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濃茶.滿目愁思.將這個雜亂不堪的營長內.染上了一層別樣的安靜.
宣逸寧負手站於窗邊.看著外面無盡的黑夜.表情寧和目光久遠.是誰也看不透的平靜.
一聲的輕動.從門口傳來.宣月淮帶著宣雨辰走進了營帳中.
帶著幾分醉意的宣雨辰看著那窗前再次毅然而起的修長身姿.低低的一聲輕笑.似是在嘲諷著自己.或是在嘲諷著這個世界.
“宣帝果然不負重望.竟然能說醒來就醒來.看來這個九死一生並不是令每一個人都驚悚到絕望.最起碼在宣帝的身上.我倒是沒看見任何的頹廢和潰敗.”
宣月淮聽聞到此話.沒有任何的反應.直接轉身離開了營帳走去了外面.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導致了宣雨辰變成了今天這幅模樣.但是他很清楚.現在唯一能讓宣雨辰回頭不繼續往絕望上行走的.只有宣逸寧一人.
因爲他忘不掉.當時牢房坍塌時.宣雨辰滿眼堅定揹著宣逸寧的場景.
宣逸寧聽聞到了宣雨辰的聲音.慢慢的轉過了身子.對上宣雨辰滿是譏諷和疏遠的眼.只是微微一笑.當先坐在了椅子上.對著宣雨辰輕伸手掌.“過來坐吧.”
宣雨辰一愣.沒想到宣逸寧再次見到自己竟然是這個態度.暗自想了想.邁步坐在了宣逸寧的身邊.不過眼中的防備卻是更深了一些.
他當然一直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對的.但是在宣逸寧的立場上.他無論有多少的理由.多少的仇恨.對於宣逸寧來說.他都是宣國的叛徒.
宣逸寧自然是看出了宣雨辰眼中的防備.不過他倒也不說破.拿起面前的茶壺.給各自倒了一杯.臉上的笑容猶在.“酒喝多了.總是讓人愁上加愁的.只有品嚐.纔會讓人越來越清醒.”
宣雨辰看了看眼前還冒著熱氣的茶杯.沒有任何的動作.“宣帝有話直接說就好.既然我今日已經成了宣帝的手下敗將.我便自甘認敗.無論宣帝對我要殺要刮.我都不會反抗一下.”
宣逸寧笑.“呵呵……你還是老樣子.除了不再自稱被自己本王.”
宣雨辰也笑.“沒有必要.尤其是在你的面前.”
“確實是沒有必要.就算你與朕並非同父同母.但起碼都是父皇的兒子.既然是兄弟.就無需在乎那麼多.畢竟所有的禮節.都是裝出來給別人看的不是麼.”宣逸寧端起面前的茶杯.先行品了一口.待再次放下時.溫和的目光多了幾分的直白.“哪怕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仇恨中.也是一樣的.”
“宣帝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和我套近乎麼.”宣雨辰譏諷的勾了勾.將自己面前的茶杯.也推向了宣逸寧.“如果可以.我希望不是父皇的孩子.我也希望我自己沒有宣帝這個兄弟.更希望我根本就不是宣國人.”
宣逸寧仍舊微笑.看著宣雨辰面目上的疏遠和猙獰.再次伸手.卻是端起了宣雨辰的茶杯放在了嘴邊.“人的出生本就沒有自己選擇的餘地.但從我們站起來的那一刻.我們腳下的路便是由我們所做主的.”
宣雨辰沒想到這麼誇誇其談的話.會從宣逸寧這樣嚴謹的帝王口中說出來.呆楞了片刻之後.隨即大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帶著不敢置信的嘲笑.他看著面前的宣逸寧.無奈的搖了搖頭.“宣帝竟然能說出這樣平等話.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好笑麼.”宣逸寧抿了一口茶水.輕輕擡眼.“其實朕也覺得好笑.因爲朕是最不相信這句話的人.但是很可惜.就是有那麼一個人.讓朕不得不改變對這個世道的看法.或者是人生的看法.”
他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認爲的並不是好笑.而是天方夜譚.
他是龍子.是天註定的萬衆矚目.他一直認爲人的一生是要隨波逐流的.就好像他一樣.從受寵.到被忽視.他從未抱怨過任何人.因爲這些在他看來.是不可改變和動搖的命運.
可是自從認識了她.那個總是喜歡捉弄人又總是喜歡裝無辜的年瑩喜之後.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翻自己的一切看法.
因爲她總是能帶給他許許多多的不可能.許許多多的扭轉乾坤.她就好像是他生命之中的閃光點一樣.無時無刻不再讓他的世界跟著她一起模糊又清晰.
宣雨辰注意到宣逸寧雙眸之中閃現出來的溫柔和寵溺.瞬間便收起了臉上的所有笑容.“所有該鋪墊的廢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宣帝想怎麼處置我.現在也該說了.”
