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傅刑簡寫的挽天河一句,笑了一笑,鋒芒不可逼視:“待我朗國鐵騎盡取三江雪浪,洗淨征塵萬里,不必挽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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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刑簡默然,良久起身,淡淡道:“既如此,我就告辭了。”
走到門邊又回頭道:“李若飛,就算你不是朗國人,不是四弟的劫數,都是我生平最恨的那種人,你有今日之恥,那是報應。”
出門卻撞到傅懷川,傅刑簡按捺不住怒氣,道:“你都聽見了?殺了他罷,否則遲早會被他咬斷喉嚨。”
傅懷川不答,出了鳴泉苑方道:“他既不容我們五年太平,那隻能用他的死逼顏衝羽提前攻寧。這樣借朗國大軍壓境,我正可藉機獨掌兵權,以外攘內,名正言順的逼迫老頭子讓位於我。”
傅刑簡眼神一亮:“何時動手?”轉念一想,卻嘆道:“可惜又要再起戰亂……”
傅懷川的聲音冷得毫無起伏:“現在還殺不得。”
傅刑簡沉下臉來:“莫非你還捨不得?”
卻見傅懷川眼中殺機閃現:“老頭子還活著,必念著傅卓羣,斷不容我們明刀明槍的殺他。”冷冷一笑:“朗國攝政王妃和省親使者木奇麟三天後就到靖豐,到時正逢秋獵大典,正是借刀殺人的好時機。”
借的不是刀,而是傅懷川豢養的那隻雪豹。
雪豹一改那日雌伏在傅懷川腳下的慵懶無害,一雙碧眼幽暗冷酷,已經擺出了即將彈射而出的架勢。
李若飛背倚著大樹不禁苦笑。原來這就是傅懷川前夜所說配得上自己的死亡方式。
這段時間來,李若飛已經習慣了受傷,治傷,傷愈得七七八八,再受傷,孔仁冰的表情也從第一次醫治時的震驚逐漸到麻木,近來卻添了幾分憐惜不忍。
那夜,李若飛正待睡覺,傅懷川輕步走入,神情甚是古怪,道:“若飛,陪我聊聊?”
李若飛坐起身來,鐵鏈微動,淡淡道:“沒什麼可聊的。”
傅懷川凝視著他,李若飛眼神微微閃爍,警惕中掩飾不住一絲恐懼。
傅懷川的指尖撫上了他的眉峰,毫不意外,立刻被李若飛擡手打落。
傅懷川也不動怒,只輕輕嘆了口氣,問道:“你怕我?”
李若飛點頭,直言:“我怕痛。”
傅懷川嘆口氣,看著他烏黑澄澈的眼睛,聲音有說不出的溫柔繾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開羯,當時大雪紛揚,你過來挑釁我,白吃我一頓飯還不肯告訴我名字。”
“第一次交鋒,就被你奇襲得手,額侖草原上燕雲百騎千匹良駒全軍覆滅,我就知道,這輩子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你。”
“無論是戰場上還是朝堂裡,我幾乎動用了所有心機權謀,才讓你到了我的四王府,軟硬兼施,只想讓你接受我。那時最幸福的一晚就是在太子府,你替我擋了毒酒,我揹著你在雪地裡走了很遠的路。”
……
……
“這次抓你回來,我是想先磨掉你的野性氣焰,想著反正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會慢慢收服你。”
“可惜……”
李若飛突然打斷,笑道:“想殺我了是不是?”
