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季延熙看了眼熟睡中的顧流蘇,把被子掖好,緩緩起來去了窗邊。
窗打開,夾雜著雨絲的風就那樣撲進來,聞到了一股深秋的氣息,季延熙打了一個哆嗦,伸出手,許久,直到手都能滴出水來時,才收進來。
站在牀邊,彈了一下手指,小水珠就飛向了顧流蘇的臉頰,脖頸,季延熙看著顧流蘇冷不丁地打了個顫,他嘴角微笑才蔓延開來。
他就那樣看著黑暗中的顧流蘇,顧流蘇卻似有反應一般,“咻”地睜開眼睛,在黑暗裡炯炯有神。
像夜空裡明亮的星星,一眨一眨。
剛開始,顧流蘇估計是才醒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季延熙笑著問她:“怎麼不說話?”
顧流蘇才恍然大悟般如夢初醒,“我以爲在做夢。”
“恭喜你大夢初醒。”
“季延熙,你知道嗎?我要是是個心裡承受能力比較差的人,我這會兒都被這太現實的恐怖片嚇得丟了一半魂魄,你要負責嗎?”顧流蘇慢慢坐起來,靠著病牀。
季延熙這才木訥地過去開燈,顧流蘇又問:“爲什麼燈關著?”
“我擔心燈開著你一直睡不著。我知道你骨子裡心理承受能力挺強的。”
“你這麼矯情,這麼好嗎?”顧流蘇說著反話,心裡卻感動的一塌糊塗。
以前聽過一句話,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她從來沒意識到自己身邊季延熙會一直陪著,而是他會拼命工作,結果出乎意料。
兩個人吵吵鬧鬧一路走走停停,還這樣在一起,也算是一樁好事。
“好。”
“延熙,那個,我那個到訪,能不能……幫我買包……”顧流蘇滿面通紅,以前從沒和季延熙溝通過。
顧流蘇以爲她已經說的很明確了,季延熙肯定會理解其中的意思。
季延熙笑的陰險,“什麼?一句話你用了多少個代詞。”
顧流蘇:“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季延熙挑眉,還有眼神活脫脫地想調戲顧流蘇,“當然是假裝不知道,這大半夜的,我去哪買?”
顧流蘇心裡平靜了不少,本來還以爲季延熙那傢伙是真的不知道她大姨媽來了呢。
“醫院附近肯定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啊。”顧流蘇翻個白眼看了季延熙一眼。
意思就是,你總不能看著我就這樣手足無措等待著天亮吧?
“大哥你以爲這裡是A市啊,想有什麼就有什麼?”
季延熙對硅谷並不熟,更別說出去找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了,他擔心等他回來的時候,顧流蘇早就“血流成河”了……
“哎,叫這麼親切幹什麼,別套近乎,還有啊,你不是很能耐嗎?怎麼就這麼件小事把你麻煩到了?”
才抽完血這會兒又來大姨媽,這不是火上澆油這是幹什麼!
“好,我給你想辦法去辦。”
季延熙無奈的在病房裡給程文彪打電話,時差還是有的,那邊剛好凌晨六點左右吧,程文彪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季延熙說道:“你清醒一點,美國子公司這邊有沒有關係特別鐵的女人,送一箱衛生棉到硅谷這傢俬人醫院。”
程文彪本來翻個身繼續睡覺的,卻在聽到季延熙的這句話時,徹底清醒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一股腦坐了起來,血液涌上大腦,拍了拍自己的臉,心裡安慰,沒事的,只是做了一個有關於季延熙變態的夢而已了。
結果電話裡的聲音又響起,“你是變態,就是你聽到的,我不重複,三個小時之內,能送到嗎?”
程文彪把自己的臉又拍了一下,看了眼時間,痛心疾首地拍著大腿,“祖宗,你也不看看幾點了?”
季延熙“啪”一聲掛了電話。
他一直明白一句話,慢雨淋滅森林的火,程文彪就是慢雨,而他是森林的火。
只要是他的事情,程文彪定然會不遺餘力的去辦成。
所以在放下手機後,溫柔的看著顧流蘇,“在耐心等等。”
顧流蘇想咆哮一句,卻如鯁在喉,季延熙已經在盡力辦了,這就夠了。
“延熙,謝謝你。”
“我該謝謝你,救了我媽。”
季延熙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這件事,顧流蘇就想給季延熙一巴掌……
“你睡不,我現在也就恢復了三分之一了,不怕你壓著我。”
顧流蘇嘚瑟的指了指自己的病牀。
季延熙卻直接躺到了旁邊的單人陪護牀上面,“你要相信,離開你,我始終可以相安無事。”
“切,我纔是,好嗎?離得開你,就離得開任何人,不依賴你,就不用依賴任何人。”
季延熙的心漏了一拍,顧流蘇一直是個很獨立的女孩子,沒想到這麼霸氣。
只可惜季延熙不知道顧流蘇想說的下一句話,可是好像如果不再愛你,餘生也不會再愛另一個人。
第二日的時候,有人急匆匆的敲門,像個不速之客般,進到了病房,纔將一大紙箱落在地上,“您好,季延熙先生的快遞,請查收。”
說完還用異樣的眼神掃了一眼季延熙,結果被季延熙強大的氣場給震回去了……
因爲那個大紙箱上面“蘇菲衛生棉”的廣告還有圖畫太清晰,不忍直視,一個大男人要這幹什麼,讓人浮想聯翩。
顧流蘇忍住偷笑的衝動,看著季延熙一板一眼寫完自己的大名,待到那人走了之後,迫不及待地拆開箱子,把單個的東西呈遞到顧流蘇面前,“快去吧。”
“你這什麼表情,好像我欺負你了。”
“我本來就被你壓榨。”季延熙無辜地抱著顧流蘇落地,眼神裡有隱藏不了的寵溺。
“那也沒見我手裡有個什麼賣身契,別血口噴人。”
顧流蘇手擋在了洗手間門外,“我自己來就可以。”
季延熙卻厚臉皮地問道:“又不是哪裡沒見過,害羞什麼?”