宣逸寧聽罷.也是點了點頭.起身掏出了懷中的一塊玉牌.仍在了宣雨辰的手中.
宣雨辰以爲等著他的不過各種殘酷的軍刑.可是他沒想到.宣逸寧竟然是扔給他了一塊玉牌.看著眼前的玉佩很是眼熟.他不禁詫異的拿起了些許.放在自己眼前.可當他最終看清楚了那玉牌上刻得纂字時.詫異的難以附加.
“這……”他眼前.帶著幾分試探的朝著宣逸寧再次看了去.“宣帝這是何意.”他要是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他當初離開宣國時.仍在自己府中的玉牌.
在宣國中.每位皇家的王爺或是郡主.都會有一枚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就好像宣月淮的玉牌上寫的是平湖.平安的玉牌上寫的是平安.更好像.現在他手中這玉牌上寫的司南二字……
宣逸寧在宣雨辰詫異的目光之中站起了身子.對著營帳外面輕輕拍想了幾下手掌之後.再次朝著宣雨辰看了去.“現在白國差不多全軍覆沒.下一步朕會親自接手白國.而至於你.可以選擇去白國獨立支撐起白國.或是拿著那塊玉牌.再次回到宣國來.司南王府的一切都還在.現在只缺一個主人.”
“你.你這是……”宣雨辰不敢置信的握緊手中的玉牌.“一向公正嚴明的宣帝.竟然打算要不計前嫌麼.”說實話.他與其說是驚訝.其實更多的是不相信.
他很瞭解宣逸寧的性子.雖然宣逸寧算不上暴君和獨裁.但對於事實從來不會忤逆包庇.可以說一是一二是二.在宣逸寧的世界中.從來沒有手下留情.
其實他這次選擇留下來.而不是繼續再跑了.就是因爲累了.哪怕等著他的是五馬分屍.他也忍了.只因他不想再這麼滿目仇恨的活下去了.
可是現在……
“雨辰.”宣逸寧低低的喚出了宣雨辰的名字.在宣雨辰詫異的目光中.含笑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整個宣國是那麼的龐大.繁華的街道.熱鬧的人羣.但是掐指細算起來.父皇的子嗣就單單隻剩了朕.你和月淮了.高處不勝寒.朕已經足夠孤獨的了.也受夠了那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況且.朕並不怪你.因爲錯不在你.”
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玉牌.宣雨辰苦澀的笑了出來.“到了現在.宣帝仍然不打算告訴我.當初爲何要害死我的母后麼.”
手掌加了幾分的力道.宣逸寧盯住他的眼.一字一頓的道.“朕沒有謀害雅惠貴妃.”
宣雨辰看著宣逸寧銳利而真摯的目光.這一刻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話.可他仍不死心的問.“那麼.你告訴我.究竟是誰…….”
宣逸寧聽此.按在宣雨辰肩膀上的手指.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反反覆覆的幾次之後.他終是垂下了自己的手臂.“當年的事情朕也不清楚.但朕可以發誓.並沒有做過對不起雅惠貴妃的事情.至於究竟是留在白國.還是回到宣國.你自己選擇.或是……”他說著.朝著營帳的入口看了去.“和她一起商量也好.”
誰.宣雨辰詫異的回眸.只是一眼.便停頓住了自己所有的思緒.看著那正一步步滿含淚水朝著自己走來的女子.胸腔忽然輕輕的起伏.發出了像是哭一眼的笑聲.
“王爺……”一直被宣逸寧保護在宣國營地的於淑蘭.站定在了宣雨辰的面前.蹲下身子.輕輕將自己的頭放在了他的膝蓋上.含著淚帶著笑.溫柔細語.“皇上說王爺累了.所以我便想著.如果王爺若是不嫌棄我的話.便跟著我一起回家吧……”
宣雨辰伸手.慢慢撫摸上她柔順的秀髮.感受著她淚水低落在自己膝蓋上的溫度.最終展開雙臂.將於淑蘭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他從來沒想到.在自己歷盡千帆之後.竟然還會有一個人站在原地願意等著他歸來.溫柔的拉著他的手.帶著他尋找著家的方向.
送於淑蘭過來的平安見此.感動的也是想要落淚.不過還沒等他看得盡興.便被一雙大手拉出了營帳.
吸了口冷氣.平安不服氣.“皇叔叔.人是我照看的.送也是我送來的.現在卻連個美好的結果都不給我看.當真好小氣.”
宣逸寧笑著摸了摸平安的發頂.“人家的幸福.你去攙和什麼.乖乖回到你的營帳去.”
正在平安鬧彆扭的不語時.宣月淮忽然急匆匆的朝著宣逸寧走來.“皇兄.剛剛皇后娘娘的暗位傳來了消息.說是在營地偏南的地方.發現了馬車輪子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