,“聖人吩咐我護娘娘周全。”

楊玨見勢不對,木佘並不知曉她的計劃,忙先聲奪人道,“木佘,榮王疑本宮私通安祿山,但其實私通安祿山的是榮王身後的女子,本宮正想從她口中探出消息。”

若崖此時還未來得及解開身上的束縛,聽聞楊玨的話險站不住腳。李琬則已完全被殺意掩蓋,木佘吩咐幾人先掩護楊玨離開,“榮王,皇命難違。”

李琬沒有說話,直接以刀相向,欲越過木佘取楊玨性命。木佘見狀急急擋住去路,兩人糾纏在一起。若崖心急的想解開嘴上的束縛,忙出去撿起羅希奭的刀割斷手上的繩索,待回到裡間話還沒說出口,就見木佘的刀刺入李琬的胸膛,表情甚是錯愕,

空氣凝結,誰也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她清楚,李琬定是犯了舊疾,未能及時擋住那一刀。

“榮王!!”

木佘慌忙收回武器,知曉自己犯了大錯,恐怕會連累陳將軍,慌慌張張欲殺她滅口,李琬身擋在她面前還擊,木佘躲之不及亦被一刀斃命。

慌亂扶住他的身子,聽見屋外同時傳來打鬥的聲音,想必榮王的人在和剛纔那些黑衣人激戰。

“你可還好?”

她點頭,“榮王再撐下,我立即去喊衛鑫前來。”

手臂被扯住,他道,“無用了...”

她還想說些什麼,李琬又道,“楊玨欲置你死地,日後定不會善罷甘休,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最後一刻,他竟還念著她的安危。

楊玨手中的那條絲帕,莫非原在李琬手中?

所以,楊玨纔會以她相誘,逼李琬交出兵符?!

驚愕的看向他,李琬似看穿一切,笑的有些恍惚,“是...不是..嚇到你了?”

“......”

李琬的臉色幾近灰白,原本菱角分明的五官沒有了刀鋒凌厲,氣若游絲,她垂首環過他,默默低語道,“你欲無怨無悔,我卻恍然若夢,今知君意銘記心,惟盼君心塵埃落。”

淚水滴落在他臉龐,浸透的又是誰的心?

燭火幽暗,帶走最後一絲氣息,他的相思,他的無悔,終是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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