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蔚蔚眼圈有些發紅,她不想再向沈諭發火,沈諭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的血淚像是無窮無盡一般,順著臉龐滴滴嗒嗒的向下滴落,染紅了一片片白袍,就如他一直鍾愛的那片梅林一般,不是不愛,而是梅林早已不是梅林,而變成了梅花魂,六環梅烙陣。
就在那天的幾十名獻祭者的事情過後,藍蔚蔚一直沒去找過沈諭。
當她在琢磨如何出這個困境的時候,沈諭敲響了她的房間門。
沈諭今天穿得很正式,一身鎧甲披身,那個柔弱的像是一陣風能吹走的沈諭,終於改頭換面,變得陽剛味十足。
沈諭調皮的向她眨了眨眼睛,藍蔚蔚一時覺得有些熟悉,像是腦海中有些片斷,但是拼接不起來,搖了搖頭,將想法甩出腦袋。
“你今天怎麼來找我。”
沈諭將頭上一直戴著的頭盔取下來,一旁邊有個腿腳麻利的陌生小廝連忙走過來:“少爺,這個不能取下來,不能呀。”
沈諭眉間似乎是皺了皺,但還是隨著小廝的意見,又重新戴回了頭上,嘴角向上勾了勾:“我這身打扮不錯吧。”
藍蔚蔚將他從頭看到腳,摸著灑落的頭髮,誇獎道:“唔,是不錯,挺精神的。”她覺得沈諭打扮起來也還蠻不錯的,他本身長得就玉樹臨風,古代的翩翩佳公子,但卻是被病魔消耗太多的體力,才顯得有些委頓,臉色蒼白,但這樣一身鎧甲在身,又撐起了他一身的陽剛氣,顯得氣宇軒昂。
沈諭今天的神色精神好像很好,他笑笑,笑容溫潤,似乎沈家的人都有這樣一種氣質,但相比較起來,她還是更喜歡沈諭一些,他身上有一種藍蔚蔚不自覺著迷其中的感覺。
“不如,你今天和我去一個地方吧。”沈諭定定的看著藍蔚蔚,眼神嚴肅,但臉上表情仍舊笑得溫柔。
“嗯?去哪裡?”
沈諭伸出一支手指在嘴脣上輕輕的抿了一下,藍蔚蔚迷惘,但手心裡的溫度是真的,沈諭也是真的,一雙乾淨溫暖的手牽住了她的小手。
一路的倒影就從眼前層層疊疊飛過,藍蔚蔚又見到了那片密密叢叢的梅林,漂香梅花的清香從鼻尖飛過,眼前的影子一路從繁花褪敗到荒蕪。
沈諭牽著她的手從未鬆開過,來到了那棵白色的樹幹前。
像驚魂夜一樣,那棵樹仍舊像一個孤獨的老者一般,垂垂老矣,但仍未死去。
樹幹閃著蒼白的顏色,和沈諭臉上的顏色不相上下,沈諭靠在那棵樹上。
看著沈諭靠在那棵樹上,藍蔚蔚有些猶豫的向前走了兩步,但還是沒敢靠太近,她總覺得這棵樹有些奇怪。
沈諭看著那如柳枝一樣輕輕拂面的白色樹枝,輕輕地開口:“我原先以爲,人的生存意義只是爲了讓自己活得更好,可是看著那些相熟相知的人一個個離開我面前的時候,其實覺得一個人也挺好,可是這樣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這些梅林開了敗,敗了又開,我才發覺,原來失去的人,是永遠回不來的,呵,人的命真的很渺少,握在有錢人手裡,握在爹孃手裡,握在以更多數人命爲要挾的人手裡,無可奈何也許是有的吧,可是,現在卻突然覺得,我累了。”
“蔚蔚。”沈諭叫著她蔚蔚,藍蔚蔚覺得自己得呼吸一下子都緊張了,她剛想問沈諭爲什麼這麼親切稱呼她的名字,當她擡起頭的時候,看見沈諭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心沉到了底。
沈諭臉上的表情不算悲傷,可就是那種生無可戀的模樣,讓藍蔚蔚的心腸一下子軟了起來,她就是這樣,見不得受一丁點苦的人,這苦也像是嘴裡含了黃蓮,藍蔚蔚靜靜聽著沈諭如天邊飄忽的聲音,高遠又清醇。
“你等過一朵花開的時間嗎,就在某一天,我以爲一天的時間很長,可是我從早上等到了晚上,這朵花還是不開,你說,我該不該將它摘下去,如果不摘的話,等到半夜看不到它開花,那豈不是更爲痛苦,所以...我選擇離去。”
“那是我唯一能選擇的方向。”
“蔚蔚,我真的應該回去了。”
藍蔚蔚的手一直被他捏著,沈諭的懷抱很溫暖,帶著一絲絲梅花的香味,那香味像是入骨的相思,她還只聞到一點點,卻這樣被無情的擄奪走。
沈諭說他要回去了,藍蔚蔚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兩手交握的手腕上,說不清楚是因爲什麼,或許不關於情愛,只是關於這個世界,唯一說領過她回家的人。
沈諭要回去,回哪去,到哪裡去,關於這棵樹,關於山神廟和祭祀,關於一切的一切,她還沒有問清楚,他就這樣要走了。
或許只是關於她未明白的寄思,可是,他要走了。
藍蔚蔚看著手中剛纔還溫暖的手指,慢慢變得冰涼,心裡一片溼潤,如下了一場雨般。
擡起頭來,沈諭穿得像個古代的戰場將軍,鎧甲上身,只是他身上的顏色越來越淡,他靠在那棵白色的樹上。
樹幹像是一個吸收養分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沈諭靠在他背上的鮮血。
藍蔚蔚抱住他的身體,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沈諭背上已經一片刀傷,這種刀傷刺得全是各個大動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刺破,直到來到這棵白色的樹上面,那些鮮豔的血液才通過厚重的鎧甲流出來。
藍蔚蔚完全泣不成聲,伸手用手堵住那些向外流著鮮血的傷口,可是怎麼也堵不住,那些鮮紅的血不要命的向外流淌,她根本沒辦法,對,對她還有符紙,可是再掏口袋,符紙已經被她在那天躲梅花魂的時候用光了。
嗓子眼完全哽住,她怎麼會這麼沒用,怎麼會這麼沒用,藍蔚蔚拍打著自己的頭,像個瘋婆子一樣。
沈諭已經在地上漸漸要昏死過去,藍蔚蔚將沈諭抱著拖離了樹枝,卻發現像是有吸引力一樣,她使勁的挪動。
沈諭的聲音很微弱,但是他身下流下的血液仍舊是順著一個方向流去,目的就是那棵白色的樹。
藍蔚蔚憤怒得無以復加,她大聲的咆哮,咆哮著這個騙子。
“沈諭,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將我領回沈府後,卻就這樣扔下我,你個騙子,十足的大騙子。”
沈諭有些帶血的手臂,使勁的擡了擡,撫摸著藍蔚蔚的眼淚,像是久違的觸感,看著她,像是想到那些過往的歲月,眼中稍有些神色,但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