顧流蘇:“……”
以後一定要找一個正常一點的人溝通。
顧流蘇蹲馬桶的時候有人進來告訴季延熙,季母醒了。
季延熙說了句知道了之後就繼續在顧流蘇洗手間門外轉圈圈。
手機上有程文彪發過來的消息,他說,“現在情況什麼樣?”
“沒情況,皆大歡喜。”
“嗯,那就好。”
“這邊網不好,一直在轉圈圈。”季延熙手機上敲了這麼一行字,斟酌了一下才發出去。
過了有兩分鐘,手機才震動了一下,程文彪的消息過來,他說,得了得了,你別再轉圈圈了,別人還以爲你神經病呢。
季延熙分分鐘凌亂了,以前老是認爲和顧流蘇對話已經很費力了,現在還來了個更加費力的,他都快心力交瘁了。
程文彪的腦子裡裝的是草嗎,邏輯思維這麼奇葩,他這麼多年了怎麼和程文彪還是兄弟。
他說的分明就是他發的消息在轉圈圈啊……
顧流蘇出來冷靜地看著季延熙,“媽醒了?”
“嗯,咱們過去看看,她或許對你的看法就改變了。”季延熙高興的抱著顧流蘇到輪椅上,然後推著她一起去看自己的母親。
見到季母的時候顧流蘇還是有些吃驚的,一日不見,恍如隔了十幾年,她倒是一下子蒼老了不少,顧流蘇艱難地開口,“媽,你還記得我嗎?”
季母可能爲了把戲做足,直接把滿頭的頭髮剃光了,看起來好像是爲了手術的樣子。
顧流蘇要是不知道拿噁心的交易的背後的事情,或許真得會爲了季母痛哭流涕。
“我好多了。”季母回答的聲音都是沙啞的,好像才經歷過一場風雲鉅變。
“哦哦……”看來你活的也很瀟灑。
季延熙坐在牀邊,心疼的看著季母,“媽,醫生囑咐我這兩天一定給你只吃流食,要不然手術吃完,才最糟心。”
“好。”
這樣給人的感覺也就太假了吧,偏偏季延熙這個傻子還信了。
“流蘇,你先陪媽聊會天,我出去給你們買早餐。”季延熙準備下樓買醫生口裡說出的傳說的流食……
“延熙,醫院有呢,你就不用跑了。”顧流蘇阻止了一句,她不想又一次把自己放進最難堪的境地。
她現在是魚肉,季母是刀俎,不能給她任何機會。
“好,我下去先看看。”
待到聽不到季延熙的腳步聲之後,季母才笑了出來。
“顧流蘇,算你命大。不過總會讓你忍無可忍的請求我。”季母坐起來,撕下了頭髮上硅膠的假髮,原來是假的。
顧流蘇本以爲季母瘋狂到爲了逮住她,不會這麼用心,人家可是高級動腦子陷害別人的人……
“媽,這世界是屬於聰明人的,只要你還有夢想,就會抵達。”
“妖精,說這麼神秘,我都不好意思和你說了。”
顧流蘇心想,丫的你家我都去過,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好幾個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媽,隨你吧,以後我不會讓你騎在我的頭上,欠我的,我總會加倍拿回來。”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有沒有都是實力證明的。”
門外響起季延熙過來的腳步聲,季母卻拉著顧流蘇的手,哇哇大哭了起來了。
刻意地拔掉了幾根象徵性的頭髮,便大叫了起來。
“哎喲,你別扯我的頭髮,疼哦,姑奶奶……”
季延熙進來就看到了這幅樣子,他急切地走過來拍掉了顧流蘇的手,“你怎麼這樣!”
她要哪樣,纔會好一點,真得不會而知。
顧流蘇諷刺地看著季延熙,“眼見不一定爲實。”
“那是什麼的?”虛的?
顧流蘇看著天空,淡淡地回答,“我覺得我的解釋都是多餘的。”
季延熙暴發了,“女人,你最好別挑刺!”
季母嘚瑟的眼神全部映入顧流蘇水汪汪的大眼,“兒子,我想喝西湖牛肉羹哦。”
“媽,那個雖然屬於流食,但是太葷了,你再堅持幾天。”
顧流蘇忍著疼痛退步,難受,不甘,在出門的一瞬間,全部被壓抑了許久的眼淚,就那樣肆無忌憚的掉了下來。
季延熙溫柔的對季母說,“媽,來,你躺著我餵你喝稀飯。你就別怪流蘇了,給你輸得血,也是她的。”
“嗯,快吃吧……”
季母心裡高興的要死,和我鬥,沒門!
顧流蘇靠在牆上,到底要怎麼樣季延熙纔會看到與衆不同的自己?纔會看到她願意爲了他改變?
結果重重誤會,她現在都沒了自信。
小護士經過,提醒顧流蘇,“恢復的咋樣了,但願一切都好。”
顧流蘇臉色還是很蒼白,笑的沒心沒肺,“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