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曾莉寧那個年紀,想擁有的東西已是正在擁有,又或者曾經擁有,除了渴望子女成家立業然後抱抱孫子就別無所求。
那晚程知瑜就把曾莉寧的大致意思轉達給鍾厲銘,她坐在梳妝檯前,透過鏡子看著那個正在翻著文件的男人。
鍾厲銘正看得入神,聽見她的話,他隔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開口:“這話是說給你聽的。”
“這跟我沒有關係。”程知瑜說。
牀頭櫃上攤放著幾份資料,程知瑜過去將它們擺好,之後用手機將它們壓著。她發現他最近真的越來越隨便了,無論是要緊還是不要緊的文件都敢在她這兒亂放。
鍾厲銘擡頭看向她,“你不給我生孩子,我媽怎麼有孫子抱?”
程知瑜倚在牀頭櫃旁,她與他對視,說:“願意幫你生孩子的人那麼多,不一定要是我。”
他乾脆將文件拋到牀邊,坐直腰桿跟她說:“如果我一定要你呢?”
她不想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藉故走開,“我去熱牛奶,你喝不喝?”
“不喝。”他回答。
鍾厲銘知道她在逃避,他也不逼她,由著她往外走。她將門房掩上,之後便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文件上,但三兩分鐘後,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就響了。
尋著鈴聲,鍾厲銘伸手將手機拿過來,看也沒看一眼就接起來。
那頭的人大大地遲疑了一下,三兩秒後才傳來聲音:“原來被程知瑜管得這麼嚴,就算接個電話也得向你請示。”
鍾厲銘皺著眉頭將手機遞到眼前,他和程知瑜的手機是同一個品牌同一個型號,就連顏色都是一樣的,現在細看,他才發現這手機並不是自己的。
對於許宥謙那意味深長的調笑,鍾厲銘沒有多作解釋,他只問:“什麼事?”
“事確實有,可是我比較想跟你的小心肝說。”許宥謙很不正經地說。
“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找她麻煩。”鍾厲銘大概能猜到他找程知瑜事爲了什麼事情,他盯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隨後慢悠悠地說,“況且,你想要的東西不在她手上。”
許宥謙輕笑了下,但說話時聲音卻分外陰冷,“鍾少真會忽悠人,我想要的東西只是將會不在她手上,而不是已經不在她手上。”
“有區別嗎?”鍾厲銘將文件放到一邊,接著說,“別白費心思了,你還是想想怎麼填補自己捅出來那個大窟窿吧,不然宋氏還沒倒下,你的天際集團就先它一步垮掉。”
強行按捺著怒火,許宥謙的聲音穩得沒有一點兒的起伏,“如果不是因爲你從中作梗,宋氏早就在我手上了。”
“你的運氣不好而已。”鍾厲銘走到窗邊,一手將那兩層窗簾拉開。院子裡的燈光星星點點,燈柱的倒影被拉得很長,隔著一面玻璃,他看著外面那個靜悄悄的世界。
這幾年來,鍾、宋兩家的往來雖不如以前密切,但仍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他很清楚宋啓鬆和許宥謙表面上並不惡交,天際集團成立之初,宋啓鬆也替這個繼子打通了不少關係。可惜,無論關係怎麼親密也好,宋啓鬆仍舊不會把股份轉到他名下。
據鍾厲銘所知,宋啓鬆名下的股份,他的親生長子將獲得一半,他的兄弟共獲得三成,而程知瑜則獲得兩成,許宥謙雖然沒有分得宋氏股份,但宋啓鬆的房產存款等他倒能分一杯羹。
鍾厲銘曾經遣人通過某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向宋啓鬆的律師瞭解過那份遺囑的細節問題。他知道宋啓鬆兩度修改遺囑,按照之前的分配方式,宋啓鬆的長子可以獲得七成的股份,而餘下的三成,仍然是由宋啓鬆的兄弟獲得。
或許許宥謙早已得知遺囑內容,他的野心非同尋常,他肯定會設法扭轉這個局面。鍾厲銘能看出來,程知瑜就是他的一顆棋子,他利用她來分薄宋知瑾的股權。宋啓鬆留給自己兄弟那三成股份,許宥謙想得到簡直是易如反掌,但宋知瑾那七成,他根本無法染指,因爲前任的宋太太是城東大戶,錢權兼備,宋知瑾雖無心戀商,但不會輕易將手中的股份轉移,更不會隨便地讓他得逞。
鍾厲銘很快就知曉許宥謙暗地裡搞的小動作,他曾多次暗示許宥謙收手。許宥謙行事向來急功近利,他並不把鍾厲銘的警告放在眼內,從而導致他手頭上還幾個大客戶都不約而同地中止與天際集團的項目。
許宥謙三番四次地唆擺程知瑜,雖然他有心防備,但仍舊被許宥謙得逞。直至被許宥謙道破,他才知道她早已被許宥謙捏著七寸。鍾厲銘震驚又憤怒,他還沒來得及弄清楚這件事的緣由,程知瑜趁機離開棠海市,決意與自己斷絕往來。
