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發瘋”
6月22日，六點五十分。
秦關省灞川縣一處老小區內，一戶普通的三口之家正吃著自家裹的糉子當作晚飯，同時聽著省衛視播報的晚間新聞。
本來三人都還好好的，可接下來播的一條新聞卻吸引了家中兒子白吟樺的注意。
“……今日，備受矚目的華夏圍棋棋聖戰第二場在本省西都市激戰落幕。經過數小時的激烈對弈，挑戰者雷歧九段以半目的微弱劣勢負於現棋聖頭銜持有者林睿昕九段，未能再下一城，前兩場雙方戰成一比一平。下面是我臺現場記者趙惠在前方發回的報道……”
新聞正播到一半，聲音卻戛然而止——白吟樺已然拿起遙控，將電視關掉。
怎麼大端午的，省衛視的晚間新聞怎麼會突然播到棋聖戰啊。
白吟樺皺著眉頭放下遙控，可當他轉過頭來，卻發現父母都一副愣住的表情看著他，一時不知所措。
這下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衝動了。
對父母來說，一面吃晚飯一面看省衛視的晚間新聞及天氣預報，是一直以來的習慣，十年就未曾變過。
結果自己只是因爲不想聽到圍棋的消息，居然就把爸媽要看的節目掐了，實在不合適。
他放棄了在圍棋上二十餘年的努力與心血，這點已然非常對不起父母，還鬧這種脾氣，怎麼都說不過去。
“對、對不起啊，爸、媽！
“本來想調下音量的，結果一不小心關了……我馬上開！”
說完，白吟樺連忙重新點開電視，只見此時鏡頭已然切換到了一位現場青年棋迷的採訪畫面：
“太精彩了！兩位世界冠軍間的比賽真的太精彩了！
“尤其是小雷九段的棋，第一盤他那手雙虎就把大家都看傻了！今天這盤排山倒海的追擊也看得人是目不暇接。
“這就是我們國粹的魅力，我以後肯定會讓我的孩子也接著下圍棋！”
這位青年棋迷的採訪結束後，新聞畫外音一轉，又開始播出對棋協主席尚朝天的採訪內容。
“圍棋與關中地區可謂結緣已久，像我們延用至今的十九路棋盤，就是在隋唐時期的關中被逐漸確定爲正統。那時的長安作爲整個亞洲經濟文化中心，圍棋這項極具魅力的運動也從這裡不斷向整個世界傳播。
“雖然在部分民衆的印象裡，圍棋就是個曲高和寡的老古董，其實並非如此。就像西都市一樣，它具有數千年的悠久歷史，但這數千年間也是在不斷變化與進步的，時至今日，亦是如此。
“棋盤內的技巧進步自不用提，而爲了跟上時代潮流的發展，我們圍棋的推廣也逐漸採用新的模式，比如說努力通過新興自媒體，藉助年輕人所喜聞樂見的方式來達到推廣目的。
“像最近，我們圈內就有個叫【圍棋小昭】的主播，她自己本身就是個十八歲的漂亮小姑娘，她利用自己極具親和力的形象，通過直播自己參加線下比賽、網上下棋及講解賽事的方式，不斷地吸引圈外人員來了解圍棋。
“這次的棋聖戰直播，她在B站上的直播觀看人數，甚至大幅超過了我們官方直播……”
播完對尚朝天的採訪後，報道便開始轉向本次棋聖戰第二場選在西都市舉行對於本省文體工作的重要意義。然而這些場面話白吟樺自然懶得再聽。
【圍棋小昭】……
那個小姑娘……還真的有在自己努力啊！
甚至都讓尚主席在衛視上幫忙推廣了……
白吟樺表情和心情一時都有些複雜。
儘管現在的他對圍棋依舊持負面態度，可知道那麼個又美又強的小姑娘居然還真在努力地推廣圍棋的時候，他居然生出了一種想去看【圍棋小昭】的直播一眼的衝動。
呃……就看一眼，應該沒什麼吧？
白吟樺爲自己如此辯解道。
儘管聽得到他辯解的，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
…
“什麼？第四局棋還讓我講？
“盧副主席，您這薅羊毛也不能光指著我一個人薅吧？”
6月23日，錢塘市，倪玨家中。
正在電腦前做著研究的當今名人天元聽到棋協副主席的建議，頗有些無語。
“這不是你就在錢塘嗎？自然要拉你啊？”
盧文劼的語氣倒是輕鬆又理所當然。
“再說了，又不是不給你出場費！”
“伱們這扣的！三千塊我還不至於那麼看重！”
倪玨先吐槽了經費緊張的棋協一句。
不過他自己想了想，這次雷歧對林睿昕的前兩盤棋質量都很高，尤其是雷歧這邊，自己肯定是要好好研究覆盤的。
反正都要弄，帶薪研究幹嘛不幹？
何況就在自家門口！
“那行吧……爲了我國圍棋事業發展，我再犧牲一下！
“啊，對了，盧副主席，這兩天聽到圈內有些傳言，說這回林睿昕放棄參加農心杯預選了？”
盧文劼的聲音在電話中稍稍一頓，反問道：
“怎麼？你很驚訝嗎？”
還真是啊……
見盧文劼語意中已然默認，倪玨便順著說了下去。
“啊，倒沒有多驚訝，以他的風格做出這種選擇並不奇怪……
“不過要我說的話，他這選擇倒不聰明。”
這番話吊起了盧文劼的胃口：“哦？這怎麼說？”
倪玨輕笑著說道：
“以現在兩邊的狀態對比，他想保住【棋聖】實在有點難……
“要知道，小雷外號可是叫‘小尚棋王’，那天下出這步問題手已極爲罕見，他不能總指望小雷能下出第二手這種棋吧？
“倒是林大網紅自己，時不時就會蹦出像第一局棋那種大失誤。
“此番情況，林網紅若直接擺爛，以禮而降，仍不失爭取農心杯席位之機會。
