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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墳場把酒話當年

許驚蟄昏迷中的眼皮微微動了動,眼睛睜開,強烈的白光卻將刺激得他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線。

龍涎香熟悉的香味中,誦經聲如流水般涌入耳膜,催人慾睡。隨之而來的還有那些破碎的記憶,鋒利的邊緣切割出一道道無形的傷口,痛得他清醒無比。

他沒有動,便是面部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是枕邊的牀單的水漬卻一滴一滴地暈了開來,當驅散了最後一絲初醒的迷茫,他已是淚流滿面,只是淚已流盡,唯有雙眼高高腫起。

他直勾勾看著天花板,從清晨一直躺到傍晚。期間李逢一進來送過飯,可是許驚蟄半點反應也無,對此這個啞巴太監只能黯然搖頭,拿著飯菜退了出去。

宏遠的靈堂內,幾個和尚還在靈堂內誦著往生咒。衡芷苑的一行人都已經回到了定遠侯府。

許驚蟄循著聲音一步一步走去,走到了靈堂。定遠侯自然知道他來了,可是還是背對著他,像一尊雕塑似的立在那裡。許驚蟄看不到他的臉,卻知道他肯定不是像表面那樣平靜,心底早已風起雲涌。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定遠侯揮了揮手,其他人立時潮水般退了出去。

“你跟我來。”定遠侯吐出幾個字,從宏遠的靈前取下斷流劍,便自顧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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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驚蟄重傷未愈,只是遠遠地綴著。

峰高千仞,古木參天,一條石階沿著穹窿山山勢蜿蜒而上,石階兩旁二十米區域卻是不見成羣的古木,露出一大片白色的墓碑。

許驚蟄跟著定遠侯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日簿西山,守山的兵士見到定遠侯到來,俱是恭敬地站到一邊。

定遠侯背對著他,站在陵墓羣之前,目光滄桑遙遠。

“你是要在你兒子的墳前殺我嗎?”許驚蟄望著他的背影,兩隻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他的傷勢太重,而且小高的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多日來的昏睡讓他的功力不進反退。他暗聚功力,可是丹田空蕩蕩,血氣一陣翻涌,好不容易聚成小小的一簇,轉瞬間又煙消雲散。他沒有辦法束手就擒,就這樣死在害死小高的兇手手裡,縱然他欠他。

誰知那個背影卻是笑了笑:“現在的你殺不了我。”

“噗”許驚蟄吐了口血,擡起頭倔強地看著他:“殺不了也要殺。小高不能白死。”

定遠侯不以爲意,依舊背對著他,發出了低沉的笑聲:“可你欠我。”

許驚蟄的拳頭張開了,可是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緩緩地朝著面前的墳墓跪了下去,點了香插在墳頭,然後恭敬地磕了個頭。許驚蟄愣住了,父親不會有跪兒子的道理。

定遠侯知他所想,道:“我兒子不是葬在這裡,我今天也不是殺你。”他拋出一把冥紙,看著漫天的白***而落。“我給你機會殺我,也給你機會報仇。”

許驚蟄走上前,與定遠侯並肩而立,碑上的字露了出來:常自在常將軍之墓。一把長刀筆直地立在碑前,刀身已經被歲月浸蝕。職位上至大將軍,下至百夫長都葬在了這裡。

“十多年沒來,你們不會怪我吧。”他面對著墳墓,眼神中藏著說不出的哀涼,手輕輕地撫上了墓邊的一棵白楊:“你們墳頭的白楊都長這麼粗了。”

“他們是二十多年前你們神武大軍的人。”許驚蟄的手又握緊了,二十年前的亂世,就是這麼一支軍隊奪了江山,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他當了殺手。原來他們都死了,葬在了這裡。

