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她焚盡了所有詩稿，在心底不停呼喊那個人的名字。但是，那個人一直都沒有出現。

隱約能聽到園子外的吹打之聲，是那樣熱鬧，那樣喜慶。

她用力——咳出了一口血來！

她明白，興許這就是最後的……

***

“起牀了，太陽曬屁股了！起牀了，太陽曬屁股了……”

林黛玉猛地坐了起來，按了鬧錶，伸手拿起牀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地穿上拖鞋就往外跑，嘴裡還一直唸叨著，“晚了，起晚了……”

她顧不得梳洗，伸手捯了兩下頭髮，踢踢踏踏地跑到餐廳。隔著一張窄窄的吧檯，賈敏正在廚房攤雞蛋餅，保姆阿姨給她打下手。

一回頭，她看到女兒一臉迷糊地站在餐桌旁，露出慈愛地笑容，“玉兒，你醒啦，刷牙沒有？我剛想著去叫你呢，今天趕飛機，可不能晚了……”

“媽……”黛玉拖著長音喊了一聲，蹭過去從後面摟住賈敏的腰，側臉貼在她肩膀上，撒嬌，“抱……”

女兒已經十八了，但是在家的時候還像個只有五歲的孩子。賈敏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示意保姆從她手中接過鍋鏟，轉身摟著女兒走到一邊，以防被油崩到。“怎麼，你又做噩夢了？”她撫了撫女兒的頭髮，又輕輕拍著女兒的肩膀安慰她。

“嗯。”最瞭解自己的，果然只有親媽。母女兩個抱著膩了一會兒，黛玉的肚子發出“咕”的一聲，這才紅著臉脫離了母親的懷抱，在賈敏親切卻戲謔的目光中，一路小跑著進了洗手間。

過了十多分鐘，黛玉已經簡單收拾好了自己的儀表，這纔回到餐廳。賈敏和保姆阿姨已經準備好了早餐：蛋餅和牛奶，還有一大碗沙拉，放在餐桌中間。保姆阿姨看了看牆上掛著的藝術鐘錶，拿著菜籃子出門買菜去了，只留下林黛玉和賈敏，對坐在餐桌前吃飯。

“媽，這蛋餅真好吃。”在母親面前，黛玉永遠是一副嬌嬌懶懶的模樣。她是獨生女兒，又聰明，從小成績就好，林如海和賈敏都很寵這個女兒，只要她要的，就從來都沒有得不到的——女兒乖巧懂事，從來不讓父母費心，家裡也不是沒有條件，有什麼不能滿足的？

若是她要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就罷了，但是她偶爾的那些小要求也都透著貼心。賈敏默默嚥下那一點傷感，“你喜歡吃這個，姥姥家裡也有。我過幾個月也過去看你——你的開學典禮我是一定要參加的，到時候做給你吃。”

“好。”黛玉嘟了嘟嘴，彷彿不願多談論這個話題似的。她看了看窗外，“爸爸等下還能不能過來送我去機場啊？”

賈敏又笑，這孩子，就是這麼粘著父母。早知道，留在姑蘇上個大學也就罷了，離家也近——偏偏她又自己要去帝都。自己再不捨得，也不好不答應。

幸好，孩子姥姥一家就在帝都，也算有權有勢，住的地方離著她那校區也不遠。

她看了看錶，“你爸早上臨時有個會要開，說是等下直接去機場。”她看著黛玉撅起的嘴，又笑著說：“等下你賈叔叔過來接咱們，剛好他到帝都有事要辦，就順道和你一起坐飛機過去。在賈叔叔面前記得乖一點，知不知道？”

黛玉雖然不高興，但還是點了點頭。林如海是公職人員，主管的也是重要部門，三天兩頭就有緊急會議要開。從小到大，這樣的爽約黛玉已經早就習慣了，並且早就學會了不哭不鬧——就算哭鬧也沒有用，林如海再寵她，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妥協。

比往常好一點的是，爸爸還記得要送她，並沒有像以往的那些重要當口（中考、高考、還有畢業典禮，無窮無盡的頒獎儀式……）那樣，只把她交給賈敏。

賈敏自己開了一家花藝茶廊，不比林如海的忙碌，更能照顧女兒一些。這次不事先跟著女兒過去北京熟悉環境，也是因爲接下來林如海那邊有幾件事都需要帶著妻子出席，她不好不在。只能把女兒交給孩子姥姥照顧，說是放心，但是又怎麼可能完全不擔心的？

女兒從小到大，就沒有單獨離開過自己身邊太久。當年她結婚之前和二嫂鬧得不大愉快，這麼多年都很少回孃家，這其中也有林如海想要避險的意思。黛玉，也就四、五歲的時候跟著她在姥姥家住過幾天，和那些表兄弟姐妹們也都說不上熟悉，這次過去，她……她能適應嗎？