“屆時一起共抗外敵，豈不美哉！”
見倪玨難得玩起了梗，盧文劼忍不住吐槽道：
“擺擺擺，就知道擺！
“你也真是的，自己擺都算了，還勸別人擺……擺爛成自然了對吧？！”
“這倒不至於，擺爛是爲了更好地支楞起來嘛！”
倪玨臉不紅心不跳地回覆了一句。
不過可能感覺剛開玩笑話題跑得有點遠，倪玨收了收笑意，有些認真地說道：
“不過……盧副主席，今年林睿昕不參加，老戴又佔個名額，怕是又會兇多吉少啊！
“要是今年再不行，那就是四年無冠了！這可是世紀初那波八年無冠後從未有過的事情。”
倪玨所言確爲事實。
本來林睿昕參加的頭五屆農心杯（十七至二十一屆），華夏隊五年四冠，極爲輝煌。
可自從三年前林大棋聖狀態開始下降，南韓柳世賢強勢崛起後，華韓雙方在農心杯上的態勢也是攻守逆轉。最近三年（二十二至二十四屆），南韓已經取得了三連冠，極爲強勢。
盧文劼聽到這話一愣：“你提這什麼意思？”
倪玨淡定回答：“您說什麼意思。”
盧文劼生性聰敏，倪玨這麼一說就完全明白了，立即答道：
“喂喂，今年我們又沒外卡可以給你，你這發什麼瘋啊！”
根據“農心杯選拔條例”，在當年沒有任何免選者的時候，農心杯五個參選名額四個通過選拔提出，而最後一個人選則由棋協外卡決定。
“哎！別把我想得那麼不堪！
“我不玩刀的時候只不過是下頭部幾個不太行，其他人還是能下的。”
倪玨答道：
“這回林睿昕棄權，小雷、老戴免選，我這等級分第九的可以直接進二階段。
“到時候第二階段分組，第一輪幫我分配個等級分十名開外的，我應該大概率能贏。第二輪我出一次刀，不出意外也就出線了——只出一次，應該還好。
“怎麼樣？是不是也沒想象中難？”
聽到這盧文劼一時沉默下來，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倪玨這長期擺爛的居然會自己設法掃除困難！
當初明明是說好，只有到華夏無人免選又確實長期拿不到農心杯的時候才把他拉出來的啊！
“你這是……搞什麼啊？”
“當初不都說好的，你可以長期不參加農心杯預選，但我們要找你的時候你可不能逃嗎？
“怎麼這次還自己主動洗乾淨跳到砧板上了？”
“也沒什麼吧，最近因爲些事情有點觸動罷了。”
倪玨隨口說了句，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怎麼樣？我這是已經‘若有戰，召必回’了，不考慮給我個機會？”
盧文劼一時沉默。
他自然知道，倪玨這套基於長期冷門研究之上的飛刀下法在快棋、單人單局的擂臺賽上針對性極強，很有希望能夠處理掉近三年都讓華夏隊倍感頭疼的柳世賢。
可飛刀對於倪玨意味著什麼，盧文劼也是知道。
倪玨在先前的白吟樺事件中已經是做出了重大犧牲與貢獻，而這回如果要在農心杯上用飛刀，那可不是像“都市杯”賽場上那樣可以通過操作瞞棋譜的。
那也就意味著倪玨的飛刀切切實實要被消耗，對此盧文劼實在是沒這個臉。
“……沒事，這不還沒連輸七年嘛！別有心理壓力，安安心心擺爛吧！”
盧文劼半開玩笑地拒絕了倪玨的提議。
但倪玨的口吻依舊認真：
“說實在的，盧副主席。我本來該聽你們的，可我也二十九了呀！
“……真要等七年無冠的時候再喊我，我來肯定會來，但就怕到時候已經有心無力了。”
盧文劼又沉默兩秒，接下來的話語依舊是打著趣的口氣：
“才二十九而已，說什麼有心無力！尚主席最後一個世冠可是三十三歲拿的！
“更何況現在這AI時代，棋手下滑速度相較前些年又慢下來了。”
倪玨聞言也稍稍沉默了會兒，方纔嘆了口氣道：
“行吧！反正……有事您說話。掛了啊。”
“別忘了第四場的直播講解。”
“嗯，這不會忘。”
掛了電話後，倪玨定了定神，本打算繼續眼前的研究，卻不想此時另外一個認識多年的老傢伙居然通過微信找了過來。
【燃燼】：倪玨，你有空嗎？下兩盤網棋？每盤帶1000彩頭的。
？？？
看到戴工智能的這條消息，倪玨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作爲同一代棋手裡年少成名的兩位天才，儘管兩人都不怎麼愛好交際，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相互競爭，不過一直以來倆人的關係都很不錯——就是相互間不太聯繫而已。
可今天老戴這突然是什麼情況？！
【玉爲王刃】：喂喂，你擱這搶錢吶？
【玉爲王刃】：我又不可能爲了盤網棋出刀，怎麼可能下得過你個遛狗的！
【燃燼】：下一小時的快棋，這應該公平吧？
啊？一小時快棋？
老戴這瘋了？！
【玉爲王刃】：下快棋的話，你怕是連不用刀的我也不好贏吧？
【燃燼】：這你別管，下不下？
真就硬送啊？
倪玨疑惑地打量著屏幕上的聊天內容，不過很快他就瞇了瞇眼，反映了過來。
呵，這也有個發瘋的！
他輕輕笑笑，隨後很自然地回覆了一句。
【玉爲王刃】：下！有錢不掙這不是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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