定遠侯轉過頭,將斷流劍插在了地上:“是。我看得出來你恨現在的皇室。我猜得出來,那個亂世你會有怎樣的遭遇。那是胤王朝開國皇帝做的事,他們也是被他害了,他連自己的兄弟都能殺,前朝有威脅的人自然更是不會放過,甚至因爲懷疑還殺了整整一城的百姓。”

“你到底想說什麼?”許驚蟄將聲音壓在喉嚨口,顯然被觸動了心事,憤怒涌了上來。

定遠侯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你殺過人嗎?”他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失笑道:“對了,我怎麼忘了,你是殺手啊,怎麼會沒殺過人?可是你一定沒有上過戰場,枕著自己的兵器,聽著遠方的動靜,都不敢睡熟,寒風中有一根弦繃得很緊。每天還擔心著自己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這樣的生活比起你們殺手也是不遑多讓吧。”他笑著:“要酒嗎?”

“要。”許驚蟄乾脆地答道。

定遠侯讓屬下準備了兩壇酒兩人對飲。從穹窿山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大江。定遠侯說他砍掉這一片的樹,就是想讓他們可以看得到更遠的地方,他們是雄鷹,應該自由地飛翔,沒有東西可以制住他們。

許驚蟄不知道可以說什麼,只是看著遠處的大江。那一個傍晚,河水裡暈著血,波光將陽光的金色扯的支離破碎,江面血色與金色齊齊旋舞,璀璨得像是一爐新出的鐵水,亮得嚇人。經萬古沉澱的愁緒浮上了水面,那是世界上最濃烈的酒都驅之不散的悲哀。

二十年前沙場縱橫的少年將軍就靜靜地躺在地下。墓邊一老一少靜靜地說著昔日他們的事。

“兔死狗烹,自古帝王之術。二十年前常自在將軍血戰瀾滄江,在萬軍叢中救下了我和那個後來的皇帝,如此的恩情啊。可是他後來卻是第一個死的,趙豐逸,我手下的千夫長,被指陰謀叛亂,一頭撞死在大殿上。”墳前燒著紙錢,他眼中燃著火,灌了一口酒噴了出去。“轟”火焰直竄上來。幾個字從他的嘴裡吐了出來:“背棄者最可恥。”

一個軍士跑過來,在他的耳邊低語了一句。定遠侯笑了,笑得很殘忍,轉過頭對許驚蟄道:“我送你一件禮物如何?”在火光中他的臉半明半暗,像是妖魔。

山道上多了一個腳步聲,一個嬌小的聲音滿臉焦急,跌跌撞撞地來到定遠侯的面前,跪下:“侯爺,我來了。”

定遠侯望著她,淡淡道:“你來了。”

那個嬌小的身影跪著,急道:“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那你答應我的事情也該兌現了。”

定遠侯道:“我答應過你什麼?”

那身影道:“你答應給我萬兩金安排我出宮去的。”

定遠侯帶著森然的笑意:“你爲我做了什麼?”

那身影忽然覺得身子上寒意直冒起來,渾身顫抖:“你說過只要我將那殺手引入後宮,裝作發現他穢亂後宮的樣子,然後…然後…”

定遠侯打斷了她的話。冷聲道:“你是知道他是你主子的兄弟的吧。”

那人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知…知道。”“噗”她低頭,只見一段劍尖從她的小腹透了出來,血滴到地上。

“婉兒,你很好。”聲音淡漠,不帶一絲感情,聽在她的耳朵裡卻像是雷聲轟在了她的頭頂:“主子…我…我”

“噗”劍拔了出來,小宮女一下子失了依憑,像是被抽走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上,張著嘴不斷地淌血,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張臉映在許驚蟄的眼裡已是蒼白失色。

定遠侯示意屬下把屍體遺走,不想讓她玷污了這片地方。

“這份禮物給我是有條件的吧?”許驚蟄問。

“你我都有共同的敵人,你助我滅了胤王朝的皇室,到時候你還了我欠我的,我們的恩怨留待日後,如何?”

