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鉻似笑非笑的聲音在外面傳了進來,葉姝眉頭一皺,見著采薇和巧燕如臨大敵一般的模樣,不由舒了一口氣。
“外間可是端王殿下?”
“正是。”沈鉻笑了下,後面還有人跟了一句,“還有臣。”
長公主府的薛世子?
葉姝揚揚眉,“不知道端王殿下和薛世子有何事?”
“只是路上遇上了,跟三嫂說說話而已,就怕昭王兄這般一走,三嫂心中害怕。如今聽三嫂聲音,倒是臣弟料錯了。三嫂倒是心胸開闊,畢竟昭王兄是去樂州剿匪,這刀劍無眼的,說不得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端王殿下慎言!”葉姝皺眉,直接呵斥了一聲。“我家王爺是奉皇命剿匪,自然是無往不利,對那些蠻族賤民展現我天朝上國的赫赫威風。端王這般說話,豈不是自降身份,覺得我天朝士兵還不如區區蠻族賤民?”
葉姝這般義正言辭的呵斥倒是讓沈鉻愣怔了下,半響他才猛然笑了起來。
“三嫂果然如同睿王兄所說那般,牙尖嘴利呢!我朝士兵自然是無往不利,只我那三哥,自小就是個病秧子,騎馬他行,可是騎馬剿匪……嘖嘖嘖,三嫂,只希望到時候你還能這般牙尖嘴利纔是!”
說吧,沈鉻不等葉姝回話就空甩了一下馬鞭,策馬離去。
葉姝在馬車中氣得臉色發青,最終卻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不過是落魄之人的胡言亂語罷了。如今皇后雖然未被廢,卻是被剝奪了管理後宮之權,太子被廢,沈鉻依仗皇后疼愛,有個太子胞兄的閒散王爺,自然是心有不甘的。
說些亂七八糟的閒話,自然是爲了給她添堵。她若真的放在心上,纔是個傻子。
葉姝這般安撫了自己一番,臉色才逐漸好了起來。
只餘下日子,她還是免不了擔憂沈鉞。這般一直到了十二月間,沈鉞出行半月有餘送來了第一封信,才讓她略略安定了下來。
沈鉞信中只說到了樂州,還說擔心他一離京葉姝就不好好吃飯休息,問問她如今是胖了還是瘦了,最後還說很是想念她。
葉姝看的面紅耳赤,看到第三遍的時候才注意到這信中乜有提及樂州情形半分。她依稀有些懷疑是否是因爲有人會查看他們夫妻之間的私信,因此回信的時候也注意了幾分。
她回信寫了兩日,幾乎是把這些日子的事情都事無鉅細地寫了一遍,連著每日吃什麼、喝什麼,什麼時候休息,孩子又在腹中踢她了都寫得詳詳細細。
至於王府之外的事情,她卻是隻言片語都不曾寫過。
如今她有孕七月,孩子的名字也當準備起來了。她還寫信說讓沈鉞抽空想想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順帶給孩子起名。
最後自然是附上相似之情,讓沈鉞在樂州行事謹慎小心,不要辜負了皇上一片隆恩。再來一句,願君武運昌隆,盼君早日歸家。
這信一送出京就被人給攔了下來,不過是半天的功夫就送到了皇上的案頭。
皇上看著那信中繁瑣的孕婦起居日常不由失笑,只覺得這昭王妃實在有些上不得檯面。也怪他這個做父親的,當初對沈鉞並沒有多麼在意,沈鉞這個王妃還是皇后給指的。
彼時,皇上還覺得皇后妥帖大度,有她安排自然是無礙的。如今知道皇后那般狠辣的心思,再看葉姝就有些不滿了。
這般沒有見識,只知道吃喝睡的女子,怎麼能成爲賢內助呢。
皇上雖然不滿卻也沒有讓人把這信攔下,他看到最後葉姝那句武運昌隆,神色還是緩了緩,回頭就讓人原封不動把信給送了出去。
他雖然不喜葉姝,葉姝卻沒有什麼大的過錯。莫名廢除昭王妃是不可能的,那麼就當給沈鉞尋個靠譜的側妃纔是。
不過,這事兒也不能操之過急,先看看吧。
當初對葉姝不在意,如今心中動了一些念頭,皇上就不得不在意起來。他在宮中想了幾天,最後還是忍不住一道聖旨招了葉姝入宮。
葉姝得到旨意的時候下了一條,幸而如今皇上身邊最爲得用的就是那一日爲了勸誡皇上招御醫看診而被打了板子的金公公。他原本就是沈鉞安插的人,對葉姝自然是多有照顧。
“王妃不用擔憂,想來是皇上關心昭王殿下,又怕王妃有孕在府中忐忑不安,這才尋了王妃入宮說話的。”金公公笑著安撫葉姝,“不過還請王妃更換衣衫、妝容,不可讓皇上久等就是。”
葉姝笑著應下,示意采薇招呼金公公,然後就入內更衣梳妝。
入宮的命婦服飾換好,葉姝正想著按照往常的習慣梳妝就好,卻猛然頓了下。
“等等。”她叫住了給她化妝的巧燕,想了想才道:“眉眼這邊換種畫法……”雖然距離中秋宴已經有四個月左右了,卻也不能疏忽大意了。
萬一真讓皇上把她跟落櫻聯想起來,只怕就難以收拾了。
太子對後宮妃嬪動了心思,卻是因爲自家弟媳。若真讓人產生了這般聯想,只怕她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妖媚惑主”的名聲了。
葉姝換了裝扮,看著與平時確實有幾分不一樣,這才從內屋出來。
外面守著的金太監見著她這般裝扮,雙眼微微一亮,繼而笑了起來。
“王妃這般裝扮很好。”他說,心中也暗暗鬆了一口氣。難怪王爺對王妃這般喜愛,這般聰慧過人的女人,誰又不喜歡呢。
他不過略微提了一句更衣,更換妝容,葉姝就醒悟了過來。
葉姝聞言只抿脣輕笑了下,一旁采薇塞過去個荷包,道:“我們王妃有孕,行動不便,不知道奴婢可否跟著入宮照應左右?”