傅懷川默然,眼神中溫柔之色隱去,眸光深沉,王者之氣漸成洶涌之勢:“想成就帝王霸業,就要捨得。你已讓我亂了心神,我不會再容你活著。”
“你用兵如神,縱橫無敵,顏衝羽現在一手掌控朗國軍權,直指中原,眼看著靖豐卻要兄弟鬩牆,屆時寧國大亂,顏衝羽攻寧,我中原梭河以北的江山岌岌可危。”
“你既不肯答應兩國五年和平,那我只能促使這場戰爭在內亂之前爆發。總不能當真用我寧國三江雪浪,替你們洗淨征塵。”
李若飛問道:“什麼時候?”容顏清冷,竟絲毫無懼。
傅懷川推開窗戶,不知何時,已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一陣秋雨一層涼,明日記得多加一件衣服。”回頭低聲道:“三日之後朗國使者到靖豐,適逢狩獵大典。想必是顏衝羽不放心你,讓晚晚省親是假,木奇麟來看你是真。”
李若飛一笑,目光如春水,表情罕見的柔和,嘴角翹起:“顏衝羽這個傻瓜……”
傅懷川凝望這個不經意的笑容半晌,猛然閉上眼,再睜開,卻道:“到時候我會放開你的腳鏈,你放心,會給你一個配得上你的死法。”
雪豹的牙齒已經露出,圓形斑點色澤純黑,在秋日清晨的陽光下格外美麗,綠油油的眼睛縮成了殘酷嗜血的一點。
李若飛一身單薄的白衣,未持兵器,手腕間還有一段二尺來長的鐵鏈。
百步外就是劃歸傅懷川的休憩之地。
狩獵大典應從午時正式開始,此刻除了少許酷愛打獵,或想借機嶄露頭角的貴族已經到來做準備,其餘宮中府中衆人都未抵達。
而四野王的營帳所在更是寂靜無人。
傅懷川側身坐在椅上,拭擦一張鵲畫硬弓,手旁就是滿滿一壺鳳尾箭。
就算從雪豹嘴裡逃生,只怕也會被他即刻射死,到時隨便給一個原本想射雪豹,結果誤射質子的解釋,也由不得別人質疑。
雪豹如箭矢一樣射出,發出一聲低吼,撲向李若飛。
這隻雪豹足有一人半長短,動作迅疾如電,猛惡敏捷。
一下撲過,連陽光都被遮蔽了一般。
李若飛就地翻身躲過,左袖已被豹爪抓碎,手臂赫然五道血痕。
一個照面就見了血,傅懷川目光閃動。
雪豹見了血,碧綠的眼睛顏色更深,一個轉身,後爪在地上刨出沙坑,騰身撲上,牙齒有如兩排短匕,森森放光。
李若飛迅速後退,生死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柔韌性,手掌按地,腰身使力,挺身後翻,又避開這一撲。
俊美的五官,纖瘦靈活的肢體,刀鋒般的殺氣,不遜於野獸的眼神,整個人散發出危險之極的攻擊慾望。
對暴力的敬仰是人的本能,傅懷川深深迷戀這時的李若飛,直看得目眩神馳,搭在椅子扶手處的手背已浮上青筋。
李若飛用刀固然狠厲,卻沒有眼前這種直接抗衡猛獸的最原始的凌厲兇悍之氣。
身體裡最後一分潛力都被逼出,李若飛以腰力彈起,竟直撲雪豹,雪豹張口咬去,電光火石間,李若飛從豹頭越過,在雪豹合齒之前,以腕間鐵鏈橫勒入豹口,人已翻身上了雪豹的背,雙手交叉用力,死死勒住雪豹齒頰處。
雪豹喉間發出悶雷似的低吼,奔跑起伏,甚至側身翻滾,想把李若飛顛下背來,李若飛雙腿發力,交纏緊扣在雪豹腹下,渾身擦傷無數,卻只顧鎖死豹口,鐵鏈越崩越緊,傳出讓人牙酸的嘎吱聲,已切開豹頰,獸腥的血汩汩而下。
雪豹狂怒劇痛之下,挺背側身往樹上撞去,李若飛手腕處已被鐵鐐磨得血肉模糊,肩膀撞上樹身更是疼痛,卻被激起了近乎瘋狂的獸性殺意,眼神冰冷,邪氣逼人,俯身下去,竟一口咬上了雪豹後頸。
傅懷川臉頰肌肉繃緊,彎弓搭箭。
明顯的猶豫了一下,瞄準,長嘆一口氣,閉目射出一箭。
破空勁急,剛到半途,另一支箭竟後發先至,帶著尖銳的風聲,半空中擊斷傅懷川的鳳羽箭,鳳羽箭折爲兩截跌落塵埃,那支箭去勢不緩,射入雪豹後腿,正是朗國騎兵常用的狼牙重箭。
雪豹劇痛入骨,發狂似的掙扎。
李若飛早感覺到箭氣襲來,鬆開口,雙目一盼,已看到那支狼牙箭。雙手放開豹口,一把拔下箭,雪豹口中失了鉗制,回頸咬來,李若飛卻已一箭穿透雪豹咽喉,跳下豹身。
雪豹哀吼一聲,伏倒在地抽搐著死去。
李若飛渾身浴血,連嘴角下巴胸前都是淋淋漓漓的豹血,卻衝著疾馳而來的人笑道:“木奇麟!你來了!”
