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最好的時代，最壞的時代
錢塘市，“浣西水榭”二層。
倪玨將剛剛平靜地收完棋子的雷歧拉到一邊，說了他的一些“看法”。
雷歧雖然剛剛輸了棋，可並未太過沮喪。
他安靜地聽完了倪玨的看法，若有所思地問道：
“倪九段，您意思是……林睿昕他只有這一把飛刀？”
“對！”
倪玨解釋道：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最近這三盤棋，林睿昕都是下的二連星。而且你小飛掛角，他都不應，其實很明顯就是爲了你雙飛燕後能夠下出今天的這把飛刀陰伱。
“這棋下得如此刻意，那就說明他手上沒有其他手段——像我就不可能表現(xiàn)得如此明顯。所以，你最後一局棋大可放心，他絕對不會再有這種級別的飛刀。”
當然，表面上這是倪玨的“分析推論”。
但實際上，倪玨做出這個判斷也結合了自己所知道的背後真相。
這把飛刀是由他鍛造而出，林睿昕只不過是撿了個現(xiàn)成便宜而已。
其中各種摸索需要耗費多少心血，自不多提。
而林睿昕平日裡連正常的訓練量都不太能保證，這要是和倪玨說林睿昕還藏了這種級別的飛刀，他是絕對不相信的。
“我明白了，非常謝謝倪九段你幫忙給出建議！”雷歧微笑道謝。
哎！慚愧！
聽到這句話，倪玨心裡暗道一句。
儘管倪玨從沒有對雷歧不利的意思——相反他還挺希望這次棋聖戰(zhàn)雷歧能夠挑戰(zhàn)成功的。
但由他鍛造出的飛刀，的的確確讓雷歧在這局比賽裡吞下了苦果，這是事實。
可現(xiàn)在倪玨自然不能把整個事情經(jīng)過和盤托出，便暫時言及於此，含糊地回答道：
“沒事，應該的。我也不太喜歡現(xiàn)在的林睿昕還呆在棋聖的位置上。
“等你第五盤下完，我們再好好聊聊！”
從倪玨話裡，雷歧聽出來背後情況似乎有點複雜。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頭號任務是贏下棋聖戰(zhàn)，自然不會願意分心到其他上面。也就沒有追問，只是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
…
“你問這把飛刀？這把飛刀的話呢，是我從一盤比賽中受到啓發(fā)總結出來的。也算是付出了很多心血吧！
“嗯？哪局比賽？
“呵呵！這個就暫時保密一下，等合適的時候我會再公佈答案，也請大家拭目以待……”
東江市，龍景江岸小區(qū)。
手機屏幕裡，林睿昕還在賽後發(fā)佈會上侃侃而談，顯得自信而張狂。
剛走進書房的李菁哲瞟了眼桌上手機正直播的棋聖戰(zhàn)第四場賽後發(fā)佈會，又看了眼正興味盎然地跑著AI分析棋局的李皓明，再一次提醒道：
“爸！吃飯了！”
聽到書房門口傳來兒子的聲音，李皓明頭都不轉地敷衍一句：
“啊，馬上！”
“您這‘馬上’已經(jīng)應了三句了呀……”
李菁哲催促的語氣裡滿是無奈。
“話說……您怎麼會那麼入迷啊。
“我看網(wǎng)上很多老棋迷不都說，圍棋有了AI之後就沒什麼意思了嘛！
“而且，有了AI後看那些職業(yè)選手下棋，不會覺得錯漏百出嗎？”
“沒什麼意思？錯漏百出？”
李皓明終於將頭扭了過來，擡著眉毛看向兒子。
“我覺得，如果個別職業(yè)選手有這種想法，那還能理解——畢竟奮鬥一生的事業(yè)上，突然冒出來一個幾乎永遠無法戰(zhàn)勝的高手，是會有種自尊心被打碎的感覺。
“但如果棋迷有這個想法，那我認爲他並不是真的熱愛圍棋。”
李菁哲略有些奇怪：“難道不就是因爲熱愛圍棋所以纔會發(fā)出哀嘆嗎？”
“呵？熱愛？只是因爲有AI就不再熱愛了？”
李皓明冷笑一聲，搖搖頭道：
“有一部分人只是哀嘆，AI的到來讓他們沒法再在低手和初學者面前作威作福、裝大尾巴狼罷了。
“這種所謂‘棋迷’，與其說喜歡圍棋，不如說喜歡那種趾高氣昂、好爲人師的感覺而已。所以纔會AI一出便如喪考妣。”
李菁哲皺眉道：“聽您意思……是覺得AI的出現(xiàn)，對於圍棋是好事？”
“單從理念及研究的角度來說，當然是的！”
李皓明的回答毫不猶豫。
“對於真正熱愛圍棋的棋迷來說，這毫無疑問是最好的時代。
“原先大多數(shù)愛好者限於自身水平及難以接觸到高手，也很難提升自身棋力，甚至看到一些自己感興趣的職業(yè)對局，只要沒有高手講解，很多時候也只能抓瞎。看不懂爲什麼要這麼下！
