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記板落下,這是一場發生在後臺的戲。
已經扮上妝容換了服裝的宮君白麪色凝重,站在身旁的則是狐蕓。
明明是讓人賞心悅目的俊男美女,可偏偏此刻氣氛卻風雨欲來,讓在場的人都覺得壓抑。
生離死別人生難事,情人間的別離說來容易,卻很難好聚好散。
狐蕓扮演的李熙芳今日與宮君白飾演的齊墨正式決裂,二人雖不是天南海北,卻註定各奔東西。
雖然算不上自小青梅竹馬,但李熙芳在幾年中一直暗中照顧齊墨,原本連廚房劈柴的都敢欺辱齊墨無人照看入門太晚,認定對方成不了角兒,全靠李熙芳照拂。
每每操練時總有人暗中使壞,齊墨總是遍體鱗傷,但他卻知道,無論多晚回去,房間桌臺上總是有一瓶上好的傷藥……
這就是李熙芳,不動聲色地關懷,看似漠不關心卻總是細微周到,正如每次打飯時故意給齊墨最後一個打,粥下卻藏著一枚流油的鹹鴨蛋蛋黃。
李熙芳以爲兩人之間是有默契的,但今日才知,這份默契根本就是她的一廂情願。
後臺,狐蕓站在宮君白前,眉眼冷淡身軀挺得筆直,似是打仗般。
“你要訂婚了?”
比起疑問,更像一句不明不白的質問。
宮君白眉間微蹙,似是不明白這個一直照顧著他的女孩爲什麼會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是,家裡人說的親。”
狐蕓仰頭看著宮君白,想說的話語如鯁在喉,偏偏一個字都無法吐露。
李熙芳想問齊墨,那我呢?
我算什麼?那些日日夜夜,她以爲二人間存在的無聲默契,莫非只是她一個人的單相思?她以爲兩人的終點是洞房燭火,今日才知竟然是後臺的一番責問。
她厭惡這樣的自己,更厭惡這份無疾而終的苦戀。
臺上疾風簇雨般響著催場調子,叮叮噹噹熬成一片,戴著青皮小帽的小廝疾步來到後臺,壓低了聲音,“爺,觀衆可等不急,都要掀了場子。”
時至今日
齊墨再也不是那個需要李熙芳送去傷藥的孤苦少年,他去戲院演出,名字總要掛在牌首。
以至於上次和師傅李如玉一起登臺,劇院老闆原準備將齊墨的藝名笑東風掛在第一位,齊墨卻說師傅永遠在前自甘殿後,青出於藍卻不驕不躁,這事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可除此以外就算上個月中遇上段曉玨,齊墨的藝名也是靠著前的。
齊墨再看一眼李熙芳,悠悠道:“戲大過天,我要登臺了。”
女孩仰面看著齊墨,這時按照劇本,淚水應當從狐蕓面上落下,而後纔是她的泣血自白。
可偏偏狐蕓眼中一滴淚水也無,副導演都開始急了,也是這段時間狐蕓表現太過優秀,讓他們都忘了這人原本也是個新人,不但演電影是頭一回,電視劇也就那麼一次。
其中一名副導演偷偷看著張老爺子,卻發現張老爺子沒有開口,他自然不好開口喊停,心中卻犯著嘀咕,不由自主朝場中看去。
這一眼,卻讓他震住。
狐蕓沒有哭,那雙眼卻比淬了火的匕首還冷、還要鋒利。
“齊墨,你一定要和她訂婚嗎?”
男人眉頭皺的更深,花旦顏麗的妝容遮蓋了他的表情,那雙眼卻帶著莫名。
“小師姐,你這是何意?”雖然李熙芳不是李如玉的弟子,但李如玉的徒弟總是習慣稱呼她爲小師姐,齊墨自然也是這樣稱呼,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弱水是不是得罪你了。”
秋弱水,這是茹淼在劇中飾演的人物,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在他們眼中自然比李熙芳這個戲子的女兒要好得多。
聽在女孩耳中說不出的刺兒,一個是小師姐,一個是弱水,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從五年前你來到我家,我始終記得你說過的話,你說你要學戲,你不想鯉魚躍龍門去成什麼角兒,你就是喜歡。三年前你初次登臺演砸了場,劇院老闆把你退回父親那,你咬著牙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訓練,直到夜半蟲鳴才捨得休息。兩年前你在席春樓一戰成名,與馮如春打了擂臺戲,此後半個北京城都知道你笑東
風。一年前你技驚四座被報紙評委四大花旦之一,旁人見了你也能稱一句齊大家,半年前……”
一連串的臺詞絲毫沒有停頓,可見李熙芳是怎樣將齊墨的一舉一動死死記在心中,恐怕比齊墨本人更加清楚。
旁觀的人忍不住爲她心疼,尤其那些已經知道結局的人,更覺得心臟一抽一抽。
但業內人思考的卻更多,尹茹瑄小聲說了句,“這臺詞好長。”
是啊,好長,所有人都發現了。
長臺詞在劇本中往往是最讓演員絕望的,不但要一字不差地說下來,還要帶著充沛感情,就算經驗豐富的老演員也很有可能拍個十來次才能做到。
通常看到這樣長段的臺詞,演員心中就要把編劇鞭屍十幾遍,可想而知對長臺詞的厭惡。
誰也沒想到狐蕓竟然會說得這麼利落,這已經不是天賦所能解釋的,這是紮紮實實的功底。
就連剛纔想著狐蕓沒按照劇本落淚的副導演都不由得讚歎,感慨顏值高的人還這麼任性,這一段真該等以後讓其他小鮮肉好好看看,別遇到這種情況就揪著跟組編劇改臺詞。
齊墨震驚了,他不曾想到有人這樣牢牢將他所走的每一步都記在心中,許多甚至在他自己的記憶中都變得模糊了。
“小師姐……”男人喉結嗡動,嘴脣顫抖著不知該說什麼好。
就算再遲鈍的男人此刻都能感受到洶涌的愛意,雖然將李熙芳和洶涌兩個字很難聯繫起來,但事實上這個外表冷若冰霜的女孩是切切實實喜歡著他的。
啪的一聲鑼響,小廝滿臉著急,“齊大家,真的來不及了。”
齊墨咬牙想說什麼,最終看了看臺上,又看著面前的女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狐蕓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逃兵,眼淚奪眶而出……
此刻的淚水是感情醞釀到極致後的苦澀,在場不少女孩看著狐蕓,都忍不住咬著嘴脣感同身受。
或許在每個人的心中,都存著一個不可能的人,最後一刻只留下遙遙相見的背影,就這樣匆匆落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