許宥謙不達到目的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鍾厲銘知道宋氏的衰敗跟許宥謙脫不了關係,他應該有份狙擊宋氏,甚至整個計劃都是他一手策劃的。只有宋氏出現這樣空前的危機,宋啓鬆纔會病急亂投醫,妄求通過程知瑜得到鍾氏的扶助。
“運氣?”許宥謙冷冷地重複著,“這跟運氣無關。我這輩子最不應該的事,就是一而再地把籌碼壓在程知瑜身上。”
方璇的死其實是宋啓鬆一手造成的,他對程知瑜一直存有歉意。許宥謙肯定會利用這點大做文章,若程知瑜受制於他,他必然有法子讓宋啓鬆心甘情願地將名下的股份留給她。
讓許宥謙始料未及的是,程知瑜根本不肯就範。一來,她不覬覦宋家的財產,同時也避宋家人如蛇蠍;二來,她對鍾厲銘的畏懼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她就算忌憚他,但也不敢背叛鍾厲銘。
到了後來,宋啓鬆的病情日益加重,許宥謙按捺不了,於是親自向鍾厲銘揭發他跟程知瑜那段不齒的關係。他原以爲鍾厲銘會毫不猶豫地拋棄這個不乾不淨的女人,待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就不得不向自己屈服。
奈何事態的發展永遠脫離許宥謙的掌控,他沒有料到程知瑜這樣軟性子的人也有如此極端的一面。看著她一臉決絕地駕車衝出去,他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她的意圖,原以爲她必死無疑,但最終躺在重癥監護室的人卻成了鍾厲銘,而她卻只是受到輕微的腦震盪。得知鍾厲銘已是情根深種,他很快便計上心頭,從而果斷地改變策略,重新作出新一輪的部署。
那場車禍的消息是許宥謙告訴宋啓鬆的,在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有意讓宋啓鬆了解鍾厲銘和程知瑜之間的關係有多麼的親密。往後的一段日子裡,他則通過層出不窮的方式將這個信息傳遞給宋啓鬆,以便他重新衡量這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那驚人的價值。
最終宋啓鬆仍是不負許宥謙所望,他將自己名下的兩成股份留給程知瑜,這就意味著他有很大的機會可以得知這部分的股份。許宥謙長年累月地市場上吸納宋氏的股票,早已持有數量可觀的股份,現今加上程知瑜和宋啓鬆那兩個窩囊弟弟手中那部分股權,他基本上就能成爲宋氏最大的股東。
儘管宋氏被狙擊得岌岌可危,但許宥謙一點也不擔心。宋氏有部分股份在程知瑜手中,鍾厲銘應該不會坐視不理,待鍾厲銘將宋氏救回來,他才慢慢逼程知瑜將那部分的股權交出來。當然,就算被鍾厲銘看穿自己的陰謀,不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他也毫無擔心。程知瑜一旦放棄繼承,邵清和宋氏兄弟肯定會不顧一切地將它搶到手中,到時候他同樣可以坐享漁人之利。
“輸得心服口服嗎?連女人都利用,你真是越來越沒有出息了。”鍾厲銘說。
“我只是沒想到你能讓宋知瑾出手。”許宥謙憤恨不已。宋知謹出了名是逍遙閒人,許宥謙千算萬算也沒算到他會同意接管程知瑜手上的兩成股份。
鍾厲銘單手叉腰,不耐煩地問:“你這次又想拿什麼威脅她?”
許宥謙沉默了半秒,隨後才略有深意地說:“我無意間發現那老傢伙留下了一樣有用的東西,那是一盒你也會感興趣的影帶。”
鍾厲銘嗤笑,“無意間?”
許宥謙沒有反駁,繼續說:“我想,你肯定很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對程知瑜就不會這樣又愛又恨,但又欲罷不能。”
話說得這樣含蓄,鍾厲銘卻很快領會其中的意思,那盒影帶肯定跟宋啓鬆和曾莉寧有關。手背的青筋跳了兩下,他頓了片刻才語氣淡淡地開口:“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拿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威脅她。我上次之所以不追究,只是看在美芝的份上,我知道你跟她已經在美國登記。如果你再敢亂來,我就不介意沒有了你這個妹夫。”
“你也不敢追究不是嗎?你要把事情鬧大,受害最深的人肯定是你的小心肝。”許宥謙雖然出言挑釁,但內心還是十分忌憚鍾厲銘。他對付自己向來都是借力打力,從來未曾真正出手,若他真要出手,以他的勢力和手段,許宥謙不覺得自己有多少分勝算。
鍾厲銘不再多言,率先切斷通話。他捏著微微發燙的手機,他的眉頭鬆開了又再度皺起,最後只是刪除了那條來電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