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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

大都。北京城。被濃雪所掩,一片銀白。

初更時分,行人已稀,在一條窄小的衚衕裡,轉(zhuǎn)出了一個夜行人。

他穿著墨綠色的錦緞長衣,頭上戴著一頂儒土巾帽,風度翩翩,像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兒。

冷清清的街道上,偶爾有一二個行人經(jīng)過。

街道被白雪所掩,上面都凍成了好幾寸的冰,奇寒無比。

江元慢慢的行走著,像是散步一樣,一些也不焦急,可是他的內(nèi)心,正被仇恨所佔據(jù),在猛烈的激動著。

不大的工夫,他停步在一間排樓之前,他擡頭望了望,黑暗中似乎聽見他冷笑幾聲,自語道:“皮府!皮府……今天有你們受的了!”

江元說到這裡,他摸到了大門口的鐵環(huán),輕輕地敲了二下,夜靜如死,那沉濁的聲音,傳出了老遠。

不大一會的工夫,裡面?zhèn)鞒鋈寺暎骸笆切圩踊貋砹耍俊?

江元咳嗽一聲道:“管家,我是來訪皮老爺?shù)模 ?

屋裡面的人發(fā)出了一聲驚訝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家老爺聽曲子去了,還沒回來,你明兒早再來吧!”

江元心頭火起,可是他卻忍了下來,接道:“我是遠道來的,你快開門吧!”

又隔了一陣,門打開了,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手中提著一盞燈籠。

他一開門,嘴中便抱怨道:“這麼大寒天,天都黑成這樣子,你是來幹什麼的呀?”

他說著用燈籠向江元照去,江元有些不悅,但他不願打草驚蛇,強忍住怒氣道:

“我已告訴你,我遠道而來,你既然不樂意,我走就是,誤了事可是你擔!”

那人見江元品貌不凡,衣著華貴,早已不敢驕狂,聞言忙拉著江元袖子道:“晦!

您何必跟我一般見識?我跟您說著玩呢!您瞧,這麼寒的天,您快裡面請吧!”

江元哼了一聲,隨他走了進去。

只見這片莊院倒也不小,兩旁廂房都是燈光明亮,不時傳出陣陣吆喝聲,正在賭著牙牌。

那漢子打著燈籠,引江元由一條雪徑向後折去,邊走邊道:“少爺,您這是從哪兒來,怎麼沒帶行李?”

江元隨口答道:“嗯,我是河南來的,下午纔到,已經(jīng)落了店了。”

那人笑道:“喲,您既是老爺?shù)呐笥眩瑤謫徇€落店呀?明兒個趕緊搬過來好了,我們老爺最好客的!”

說著二人已來到一列廂房之前,那漢子將江元讓入了正廳,笑道:“您坐一會,我招呼他們送茶來,再給您通報一聲。”

他說到這裡,想了一下,說道:“哦!對了!我忘了問您貴姓!”

江元含笑回答道:“我姓駱,駱駝的駱!”

那人施了一禮,說道:“我叫二喜兒,您先坐一會兒!”

他說著躬身而退,江元心中想著:“這京城地方的人,嘴皮可真會說話!”

江元揹著手,打量這間客廳的擺設。

這間房子並不十分大,可是擺設卻非常華貴,座位上都鋪了虎皮,牆上掛著幾幅名人書畫,房子的一角,還擺了一個大火缸,甚是溫暖。

江元正在打量,有一小童送上了一杯香茶,笑道:“少爺,您用茶!”

江元含笑接過,才飲了一口,便見二喜兒走進來,笑道:“駱少爺,我們老爺還沒回來,太太這就來!”

江元一怔,有心不見,可是又說不過去,只好含笑點頭,說道:“好的!我有要緊的事,今晚非要見見你們老爺!”

二喜兒笑道:“您放心,老爺一準兒回來!”

正說之間,突聽屏外傳出一個婦人口音道:“小春子!倒茶沒有?”

先前的小童,在外答道:“倒了!是毛尖兒!”

那婦人嗯了一聲又道:“客人遠道來,總要吃點東西,你去端些點心來!”

小春子又答應一聲,二喜兒笑道:“我們太太來了!”

他說完向一旁退下,江元心中忖道:“這婦人倒會治家!”

江元正想之際,便見屏風之後,走出一個半老的婦人,她的年紀果然很大,可是態(tài)度溫文,面容清秀,依稀可以看出她昔日的風韻。

她微微地欠了一下身,對江元道:“這位是駱少爺吧?”

江元遲疑地回了一禮,說道:“是的!我就是!”

落座之後,皮夫人含笑道:“駱少爺遠道來訪,魯秋恰好出去,真是對不住得很。”

江元連忙說道:“哪裡……晚生深夜造訪,打擾過甚,實在很不應該,不過……有些重要的事,一定要面見皮先生。”

皮夫人點點頭,這時小春子送上了幾樣精緻的小點心,皮夫人道:“駱少爺,您跟魯秋……”

她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因爲她見江元如此年輕,絕非皮魯秋朋友之輩。

江元機靈地接口道:“我與皮先生並不相識,這次是受朋友之託而來。”

皮夫人點點頭,笑道:“這就是了,叫您多辛苦。”

江元又謙讓了幾句,這時房間開處,由外走入了一對青年男女,都長得清秀俊逸,一進門便圍著皮夫人,說長說短。

皮夫人笑罵道:“這兩個東西,真沒規(guī)矩,沒瞧見這還有客吧?”

二人這纔回過了頭,那女孩臉上一紅,立時回屏後,跑進房去。

皮夫人輕輕地笑了起來,說道:“這孩子,沒見過世面,叫您笑話了。”

江元連忙謙讓幾句,這才知道是皮魯秋的一雙子女,心中卻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這時皮魯秋之子,含笑向江元拱了一下手說道:“弟皮文星,仁兄高姓?”

江元見他年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生得一表人才,當下連忙站起,還禮道:“我姓駱,是受人之託來訪令尊的。”

他們落座之後,皮夫人笑道:“星兒,你爹怎麼還不回來。”

皮文星笑道:“看完戲我們就走了,爹到莫大叔那兒聊天,八成兒就快回來了。”

皮夫人輕皺了一下眉頭,說道:“瞧瞧,看完戲還不早點回來,叫人家客人久等……

駱少爺,你可別見怪呀!”

江元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時皮姑娘的聲音,突然自屏後傳了過來:“娘,您來,我有好些稀罕的事情要告訴您。”

皮夫人笑罵道:“傻丫頭,我這兒有客,你沒瞧見呀?”

皮姑娘卻是不應,皮夫人無奈,笑著對江元道:“駱少爺,叫文星陪您坐會兒,我就來……唉,這丫頭真是!”

她說著站了起來,江元忙道:“你請便吧!”

皮夫人含笑退出後,江元心中感慨萬千,這種天倫間的溫暖,他從來沒有享受過。

他在心中嘆了很長的一口氣。忖道:他們的家庭,是如此的幸福,我卻要把他們拆散……

想到這裡,他心中很亂,幾乎要起身告辭,可是轉(zhuǎn)念一想,他復仇的決心又堅定了。

“他們一家人其樂無窮,可是我自幼孤苦,連惟一的一個師父,木朽之年,也被人陷害了!”

