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黃雀兒卻沒插嘴。

若是別的事，她肯定會跟著說；可是，妹妹們這是爲(wèi)她的親事忙，她要是急不可耐地跟著湊興，還不羞死人了！

因此，她異常地安靜，低頭吃飯。

早飯一過，並排住的三戶人家男人，隔著院牆一陣問答，然後就相約去挖筍子、逮竹鼠去了。

然後，杜鵑就去林家找大頭媳婦。

大頭媳婦驚問道：“你娘病了？”

杜鵑道：“頭昏。心裡也不舒坦。昨兒被我奶奶嗆了一句，晌午都沒吃飯呢。找嬸子過去陪她說說話。嬸子有經(jīng)驗些，說話我娘也肯聽。不像我們?nèi)诵?，說了我娘也不放在心上?！?

大頭媳婦忙答應(yīng)了。

媳婦們都喜歡議論些家長裡短，她很樂意被“請”過去開解馮氏，又能聽些她們婆媳間的是非，打發(fā)閒日子。

於是忙著收拾針線活計，好帶過去閒話時做。

一面又問杜鵑：“你奶奶做什麼又給你娘氣受？”

杜鵑道：“也沒什麼大事。嬸子還不曉得，我奶奶跟我娘合不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事沒事都是那樣?！闭f起這個，她也有些厭煩。

大頭媳婦道：“那倒是。”

她住在黃家隔壁，是最瞭解內(nèi)情的了。

杜鵑待她收拾好了，才笑道：“嬸子先過去，我找林春說個事兒。”

剛纔林春見她來了，直對她使眼色呢。

大頭媳婦巴不得，忙道：“林春在那邊呢。林春，杜鵑叫你呢?！?

杜鵑道：“嬸子別喊，我自己過去?！?

於是，大頭媳婦自顧去黃家，杜鵑過來找林春。

林家還沒蓋廂房，就五間正房。

爲(wèi)了將就林春讀書，林大頭安排他單住一間屋子，把冬生擱在夏生屋裡。秋生大了，自然是單住一間屋。

林春聽見娘叫他，早迎出來了。

他笑道：“杜鵑，來，我二哥也在呢。”

今早上，秋生也喊了小秤砣一起，跟著大人們?nèi)ブ窳盅e捕竹鼠，現(xiàn)在家裡就剩下夏生和林春。本來夏生也要跟著去的，被林春拉住，說有事問他。纔沒去。

林春和杜鵑剛進房間。夏生就蹦起來迎向她。急切地問道：“杜鵑，你爹……雀兒可是真的樂意嫁我？”

到底是男娃子，就是直接。

杜鵑一聽這話，再看他的表情。心下就鬆了口氣，知道這事成了，夏生肯定對黃雀兒動心了。

根本不用懷疑他的誠心。

山裡娃，才十二三歲年紀(jì)，大家又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那性格脾氣，從裡到外都是透透亮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的話，夏生肯定不會因爲(wèi)同情而答應(yīng)娶黃雀兒的。黃家也沒什麼好讓他惦記的。

但是，她還是很認(rèn)真地問了夏生。

夏生傻呵呵地?fù)蠐项^，紅著臉道：“昨兒下午雀兒跟我說了這事，我先也沒想起來。後來我就想法子幫她。我又想，我?guī)致锊蝗⑺?？雀兒那麼能幹。呵呵。長得也……也好看?？墒?，我又怕你爹和你娘不答應(yīng)。我爹也……”

他那忸怩的樣子，杜鵑和林春看了都忍俊不禁。

杜鵑就不廢話了，跟他們說起自己籌謀的計劃來。

夏生聽得又是激動，又是不安，又是期待，又熱血沸騰，“這樣能成？鬧開了，可要大吵一場呢。”

杜鵑問道：“你怕？”

夏生跟只鬥雞似的直著脖子叫道：“我怕？笑話！我怕個……”下面的話急速剎住，想必不大好聽，不方便在杜鵑面前說出來。

林春卻一直靜靜地聽，聽完了又問。

“你跟你娘什麼時候去你外公家？”

“十六一早就走。等我們走了，你就讓你爹上門提親?！?

“嗯，這事要早點準(zhǔn)備，今晚我就跟爹說。”

“你爹能答應(yīng)嗎？”

“我爹他……他一定會答應(yīng)的?！?

林春不好對杜鵑說，他爹想黃家閨女做兒媳婦都想瘋了，聽了這好事還能不答應(yīng)？

夏生翻了個白眼道：“爹要不答應(yīng)，我就跟他鬧！”

杜鵑噗嗤一聲笑道：“夏生哥哥，你最好別出頭，要惹人閒話的。說你這麼小，就跟我姐什麼什麼的，那不好。你就讓春兒說，保準(zhǔn)一樣把事辦成。你爹問你的時候，你只管點頭就好了?！?

夏生猶豫了下，道：“那好。你倆能成嗎？這可是大事！小娃娃家，別人不拿你們的話當(dāng)數(shù)呢?！?

他看著杜鵑和林春，忽然又懷疑起來。

沒法子，這兩人也太小了。

這麼小的娃子，卻要出面促成他和黃雀兒的親事，他想想就不放心，雖然他剛纔聽了杜鵑的計劃激動不已，幾乎以爲(wèi)這事十拿九穩(wěn)了。

杜鵑反問道：“我們不成，你有好法子？別怪我寒磣你，你就這麼上門去，別說我爺爺奶奶了，就是我娘那一關(guān)你都甭想過?！?

