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舒知道程知瑜在本市定居,無論是人脈還是門路都比自己要多得多,因而很放心將這件棘手的事交給她處理。
電影自然是看不成了,程知瑜趁陳舒去洗手間的空檔,走到廣場的大堂給許宥謙撥電話。翻了很久,她才從通訊記錄裡找到他的手機號碼。
銀日廣場隸屬於天際集團,找許宥謙幫忙雖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但卻是最快捷最有效的解決方法。如果陳舒不是這樣歇斯底里,她根本不會向他求助。
不過,程知瑜也沒有把握能讓許宥謙幫忙,他們幾次見面都不歡而散,關係比陌生人還不如。當電話被接通的時候,她聽著他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心跳不自覺亂了幾拍。她醞釀了半秒,問他:“我能請你幫個忙嗎?”
電話那頭並不安靜,男聲女聲吵雜聲混合在一起,許宥謙的聲音倒有幾分失真。他似乎在笑,他的語氣很輕佻:“如果你不怕代價很大的話,那就說說看。”
程知瑜沉默,要說的話在舌尖打轉。
許宥謙等了兩秒,問她:“不說是吧?那我掛電話了。”
“喂,”程知瑜匆匆地喊住他,口氣不佳地說,“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十分無所謂,“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你難道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捏住手機的手指緩緩收緊,程知瑜深深地吸了口氣,向他道歉,然後將事情的緣由告訴他。他沒有應聲,她又再下放了姿態懇求道:“你就幫幫我吧,我一定會很感激你的。”
許宥謙臉無表情地聽著,想必她很少求人,那幾句軟話怎麼聽怎麼彆扭。或許鍾家這幾年真的把她護得很好,她根本不知道求人是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並沒有心思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於是隨口應她:“我讓人跟進吧,一週之內給你消息。”
沒有得到他的保證,程知瑜頗爲不滿地說:“麻煩你認真點好嗎?我的朋友真的很著急。”
他突然冷笑了聲,“我也等得很著急,那你能立即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嗎?”
程知瑜的心一沉,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話筒就傳來通話被切斷的提示音。拿著手機轉身時,她才發現陳舒站在一旁看著自己。
陳舒很開心地過去挽住她的手臂,由衷地跟她道謝。
明天就要考試了,程知瑜也不敢告訴陳舒情況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樂觀。她幽幽地嘆氣,與她結伴回學校。
考完最後一門課,程知瑜忍不住給許宥謙發了條短信追問消息,他很快就回了短信,約她第二天見面。她想了想,又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問他手袋究竟找到了沒有,不過他沒有再回短信。
程知瑜和鍾卓銘的放假時間一致,她本想在考試結束當天找家裡的司機幫自己運送行李,不料他卻說他有空,可以到學校接自己。
k大是出了名的美女如雲,她當時毫不留情地笑他,“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鍾卓銘呸了聲,“我要什麼女人沒有?”
他的話還真不假。就鍾家兩兄弟來說,程知瑜覺得鍾卓銘會比鍾厲銘更受異性歡迎。他們的出身樣貌甚至是身材皆是無可挑剔,鍾卓銘是一個很會享受很會生活的男人,跟他相處也算算一件愉快的事情。而鍾厲銘不過是一個很有能力卻沒有情趣的男人,他的生活枯燥乏味,有時候跟他在一起,他們可以整個晚上都不說一句話。
行李並不多,程知瑜費了大半個小時就收拾完畢。陳舒考完試就出去了,宿舍只剩她一個人,她閒來無事就站在陽臺等鍾卓銘。
鍾卓銘並不是一個守時的人,程知瑜覺得他並不是天生如此,而是被人慣出來的。他來的時候已經比約定的時間遲了二十來分鐘,她也算是好脾氣的人,看到他只是笑他:“你剛纔肯定被一羣長腿美女堵得水泄不通,想脫身也脫不了。”
鍾卓銘露齒一笑,“原來你有千里眼順風耳。”
之前鍾卓銘也來過程知瑜的宿舍,不過沒有參觀過,難得陳舒不在,於是他便好奇地東張西望。
當他站在書架前饒有興味地翻著她的書時,程知瑜纔想起她的日記本也被隨意放在那邊。她搶在他前頭將它抽了出來,他卻意味深長地問:“情書?”
“日記。”程知瑜實說實說。
他很感興趣,“給我翻兩頁?”
程知瑜瞥了他一眼,“不給。”
鍾卓銘朝她額頭戳了一記,“小氣鬼。”
他們在宿舍待了一會才離開,鍾卓銘幫她將行李箱搬到車尾箱裡。程知瑜看到裡面已經放了一個行李箱,於是問他:“阿姨下命令讓你回家了?”