皮文星見江元沉思不語,面上表情時而變換,不禁有些奇怪,咳一聲,說道:“駱兄,您還是第一次到這兒來吧?”

江元驚醒過來,忖道:這皮文星也很精靈,我可不能讓他生疑!

江元想著,連忙含笑道:“啊……是的,我是第一次到大都來!”

皮文星點了點頭,含笑道:“駱兄可在舍下多住幾天,由小弟陪同,把附近這一帶的名勝遊覽一下。”

江元含笑稱謝,說道:“我的確正要打擾。”

二人正說之際,突聽一個蒼老的口音,遠遠傳來,說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有客呢?”

江元一陣熱血沸騰,謀害他師父的仇人,就要出現(xiàn)了,江元卻變得緊張起來。

皮文星站起來,笑著道:“我爹回來了。”

皮文星說著迎了出去。

江元獨坐房中,心中怒濤澎湃,怎麼也抑制不住。

花蝶夢蒼老的影子,又出現(xiàn)在他的周圍。

那個性情古怪的花婆,在生時控制著江元的一切——包括他的思想,就是她死了,冥冥中仍左右著江元。

江元在極力的壓著激動的心,身邊皮魯秋的聲音由遠而近。

“姓駱的?我不認識呀!”

說著已進入,江元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矮胖的老人,年約六旬,紅通通的一張臉,雙目如炬!

江元不禁站了起來,拱手道:“皮先生回來了。”

皮魯秋驚異地打量著江元,心中忖道:姓駱的,莫非是駱江元?

他想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可是他見江元態(tài)度文雅,加上江元已經(jīng)將目神收斂,令人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

皮魯秋忙道:“啊……你請坐呀!”

他們一同坐了下來,皮魯秋用手摸著白鬚,說道:“駱小哥,你是從哪兒來的呀?”

江元強自忍著藏於心中的怒火,他不願在這個地方動手,因爲,他剛纔所看到的,使他深深地受了感動。

他強裝笑容,說道:“我是從河南來的!”

皮魯秋接著問道:“駱小哥,你一向往在河南一地麼?”

江元知他已生疑,含笑道:“是的,我家世居河南!”

皮魯秋這才稍稍放心,哈哈笑道:“真對不起,今晚上沒事,帶小孩子們?nèi)タ磻颍恰T驢’也是你們寶地的玩意,沒想您在這等著……到底是哪位託您來的呢?”

江元想了又想,最後還是說道:“是一位吉文瑤姑娘託我來的!”

江元此話一出,皮魯秋臉上陡然變了色。

江元強忍住仇火,冷笑道:“皮先生可認識吉文瑤姑娘麼?”

皮魯秋的臉色極爲難看,他點點頭,強笑兒聲道:“啊,原來是她……吉文瑤之父是我數(shù)十年老友,焉有不識之理?”

這時皮文星在旁看出情形有些不對,插口道:“爹,可是吉文瑤姑娘?”

皮魯秋點頭,說道:“是的,正是她……”

他說到這裡,又向皮文星揮揮手,說道:“孩子,你出去,這裡沒你的事!”

皮文星卻遲疑著道:“爹爹……”

他才叫了一聲,皮魯秋已怫然不悅,作色道:“星兒!你怎麼不聽話了?”

皮文星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用充滿疑惑的目光,向江元望了好幾眼,這纔出房而去。

皮魯秋站起身子,不停地搓著雙手,顯得異常不安。

室內(nèi)的空氣很緊張,彼此都沒有一句話,良久,皮魯秋轉(zhuǎn)過了身子,用低啞的聲音問道:“你是九天鷹駱江元?”

江元輕輕地點著頭,說道:“不錯,花蝶夢的徒弟!”

江元這麼說,自己心中也充滿了痛苦,因爲他感覺到,自己正要毀滅一個幸福的家庭。

皮魯秋又問道:“吉文瑤父女倆如何了?”

江元瞭解他爲何要問此話,搖頭道:“他們與你無關,你不要問了!”

皮魯秋點點頭,自語道:“是的,一條路上的人!”

江元不太理解他的話,停了下來,接道:“這件事是否要馬上解決呢?”

皮魯秋長笑一聲,說道:“當然,當然,不過……”

他說到這裡停了下來,走到江元身前,把聲音壓得很低的說道:“不過這件事與我的家人無關。”

江元連連地點頭,說道:“當然,我駱江元不是昧理之人!”

這時,皮魯秋臉上才掛出了一絲笑容,沉聲說道:“你等一下,我進去安置安置,咱們馬上就走!”

江元倒也不怕他跑,聞言點頭道:“你去安排吧!”

皮魯秋在極度悲恐的情形之下,折轉(zhuǎn)後房去了。

江元心中很難過,他知道皮魯秋去作最壞的準備去了!

隔了很久的時間,江元一直不見皮魯秋出來,心中正有些不耐,突聽室後傳出皮夫人的聲音道:“魯秋,你又忘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再管閒事了?”

接著又傳出了皮魯秋的聲音:“唉,這件事關係吉氏父女,我不能不管,沒什麼風險,你們放心好了……如果我天亮不回,可能就是到城外去幾天,我有件事情,剛纔已經(jīng)交代下來,叫星幾去辦,我如不回來,星兒可拆信看看,不可把我的事誤了!”

江元知道他必定在信中安排自己的後事,心中很是難過,他感到自己是來擄取這個老人生命的。

又經(jīng)過一段時間,才見皮氏全家,把皮魯秋送了出來。

他己換上了一身勁裝,背上也插了一把厚背刀,見了江元強笑道:“好了,我們快走吧,別把事情耽誤了。”

他說著昂然而去,江元怔了一下,向皮夫人及氏兄妹施一禮,說道:“打擾了!”

江元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欲去,可是皮文星卻叫道:“駱兄……”

江元不禁回過了身子,他幾乎不敢把自己目光向他們投去,低聲問道:“皮仁兄,什麼事?”

皮文星向外望一下,見皮魯秋已走出很遠,這才微蹙著眉,用著很低的聲音,關切地說道:“駱仁兄,我爹已經(jīng)多年不動武,久仰駱兄武功高超,到時希望你多予照顧……”

他態(tài)度誠懇,言詞委婉,江元心中一陣難過,雙目望了他一陣,點了點頭,低聲地道:“你放心好了,我保證令尊會無礙回來就是了!”

江元感慨之下,說出這句話,然而他知道,除非他手下開恩,否則皮魯秋永遠不會回來了!

皮文星感激地拉著江元的手,喜道:“謝謝你!”

江元把他的手推開,轉(zhuǎn)身而去,低聲地嘆了一口氣,這一剎那,他彷彿感覺到,人類的尋仇,是一件殘忍和愚昧的事。

他追上皮魯秋,由甬道向外走去,落雪不停,遮人眼目,天色越發(fā)地昏暗了。

皮魯秋回頭望了江元一眼,很平靜地說道:“我們到西山去,離這很近。”

江元心很亂,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說道:“好的,隨你的便!”

