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洶涌暗潮
穆安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吐出口,再瞥見賬冊上密密麻麻的字,餘皇后當即心下涼透。
多年夫妻,她是瞭解穆安帝幾分的,他不動誰,那是在等待時機。就比如往前她三弟餘冰獲罪,他沒追究餘家其他人,恐怕不是他不想,而是還不到時候。
如今,怕是到了時候了。
好似看到了她那兩位餘家兄弟們不得善終的未來,餘皇后頹然癱倒在地。
她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料到,來地這般快。
後宮風波本是醜聞,按理說,即便證據確鑿,也得選個好聽些的名目處罰當事之人。卻不知爲何,在穆安帝還未來得及得開口處決誰之前,這個消息便蹊蹺地傳出了宮,鬧地建康城街頭巷尾人盡皆知。
一時間,繼上一次謀害先南郡公扶以問後,餘家再陷輿論漩渦。
建康城中,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在對餘家勾結前太醫令之事津津樂道,談論餘皇后用藥邀寵的同時,更是對餘家利用太醫私藏鉤吻草的目的揣測開來。
世家之外的人,無一不在暗道餘家過於膨脹,忘了家族興起乃是因皇室重視,現下成了大世家便忘了本,怕是人心不足,要毒害天子,圖謀取而代之。
餘良和餘翼氣到連連捶胸頓足,胞妹和陳閆那倆蠢貨,還告誡他們做事莫要留把柄,怎就不將媚藥好好藏住?
此外,餘家從未將鉤吻交給陳閆,皇宮那些侍衛又是如何搜出來鉤吻草的?還有那賬冊,餘家何曾與那陳閆有過賬冊?
這是陷害!是污衊!
究竟是誰?是謝家?王家?還是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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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王家主院裡,王夫人餘氏聽得餘皇后因用媚藥被禁足之事,又聽得建康城內再起餘家的流言,當即如遭雷劈。
去年的流言再洶涌,也不過只是針對一介沒有根基的臣子,這回的對象,可是那龍椅上的人啊!
關於朝中政事,往前孃家穩固,丈夫王成弘又鮮少與她言說,她向來不關心,更多的心思耗在了王家複雜無比的內宅之事上。
往前幾十年,幾大世家把持天下一半民生,便是城中有什麼流言,也斷斷不會落在這前三鼎盛世家頭上。可自打去年起,這倒好,建康城的風言風語總是在王、餘兩家身上打轉,一個夫家、一個孃家,連她這種不懂朝政的深閨婦人也窺探出了朝中的洶涌暗潮,她的內心如何能安?
可饒是如此急切,她也做不了什麼,一不能進宮去問胞妹,二不能回餘家問兄弟,只得寄希望於晚膳的時候問王成弘那廂,看看可否得些消息。
可等到入定時分,王夫人仍不見王成弘人影,直到有奴僕來報,說是家主有急事,今夜不回來了,王夫人才嘆息一聲,叫人撤下膳食。
這大半年來,她的丈夫也不知在外忙著什麼,隔三差五皆不歇在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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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豔陽天,榴花照眼明。
晨頤宮的主殿中,姜曉一邊美滋滋地吃著紅豆冰露,一邊聽著林太醫令的平安脈結果。
“姜淑儀的胎像極佳,並無不妥。”
這般問診結果在意料之中,姜曉並未擡眸,目光始終落在手中捧著的冰露上,鼻腔中低低地“嗯”了聲。
她腮畔因塞著一口冰鼓鼓的,顯得整個圓圓的臉更圓了些,看起來嬌憨十足,仿若還是少不更事的小女郎。
看她這般模樣,林太醫令心下喟嘆,倒瞧不出來,是個能人,還能跟南郡公有些關係。
要知道,林太醫令當初被扶炫叫進帳中之時,心中是何等忐忑。彼時那年輕氣盛的南郡公剛剛當衆斬殺了老太醫令陳閆,整個太醫院的人見他都似惡鬼。
林頁進帳後,眼都不敢擡,躬身盯著自己的腳尖半晌,才聽上首扶炫道:“有沒有興趣當太醫令?”
一語驚人。
他詫異擡頭,根本不敢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卻見扶炫亮黑的眸子直直盯著他,胸有成竹道:“你林家三代行醫,但太醫令之位,莫說你林家三代,便是十代也坐不上去。我敬你才識過人,想給你一份未來能從你手中得有回饋的好處。”
原是連他背景都調查地清清楚楚了。
且是一語中的。
也是,林家毫無背景,莫說太醫令,能不被人將他擠出太醫院便是他的福氣了。
得他感激涕零應下後,扶炫果真同聖人進言他抗疫有功,而他,當真坐上了這太醫令之位。
扶炫那廂要他給的第一個回饋,便是要一個能將餘家和前太醫令同時扯進來的法子。
他本是頭疼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操作一通,卻是巧了,上一回來晨頤宮請平安脈,這姜淑儀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道了一句:“林太醫令啊,皇后賞賜給我的果酒,我怎喝了後渾身都熱?”
他試了一口,尚來不及說並無特別,便聽姜淑儀悠悠道:“總覺得裡頭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可我聽說是前太醫令專門釀製的呢。”
“姜淑儀之意是……”他問。
“四皇子後日生辰,我要轉贈一壺酒,還請林太醫令先把把關。”姜曉笑著,回他道。
那笑容當真是天真且純澈。
平安脈請完後,林頁出了晨頤宮,他目光掃過院中一株安石榴。
此樹乃是西漢張騫出使西域後引進,是極爲難得的上佳品種。前朝也只有漢武帝時上林苑有十來株,大梁當朝亦不多,除卻幾個世家,也只有皇家苑囿有栽培。
這便是姜淑儀得聖人寵信的見證。
只是,她與南郡公那廂到底……
罷了,閒事莫議。
年輕的林太醫令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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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頤宮的安石榴開地紅紅火火,扶府清溪園中的這株亦如是。
夕陽西照,一簇簇火焰般的石榴花前,扶萱一身素服坐在椅子上,雪白細膩的脖頸微躬,目光專注,一針一線地繡著扶夫人尚來不及繡完的繡品。
是一隻繡佩蘭的湛藍色荷包。
“給誰的?”
低沉的聲音入耳,扶萱手上一顫,立時發出“嘶”一聲輕呼。
謝湛蹙眉,躬身在她身側,立即抓過她被刺著的手指,放入了口中,輕輕嘬了嘬。
扶萱美目大睜。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唐·韓愈《題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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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翻牆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