賈敏也知道，是自己杞人憂天了，那麼多孩子上大學都是孤身在外，甚至還有出國留學的，爲什麼黛玉就不行呢？但是她就是放心不下！

她又看了看錶，已經九點了，忙催促女兒回屋換衣服拿行李，“快去換衣服，你行李收拾好了沒？賈叔叔九點半過來接咱們，你再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漏下的。”

“知道啦！”黛玉答應一聲，跑跑跳跳地回了自己的臥室。外出的衣服是提前一天就準備好的，珊瑚紅色的短袖襯衣和白褲子，她脫下碎花睡裙，扔到一邊的髒衣簍裡，換好衣服把手機扔進隨身小包裡，又環顧了一下自己住了將近十年的臥室，才拎起電腦包，拖著一個大箱子出了臥室。

賈敏也已經收拾停當，手中提著一個奢華、卻又讓人看不出牌子的手包，伸手就要去接黛玉拖著的箱子。

“媽，我來吧！”黛玉拉著箱子不放，卻把電腦包遞給了賈敏，“您幫我拿這個！”

孩子這麼懂事，賈敏又能說什麼？她接過電腦包，笑著嗔了一句，“你這孩子……”又查了一下身上帶的東西，感覺沒有少的了，才和黛玉一起出了家門。這是一幢有九層樓高的公寓，黛玉家住四樓，不高也不矮。但是母女兩個拖著個大箱子，也只能選擇坐電梯下樓。八月里正是天氣最熱的時候，電梯裡卻很涼爽。

但是剛一走出樓棟，就感覺一股熱浪襲來，黛玉又要拿箱子，又想扇風，還忍不住湊到賈敏身旁撒嬌。“媽~~”

一個字還沒說完，賈敏伸手一攔，就把女兒擋在了半臂之外，“熱呢。”

樓前停了一輛黑色轎車，恰在這時車門打開，從駕駛室內走下來一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嫂子，黛玉。”他一邊打招呼，一邊走過來自然地從黛玉手裡接過行李箱。

“賈秘書辛苦了。”賈敏客氣地笑了笑，又讓黛玉叫人。

“賈叔叔。”黛玉也乖巧地和爸爸的秘書打招呼。

賈秘書淺笑著拎著行李箱走到車後，打開後車箱的蓋子，一邊搬行李一邊朝林家母女說道，“今天天氣熱，嫂子您和黛玉先進車裡坐吧，開著空調涼快些。”

“辛苦賈秘書了。”賈敏矜持地點了點頭，拉著黛玉坐到了轎車後排。黛玉看著這樣的賈敏，忍不住抿著嘴暗笑。賈敏雖說出身老牌紅色家庭，後來家裡又改行做生意，可以說是又權又貴，但是她本身卻是一位十足的賢妻良母，在家對丈夫體貼溫柔，對女兒慈愛嬌寵，對保姆阿姨都能做到客氣尊重。也只有在林如海的下手面前，纔會展現出這種略顯得高高在上的樣子。

很快，賈秘書放好了行李，蓋上車後蓋，坐回車裡，隨手繫上安全帶，見黛玉和賈敏也都繫好了安全帶，才發動了車子。

一路上，黛玉和賈敏都很安靜。母女兩個其實都還有一肚子話要說，但是當著賈秘書這個外人，又都同時選擇了沉默。許是車內氣氛太過沉悶，賈秘書隨手按開了車內廣播。

一個知性的女聲驟然在車內想起，“現在是華夏時間9點40分，不知正在收聽廣播的您又在經歷著什麼呢？是工作了一半正在休息？還是正在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途中？但是，無論您正在做什麼，都請您記得，只要打開收音機，就能感受到，我們的陪伴。下面一首歌，送給正在忙碌中的你，來自秀星秦鐘的一首新歌，《陪伴》。”

隨著女聲慢慢變小，隨之響起的是悠揚的樂曲，及一個略顯青澀的嗓音。這是一首慢板歌曲，旋律簡單流暢，歌詞也不復雜，不過是兩小段歌詞，被歌手反覆吟唱，好似情人間的喁喁私語，傾訴著渴望一直在對方身邊陪伴的心情。

“這首歌最近很火啊？”賈敏好似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了，就接著這個話頭，和賈秘書聊了起來，“那天我店裡小姑娘還在店裡放來著，說是現在最火的一首歌。”賈敏像是有些疑惑，又有些無奈，“我是聽不出哪裡好聽，相比起來，去年柳湘蓮出的那首歌我還覺得更好聽一點。”

賈秘書也一邊開車一邊笑著附和，“柳湘蓮畢竟是天王級的人物，去年出了兩首歌，聽說今年上半年休息，下半年又要準備出去走秀還有些頒獎典禮——竟是一整年都不要好好工作了。也是他休息了，今年的選秀才辦得聲勢大些。”前面是紅燈，他緩緩減速，又問賈敏，“嫂子，聽說最近您那侄子在娛樂圈人氣也很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