這時皮魯秋突然笑了起來,江元問道:“你笑什麼?”

皮魯秋停了笑聲,把聲音提高了一些道:“我覺得你的脾氣很像花婆,總是這麼的高傲!”

江元不語,腦中涌起了花蝶夢從前的一些事,心中思念不已。

這時,二喜兒已由門房趕了過來,鞠躬道:“老爺,這是什麼時候了,您還要出去?”

皮魯秋擺了擺手,說道:“有點事情,可能要出去幾天,家裡的事,全聽大少爺?shù)陌才牛绬幔俊?

二喜兒連聲地答應著,他奇怪地看著皮魯秋的打扮,心中感到極度的驚奇,可是卻不敢問。

皮魯秋從容自若,緩緩地把大門打開,跨了出去,江元也跟了出去。

皮魯秋左右望了一下,回身對二喜兒道:“二喜兒,以後門口要把風燈掛上,到初更以後再取下來,別淨顧著摸牌,知道沒有?”

二喜兒尷尬地答應著,皮魯秋卻用手向左方指了一下,對江元道:“我們就從這兒走吧?”

說罷,他大踏步先行而去,江元下意識地向那片宅院回顧了一下,這纔跟著走了。

這時夜深人靜,落雪如絮,整個的空氣卻似乎要凍結(jié)起來。

皮魯秋及江元並肩而行,發(fā)出了陣陣的腳步聲,在雪地上留了一連串的腳印。

皮魯秋心中很痛苦,對他來講,這是一段死亡的行程,是否能夠回到他溫暖的家與他親愛的人再見面,也是不可知的。

皮魯秋靜靜地問道:“你到大都來多久了?”

江元趕上一步,答道:“兩天!”

皮魯秋點點頭,說道:“關於花婆的事,你全都清楚?”

江元茫然地搖搖頭,說道:“一部分,我知道有你就是了!”

皮魯秋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良久才道:“這事可是花婆告訴你的?”

江元痛苦地咬著下脣,搖頭道:“不,我?guī)煾傅钠饽阒溃饝四銈儯^不會向任何人說的!”

皮魯秋心中的疑慮更大,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道:“花婆的爲人確實可敬,你爲她復仇也是應該的。”

這時他們已來到西山,皮魯秋站在一塊平地上,回身道:“我們就在這裡動手如何?”

江元點點頭,他心中很混亂,以至於說不出話來。

皮魯秋由背上抽出了背刀,含笑自若地道:“你可以把兵器亮出來了!”

江元搖手道:“且慢,我還有幾句話要問你!”

皮魯秋濃眉一揚,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江元,我都這麼爽快,你還有什麼話說?”

江元面如沉鐵,用冰冷的聲音問道:“皮先生,當初謀殺我?guī)煾傅模还灿兴膫€人,元子箋已死,那除了你,另外兩人是誰?”

皮魯秋這時顯得震驚起來,他不禁退後一步,用異常的聲音囁囁說道:“怎麼?你……

你還不知道?”

江元搖頭道:“是的,另外兩個人吉文瑤沒有告訴我,請你告訴我!”

皮魯秋卻搖頭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動手吧!”

可是他心中卻在思忖:莫非是吉士文父女出賣了我?

江元上前一步,正色說道:“皮先生,這件事不是你一人所爲,你何必獨擔?如果你說出了其他二人,我可以令你回家壽終,如果你有我?guī)煾傅募t羽毛,我可以放棄報仇!”

皮魯秋慘然地搖頭,笑道:“紅羽毛不在我這裡,你不必慈悲。”

江元恨得咬牙切齒,提高了聲音道:“好,既然你不肯說,我自會向你家人查問!”

皮魯秋不禁一驚,退後了一步,說道:“駱仁兄……這事情與我家人無關,你可不能作這種下流事。”

江元見他如此,越發(fā)打定了主意,冷笑道:“那誰知道,我看你子女武功都不錯,也許是他們兩個……”

江元才說到這裡,皮魯秋已大喝道:“住口!”

說出這兩個字,他立時沉默下來,低頭不語,似乎在思索是否要說出其他二人的名字。

他心中忖道:如果不是吉士文父女出賣我,我說出他們,又等於是出賣了他們,可是,他怎麼知道有我呢?

皮魯秋緩緩地擡起了頭,雙目發(fā)出了一陣異光,用微顫的聲音問道:“你剛纔說,我的事是吉文瑤告訴你的,這話可是真的?”

江元點頭道:“駱江元生平不打誑語,我何必瞞你?”

皮魯秋緊咬著牙齒道:“那,吉士文你是否也認識?”

江元心中一動,不知他爲何要提到吉氏父女,點了點頭,答道:“是的,我與他談過一次。”

皮魯秋藉著雪色,詳細觀察了江元的顏色,知他不是打誑,心中不由怒極,忖道:

好個吉老狗,你父女定下毒計,拖我下水,現(xiàn)在卻用你女兒的美色,來迷惑駱江元,把事情都推到我一人的身上,哼,你們把我也看得太簡單了!

皮魯秋想到這裡,很莊重地說道:“好的,我相信你的話,不過在我告訴你以前,你必須也要對我相信。”

雖然只是這麼短暫的相處,江元已經(jīng)瞭解他是一個很豪爽之人,點頭道:“我絕對相信你!”

皮魯秋難過地搖著頭,嘆道:“唉,我本來想,我自己的遭遇不可預料,不必再把禍事加到別人的頭上,可是你說是吉文瑤親口告訴你的,我不得不說了,駱江元,謀害你師父的,一共是四個人,除了我和元子箋以外,另外有一男二女,他們是父女二人……”

皮魯秋說到這裡,江元不禁大吃一驚,他啊了一聲,問道:“他們叫什麼名字?你快說!”

皮魯秋緩緩地說道:“父親是吉士文,女兒叫吉文瑤。”

江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叫著:“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他忘形地大叫著,皮魯秋卻是一言不發(fā),靜靜地看著他,待他自己停了下來。

皮魯秋雙目如炬,盯視著江元,他幾乎一字一字地問道:“你當知道,花婆是中了毒藥暗器而死的!”

江元無力地點頭道:“是的,我知道那是一種極毒的暗器!”

皮魯秋一笑道:“那毒藥暗器,就是五羊婆的‘五羊針’。”

江元不禁又發(fā)出一聲驚叫,因爲他知道吉文瑤是五羊婆的惟一的徒弟。

他訥訥地說道:“啊,原來是‘五羊針’,難怪師父……”

說道,他哽咽不止。

皮魯秋神色自若,說道:“那五羊針,是吉文瑤由竹管內(nèi),吹進了花婆的鼻子,所以武功蓋世的花婆,也不可救了!”

他說著,遂將當日如何定計設宴,出言相激,花蝶夢六招無功,吉文瑤施放毒針之事,詳細地告訴了江元。

江元癡立風雪中,手腳發(fā)麻,淚下如雨,一顆心猛烈地激盪著。

皮魯秋冷笑道:“哼,吉氏父女有令師的紅翎,他們以爲無礙,所以你能報復的仇人,只有我一個,你快動手吧!”