許驚蟄沉默不語,眼神陰沉沉的,在這片墓地裡顯得有些淒厲。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考慮,期間我不會打擾你。”定遠侯轉過身子,問屬下要了一柄長刀,靜靜地站著。酒入愁腸,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晚風蕭瑟,吹起他的髮絲,山頂的烽火臺燃了起來。

瘋狂地笑意肆虐,落葉怒舞:“你們都錯了。你們擁他當皇帝,你們卻被他殺了。你們都死了他活這麼久,我又憑什麼活著。他憑什麼當皇帝,我要你們知道我當皇帝比他強。”他咆哮,一刀斬入自己的胸腹,挖出了一塊肉,混著淋漓的鮮血吞了下去:“下一次我要拿白氏所有人的人頭來祭你們。”

穆蘭乘著馬車回到了侯爺府,回來後便直接到了許驚蟄的房間。

她一步步走近許驚蟄。許驚蟄似有所覺,偏過頭去看她,昔日那雙有神的雙眼如今像是死去的荒原,在看到她的同時窗外一道驚雷劈下,一點火星在荒原上燃了起來。

穆蘭不知其中變故,俯下身子,柔聲問道:“許大哥,你怎麼了?”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有你在,我怎麼報仇?許驚蟄撫著她的臉頰,溫柔起來:“我,我沒事。你不要擔心。”他在穆蘭的攙扶下慢慢坐起,“小高死了。”他淡淡說著,所有的傷感已經沉澱到底,已經看不出悲態。

“啊,他怎麼死的?”穆蘭對那個開朗的小高也深有好感,聞言也悲慼起來。

許驚蟄一時無言,現在忽地想起定遠侯設的局,其中心機和狠辣現在想來竟是一陣害怕,再一想到定遠侯提到的與自己的協定,竟怔怔地望著穆蘭,不知所措起來。定遠侯心思難測,日後皇宮少不得一番風雨,穆蘭在這兒不是很危險。

許驚蟄忽然一下子站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穆蘭嚇了一跳,“不行,不行,你怎麼可以待在這裡。”他抓住穆蘭的肩膀,鄭重其事地道:“你聽著,趕緊走,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回頭永遠不要回頭。”

“不,不,我不走。我爲什麼要走?”穆蘭怔了一下,問。

此時許驚蟄哪裡顧得上跟她解釋那麼多,雙手鐵鉗似的拉著她拖著她衝入滂沱大雨中。

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泥水濺在她的臉上,衣服上。她抓著許驚蟄衣服的下襬,乞求道:“我不走,你別拋下我。我真的無處可去。別拋下我。”一邊說著一邊哭著,淚水和著雨水漣漣而下。

過往溫馨的畫面接踵而來,許驚蟄滿心的剛硬剎那間化作繞指柔,蹲下身子,望著她,,雙臂將她緊緊抱攏,彷彿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

“別趕我走。”她抽泣著。

漆黑的烏雲越積越厚,大雨緊一陣疏一陣地下著,一道電蛇自天的那邊蜿蜒而來。一縷耀眼的光芒怒劈而下,滾滾炸雷彷彿就懸在他們頭頂上轟然作響,將許驚蟄猛地驚醒。

雨勢更急,彷彿天河倒掛。

許驚蟄厲聲道:“不行,你必須走。離開京城。”

穆蘭滿身泥濘,衣服溼透,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不勝悽然,“爲什麼?你答應過我不會拋下我的。”

“人心易變,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過往種種只當是一場大夢吧。走吧。”

穆蘭搖著頭:“我不走。”

“賤人,滾啊。”許驚蟄怒吼一聲,猛地將她推到在泥水之中,轉身奪路而去。

“爲什麼?你至少告訴我爲什麼啊。”

雨痕風狂中夾雜著低泣聲,讓許驚蟄心情分外煩躁,唯有捂著雙耳,坐靠在門邊儘量什麼事情都不去做,不去想。可是他真的能什麼都不去想嗎?

