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文劼，我怎麼感覺……
“今天的記者和圍觀羣衆，比第一場讓先挑戰賽的時候還要多得多啊？！”
2028年1月23日，農曆臘月廿七。
清晨七點半，新嘉坡東方文夏酒店，頂層旋轉餐廳。
在隨意地瞄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後，正在此處吃早餐的尚朝天用帶著點難以置信的調調，招呼著剛剛端著咖啡走過來的副手。
在他看來，第二次的挑戰賽怎麼都不該比第一次來得更熱鬧的——像國內報導賽事也肯定是開幕時和最後收官時來的媒體最多。
可眼下這明顯不減反增的關注度，令他覺得非常反常。
“嗯？天哥，你最近沒多關注輿論？”
盧文劼將咖啡杯輕輕放在桌上，順著尚朝天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的笑意：
“自從柳世賢首次挑戰慘敗之後，芮昭可是又在全世界掀起一波前所未有的輿論高潮！
“柳世賢已經是當世前三的高手了，結果在被讓先的情況下，依舊沒有任何的還手之力、一個局部就被直接打崩！
“賽後採訪更是字裡行間都心服口服，甚至直接建議Deepbrain下場接受芮昭的挑戰……
“這些事情加在一起，怎麼可能不繼續增加熱度！
“這感覺就好比在F1賽場上，某個世界冠軍車手賽前放話，說他從此所有比賽不再參加排位賽，直接從最後一位發車照樣能拿冠軍！
“又或者，網球的世界第一人公開宣稱，他以後所有比賽每盤都先送對手三局然後再開始打，仍然能輕鬆折桂！
“這種級別的情況，在別的項目壓根就沒聽過！可偏偏芮昭現在就做到了！
“所以，對於這第二場雷歧這個公認當世第二的挑戰，全球媒體能不格外關注？
“我聽說，小艾都有點後悔當初轉播權賣便宜了呢！”
“呃……
“這、這樣嗎？”
尚朝天被盧文劼這一連串信息量巨大的分析和類比弄得有點懵，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看到自家主席之前似乎真太清楚，盧文劼眨了眨眼，帶著點探究的語氣問道：
“看來天哥你是真沒關注這些……光顧著看比賽去了？”
“……也算是吧！”
尚朝天略有些應付地回答了一句，顯然不想將自己的擔憂放在紙面上來。
其實他也沒說錯，他的確主要在關注比賽。
但非要更確切地說，他更爲關注的……是比賽裡的一個人。
林睿昕。
自從“永昭君威”挑戰賽媒體見面會上林睿昕那場石破天驚的闖入和質問之後，尚朝天的心就一直懸著，生怕這位曾經的天才、如今卻陷入執念的華夏圍棋一代領軍人物，會再整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大活。
而在此之後，林睿昕雖然沒有再做出什麼過激舉動，卻也絲毫沒有放棄自己那份執念的意思！
華夏七冠王依舊每天無時不刻地將自己沉浸在圍棋裡，訓練強度高得嚇人，彷彿要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那方寸棋盤之上。
即使在6號的圍甲常規賽倒數第二輪他又一次被雷歧完敗，林睿昕的臉上也看不到絲毫心灰意冷，只有更加沉默和燃燒般的專注。
而在永世昭君在南海杯開賽前的首場讓先挑戰賽中以令人瞠目結舌的發揮直接完勝柳世賢、展現出直逼AI的恐怖實力後，尚朝天本以爲，這足以讓林睿昕認清現實、有所動搖……
然而並沒有！
在南海杯上，曾經的華夏棋聖反而爆發出更強的鬥志！
他先是在首輪力斬和自己同齡、曾經在三年半前的應裔杯半決賽上淘汰過自己的老兔崽，接著又在十六強戰中再次生吃天后座下狗！強勢殺入八強！
只不過八強戰上，林睿昕遭遇了他近七年來除芮昭外的最大苦主——南韓柳世賢。
結果他再次折戟沉沙，對柳世賢的連敗場次擴大到了驚人的十場！又一次被擋在了世賽四強之外的同時，也爲全世界棋迷調侃他的不自量力貢獻了一波最新素材。
……嘖！
林睿昕這到底要堅持到什麼時候?。浚?