來的不只是木奇麟,太子、趙孟旭、傅晴鶴甚至傅刑簡都緊隨其後。
傅刑簡臉色蒼白。
傅懷川含笑看著衆人,神態自若。
太子已按捺不住喜色:“四弟,你竟然放豹子攻擊兄弟之邦的南院王,這可如何是好?”
傅懷川整理箭壺,笑道:“豹子是畜生,哪裡就能聽我的話了,到了圍場,獸性大發而已,恰好南院王願意親手伏豹,若大哥來得早些,這豹子未必能看上李若飛,沒準就挑上大哥了。”
一直在旁蹙眉不語的傅晴鶴下馬問道:“李公子,四哥所言是實情嗎?”
李若飛頭也不擡,道:“是,我是看這豹子有趣。”
木奇麟正忙不迭的撕開袖子幫李若飛裹傷,聽他這般回答,手一頓,眼中怒氣勃然,質問傅懷川道:“四野王,剛纔那一箭又作何解釋?”
李若飛笑道:“王爺自然是想射豹救人,只是天下太平,生疏了弓馬,準頭欠缺了而已。木奇麟,你想多了。”
木奇麟不敢再問,垂手立在一旁,只是眼神兇悍憤怒,直視傅懷川。
傅懷川笑了笑,卻問道:“大哥今日怎麼這麼早?人還聚得真齊全。”
太子道:“來得早有戲瞧,比打獵有意思多了,自然要早些過來。”笑得盡顯得意:“父皇今日在宮中陪伴晚晚,圍獵由我主事。”
傅刑簡冷冷的看著趙孟旭,道:“順天侯倒是越發美貌了,大哥有如此美人相伴,真是羨煞旁人。”
趙孟旭一向畏懼傅刑簡,聽他如此說話,渾身發顫,躲到太子身後,更顯得嬌弱可憐,垂著的一雙眼裡,卻滿是冷厲之色。
太子甚是受用,看一眼李若飛一身的血腥傷痕,忍不住皺眉;再看一眼趙孟旭黑髮下精緻的輪廓,玉樹瓊花也似,心裡更對他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柔情,輕輕摟了一下他的薄肩。
近來太子與趙孟旭相處甚洽,不單不以男寵視之,朝堂事務也諸多討論,趙孟旭於治國並無見識,但對人心揣摩察言觀色卻極有天分,太子照他所說,與傅晴鶴結盟,在傅東平處果然更得肯首。
在場衆人,人人皆有心事,一時竟靜默了下來。
傅懷川輕笑一聲,道:“李若飛,過來。”
李若飛稍稍遲疑片刻,立即快步走到他身邊。
傅懷川提起馬鞭,道:“跪下吧。這隻雪豹我養足了五年,今天卻被你殺了,知道錯嗎?”
匪夷所思。
即便在民間,縱犬傷人都屬犬主完全責任,何況本是一頭惡豹攻擊他國質子,而朗國萬夫長將軍省親特使又站在旁邊?
太子臉上驚怒無比。
傅晴鶴若有所思。
趙孟旭眼中盡是瞭然之色,眼神與李若飛一碰,輕輕一笑,卻有溫暖之意。
李若飛咬咬牙,竟毫無抗拒,跪倒在他的腳邊。
爬開
寫這種東西很難受,下次一定挖一個輕鬆喜劇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