“采薇姑娘原本就是宮中舊人,一併入宮也好尋往日的姐妹說說話。”金公公收下了荷包,笑著應允下來。這原本就不是什麼大事,更何況有著采薇伺候左右,他也可以略略放心些。
葉姝這才鬆了一口氣,衝著采薇點了下頭,主僕一衆這纔出門。
皇上是在冬暖閣召見的葉姝,葉姝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她不敢擡頭觀察,只緩步上前到了正中才跪下行禮。
皇上擺擺手,道:“你有孕,賜座。”
葉姝謝恩,這才緩緩到一邊坐下。這時候她才略略看了一眼四周,發現皇上身邊竟然是柔妃伺候左右。
柔妃見她看過去,只點了下頭,並無半分親近的意思。倒是皇上神色更溫和些,問了葉姝幾句話,又賞賜了些許的補品。葉姝又起身謝恩,皇上擺手。
“不用多禮,子昭在外爲朕做事,朕自然是要照顧好他的妻兒的。”皇上這般說著頓了下,轉而才又道:“之前樂州傳來捷報,子昭差事辦得不錯,大約年底之前就能回京。他立下這般大功,等回來朕定然要好好賞賜一番。”
葉姝聞言臉上不由露出些許喜色,道:“都是父皇天威,王爺不過是爲父做事罷了,當不得什麼功勞。”
皇上見她不居功略微擡眼看了下,才又道:“賞還是要賞的,雖然是朕的兒子,也當賞罰分明。”
葉姝抿脣,低聲道:“父皇疼愛我們夫妻,兒媳記在心間。”
這般從善如流,寵辱不驚的模樣倒是讓皇上有些意外。他這時候倒是真的起了興致,放下手中的書看向葉姝,“朕記得你是顧侍郎家中的長女,在家時可有讀過什麼書?”
“兒媳幼時身子弱,被送往蘄州老宅養著。小時候身邊只有兩位嬤嬤教導,大些時候倒是讀過幾本書。回京之後,父親又親自教導過我一些時候,家中也請過嬤嬤教導規矩……”她倒是沒有什麼隱瞞,把經歷說得清清楚楚。
這些東西是沒辦法隱瞞的,身爲皇家的兒媳,只怕早就被調查個底朝天了。
皇上緩緩道:“朕記得顧卿學問不錯,你由顧卿親自教導,自然也是不差的。”
葉姝摸不著皇上的心思,只能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一一應對,不過在冬暖閣裡坐了小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她竟然覺得雙腿發軟,身上更是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粘膩得難受。
她出宮之後就立刻讓人準備了熱水泡了澡,等著人整個放鬆下來,葉姝纔回過神來細細回想入宮之後皇上所說的那些話。
然而皇上這般東一句西一句,還考校了一番她的學問,實在是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只這事兒定然不會是皇上心血來潮,毫無目的就叫她入宮的。葉姝雖然想不明白卻心中存疑,回頭就讓采薇知會留守在府中的衛甲留意京中和宮中的動向。
不過是三五日的功夫,衛甲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不過是三四日的功夫,皇上就召見了顧林華兩次。顧林華這個吏部侍郎做得不算差,然而上面有尚書壓著,還有資歷比他更深些的侍郎,他在皇上跟前並不容易露臉。平日裡有事,皇上也不見得就會想起他來。除了早朝之時得見天顏,顧林華見到皇上的機會並不多。
這接連兩次召見,卻彷彿是一個風向標一般。
葉姝隱隱有些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這是考校她還是她的母族了。而京中的人哪一個不是心思靈動的,轉眼顧府就熱鬧了起來。
太子下馬,端王失寵,皇后更是丟了掌管後宮之權。如今睿王看著還算頗得皇上信重,然而這熱竈卻不是誰都有機會去添一把柴火燒起來的。
昭王如今就是後起之秀,京中一些人眼中的香餑餑了。
倒是葉姝,入宮一次,其後又知道了顧林華被皇上召見就安下心來。她照應是深居簡出,不,她幾乎都不出門。至於上門的那些客人,也都被采薇給客客氣氣地請了。
“我家王妃身子重,不方便見客。”
采薇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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