鍾卓銘點頭,說:“她說我再不回家就讓我哥停掉我的信用卡,多可怕。”
看見他一臉不情願,程知瑜便出言相勸,“阿姨好不容易回國一趟,當然希望你多陪陪她的。”
隨意地應了聲,鍾卓銘便走進駕駛室啓動了汽車。剛駛出校道時,他突然“誒”了聲,程知瑜看了他一眼,問:“怎麼了?”
“我把一份報告落在了我同學哪兒,我得回去拿。”他說完便轉著方向盤拐了個彎。
程知瑜很少進他的學校,他停好車交代她等一下自己便往教學樓方向走去,她覺得車內很悶,於是便下車走走。
好些專業的學生還沒有放假,這個時段又碰上了上課時間,校道上皆是步履匆匆的行人。理工大學向來男女比例失調,程知瑜一眼望去,確實沒發現多少個女生。
這個季節的綠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她順著校道往下走,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學校的行政樓。
當程知瑜百無聊賴地站在公告欄前看著被展示的校園資訊時,行政樓內走出了一羣身穿正裝的男女。他們興致勃勃地攀談,她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接著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公告欄上。
那羣人漸行漸近,程知瑜恰好聽見有人喊了句“方校長”,她對這個姓氏特別敏感,此時免不得再度回頭。這羣人中有一個特別顯眼的男人,他穿著中規中矩的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雖然沒有戴眼鏡,但身上仍然透著一股濃烈的儒雅氣息。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垂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地收緊。
方璇離家時帶走了一些舊物,她把它們放在一個衣櫥最高的一層,偶爾也會翻出來看看。程知瑜也曾翻過母親的老照片,那爲數不多的黑白照被保存得很好,其中有一張就是母親跟舅舅的合照。他們兩兄妹很像,尤其是板著臉拍照時,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程知瑜只見過二十多年前的舅舅,她不能一眼把他認出來,但細看片刻還是有幾分微妙之感。他被一行團團圍著,根本沒有留意到她的注視。
鍾卓銘在行政樓前的涼椅找到程知瑜,他的氣有點喘,看到她忍不住嚷道:“程知瑜你搞什麼,一聲不吭的跑了出來還不接電話。”
她有點反射性地擡頭,好半晌才懂得應他,“我迷路了,所以乾脆坐在這邊等你。”
他示意她跟上,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說她:“你的手機呢,不會打電話嗎?”
耳邊嗡嗡迴響著他的聲音,程知瑜仍在走神,沒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她想了又想,問他:“你們學校最近有什麼活動嗎?我剛剛看到很多老師聚在一起,很熱鬧的樣子。”
“每年的十二月是我們學校的開放月,就算是外省的學校都會派代表過來交流學習,我上次的比賽也算其中的一項活動。”他回答,轉頭看了她一眼,卻發現她神色呆滯,於是便問,“怎麼了?”
程知瑜低著頭,隨便敷衍道:“沒事,我好像看見了我媽的舊同事。”
鍾卓銘半信半疑,但沒有繼續追問。
那晚程知瑜特別恍惚,躺在牀上又輾轉難眠,以致第二天赴許宥謙的約時憔悴非常。
許宥謙仍是把碰面地點定在他的辦公室。她進門時他應該還在處理公務,他只是抽空看了她一眼,然後又把視線放回計算機的顯示器上,“先坐。”
坐到會客區的沙發上,程知瑜擡頭觀察著這裡的佈置,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心思留意,這次卻有時間和閒情慢慢研究。其實她一直都好奇,這些天之驕子的辦公室是怎麼奢華氣派的,鍾厲銘從來沒有帶過她到他的辦公室,因此她一直都沒有機會參觀。
將最後一份文件處理完畢,許宥謙擡頭便看見程知瑜站在一副油畫前發呆,他往桌面敲了兩下,她回頭他纔開口:“過來。”
寬敞的空間響起他低沉的聲音,許宥謙邊說邊解開了自己的袖釦,眼睛卻緊緊看著程知瑜那方。她被他盯得心裡發毛,不過最終還是走到辦公桌前端。
欣賞夠她那副飽含戒備的樣子,許宥謙才從辦公桌下摸出了一個手袋,接著扔到了程知瑜那邊。
那牛皮手袋很硬,程知瑜堪堪地捉住了它的一角,但手腕卻被那塊金屬logo撞得微微發紅。她將手袋放到辦公桌上,隨後便聽見他說:“年紀輕輕就這麼招搖,活該被人偷。”
她咬了咬脣,問他:“你怎麼找到的?”