穆蘭帶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走著,只是世界雖大,沒有他的地方哪裡可以容身呢。她覺得很冷,於是盡力去想從前那些和許驚蟄一起生活過的日子,漸漸地有了一絲暖意。

臨別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出許驚蟄眼中的痛苦與不捨。他是在乎我的,她嘴角漸漸化開一縷笑意,最後她想到了那曲《廣陵散》,想到了聶政行刺韓王的故事。

過了一陣,雨勢微收,許驚蟄的記憶卻始終盤旋在狂風暴雨兩人緊緊相擁的那一刻,驅之不去的愁思正似那檐前一簾落不盡的相思雨,案邊半根燃不完的垂淚燭,嫋嫋然無窮無盡。

他終於還是放心不下,衝出門去。伊人芳蹤渺渺,唯見夜色蒼茫,雨水如幕。

他心中悵惘,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陽泉客棧。店小二還是那個老相識,也沒多問,上了兩壺好酒。

許驚蟄倚在庭院裡的欄桿上,喝著酒,看著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恍恍惚惚,如墮夢中。雨幕中小高調笑的聲音再度響起,

“哈,看來你真的有相好的了,怎麼不告訴兄弟我呢,看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別胡鬧。沒有。”

“別那麼小氣,她是誰?叫什麼名字?她長得什麼樣子?漂不漂亮?”

“輕敵可不是好事哦。”

“看你這招怎麼破。”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猶在眼前,可是卻如鏡中花,水中月,被風一吹便即散了。

他甩甩腦袋,將那副景象驅逐出去,擡起頭,望著天空,任由雨水滴入眼中、鼻中、口中。兩道流星劃過雨空,赫然便是許驚蟄和穆蘭臨風舉袂,比翼而飛。

“我美麼?”穆蘭嫣然笑道。

“美,好美。真的好美。”許驚蟄呆呆道。

“幫我梳頭好嗎?”他伸手想去接她手裡的梳子,那如花笑顏卻如曇花,轉眼凋謝。

院中的草木一切依舊,但經了春秋交替,早已不是從前的了。

當一個人犯愁時,似乎特別容易醉。過往的一切如走馬觀花匆匆而過,眼前的一切模糊了,穆蘭和小高漸漸遠去,久遠地讓人記不清樣貌,心裡空空如也。

自己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少年,在泥濘的雨地裡不知疲倦地揮劍,在木樁上留下一道道深痕,背後那雙眼睛如同鞭子一樣督促著自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只是渾身浴血,倒脫著長劍漫無目的地走在夕陽之下。

他不知道怎麼回到侯爺府的,也不知道何時回來的,現在的他只有一種深入骨子裡的厭倦,什麼都提不起他的興趣。

而後許驚蟄便回到了皇宮裡面,衡芷苑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塵埃,河邊衰草蒼蒼泛黃。一切如舊,只是物是人非,此時觸景生情,倍添離愁。

李逢一心眼好,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每日都做些飯菜送去。許驚蟄卻只是喝酒並不吃菜。而李逢一倒也不逼他,每日照做不誤,午間菜涼了,便撤下去,到晚上又會新做一份。

許驚蟄終日悶悶不樂,喝得爛醉如泥,身來子也漸漸消瘦起來。

在半月之後,他幾乎已經變了一個人,兩頰深陷,原本的肌肉開始鬆弛,兩眼無神,肚子被救灌得向外凸起。

本來他就像是一把雪亮的劍,帶著逼人的鋒芒,可是現在這把劍已不再鋒利,染上了斑駁的鏽跡,眼看還將繼續腐朽下去。

李逢一站在許驚蟄面前,可是許驚蟄根本不看他,只是執著於杯中之物。

這時的李逢一眼神極其複雜,痛惜、哀傷帶著些許躊躇不定,然而他的眼神卻是變得雪亮。許驚蟄感受到了什麼,放下嘴邊的酒樽,詫異地望著他。

李逢一好像年輕了二十歲,那不是指他返老還童,而是他眼睛中那懾人的神采.從他的眼中許驚蟄依稀能看到過去的影子。

終於李逢一下定了決心,一把拉起許驚蟄朝著遠處走去。

許驚蟄沒想到他的力氣這般大,大得像是一個年輕小夥子。他任由李公公拉著,也懶得掙脫,他知道這個忠心耿耿的公公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畢竟誰會對一個廢物怎麼樣呢。

