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家人故去
“阿母,我沒哭。”扶萱含淚帶笑道,“今日生辰,我開心,謝謝阿母生了我,將我?guī)У竭@美好世間。”
扶夫人擠出一個笑,眼中染淚,不捨道:“阿母真捨不得你這位小女郎。”
扶萱的淚涌出眼眶,“阿母別這麼說,你一定會康復(fù)的!你不會有事的!”
扶夫人虛弱地點了點頭,口中卻朝牀前兒女道:“昀兒如今有公主垂愛,阿母是放心的,往後好好對待三公主,天家之人金枝玉葉,自小嬌養(yǎng)著,夫妻間若生了齟齬,你也得多讓著些。”
說起扶昀的親事,還得回到當(dāng)初的春獵。彼時地動之後,扶昀四處去尋扶萱,在半道替三公主正了骨。那三公主自此便常尋機去皇家經(jīng)籍室,不是尋圖書,便是哪個典籍不懂,要身爲(wèi)秘書郎的扶昀講解。一來二去,二人便情投意合,得了穆安帝賜婚。
雖是一件喜事,但此刻從扶夫人口中再說一次,任誰都聽得出這有臨終之言的意思。
扶萱眼中的淚涌地更烈了,但她死死咬住了脣,硬是沒讓喉中的哽咽聲泄露出來半分。
得母親掛懷,扶昀握住扶夫人伸過來的另一隻手,認真點頭,“阿母放心,兒定會與父親一般,善待妻小。”
提到扶以言,扶夫人轉(zhuǎn)眸看向與她恩愛了一生的丈夫。
二人乃是年少夫妻,也不知何時起,霜色便爬上了他的兩鬢,去年得一次牢獄之災(zāi),被人下毒,今年外出公幹又得了一場大病,他口中雖千萬次給她說他一點事也沒有,但她看得出,他那身身子骨已不再硬朗結(jié)實了。
扶以言看出了扶夫人眼中的意思。
他躬身拍了拍扶夫人的胳膊,“莫憂心我,我好著呢。”
扶夫人點了點頭,再次看向扶萱,嘆息道:“阿母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你性子嬌縱,主意又大,磨成了大齡女郎還沒定下要嫁給哪位郎君,真是麻煩,怕是要磋磨到嫁不出去罷,可如何是好。”
母親又如常那般絮絮叨叨,還開著她的玩笑,這一回扶萱卻在心底笑不出來。
她故意重重地哼了扶夫人一聲,“哪有阿母這樣的,回回都說我嫁不出去,你沒見到那些求娶的郎君,隊都排到荊州去了麼!還有那誰,不都發(fā)毒誓非我不娶了?”
扶夫人真心實意地揚脣笑,卻是力不從心地咳了起來。
扶萱連忙幫她撫起來心口,幫她順氣。
扶夫人咳停後,認真道:“阿母不盼你大富大貴,亦不盼你嫁與任何權(quán)勢滔天之人,阿母只希望你一輩子平安順?biāo)臁G閻壑律希闱衣爮男穆暎粝逻z憾。一旦做出了選擇,即使錯了,也莫要後悔。”
扶萱目露疑色。
扶夫人朝她認真地點了點頭,笑著道:“聽從心聲。我同你們父親便是這般過來的。你們不知,當(dāng)初也是我主動去纏的他,還叫了你們的舅舅,將你們醉酒的父親搶回了府裡。”
扶以言憐愛地看向扶夫人,笑道:“若非我成日在你面前晃,你不也沒注意到我麼?更沒機會搶我回去。”
又來了。
又來了。
扶萱看了眼因不甘落了下風(fēng)而面色有些不自在的父親,又看了眼滿臉透著得意的母親,轉(zhuǎn)眸看向扶昀,兩人心照不宣地當(dāng)作沒聽見。
扶夫人與扶以言對視幾息後,繼續(xù)叮囑扶萱:“你的親事,阿母怕是無有機會再幫你把關(guān)了。無論你嫁與誰人,婚後也得收一些倔犟性子,阿母不指望你做個賢妻良母,但至少明面上莫要太過份。”
扶萱認真點頭,“女兒明白。”
扶夫人復(fù)又仔細道:“若是對方不忠,也莫要委屈自己,該是和離便和離,你父兄是你的依靠。若再遇清正溫厚的郎君,亦可再嫁。便是不再改嫁,立出個女戶,也未嘗不可。”
母親雖有一副虛弱身子,可腦中思想從不因皮肉軟弱而折弱半分,她清醒又果斷,自愛且自重,扶萱深深點頭,連連“嗯”了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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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間,夏雷滾滾不絕,再是一個雷雨交加的暗夜,扶夫人油盡燈枯,孤獨地踏上了黃泉道路。
扶家掛白幡白旗,黃紙漫天,子女披麻戴孝,哭喪於室。
扶夫人的靈堂設(shè)在了正屋堂上,扶萱與扶昀作爲(wèi)子女,跪於棺前,燒紙守靈。
俗話說“夫人死,百將臨門;將軍死,一卒不至”,扶夫人雖然是一介深閨婦人,又因體弱多病鮮少出門,同建康城中的官眷罕有往來,但這並不妨礙她的葬禮上前來弔唁之人絡(luò)繹不絕。
原因再簡單不過,衆(zhòng)人皆是看在如今輔國將軍扶以言的面上,不僅表達對扶夫人的尊重,亦是以圖在扶以言身前露個臉面。
“秘書監(jiān)張肅青前來弔唁。”
“五兵侍郎董有言前來弔唁。”
“左民侍郎張常明前來弔唁。”
“……”
幾位官員在門外將輓聯(lián)禮金遞給堂外奴僕,而後斂容,神色肅穆地進了靈堂,接過香點燃後,拜過三拜,慰問家屬。
扶萱與扶昀一一道謝後,扶昀起身送來客。
因連日熬夜,加之月事將近,扶萱早已疲憊不堪,扶昀折身回來後,見扶萱倦容滿面,面色蒼白無力,道:“你且先去隔壁歇息片刻,待晚些時候,你再來即可。”
這時候,門外又高聲報到——
“謝家家主、大理寺寺卿謝湛,前來弔唁——”
扶萱心中微驚,燒黃紙的手抖了抖,扶昀再次起身,忙上前迎接。
謝湛將輓聯(lián)與禮金遞給奴僕,進門時,率先往靈堂前的女郎面上掃過,這才上前上香。
敬過之後,對扶昀道:“伯母蘭心蕙性,澧蘭沅芷,如今仙去,委實讓人痛惜,還請節(jié)哀順變。”
他換了稱呼,不是“扶夫人”而是“伯母”,扶萱抿了抿脣。
扶昀作揖回謝湛道:“先母泉下有知,定感念謝家主盛讚。”
謝湛未提步出去,而是側(cè)身挪了一步,直接站在起身的扶萱跟前,定定看著她。
小女郎面色蒼白,眼底烏青濃重,火盆裡的黃紙燃燒,微弱的光映在她面上,他看著柔弱的她,緊了緊袖中拳頭,低了聲線:“節(jié)哀。保重。”
扶萱並未擡眸看他,只低聲謝道:“多謝謝公子。”
澧蘭沅芷[ lǐ lán yuán zhǐ]:沅、澧:都是水名;蘭、芷:都是香草。比喻高潔的人品或高尚的事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