江元的心幾乎要炸開來,他這才知道紅翎原來在文瑤手中。

往事歷歷在目,這時江元才瞭解到,爲何吉氏父女飛騎傳訊,爲何文瑤上墳獻花……。

一切一切,都是最醜惡的表現(xiàn),他們在欺騙、避罪和討好自己。

江元沉默了良久,這才平靜下來,他擡起了頭,用著比冰還冷的聲音說道:“沒有你說的這麼簡單,即使紅翎在他們手中,我也要叫他們流血!”

皮魯秋毫不關心地說道:“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現(xiàn)在我們先解決我們的事吧!”

江元冷笑道:“這個自然,我也不會放過你!”

皮魯秋搖了一下手中的刀,說道:“兄弟!你也亮傢伙吧!”

江元搖了搖頭,一攤雙手道:“我沒有武器,你進招吧!”

皮魯秋也不顧他是否藐視自己,一拱手道:“好!我領教你一手‘空手白刃’好了!”

他一言甫畢,身進如風,單刀“盤頂三刀”,一連三刀,分別向江元的胸、腹、腿砍到。

江元微身一側(cè),已讓過他三刀,可是卻看出皮魯秋力大刀沉,招式純熟,心中也頗有點吃驚。

江元不容他二度發(fā)招,右臂輕投“秋波點點”,向皮魯秋天突穴點到,這式看似輕巧,實際上勁力出奇。

皮魯秋作生死之鬥,他哪裡敢大意!就在江元纔出手之際,他猛然翻起大刀,抖了一個斗大的刀光,刀鋒凌厲,向江元腕子便砍。

江元料不到皮魯秋,在這把大刀上,竟有如此精純的功夫,心中暗暗吃驚,忖道:

果然師父的仇人都非弱者呀!

他閃電地收回右臂,一個轉(zhuǎn)身,已到了皮魯秋背後,雙掌齊出,十指如鉤,向皮魯秋背後抓到。

皮魯秋兩招下來,已知江元掌上功夫驚人,難怪他如此驕狂。

他點足之下,躍出了七八尺外,回身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果然不愧是花婆的傳人。”

江元揉身而進,喝道:“哪來這麼多廢話!”

他左臂輕翻,二指如電直取皮魯秋雙目。

皮魯秋料不到江元突出奇招,大刀在外,一時撤不回來,大驚之下,腳跟一用力,身子向後撤出五尺,總算差著幾寸,讓過江元的一掌。

可是江元的指力,仍拂及前胸,令他感到一陣生疼,臉上已然嚇得變了色。

他心中長嘆,忖道:九天鷹果然是勝我太多。

他鼓起勇氣,白髮如針,根根豎立起來,黑夜之中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必定是很恐怖的。

當這張“死亡的面孔”,接近了江元之時,使他殺人的勇氣又挫退了。

皮魯秋已是困獸之鬥,可是招式之猛烈,變化之絕妙,仍是不可輕視。

他像是一隻受傷的老虎,雖然早晚要敗,可是餘勇更是驚人。

這時他掌中之刀,像是落葉一樣,四面八方地向江元刮到,帶起了霍霍的風聲,顯然是無比的驚人。

江元在他的刀隙中,進退閃躍,靈活得像是一隻飛蝶,皮魯秋的大刀,連他的衣服也沾不上。

他並不輕視這個老人,也不想再繼續(xù)這場打鬥,可是卻不敢把它結(jié)束,因爲它的結(jié)束,必然會帶來一個很大的悲劇。

皮魯秋使出了他生平最得意的“蘆花刀”,那十餘斤的大刀片,映成了一片刀山,夾雜陣陣呼嘯的風聲,顯得恐怖和驚人,表現(xiàn)出他也是一個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

他大刀直刺,一招“挖龍取珠”直向江元前心挑過來,江元右臂速降,二指便向刀身點到。

可是皮魯秋刀身猛沉,“順流而下”,刀光閃閃,極快地向江元小腹挑來。

江元心中一驚,用力地把身子扭過半尺,刀尖差著兩寸,滑了下去。

江元已驚出一身冷汗,他大叫道:“你真的逼我殺你?”

皮魯秋一怔,他不太瞭解江元的話,掄刀又砍,口中叫道:“是你逼我!”

大刀映出一片金光,平著向江元肩頭削到,聲勢好不驚人。

江元血性上來,猛然把身子矮下半尺,大刀由他頭頂砍過,風聲颼颼。

卻不料皮魯秋猛收腕子,就在江元欲起還招之時,大刀下沉,金光閃閃地向他頂門砍到。

江元大吃一驚,雙腿用力一扭,身子斜著出去了五尺,可是饒他去得再快,刀鋒也由江元右肩滑過,江元肩頭,立時一陣奇痛。

他已受傷了,肩頭有一個五分的刀口,熱血立時迸流出來。

江元咬了咬嘴脣,發(fā)出一聲難聽的笑聲,說道:“哈哈!你居然傷了我,那我可要破例一次,饒你一條老命了!”

皮魯秋已殺紅了眼,他根本聽不清江元說什麼,掄刀又砍。

江元一聲低嘯,身形立時加快起來,宛如一隻飛天巨鷹,向皮魯秋襲到。

皮魯秋知道,這是決定自己生死的緊要關頭。

他強支著疲累的身子,舞動著大刀,來抗拒這個憤怒的年輕人。

他們已打了兩個更次,皮魯秋已相當疲勞了,那柄大刀在他手中有萬鈞之重。

漸漸地,他有些支持不住,頭昏眼花,嘴中發(fā)甜,可是他卻強忍著,他告訴自己:

“我不能倒下去……即使死在他手,我也絕不自己倒下!”

他這份心情,倒是很可敬的;可是就在他念頭還未轉(zhuǎn)完之際,江元的一雙熱掌,已然貼在了他的腹心,擊出了他大口的鮮血!

他踉蹌地退後了幾步,但他並沒有倒下去,刀尖點著綾亂的冰雪,在支持著他搖晃的身子。

江元的臉在黑暗中,無法看出他的表情,但似乎可斷定他很沉靜,因爲他一動也不動。

沉默了極短的時間,江元看看自己的傷口,血已染遍了袖子,傷口也凍上了,只有些麻,並不很疼。

皮魯秋蒼老的身軀,搖晃了半天,才稍微地平靜下來。他擡起了無力的眼睛,望了望江元,低弱地說道:“江元!還沒有完……我還……可以動手!”

江元緩緩地搖著頭,發(fā)出了冷冷的聲音:“你傷在內(nèi)腑,趕快回去,用冷茶煮參調(diào)服,還可以活三年……我是爲你家人手下留情的。”

皮魯秋驚喜已極,啞聲道:“江元!你……”

江元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三年之內(nèi),不能飲酒和近女色……我走了!”

