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豐城郊試劍場是傅東平爲貴族子弟試演武藝專設的場所,分爲箭術、馬術、對戰、戰術演示四個專區。U C小 說網:因寧國這些年戰事頻仍,試劍場頗爲熱鬧,很多新生將領的都是從這裡選拔而出。
不過今日下午卻熱鬧得有些異常,原因在於試劍場多了位不速之客李若飛。
一個時辰內,幾乎全城的貴族子弟都齊集試劍場,無論是不是習武出身。更有頗多膽大的名門淑女也坐著馬車混了進來,鶯聲燕語響成一片。
李若飛身著月白色錦袍,坐下一匹烏騅,腰懸彎刀,獨立於箭術場內,神情自若,只看其他人等射箭,卻不下場。
突然一小隊人馬衝進場內,領頭的正是安遠侯薛成雋,年方十七,卻有百步穿楊之技,向來稱霸箭場。堪堪要與李若飛相撞時,方纔勒馬,臉色倨傲,問道:“比一比?”
李若飛一笑,道:“正有此意!”
兩人下場,早有下人擺放好箭靶、吊線銅錢等物。
薛成雋穩穩托住隨身所攜的鵲畫弓,跑馬距箭靶約三百步處,搭上鳳羽箭,左手如託重山,右手如包嬰孩,回身連環射出,瞬間十箭均正中靶心,再跑近百步,又是三箭,全過錢眼。登時場邊喝彩如雷。薛成雋繞場致意。
那支小隊中的紅衣少女,高興的滿臉通紅,又叫又笑,大喊“大哥好棒!”,一派天真可愛。
李若飛隨手拿了弓箭架上一副硬弓,掛上箭壺,壺中插三支白羽箭。烏騅馬蹄翻盞,疾風般奔馳而出。卻見他奔到箭靶後,離薛成雋約五百步處,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竟一箭射向紅衣少女。
場外人人驚呼出聲,薛成雋眼疾手快,拉開弓弦也是一箭射出,兩箭空中相撞,解了紅衣少女之危,李若飛原地不動,又是一箭,射斷了薛成雋的鵲畫弓,緊跟著第三箭仍是直奔少女,這三箭猝不及防,勢若奔雷,少女避無可避,只嚇得緊閉雙眼,俏臉煞白,只聽見劇烈的風聲從耳邊擦過,隨後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姑娘,沒事了,請恕在下唐突。”
睜眼一看,李若飛含笑看著自己,手心裡臥著一隻明珠耳墜。
少女伸手取過耳墜,觸碰到他的掌心,掌心覆著一層薄繭,感覺到微熱,忍不住心頭鹿撞。
李若飛五百步外射落耳墜,射斷薛成雋的犀角所制的鵲畫弓,無論是準頭還是力道,都遠勝薛成雋。
薛成雋臉色陣紅陣白,撇下斷弓,飛奔出場。
紅衣少女躊躇半晌,掉轉馬頭跟隨而去,卻又回頭大聲道:“我叫薛猜猜,你要記得我!”
場邊一衆女子眼神熱烈,直盯著李若飛,議論紛紛,有的道:“這樣貌真不似蠻族呢,瞧著比那個趙孟旭還要俊美幾分。”有的立刻啐道:“你瞧人家那箭術,趙孟旭那小白臉哪裡及得上他一半?我看也就四王爺能和他比肩了。”又有補充說:“二王爺也很斯文俊秀呢。”便有人遺憾道:“若他是寧國人就好啦……”有一個薄怒道:“爲何不射我的耳墜?偏射薛家小姑娘的!”又一個突然害羞道:“哎呀,他看過來啦!”
遠處傅懷川笑道:“二哥,你看他如何?”
