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允每兩個月便會前往新都城邊靈山上的靜修寺院一趟看望自己的母親凌元欽。今天正值齊允上山看望的日子。凌元欽跪在觀音石像面前念著經,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想了想今天的日子,於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回頭看向齊允,道:“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你不用再過來看我了,沒什麼意義。”
齊允停下了腳步,有點失落地說:“那以後三個月來一次可好?”
凌元欽:“罷了,你也不會聽我的。”
齊允:“母親,我給你帶了一些衣物過來,都是些樸素的,希望你留下。”
凌元欽:“我在這寺院裡又穿不上。”她擡頭看了看,看到女兒失落的表情終究有些不忍:“這次留下,下次來不許帶東西了。要留下來吃點齋飯嗎?”齊允自是歡歡喜喜地應著。凌元欽雖然希望女兒別惦念著自己,但是每次來也都會把她留下吃頓飯,甚至偶爾允許她留宿一晚與自己一同睡。
午膳時間,凌元欽與齊允單獨一桌。這寺院裡的飯菜自然是極淡的,但是齊允故意吃的很久,只要她不吃完,母親就會一直坐在邊上。
凌元欽吃完放下碗筷,若有所思地看了齊允一眼,說到:“允兒,你早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當真要守著當初的那個誓言一輩子不嫁人嗎?”
齊允也放下筷子,卻是沒有回覆。凌元欽明白她的糾結之處,接著說到:“我知道你是因爲我跟齊添的婚姻,認爲這個世界上的婚姻都是不幸的,認爲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我承認,是我跟那齊添不好,給你留下陰影了。但是,允兒,這個世界上美好的婚姻優秀的男人也是存在的,像雲欽妹妹,雖然凌運將軍已經去世多年,但是咱們大渠誰人不稱讚這一對壁人。”
齊允皺了皺眉頭,有點不開心: “母親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凌元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憋壞了自己,如若遇到有緣人要大膽說出口。我們怎麼說都是皇室血脈,若是那男人欺負你只有他死的份。”
齊允:“那你恨齊添嗎?”
凌元欽:“怎麼可能不恨,但是我已經吃齋唸佛這麼多年了早就放下了,而且齊添已經受到了懲罰,甚至死在了去洋州的路上,那個娼妓和那個嬰兒也雙雙死亡,我還能說什麼呢?我現在日日祈禱的自然是你的平安幸福。”
齊允:“母親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但是我還是放不下。”
凌元欽:“無妨,來日方長,你自己再考慮考慮吧。”
今日凌元欽突然說這番話自然是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齊允在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想母親說的話,母親以前一直沒有跟她說過這類話,不知道爲什麼今日要說這些,說了也就說了,爲什麼現在自己的腦子裡都是這些話呢,好煩。山腰上的一個拐角,忽然從旁邊的樹叢裡衝出來了一隊黑衣人,他們大喝一聲:“受死吧!”然後不由分說地開始攻擊他們。
齊允每兩個月就會來一次靈山,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危險,更何況這座山就在皇城旁邊,想來也不會有人這麼大膽敢幹傷害皇親國戚的事情,所以每次帶的護衛都不算多,這次只有二十人。齊允躲在轎子裡不知道要怎麼辦,忽然其中一個黑衣人斬斷了馬兒與轎子之間連接的繩索,立馬整個轎子翻到在地,婢女們趕緊起身扶起齊允快跑。但是剛出轎子黑衣人便瞅見了她們開始往她們的方向殺過來。婢女們維護主子先跑自己卻被刺倒在地,齊允嚇的絆了一下摔倒在地,眼看著那刺客的刀就要落在自己頭上,齊允嚇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這時候突然一把劍閃了出來,直接擋住了刺客的刀,而後反將刺客擊退數步,隨後後方出現了幾個皇軍打扮的人進入混戰。這位擋刀的男子扶起了齊允,齊允還驚魂未定,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這纔看清了眼前的人,這不是裴王凌過尚嗎?齊允剛要道謝,凌過尚卻拉起她,著急地說到:“我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也只帶了幾個人,我們趕快跑下山救援,他們撐不了幾時。”
齊允慌張地點頭。
凌過尚與齊允往山下的方向跑去,這時候突然又從側面跑出來了一隊黑衣人將他們團團圍住,凌過尚舉劍奮力砍出了一個缺口,而後帶著齊允突出重圍,但是卻迷失了方向,後面的黑衣人還在追趕。很快他們就被逼的走投無路了,後面是懸崖,前面是刺客。刺客們拿刀對著他們,齊允害怕地突然伸出雙手握住了凌過尚的手,她的手在顫抖,越握越緊,嘴裡念著:“怎麼辦,怎麼辦?”
齊允看不到,凌過尚勾了一下嘴脣,心想公樑峻果然瞭解女人,不知道她自己在這種情況下也會害怕地抓住身旁之人的手嗎?很快,他就又裝作緊張的樣子說到:“我們只能跳下去了,跳下去下面是溪流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不然一定會被他們砍死的。”
齊允嚥了一下口水,堅定到:“那好,我們跳下去。”
凌過尚與齊允後退幾步,轉身一躍而下。凌過尚及時摟著了齊允的肩,齊允很害怕,本能地閉上了眼睛摟住了凌過尚的腰,她沒看到,凌過尚另外一隻手抓住了一條粗壯的藤蔓。兩人順勢而下,而後在空中撞到了幾棵從崖壁上長出來的樹,最後掉入懸崖下面的溪流裡,濺起水花。
懸崖下,齊允先睜開了眼睛,撲騰了兩下,看見了一旁的凌過尚,她趕快游過去,使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把凌過尚拉到了岸邊。齊允按壓著凌過尚的胸膛讓他把水吐出來,凌過尚急促地咳嗽了一陣才睜開了眼睛,起身很緊張地問:“姑娘你沒事吧?”