他以前不是最喜歡嘲笑別人不懂變通嗎？怎麼面對芮昭這麼個根本打不倒的對手反而非要鑽這個牛角尖。
一想到本次曾經的一代王者被淘汰後那沉默得可怕、卻又眼神執拗的樣子，尚朝天心裡就像壓了塊石頭，手上撕扯麪包的動作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看著尚朝天似是被什麼事情牽扯得明顯走神的樣子，盧文劼立刻心領神會。
他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將尚朝天的思緒拉回今天的焦點：
“天哥，你覺得今天小雷有機會嗎？”
“啊……你說這個??！”
被副手話語重新喚回現實的尚朝天眨了眨眼，不禁回想起了先前在雉皋君睿酒店的小會議室裡，學生朝自己擡的那兩下眉：
“估計……是不行呢。
“能撐得比柳世賢久些就算勝利吧！”…
…
……唔……
雖然，她狀態的確很好……
但還是按照之前的計劃，能比柳世賢撐得久些就算勝利吧！
同日，中午十二點四十分，新嘉坡東方文夏酒店的一間房間內。
雷歧站在落地鏡前，一絲不茍地整理著深色西裝的領口和袖口，同時又一次明確了今天挑戰賽的“指導思想”。
想到這，他沉穩有力地最後調整了一下領帶位置，隨即轉身走向房門，準備前往特別對弈室，向那位端坐於圍棋世界之巔的永世昭君發起一場註定失敗的“挑戰”。
其實，剛聽說芮昭決定開啓讓先特別挑戰賽時，雷歧內心確實充滿擔憂。
作爲頂尖棋手，他深知讓先在頂尖對決中意味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他擔心芮昭託大，擔心不敗金身被破會影響她的聲望和逼戰AI的計劃。
可當時眼見心上人已下定決心要辦這個比賽維繫熱度、逼戰AI，雷歧自然不可能反對。
對於這位公認的圍棋女神，自己不舔，可有得是人舔！他小雷怎麼可能落於人後？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表示了毫無保留的支持，同時也在心底暗自打定主意：
一定要當好這位國民公主身邊最爲稱職的騎士、在國際國內賽事上竭盡全力，將所有有威脅的挑戰者掃地出門！
至於他自己嘛……
衆所周知，只要比賽的一方不想贏，那另外一方就很難輸。
——這也是他想好的、在棋盤之外守護心上人的方式。
然而……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
親眼目睹柳世賢那場堪稱教科書級的慘敗後，小雷九段發現之前的擔憂似乎有些多餘了。
儘管柳世賢首次和當世第一人下讓先，開局後不久的反擊可能有些冒進，但當那位當世殺神久違地亮出塵封的屠龍刀時所展現出的恐怖實力，足以令任何觀者目瞪口呆！
雷歧這才驚覺，在西方神話裡雅典娜可是戰績彪炳的女武神！又哪裡需要凡人護衛！
不過讚歎歸讚歎，雷歧依舊沒有改變自己“安樂死”的本來計劃。
凡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雖然芮昭挑戰賽第一盤下得幾近AI，但在AI的分析下她終究還是出現了【失誤】和【可下】的評價！這說明她並非真正的、毫無破綻的機器！
她依舊是人，是人就有可能犯錯，就有可能被擊敗！
這要是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在讓先的情況下贏了芮昭，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所以絕對不能想當然！
抱著這種複雜而微妙的心態，小雷九段一路來到對弈室。
對弈室內，此刻落地窗外獅城的陽光依舊明媚耀眼。
而在正中對弈臺的一側，而那個他一直傾慕的身影已經端坐於對弈臺前。
今天的永世昭君依舊是不施粉黛，一身簡約而帶著華夏風韻的素色長裙襯得她身形清逸。
當雷歧走進來時，芮昭那雙好看的星眸自然地望向他，隨即嘴角漾開一個極淡卻足夠清晰的微笑：
“雷歧，恭喜你拿到南海杯冠軍！個人第四冠了呢！”
“謝、謝謝。”
久違地迎上對方的目光，心臟不受控制地快跳了一拍——近來因爲芮昭直接進入到閉關自研狀態，他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心上人了。
“……不過……
“沒有你參加的比賽，這冠軍拿得也欠些含金量。”
“??！不要對自己要求那麼高！我覺得雷歧你已經很出色啦！”
“喂喂……
“別人這麼說可以，你來說這話就很裝誒！”
對於正在進行讓先挑戰賽的當世第一人，雷歧忍不住小小吐槽一句。
芮昭眨了眨眼、自己體會了下，這才發現雷歧說得好像確實不錯，不禁失笑：
“啊，好像還真是這樣……不過沒事！
“現在就是最好不過證明的機會！”
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清澈的眼眸閃爍著，彷彿能穿透人心：
“相信雷歧你……
“總不會在這盤棋裡放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