漸漸地,許驚蟄察覺到事情不同尋常,李逢一帶他來的地方竟是當日太監總管千叮萬囑千萬沾不得的冷宮禁地。

許驚蟄宿醉還未完全清醒,語氣不耐道:“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李逢一卻是不管,只顧拉著他向著更深的地方,一直到了一口枯井邊。井邊衰草連天,比人還高,將井口盡數封死,許驚蟄沒有走近,倒還沒有發現這是口井。

此處陰風陣陣,吹得肌體生寒,外面分明是陽光明媚,但一踏進此處便明顯一暗,好像有一絲陰霾將朗朗晴空擋住。

許驚蟄不耐道:“你到底是要幹什麼?”

李逢一沒有動,寂靜若死,襯著此地的風景更顯得陰森可怖,他眼中厲光一閃,雙臂一展,圈了過來,雙掌虎虎生風,直搗中宮。變起頃刻,許驚蟄醉意瞬間而去,忙舉掌相迎,欲將他的招式架開,他兵器上的功夫遠較手上功夫強,可這李逢一功夫雖是不弱,但在他眼中不過是爾爾。

誰知李逢一這招卻是虛招,掌至中途,倏地如蘭花般嫣然而放,從剛勁變柔,速度更是驟快一倍有餘。許驚蟄大駭,雙掌好似打在一團棉絮之上,軟綿綿的渾不著力。

這李逢一平時本就不顯山不露水,兩人交手不僅偷襲,居然還示敵以弱,這份隱忍當真可怖。

許驚蟄見他內力深厚,剛柔並濟,趕忙變招,運足內力將他的雙掌圈起。

李逢一腳步錯開,凌空躍起,在空中停滯了一下,身子一旋,矯若靈蛇,避開他的掌力,變掌爲爪,左手拿了靈臺穴,右手拿了懸樞穴,內力陡發。

許驚蟄善於辯敵虛實,見他下盤沉穩,每踏一步青石板上無意之間尚能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料定他內力凝實卻不善輕功。可是他掌力襲至近前竟驀然發現他腳步極輕,相隔這般距離居然不聞一絲腳步聲,立時明白自己又上當了。

他一上來就出於下風,兩次失誤竟讓李逢一三招之內一舉拿下,拋入井中。

“你也要害我嗎?皇宮裡果然只有背叛啊”念頭剛轉完,“砰”地一聲他身子已然觸地。

原來這是一口枯井。

許驚蟄發現底下竟然撲了一層稻草,自己摔下來竟沒有受半點傷。他睜開眼睛,只見井口李逢一探頭來望,眼神頗是關切,見自己無恙,長噓了口氣。

許驚蟄暗暗奇怪:他到底在搞什麼鬼。正疑惑間,只覺手似乎放在一個涼涼的,凸起的地方,低頭看去,茅草上竟然三三兩兩地躺著幾具骷髏,而他手剛剛所放之處是一個裂開的腦殼。這些骷髏有的少了四肢,有的骨頭攔腰截斷,有的似是被人一掌將腦袋打飛離了脖子,手段之殘忍,實是他生平僅見。

忽然,“哼哼哈哈哈。”黑暗中瘋狂的笑意肆無忌憚地在井中肆虐翻涌,聲音洪勁,在井壁上反覆激盪,剎那間如同春雷炸響,震得石屑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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