齊允:“我沒事,倒是殿下你有事嗎?”
凌過尚認真看了一下齊允,疑惑:“你是齊允齊小姐嗎?”
齊允也疑惑:“怎麼,殿下剛剛沒有認出我來?”
凌過尚:“很抱歉齊小姐,因爲你很少參加宮裡的活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齊府裡,我見的少所以無法馬上認出你。”這句話表達出來的意思是不是因爲她是齊允凌過尚才救她,而是這種情況下凌過尚一定會挺身而出,並不是特意爲了接近齊允。
齊允輕聲說到:“沒事的殿下,你救了我,我萬分感激。”
凌過尚:“那咱們先想辦法上去吧。”
兩人雙雙站起來,可是都起的很不順利,原來是齊允的腳上有傷,而凌過尚背上有傷,拉扯一下疼痛不已,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笑,表示無奈。齊允轉頭看到了旁邊有一個山洞,說到:“算了,我們先進洞裡清理一下傷口吧。”
於是兩人互相攙扶著走進了山洞裡,背靠著洞壁坐著。凌過尚從身上拿出一瓶藥膏,說:“我這邊有一瓶藥膏,齊小姐先敷一下吧。”
齊允退卻到:“不了,還是殿下你先用吧。”
凌過尚:“這瓶藥膏管敷我們兩個人,我無大礙,齊小姐就先敷吧。”
齊允:“那好吧。”於是接過藥品,開始脫鞋脫襪子敷藥。
凌過尚叮囑了一下:“齊小姐如有需要幫忙的話叫我一聲。”隨後便轉身不看齊允。
齊允敷好了藥拍了一下凌過尚的肩膀,說到:“我好了,換殿下來吧。”
凌過尚轉過身來接過藥瓶準備脫衣上藥,齊允見此說到:“殿下的傷在後背,自己怕是夠不著,不如我來吧。”
凌過尚:“不敢勞煩齊小姐,而且齊小姐還是閨閣小姐,與男子有這等接觸怕是不妥。”
齊允:“沒事,我不介意,我都不介意了殿下就不要推託了。”
凌過尚不扭扭捏捏了:“那就麻煩齊小姐了。”
齊允慢慢地脫下凌過尚的上衣,看到他後背上的傷時好難過,好多條傷痕,傷痕好深,有被刀砍的,有掉下來時因爲護住自己而被樹枝刮到的傷痕,這都是爲了救自己,齊允心裡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涌了上來,原先不知道是自己,所以只是會保護普通姑娘,剛剛的一切又盡顯紳士,自己曾經卻一點都沒有注意過他。齊允看著凌過尚的後背,手指慢慢地撫上了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凌過尚感覺到了背後的異樣,疑惑地問到:“怎麼了嗎齊小姐?”
齊允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趕緊回過神來,擦了擦眼淚,支吾到:“沒事沒事。”然後開始極盡溫柔地給凌過尚上藥。
上好藥穿好衣服凌過尚轉過身來,卻發現齊允的眼睛紅紅的,關切地問到:“齊小姐你哭了嗎?是還有哪裡受傷嗎?是不是很疼。”這個齊允比公樑峻一開始說的還要容易動情。
齊允慌亂地搖了搖頭:“沒有,不是,我沒事。”
沉默了一陣,齊允又說到:“殿下都是因爲我才陷入如此險地,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心裡實在是過意不去。”
凌過尚溫柔地笑了一下,說:“不怪齊小姐,要怪就怪那些刺客,而且我沒什麼事,一點也不疼。”說著準備起身,但是後背的傷口突然拉扯了一下他痛的臉都猙獰了,齊允很著急:“殿下你傷好重,你別亂動。”
凌過尚卻還是把痛忍下去溫和地笑著說:“我沒事,齊小姐不用擔心。”
齊允將凌過尚扶好,嘆了一聲氣:“這天色已暗,我們兩個人又都受傷了,只能明日再找找上去的路了。我爺爺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找我的,希望上面的人有幸存的可以回府通風報信,這樣才更快。”
凌過尚:“只能如此了。”
這時候齊允纔想起來問凌過尚:“殿下今日怎麼也來靈山?”
凌過尚:“齊小姐可能不知道我酷愛喝茶,府中有一片茶園,聽聞這座山半山腰有一處茶葉味道新奇所以特來看看是不是什麼新品種,我好帶回我的茶園種植。因此帶的護衛也少。”
齊允:“但是殿下自己身手也很好。”
凌過尚憂慮的表情:“可是今日卻沒有保護好齊小姐。”
齊允:“這不能怪你,是對方人太多了,你已經很英勇了。”
凌過尚:“多謝齊小姐誇獎。”
晚上兩個人並肩坐在山洞裡休息,等待明日求救。凌過尚脫下自己的外袍準備給齊允披上,誰知剛一披上,齊允的腦袋就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於是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