他用衣袖覆著傷口,緩緩而去。

風雪瀰漫,皮魯秋望著他孤獨的身影,漸漸消失,留下了一串足印,這個死裡逃生的老人,流下了莫名的淚水……

北京鐵獅子衚衕侯門的後段,座落著一片莊院,朱漆的大門緊閉著,門前搭著大排竹篷,雖風雪很大,可石階上仍是乾淨的。在大門的兩側(cè),有兩個八尺的金漆大石獅,那大石獅的雙目,都是拳大的金球嵌成,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大門的正前方,掛著一塊大匾,上面是御筆親書的“壽仙居”三個大字,由此可知,住宅內(nèi)的,定是王公大臣之流的人物。

原來這大宅子的主人,正是當今皇上最寵信的大臣,兵部尚書百里青河!

這百里青河爲官數(shù)十年,落得“清明嚴謹”四個字,這一陣聽說百里青河要告老還鄉(xiāng),所以大小的官吏都忙了起來。

有的送禮、餞行,有的怕他走了以後,失去了靠山,紛紛前來另請安置,這些人中,多半是百里尚書一手提拔起來的。

可是就在這幾天,突然有很多年輕人紛紛到來,他們在府內(nèi)作客,靠的是“百里彤少爺?shù)呐笥选边@句話,所以府內(nèi)的人倒也招待得很殷勤。

這天傍晚,府前燃著兩盞大白油鳳燈,照耀得光明如晝了。有一著長衣的青年人,來到了尚書府門前,他上下地打量了幾眼,輕輕地在鐵環(huán)上敲了兩下。

不大的工夫,一個小窗戶似的小門打開了,露出了半個人頭,向外望了一眼,“咔”

的一聲響,又把小門關上了。

那年輕人等了一陣,不見聲響,於是又在門上敲了兩下,站在一旁等著。

隔了一下,才傳出一個尖銳的聲音道:“喂!你是幹什麼的?怎麼拍個沒完了,上癮啦?”

那年輕人皺了一下眉頭,提高了聲音道:“我是你們少爺……”

他話未說完,裡面的人已笑罵道:“得!又是少爺?shù)呐笥眩叶贾懒耍s明兒個要飯的也成我們少爺?shù)呐笥蚜恕梗艺f小兄弟,你可是來要飯的?”

那年輕人正是駱江元,他雖然不大懂那人的話,但卻知道是在奚落自己,強忍著怒氣道:“小哥子!你別看錯了人,我是你們少爺請來的!”

可那人隔著門又笑了幾聲道:“少爺請你來的?少爺還沒到呢!”

江元依然忍住怒火,冷冷說道:“我與你們少爺同路而來,他馬上就到了!”

那人這纔打開了窗戶,向江元仔細望了一陣,心中仍有些不信地道:“那麼你請走邊門吧!這大門除了現(xiàn)職大人外,一律不開。”

江元不禁火上心頭,冷笑道:“啊?百里青河官居一品,居然還這麼勢利?”

那人聽江元直呼百里青河之名,臉上變了色,叫道:“好小子!你竟敢這麼叫我們老大人,你輩份可比王八還大!”

江元大怒,恨不得由小洞內(nèi)給他一掌,喝道:“住口,你知道我是誰?”

那人詫異地望了一陣,說道:“你是誰?難道你是皇太子?”

江元氣得簡直要吐血,正在這時,突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人騎馬已抵達府門。

馬上的人,是一個全身勁裝的英俊少年,那人一見江元,立時“啊”一聲翻下馬來,笑道:“原來是江元!我還怕你趕不到呢!”

江元見是百里彤,不禁笑道:“府上門禁太嚴,我在這兒站了半天了!”

百里彤長眉一聳,對著門內(nèi)之人喝道:“混賬東西,你什麼時候會看門了?”

那人嚇得一擠眼睛,趕緊笑道:“喲!少爺,您不知道嗎?老大人後天就要起程,來的客人太多了,煩不勝煩,這才吩咐下來……”

百里彤喝斷了他的話道:“哪有這麼些說的,還不快開門!”

那人忙把一扇八尺餘高的側(cè)門打開,拉過了百里彤的馬,對著江元鞠躬哈腰說道:

“這位少爺,真對不住,晦!我真糊塗了。”

江元也不理會他,隨著百里彤走入門來。

江元略一打量,心中好不吃驚,忖道:天下竟有這麼大的房子!

原來這幢大府佔地極廣,進門之後,便是兩座極大的花圃,正中有一條一丈寬的甬道,全是平滑的白石鋪成,一直通往裡面,其上搭有布帳,布帳之上又有蓆棚,所以連一片雪花也無。

百里彤搓了搓手,挽著江元向內(nèi)走來,邊道:“江元你來得正好,事情很緊急呢!”

江元問道:“老伯父可是後天動身麼?”

百里彤突然把聲音放得極低,說道:“這件事回頭我再詳細告訴你吧,不必問了!”

江元見百里彤如此神秘,知道事情絕不簡單,點了點頭,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事,問道:“吉文瑤是否也在此地呢?”

百里彤搖搖頭道:“她自從你走後,竟不辭而別,不過她爹爹倒尋了來,現(xiàn)在住在府上。”

江元心中一驚,忖道:啊!原來他也在此,倒免得我去尋訪了!

這時他們已走到了一排廂房之前,百里彤笑道:“你先在這兒歇歇,我去叫他們備酒。”

江元連忙攔阻道:“我什麼也不用,我們坐下來談談吧!”

百里彤點點頭,推開了一間房門,江元隨著走了進去,由於室內(nèi)未點燈火,一片黑暗,江元也看不清室內(nèi)的擺設如何。

江元隨在百里彤身後,一連穿過了三間套房,這才進入了一間靠左的房間內(nèi)。

百里彤點燃了一盞白油燈,江元見這間室內(nèi)擺設之佳,簡直是生平少見,真可說是富麗堂皇,一副帝王人家的氣概。

靠左之窗,帷簾半垂,江元由窗中望去,只見巍巍森森,簡直看不出這幢房子有多大。

百里彤在江元面前,低聲道:“江元,我爹定於今晚起程……”

百里彤話未說完,江元已詫異道:“咦!剛纔不是說後天才走嗎?”

百里彤苦笑一下,說道:“那是爲掩人耳目,因爲爹爹的仇人太多,都在附近隱伏著,不得不萬分謹慎,你稍微休息一下,我?guī)闳ヒ姷 ?

江元正中下懷,說道:“我們現(xiàn)在就去吧!”

百里彤思索了一下,點一點頭道:“好的!你隨我來吧!”

於是,江元在百里彤引導下,出了這排房屋,跨過了天井,又走上了一條甬道。

江元只見這幢房子,穿廊、遊廊,大得出奇,心中實在不太能瞭解,作官的人,爲什麼要住這麼大的一幢房子呢?

沿途他們又經(jīng)過好幾幢亮燈的房子,有時可以聽見室內(nèi)人高聲的談話聲。

很久之後,他們纔來到一幢大樓之前,百里彤回頭對江元道:“對不起,請你稍等一下,我進去通稟一聲。”

江元答應一聲,心中想道:“這些作官的,規(guī)矩可真不少!”

百里彤由一個狹小的樓梯轉(zhuǎn)了上去,過了一陣,百里彤又匆匆下來,對江元道:

“進來吧!”