夏生聽了垂頭喪氣，不得不承認(rèn)她說得很對。

林春更囂張，衝二哥翻眼道：“杜鵑連魚娘娘都能請動，幫你辦這點事都不成，那還叫杜鵑嗎？我你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今晚就等著瞧好了，管叫爹連夜給你準(zhǔn)備聘禮！”

杜鵑聽得張大嘴巴。

夏生又是高興，又是嫉妒道：“還不是仗著爹疼你！”

林春不屑道：“總說爹疼我，爹不給你們吃喝了？單讓你們幹活不讓我?guī)只盍耍吭僬f這話我不理你了。”

夏生嘻嘻笑道：“爹本來就疼你嘛。我還不能說了？”

三人又商議了會，把具體細(xì)節(jié)和一切可能發(fā)生的意外都想到了，並理出應(yīng)對措施，直弄得十分完善了才罷。

商議定後，杜鵑便忙忙地起身要走，說還有別的事。

夏生和林春跟著送她出來。

夏生不放心地對杜鵑道：“杜鵑，你叫雀兒別急?！?

這叫什麼話？

杜鵑咧了咧嘴，道：“我姐姐不急！”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林春想起大凡娶媳婦，都是男方趕著女方的。便搗了二哥一下，道：“你娶媳婦，該你急纔對。”

夏生忙道：“我不是說我，我是說杜鵑爺爺奶奶。要是他們搶在前，把雀兒許人了可怎麼好……”

杜鵑忙道：“不會的，我爹不在家呢。”

說完，趕緊就回去了。

到家後，就聽房裡馮氏和大頭媳婦嘰嘰咕咕說話。側(cè)耳聽了會，是馮氏在抖落婆婆的不是，說她怎樣蠻橫不講理。拿大兒子家東西做人情。吃了四五碟子油炸果子。還嫌她小氣等等。

杜鵑聽了一會就悄悄地走開了。

她覺得，像娘這樣的，就得常跟人吐苦水，用她前世的話來說叫“吐槽”。不然長期憋在心裡，遲早要出大問題。

她來到廚房，見黃雀兒低頭在擇菜，便問道：“這麼早就去園子把菜扯回來了？”

黃雀兒正想心事呢，手裡抓著根青蒜，呆呆地對著發(fā)愣。

聽見杜鵑聲音一驚，猛擡頭，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你回來了？”那臉迅速漲紅。

懵懂的小女娃，在形勢的逼迫下。提前情竇初開了。

杜鵑一笑，搬了個小板凳，挨在她身邊坐下。

隨手撿了一根青蒜，剝?nèi)ネ饷嬉粚永掀?，露出水靈靈、白潤潤的一管蒜頭。嘴裡道：“夏生哥哥可著急你了?！?

只一句話，就把黃雀兒擊得暈了。

她看著杜鵑笑，似喜，似羞，似尷尬，還似乎想問什麼?？墒?，嘴巴張了張，卻什麼也沒問出來。

杜鵑剛要仔細(xì)跟她說這事，忽聽外面有動靜。

探頭往外一看，是小寶哥哥進院來了。

她急忙丟下手裡的青蒜，跑了出去。

“小寶哥哥，你有事？”杜鵑問道。

“大伯在家嗎？”小寶站住，掃了杜鵑一眼，就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對著院牆問話。

“哎呀，小寶哥來晚了。我爹上山去了呢?！倍霹N道。

“上山去了？”小寶疑惑地問道。

“嗯。”杜鵑點頭。

“喊他回來吧。爺爺叫他呢?！毙氂挚戳硕霹N一眼，傳達黃老爹的指示。

杜鵑心想果然，虧得她料敵先機。

“我不曉得他們?nèi)チ四摹！彼鐚嵉馈?

小寶聽了十分躊躇，顯然沒料到會這樣。

站了會才道：“那等大伯回來，就叫他過去?！?

杜鵑忙道：“一定一定?！?

小寶剛想轉(zhuǎn)身，忽又停住，道：“大伯孃好些了？奶奶喊你和雀兒過去幫忙燒飯呢?！?

杜鵑聽了心裡一咯噔，千防萬防，就沒防到自己身上。

她衝小寶一笑，道：“我娘頭昏，還躺著呢。我跟姐姐要在家照應(yīng)，走不開。不是有小嬸和大妞姐姐麼？她們兩個人還煮不了一頓飯？我昨天和姐姐都煮了。大妞姐姐比我還大呢，小嬸也能幹的很，我們就不過去添亂了。”

小寶聽了滿臉古怪地看著杜鵑。

可是，他終究什麼都沒說。

對於這個小堂妹，他真的感覺很複雜。

越長大，越覺出她真的很能幹，也真的很討喜?？墒?，他卻很難對她親近，心裡有些畏懼她，又有些嫉妒她，還有些防備她——這是娘教的，更多的卻是佩服。

比如剛纔，這番話哪個孫女敢對奶奶說？

杜鵑就敢！

他可以想見，把這話帶回去後，奶奶會氣得發(fā)火亂罵。但通常罵的都是大伯孃，卻拿杜鵑毫無辦法。

奶奶既不會打杜鵑也不會罵杜鵑。

不是害怕，而是不管罵杜鵑什麼，杜鵑都有足夠充分，而且很合理的理由擺出來，讓奶奶下不來臺。

理由什麼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奶奶真要打了杜鵑，那可不得了……話說她也從來沒打到過就是了。

小寶看著笑得十分坦然的小堂妹，終於什麼也沒說，就轉(zhuǎn)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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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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