傅刑簡有一雙灰色半透明的眼睛,蒙著薄霧一般看不清喜怒,只見他亦笑道:“我看他野性難馴,到哪裡都容易引發戰亂,這種性子,你可要當心。” 雖是笑著,眼底卻有種洞察世事的冷酷之意。
傅懷川道:“他這種人,天生就是被衆人仰望的,我這輩子要的就是讓他仰望我。”
傅刑簡轉頭看著傅懷川:“即便毀掉,只怕他也未必會臣服。他讓我想起雪豹,最驕傲的野獸,寧可咬爛自己,也不會讓人得到它美麗的毛皮。”
此刻場上又有動靜,謝流持槍入場,道:“謝流請教閣下刀法。”
李若飛道:“謝溪將軍的謝家槍我見識過,的確非凡。”
謝流劍眉微揚,道:“謝溪正是家兄。”
李若飛彎刀出鞘,只見刀光如水,鋒銳無匹。
傅懷川笑道:“他倒會選好東西,這可是我府裡最好的刀,名喚靜刃。”
傅刑簡悄聲道:“太子帶著趙孟旭來了。”
說話間,謝流和李若飛已經動手。謝流的三棱槍扎、刺、撻、抨、纏、圈、攔、拿、撲、點、撥,各盡其妙,進銳退速,不動如山,動如雷震,不愧寧國第一名槍;李若飛眼神晶亮,整個人就似一刃刀鋒,雖遊走在槍下險象環生,卻冷靜得可怕,每一分每一寸肌肉骨骼似乎都在蓄勢待發,如同狼在撲殺獵物,只待一個破綻就會一口封喉。
謝流一槍迅疾若閃電,刺向李若飛胸口,李若飛順勢錯馬上前,胸前衣襟被槍尖劃破,但手中彎刀已搶入攻擊範圍,一刀順著槍桿劃向謝流手掌,謝流回槍後退,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李若飛一刀劈下,這一刀充滿驚人的力量與速度,毫無花巧,直奔咽喉而去。
森森的寒氣印得謝流眼睛劇痛,卻固執的睜大不肯閉上,脖子傳來一陣冰冷,細細一行鮮血流下,刀刃卻戛然而止。
李若飛撤開彎刀,微微的喘息,胸口衣衫破裂,露出大理石般的肌膚。
傅刑簡嘆道:“很聰明,很會挑選時間場合。受質儀式上示以弱,讓人不忍折辱,試劍場裡示以強,讓人不敢折辱。”
瞥一眼太子,笑道:“四弟快看,太子殿下流鼻血了。”
一回頭很恥辱的發現傅懷川挺拔的鼻子下面也有了可疑的紅色液體。
怒其不爭,二皇子拂袖而去。
謝流深深的看了李若飛一眼,道:“謝謝你不殺之恩。”
李若飛道:“我險些死在你的槍下。”
兩人相對大笑。
謝流道:“天色將晚,我做東,請你喝滴翠樓的蓮花白。”
李若飛苦笑:“你得先借我一件衣服。”
謝流笑道:“那我邀請你到我家中,一來將軍府裡衣服甚多,二來家兄一直惦記你。”
李若飛眨眨眼:“是惦記我那時劫的糧草吧?”
謝流鄭重的點頭。
已近半夜,謝流送李若飛回到四王府,兩人一身酒氣。
傅懷川親自在門口迎接,對李若飛皺眉道:“當質子都能這麼囂張,先禁足一個月吧。”
謝流忍不住抗辯道:“李若飛是質子,不是戰俘。”
傅懷川笑道:“那又有什麼區別?我看你大哥最近對你是疏於管教了。”
李若飛卻大聲道:“謝流,一個月後我去找你喝酒!”
話音未落,傅懷川淡淡道:“禁足三個月。”
謝流大怒,正待說話,卻見傅懷川身後暗影出走出一個人來,卻是一個素衣女子。
謝流一見之下腦中轟然一聲,天旋地轉,只覺天地萬物一片死寂,唯有這個女子鮮活明麗,只聽這女子低不可聞的輕嘆一口氣,聲音猶如玉石相撞,瑯瑯悅耳:“夜已深了,謝公子還是請回吧。”
迷迷糊糊中,謝流問道:“你是誰?”
女子雙目盈盈:“亡國之婦,妾號金枝。”
說罷轉身而去。
傅懷川走到鳴泉苑碧池小橋上時,擡腳把李若飛踹下水中。
快到中秋,夜半池水冰涼,李若飛的酒意一下被衝得乾乾淨淨。
幸虧池水不深,李若飛身材修長,只淹到胸口處。被池水激得一時透不過氣來,好容易喘上一口氣,李若飛罵一聲“混蛋”,攀著橋沿,便想躍上橋去。
傅懷川穿著軟底薄履的腳卻已踩上他的右手,微笑道:“我讓你上來了嗎?”
李若飛被徹底激怒,左手抽出腰上彎刀就向傅懷川的腳踝砍去。
傅懷川一笑,足尖施力,腰身一擰,另一隻腳飛起踢在他左腕,彎刀沖天飛起,掉落水中。
李若飛痛得臉色慘白,右手只怕已經被踩斷指骨,卻一聲不吭。
月光下傅懷川的輪廓近乎完美,氣質優雅尊貴,一雙黯黑的眸子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蹲□來,很溫和的說道:“我只想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一身酒氣,”慢慢撕開他的衣服,輕聲道:“另外,不要隨便穿別人的衣服,否則,我會剝了他的皮,拆了你的骨頭。”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迫於眉睫,但骨子裡遇強則強的桀驁之氣卻讓李若飛直視眼前的男人,冷冷道:“我記住了,現在能不能上來?”
傅懷川伸手拉他出水,輕柔的撫摸了一下他的黑髮道:“很晚了,小心著涼,去睡吧。”。李若飛警惕的後退一步,傅懷川卻笑著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