江元隨在百里彤之後,一同登樓,才一入房,立覺一陣暖氣撲身。

這間房子並不大,擺設也不見得太華貴,比起方纔所見還有些不如。

在靠火盆一邊,一張?zhí)珟熞紊希粋€白髮老人,他穿著一件黃緞的便袍,身上還圍了一牀薄錦被,手中拿著一本線裝書,正在閱讀得出神。看來他生得非常清秀,面色也很紅潤,可是雙目卻是尋常,看不出是身負奇技的人。

江元連忙施了一個大禮,說道:“晚輩駱江元請老伯的安!”

百里青河含笑望了江元幾眼,說道:“你坐下……你既然與彤兒結(jié)拜了兄弟,我們就等於是一家人,不必太拘禮,隨便一些!”

江元覺得他人很親切,心中對他生了幾分好感,在一旁坐了下來。

百里彤也在一旁坐下,笑道:“爹爹!江元就是……”

百里青河搖手止住他的話,含笑道:“我知道,九天鷹的名氣不小,我這個老官也久仰了!”

江元不善客套,不知說些什麼好,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

百里青河用手摸摸白鬚,又道:“早年我與令師也有數(shù)面之緣,可是作了這個官,也就把整個身子給絆住了。晤……”

他說著用手算了一下,接著說道:“算下來,我已經(jīng)二十五年沒離京城了,你師父還好吧?”

這句話問得百里彤及江元都是一驚一痛,百里彤一雙眼睛,立時盯在江元臉上。

江元略一沉吟,說道:“先師不幸,已經(jīng)過世了!”

百里彤聞言心中忖道:“奇怪了!他怎麼不加以隱瞞了?”

可是他卻沒料到,江元早已打量了他的顏色,心中想道:果然他是早就知道,那麼一定是吉文瑤告訴他了!

百里青河似乎非常詫異,搖頭道:“啊!想不到,真的是想不到!她應該比我活得久的!”

他說到這裡,又停了一下,接著道:“這一次的事情,想必彤兒都告訴你了,彼此既是自己人,我也不再說客氣話了!我本來不願意,叫孩兒輩爲我操這些心,可是年紀太大,實在不願與人動手,所以這件事,只好交給你們了!”

江元微微欠身,答道:“這是我們應盡之責,老伯不必操心。”

百里青河搓著手,笑道:“好!好!你們回去吧!等事情過了以後,我要好好與你聚一聚!”

江元施禮之後,又與百里彤下樓來了。

江元與百里彤方下樓梯,便見一條黑影,在遠處一閃而沒。

江元劍眉一聳便要追去,百里彤攔住了他,低聲說道:“不必管他!我就是要他們中計的!”

江元不太明白百里彤的話,可是也不便多問,一同向後走來。

江元念念不忘吉士文,禁不住問道:“吉士文住在哪裡?”

百里彤不禁一驚,忖道:莫非他已知道了殺害他師父的仇人麼?

百里彤想著,用手向後遙指一下,說道:“他住在後面,離這遠得很!”

江元不再說話了,暗自盤算著報仇的事。

他們回到了原來的房間,百里彤用手指著遠處的一扇小門,說道:“少時我爹爹便由這扇小門出去,我負責護送,如果萬一驚動了人,你最好能把他們攔阻下來!”

江元滿口答應,百里彤望了望天色,對江元道:“我還要出去分派一下,等下會通知你!”

江元含笑點頭,說道:“你去吧!我也好準備一下,換件衣裳。”

百里彤已走到門口,回頭笑道:“這倒不急,大概不到三更不會動身。”

他說畢一閃而去。

江元處身在這座古老幽深的大房子中,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新奇,忖道:反正時間還早,我到外面逛逛,也好打探一下地勢。

江元想著推門而出,走過了穿廊,來到花圃之中。

時屆深冬,飛雪如掌,大片地飛落著,整個花圃的花木,除了黃臘老梅之外,都用稻草包裹著,被冰雪凍成了一片。

江元想到自己的大仇人吉士文,也住在這幢房子內(nèi),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由於吉士文是吉文瑤的父親,使得這件事情更難辦,更何況還有文瑤牽連在內(nèi)呢。

她不但參與了這件兇殺的事情,並且還是施放毒針的主兇,江元實在痛心極了,他恨自己爲什麼會愛上吉文瑤。

還有一件令他困擾的事,就是紅翎在他們身上,如果他們拿出之後,江元必須放棄復仇。

江元閉目暗視,他希望那枝紅翎在吉文瑤身上,那麼他就不必對她復仇了!

江元正在沉思之際,突見遊廊之外,有黑影一閃,江元連忙把身形隱在大樹之後,向外望去。

那人由遊廊漸漸走近,江元定睛望去,不禁一陣心跳,忖道:哼!踏破鐵鞋無覓處,你竟然會主動先來找我了!

原來那人正是吉士文,他窺視了一陣子,而後又轉(zhuǎn)身離去。

江元心中忖道:“這大片宅子,我正愁找不到他的住處,何不跟蹤一下,等事辦完了,也好再回來找他!”

江元想到這裡,立時跟蹤而出。

那吉士文不知要作什麼,忽東忽西地轉(zhuǎn)著,他似乎對府內(nèi)的地勢極爲熟悉,江元怕回來時找不到路,一路用心地記著。

那吉士文足足轉(zhuǎn)了好幾盞茶的工夫,這才推開了一間房門,進房而去。

江元在門外徘徊了良久,一顆心一直在激盪著,他無法決定自己是否要進去,把師仇的事作一了斷!

可是他卻知道,這件事不是很快可以解決的,想到還有百里彤的事,只好隱忍下來。

最後,江元還是折回原途,回到了房內(nèi)。

可是當江元一開門,目光觸到一物,不禁發(fā)出了一陣急顫。

他飛快地撲向桌上,雙手拿起一物,原來是一根血紅晶晶的紅羽毛!

江元緊握在手,想起了花蝶夢,不禁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這枝紅羽毛的執(zhí)有者,早已埋在了黃土之下,屍體都已腐爛,恐怕只剩下枯骨了。

那個曾經(jīng)叱吒江湖,不可一世的武林奇人,已經(jīng)在這世界上永遠地消失了!這隻紅色的羽毛,也曾在江湖上炫耀一時,這時也似乎因爲主人的逝去,而顯得失色了許多。

江元的淚水滴在了紅翎上,現(xiàn)在,這隻紅翎只有靠他的英雄事蹟,去增加它的光彩了。

江元黯然神傷,良久才清醒過來,他珍惜地把紅翎放在懷中,把淚水拭淨。

這時他不禁想到了紅翎的來處,詫異起來,心中忖道:“難道是吉士文送來的?他爲什麼要把保命之物,又交還給我呢!”

可是他親眼看見了吉士文,他不可能進入他的房間裡,顯然不會是吉士文了。

他突然想到了吉文瑤,心中一驚,忖道:啊!那麼這是文瑤送來的了……莫非她也在這裡?百里彤不會騙我呀?