“但現(xiàn)在，在AI的輔助下，哪怕是棋聖戰(zhàn)裡出現(xiàn)的頂級飛刀我都能夠去逐一理解其中妙味，弄明白爲什麼一些我自己覺得可行的手段實際爲什麼不成立。
“都是可惜你不懂圍棋，否則我真想和你好好說一說……”
對於父親的興致滿滿，李菁哲依舊有些不解。
“可是爸，人類這麼費勁心機思考出來的所謂‘妙手’，對AI來說無非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您爲什麼會覺得興奮呢？”
聽到這話，李皓明一愣，不禁笑了起來。
“菁哲，你還是太小看圍棋了……來，我問你個AI方面的問題吧！
“同樣算力充足、且設計完全相同的AI對弈，最後的結果應該是什麼？”
李菁哲對於圍棋AI這在人工智能領域完全過氣的東西先前並不瞭解，只能通過直觀感覺反饋：
“應該，差不多是接近和棋的狀態(tài)吧，兩邊差一目半目的樣子……”
可話沒說完，李菁哲便從父親的表情中知道，他應該猜錯了。
不過李皓明卻也沒有直接給出答案，反而習慣性地讓兒子探尋思考：
“菁哲，這個問題你有空的話，我建議你可以自己去了解了解。
“我想，這對你後續(xù)進一步學習AI和計算機算法，應該也很有幫助。”
李菁哲猶豫地問道：“差……很多嗎？”
李皓明依舊保持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總之，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否則……你那位漂亮同學也不至於在圍棋上面如此拼命呀！”
…
…
“昭昭，爸爸就先走了，有事兒隨時和媽媽說！”
晚上六點半，通舸大酒店大門。
芮國權完成了這三天的任務，等到了前來接班的妻子，隨後便馬上叫車準備前往高鐵站，趕回東江。
他們夫婦一個是集團高管，一個是大醫(yī)院的主任醫(yī)師，自然不可能隨便一請假就能騰出一星期乃至十天的時間來。
可偏偏女兒這“圍棋高考”，就是得考那麼久，而且還是異地！
不得已，夫婦二人只得約好各自請假、相互接力，這樣才差不多能保證女兒身邊隨時有人。
“爸……您辛苦了！”
此時芮昭臉色仍然有些發(fā)白，可還是由衷地向父親致以謝意。
“哎，你這孩子原先欠點禮貌！可現(xiàn)在又太客氣了！”
芮國權苦笑道。
“我們是一家人，你好就是爸媽好！說什麼謝不謝的！”
芮昭臉上一陣不知所措，立馬補上一句：
“對、對不起，我下次改……”
“嘖！”
芮國權見狀忍不住咂嘴搖頭，卻沒有再多繼續(xù)這個話題。
他又叮囑了下妻女，便坐上了去往高鐵站的出租車。
…
上車之後，這幾天心情緊張的芮國權略顯疲憊地靠躺在了後座上。
儘管先前就知道女兒實力超羣，而且這兩天也是四連勝，可他這個當爸的總歸有些坐立難安，生怕出什麼漏子——就不提芮昭還確實一副狀態(tài)不太好的樣子了。
出租車司機自是愛侃，見這回客人似乎沒什麼事兒，便起了個話頭道。
“大哥，來通舸山這玩兒？”
芮國權往前瞥了眼，隨口應道：“不是，女兒來下圍棋定段賽，我來陪陪！”
“噢！是有這麼一會事兒！”
司機師傅似乎記了起來，又繼續(xù)問道：
“誒，不過大哥……這好端端地，幹嘛送你女兒來衝什麼段啊？讀書纔是正經(jīng)出路啊！”
芮國權莫名其妙：“就……想走職業(yè)圍棋這條路啊！讀書的話，孩子成績不行。”
“噢。成績不行就多抓抓唄，大不了多復讀幾次！”
芮國權稍顯不耐煩，可還是禮貌地迴應：
“我家討論過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圍棋也挺好的！”
“噢。”
司機師傅應了之後，沒有再多說什麼。
因爲再說就不禮貌了。
在他看來，每年把孩子送這參加圍棋定段賽的家庭，一個兩個都是冤大頭。
自從那次著名的“人機大戰(zhàn)”後，誰不知道AI下棋比人厲害多了？
人都知道AI比人厲害多了，那幹嘛還去看人下什麼圍棋啊？有什麼意思！
結果，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送孩子當什麼職業(yè)棋手？！
什麼四九年入國軍吶？！真的蠢！
想到這，司機嘴角微微上翹，很有心理優(yōu)越感地看了後視鏡里正閉目養(yǎng)神的芮國權一眼，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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