許宥謙沒有回答,他動作懶散地拉開抽屜,從裡面拿了一沓照片甩到桌面,用很輕慢的語調說:“這是你的舍友對吧?看著還算有潛質,要樣貌要樣貌,要身材也有身材,可惜就是沒什麼腦子。要是這些照片傳了出去,真不知道她要怎麼處理這關公危機。”
那些照片不堪入目,程知瑜翻了幾張就翻不下去了。她怒視著許宥謙,“你真無恥!”
聽了她的控訴,許宥謙隨手抽了一張照片細細地端詳,慢悠悠地開口:“這照片拍得不錯,看著還挺誘惑的。”
照片裡的陳舒衣衫盡褪,她身後站了一個看不清模樣的男人,他的手臂箍在她的腰間,另一手曖昧地遮擋著她最私密的地方。程知瑜就照片搶了回來,用力地將它反扣在桌面上。他也不惱,氣定神閒地告訴她:“我要是想玩殘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用這麼不入流的招數?”
程知瑜壓制著惱火,問他:“你究竟想怎麼樣?”
“這照片是那個小毛賊洗的,他偷了手袋還不滿足,接下來還想勒索。”他指了指牆角的碎紙機,示意她可以去把照片處理掉,“我沒打算拿這個威脅你。軟肋什麼的,捉住一個最致命的已經足夠了,你說對嗎?”
程知瑜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她將照片投進了碎紙機,由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看著最後一張照片變成了絲絲縷縷的紙條,她終於鬆了口氣。她拿起陳舒的手袋正準備離開時,許宥謙卻說:“你的忙我幫了,難道你不應該有什麼表示嗎?”
程知瑜還以爲許宥謙又要惡意地將自己捉弄一番,不料他只把她帶到了一家定製珠寶行。
身穿黑色西裙的經理將他們迎進了貴賓室,在許宥謙的示意下,她親自從保險櫃裡拿出了五個黑絲絨錦盒,然後展示在他們眼前。
鑲在天花板的吊燈映得這幾套首飾璀璨奪目,程知瑜有幾分驚歎,眼睛難禁地瞇了起來。那幾套首飾肯定是出自名師之手,無論是項鍊手鐲還是戒指耳環,每一件的設計都別出心裁,而鑲嵌在裡面的寶石更是難得一見的佳品。
經理正想說話,許宥謙卻把人趕了出去。他靠在寬大的沙發上,動作嫺熟地點了支香菸,接著纔對程知瑜說:“還有兩個月就是我媽的六十大壽。”
程知瑜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察覺到她的注視,許宥謙轉過臉,他意味深長地對她笑了下,“認真挑。”
思來想去,程知瑜最終替他選了一套雍容華貴的紅寶石首飾。許宥謙點了點頭,“你喜歡就好,反正這是你親手送給她的壽禮。”
心猛地一跳,程知瑜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撣了下菸灰,“我知道我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我的答案還是一樣。”程知瑜很認真地回答。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陰戾,她悄悄地將身體挪開了幾寸。
許宥謙洞察了她的心思,他將菸蒂狠狠地摁熄在菸灰缸裡,繼而一把將她捉了回來。她胡亂地掙扎,他單手握著她的手腕,慢慢地收緊。
手腕傳來的陣痛讓程知瑜放棄了掙扎。被他牢牢地禁錮在胸前,她頻頻深呼吸,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長腿撐在桌面上,許宥謙捏住她的下巴,“是我的條件不合你的心意嗎?”
程知瑜不吭聲,她想起在臨高的那晚,他威逼利誘,一定要讓她出面將屬於自己的股權奪回來。她並不願意與宋家沾上關係,更不願意與他結成盟友。
正當她失神之際,許宥謙卻從錦盒裡拿了一枚耳釘。那耳釘鑲著一顆貓眼石,此時正在燈光下發著幽幽的光。他輕輕地摩挲著她的耳垂,柔聲說:“你的耳朵真漂亮,我真應該額外送你一件禮物。”
酥軟的感覺自耳際蔓延,程知瑜一轉頭就看見他手中的耳釘,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圖,臉一下子就白了,“不要……”
程知瑜之前打過耳洞,不過鍾厲銘不喜歡,她就把它們埋了,現在只留下小小的印子。
許宥謙摸索到那塊微微下凹的地方,手一用力就將耳釘釘在了她的耳垂上。血慢慢地流了下來,映著那顆閃著寒光的貓眼石,那場景竟有幾分詭異。他擁著她痛得發抖的身體,低聲告訴她:“怎麼辦,我的耐心快要耗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