江元百思莫解,想了半天,仍無法判定,這時天色已快二更,他心中忖道:這件事以後再辦,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三更了,我把衣服換上,只怕百里彤就要來了。

江元想到這裡,立時換了一身勁裝,把這片紅羽毛,小心地收好,坐在桌前沉思。

時間過得很快,三更已經(jīng)到了,百里彤即始終沒有來過,江元不禁奇怪起來,忖道:

這是怎麼回事呢?莫非他改變計劃了?

江元焦急地又等了一會,四下靜寂如死,始終不見百里彤到來。

江元有些沉不住氣,他用一塊黑絹掩住了口、鼻,推開房門,走到了花圃中。

江元才走到花圃中,突然一陣極凌厲的強風,向自己耳根點到。

江元不禁大吃一驚,腳尖一點,已躍出了一丈多遠,回身喝道:“什麼人?”

只見一丈之外,站著一個白衣蒙面人,他與江元一樣,用黑絹掩著口、鼻,令人無法辨認。

江元心中大怒,正在喝問,那人點足之下,二次撲了過來,身手矯健,右掌直擊江元前心。

江元不禁大怒,沉聲喝道:“無恥小輩!”

隨著這聲喝叱,江元身起如隼,拔起了八尺餘高,他在空中一個盤旋,頭下腳上,雙掌齊發(fā),“仙姬送子”,兩股極凌厲的掌力,向那人當頭壓到。

江元的身手,似乎使那人大吃一驚,他急忙往後撤出了一丈、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是誰?”

這時江元已落下地來,聽他口音很生,並非相識之人,心中不由怒極,沉聲道:

“小輩!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居然下此毒手!”

那人見江元不肯說出名姓,他一雙眉毛向上一揚喝道:“你不說也沒關係!”

他身隨話進,再次地撲了過來,雙掌相錯,分別向江元胸腹叩到!

江元見他只是亂打,連一句明白話也不說,心中怒極,低聲喝道:“哼!我可看不出你是什麼人物!”

江元說話,可是手底不慢,讓過那怪客的來勢,二指輕點“巧剪雙梅”,向那怪客雙目點到。

那怪客搖頭讓過,笑道:“好厲害的點穴!”

他輕翻右腕,運臂如龍,“叼蘭手”虎口大張,向江元脖頸繞來。

江元見他身手如電,出招奇快,招數(shù)奇特無比,心中卻猜不透他的來路。

他們二人打在一起,出乎人意料之外,居然打得棋逢對手,不分高下。

江元心中好不驚奇,忖道:天下能與我駱江元打成平手的,不過冷古等二三人,這人到底是誰?

他們一交上手,聲勢與江元及皮魯秋拼命的情形大不相同。

因爲他們功力相當,所以動起手來,顯得流利不怠,快速已極!

他們雙方並沒有什麼仇恨,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打了起來,雖然打鬥的情形非常激烈,可是“危險性”卻非常的少。

這時江元讓過他一掌,一聲長嘯道:“天下能與我動手若此者,除冷古外唯君耳!”

那人聽江元一言,驀地飛出了一丈餘遠,問道:“你說什麼?冷古怎麼了?”

他的話問得江元爲之一怔,答道:“冷古並沒怎麼樣呀!”

那怪客輕笑一聲,說道:“我還當是冷古有什麼事情呢!”

江元簡直沒有遇見過這種人物,當下有啼笑皆非之感,彼此也不知是敵是友,就這麼糊塗地打了起來。

江元使出了師門獨創(chuàng)的“蝶仙掌”,只見他身若飄風,掌似迅雷,一招追一招,一式跟一式,招數(shù)之緊可謂水銀瀉地。

這還是江元這幾個月以來,初次使用這套掌法。

可是那怪客絲毫不遜色,他使的一套掌法,神奇無比,似乎是完全以小巧之勢來帶掌勢。

二人打了數(shù)十招,江元不禁恍然大悟,他驀地收掌,向後閃出了一丈,呵呵笑道:

“啊!你是南粵的陳小浪吧?”

那人初是一怔,繼而撫掌大笑,說道:“你是山東駱江元?”

江元笑著連連點頭,笑道:“你我俱是百里彤舊友,何必拼命?”

陳小浪發(fā)出了一聲爽朗的笑聲,說道:“彼此聞名多年,較量一下又何妨?”

江元一笑道:“也好!我駱江元能與南方英豪過招,也算榮幸!”

陳小浪長笑了一聲,說道:“駱兄,你太擡舉我了!”

他們二人,又這麼莫名其妙地打了起來。

他們彼此都往不致命之處下手,可是他們打鬥之烈,卻是罕見的,這南、北兩個奇人,似乎要較量出一個高低來纔可收手。

在他們打得高興時,突聽一人喝道:“你們瘋了?自己人怎麼相打起來?”

二人連忙住手,退過一旁,只見百里彤皺著兩條劍眉,站在一旁。

江元連忙笑道:“我們二人只不過彼此印證一下武功而已!”

百里彤這才放心,說道:“二位請過來,我有些話要說!”

百里彤望了他們一眼,笑道:“看你們兩個,都把臉蒙了起來,怪不得會動起手來!

快進去談談吧!”

說著三人一同進入房內(nèi),江元及陳小浪各把面巾取下來,相視一笑,陳小浪說道:

“江元兄,你何時到這裡來的?”

江元微微含笑,答道:“我今晚纔到的!”

江元才說到這裡,百里彤已向陳小浪道:“小浪兄,你西牆一帶,可曾察看過嗎?”

小浪呀的一聲,伸一下舌頭道:“啊呀!我只顧與江元兄動手,還沒去呢!”

百里彤雙眉微微一皺,陳小浪搶著說道:“你別瞪眼!我馬上就去!”

他說著把面巾戴上,又向江元一拱手,轉(zhuǎn)身出房而去。

百里彤笑著搖了搖頭,對江元道:“這位少爺就是這個脾氣,與孩子一樣,你可別生他的氣!”

江元笑著坐在一張椅子上,說道:“無妨!我不會這麼沒有器量!”

江元停了一下,又接著道:“彤兄,現(xiàn)在三更已過,伯父到底動身沒有?”

百里彤聞言,雙目如電向窗口外瞭望,把聲音放低了些,說道:“因爲前途來了很多高手,所以我們決定延後一天,減少一些阻力!”

江元思索了一下,皺眉說道:“如果他們誠心尋仇,怎麼也躲不過他們,總要另想一個辦法纔是!”

百里彤聞言連連地點著頭,說道:“你的話不錯,不過我們早已有了完整的計劃,你只要在必要時,阻攔著一二高手,略爲耽誤他們一下就成了!”

江元見百里彤說得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問了,他突然想起了蕭飛志,不禁問道:

“彤兄!我在路上遇見一個人,不知你認識麼?”

百里彤雙目注視著他良久,問道:“啊,看你說話神情,這人一定是不簡單了?”

江元微微一笑,接著又說道:“他姓蕭,叫蕭飛志!”

百里彤聞言,亦不禁面色大變,失聲道:“啊!原來如此!我把他忘記了!”

江元見狀頗爲詫異,問道:“彤兄,難道這蕭飛志是這麼厲害嗎?”

百里彤面上微微一紅,嘆了一口氣道:“唉,江元!有很多事情很複雜,一時也說不清,那蕭飛志與我們百里家是世仇,直到現(xiàn)在,雙方誰是誰非,已無法判定了!那蕭飛志共有兄弟兩人,他弟弟名叫蕭乾元,比他小很多,現(xiàn)在他們家族內(nèi)只有他們兩個後裔,如今蕭飛志冒死前來複仇,真是無法化解的了。”

百里彤說著感喟了一陣,又接著說道:“如果我猜測得不錯,蕭飛志已下了必死之心,他一定把幼弟寄住秦家,隻身來此復仇了!”

江元不明其意,問道:“你說的是什麼秦家?”

百里彤呼了一口氣,接道:“這話說來可就太長了,蕭飛志之父,當年救了秦夢海全家性命,秦夢海爲了感恩,就把他最小的女兒,許配了蕭飛志的幼弟蕭乾元,現(xiàn)在蕭飛志來此尋仇,必然把蕭乾元寄往秦府,如果他有不幸,也爲他蕭家保了條後根!”

江元細細地思索了一下,想起了路上遇見秦長安之事,不禁恍然大悟,知道秦長安便是秦雲(yún)倩之兄。

當下二人又談了一刻,百里彤站了起來,笑道:“江元!今天晚上沒有什麼事了,你可以放心睡覺,我明天一早再來找你!”

江元點了點頭答應,百里彤別過之後,出房而去。

江元順手把門關上,心中忖道:這裡的人都是這麼神秘,想也想不透,乾脆睡覺好了!

江元把燈光拔成豆大,脫衣登牀,經(jīng)過了連日的奔波,上牀立時覺得疲累異常,不久沉沉睡去。

在天將五更的時候,江元似乎被一些聲響驚醒,微微睜開了眼睛,只見自己頭上的窗戶,原是開著,不知何時被關上了。

江元最初有些奇怪,繼之一想,忖道:也許是風吧!我何必如此多心!

在天亮前後,是每一個人睡意濃厚的時候,江元也不例外,他閉上了眼睛,又沉睡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江元睡夢之中,突然間聞得一股極大的辛辣之味,直入腦際。

江元大吃一驚,掙扎著坐起;可是他頭才離枕,便覺一陣極大的昏眩,又不自主地睡了下去。

那古怪的氣味越來越重,江元心中明白,強自屏息,忖道:我可不能不出去,不然必死無疑。

江元想到這裡,奮起了全身之力,由牀上躍了起來,只聽得“砰”的一聲大響,他整個身子,把兩扇緊閉著的大木窗撞開,落在了院中。

飛雪之下,只見一條疾快的身影,閃電似的奔向了一排枯樹的後面,江元心中憤怒已極,大叫道:“匹夫!哪裡跑?”

他點腳之下,身如飛弩,隔空十餘丈,飛躍過去,這等身手確實可以傲視武林了!

可是,江元落下之後,卻覺得一陣昏眩,再也支持不住,“砰”的一聲,摔落在地。

這時他在半昏迷狀態(tài),心中雖然明白,可是頭痛欲裂,全身無力。

他知道自己中了劇毒,已侵入心腑,忖道:天祝我!萬萬不能昏迷,不然就無救了!

可是,儘管他極力的支持著,儘管是寒風可以使人清醒,但江元還是慢慢地進入了昏迷之中……

他心中默禱著:“我不能昏迷,我不能昏迷,不然我就無救了”

他覺得喉似火燒,不自主地張開了嘴,大片的飛雪立時落下。

片片的雪花,在他口中融化,變成了冰水,順著喉嚨流入了腹中。

江元在垂死邊緣,卻料不到,這些雪水,竟成了救命的瓊漿。

江元有些清醒,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奮力地擡起了膀子,想摸出一丸丹藥,可是他由牀上奮起,全身只是一套內(nèi)衣褲,藥並未帶在身上。

他無力地垂下了手臂,心中失望已極,可是人在死亡的邊緣,那種掙扎的勇氣是驚人的。

江元想到了是雪花使自己清醒了過來,於是他繼續(xù)抓了大把的浮雪,塞入了口中。

說也奇怪,冰雪入口之後,江元的精神越發(fā)好了起來,不禁使他感到興奮。

於是,他極力地提著氣,按照他以前坐功時的要領,吐納起來。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江元已完全清醒了,這時他除了頭昏之外,並無其他異狀。

江元費力地由雪地裡爬了起來,渾身已溼透了,皮膚凍成了暗青色。

他赤著腳,一步一步地跨到窗前,那兩扇結(jié)實的大木窗,已被他撞毀了。

江元由窗口爬入,他匆匆地把溼的衣服脫掉,換上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又含了三粒丹丸,坐在牀上,靜心地吐納。

在天光初明的時候,江元的精神已恢復了,除了身上有些發(fā)軟之外,已沒有其他的病狀了!

可是,他哪裡知道,毒性已深藏於內(nèi),以致註定了他一生悲慘的命運。

在以後的數(shù)十年中,他所能被江湖尊稱的,只是一聲“病俠”,而非“九天鷹”了。

江元下牀換了一件長衫,他細看牆角,有一堆被風吹亂的爐灰,此外別無他物。

江元知道,這種毒煙是由一種極小的植物燃燒出來的,由於地上已無殘跡了,所以無法判定它是何種類的毒物。

他坐在窗前,細思昨夜之事,還有些不寒而慄,忖道:萬幸我發(fā)覺得尚早,不然只怕現(xiàn)在早已成了一具挺屍了!

江元正在思忖之際,已有傭僕打水伺候,當他看到室內(nèi)兩扇柴木大窗已然被撞得破爛時,好似非常吃驚,詫異地望了江元一眼,可是並不敢詢問。

江元也不想多說話,洗漱已畢,下人又送上來早餐。

往日江元的食量是很大的,可是這時候他才喝了一碗“八寶粥”,已然覺得肚子發(fā)脹,再怎麼樣也無法吃下去了。

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曲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三、師徒成永訣 抱咎哭墳前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曲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三、師徒成永訣 抱咎哭墳前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曲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三、師徒成永訣 抱咎哭墳前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
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曲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三、師徒成永訣 抱咎哭墳前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曲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三、師徒成永訣 抱咎哭墳前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五、客邸獲芳箋 夢寐思伊人十二、孺子遭毒手 少俠義施救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四、延客主他去 神秘惹人疑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老人失所蹤 分頭共追尋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二、父女代傳言 愛徒趕回山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十五、客來主不迎 老少互逞強八、履諾任護法 難消美人恩十四、侯門遇高手 旗鼓兩相當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十三、驀悉殺師人 雪夜入仇家一、聯(lián)手報親仇 決鬥落月澗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六、情意何處去 花前訴衷曲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七、佛前盟誓語 義結(jié)金蘭好三、師徒成永訣 抱咎哭墳前十一、結(jié)伴上大都 途中遇俏女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九、強敵頻將至 劫難在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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