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等她回去的時候,六皇子被人錯手當成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綁走了怎麼辦?
辰風炎倒是難得見她露出這樣吃癟的神情,一時間也有些好奇:“你就隨身帶著他?”
隨身帶著……這話說得好像六皇子是什麼小巧可愛的暗器似的。
譚琰笑了笑,道:“我們先吃飯。”
辰風炎順手就將自己案幾上的餐盤推過去,示意譚琰可以在這裡吃。
就聽見坐在他下首的、相比之普通士兵距離辰風炎更近的一衆將軍們倒抽一口冷氣。
辰風炎確實跟士兵同甘共苦,他身上雖然有著從小養尊處優纔有的貴氣。但十年邊疆生涯,衆人都明白他不是那種吃不得苦的貴公子。
只是即使環境再怎麼惡劣,辰風炎有幾個習慣一直堅持著。
其中一個,就是絕對不會跟人在一個餐盤中用餐。
譚琰聳了聳肩,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只是剛剛衝上來拽著自己衣袖的少年已經露出了焦急的神情,要是譚琰再不做表示,估計他能當場哭出來給她看。
被這種詭異的養兒子的感覺弄得有些頭疼,譚琰拎著兩個剛剛領取的飯盒,對辰風炎示意了一下,轉身就走。
她是爲了看看軍營的現狀纔出門的,不過也確實有些話要問辰風炎就是了。
看了眼身邊扁著嘴吧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六皇子,譚琰長嘆一聲,有必要給這個傢伙安排一個乳母。
剛剛恢復身份就如往常一般投入到熱火朝天的操練中,辰風炎甚至還率領小股部隊截斷了照國連日來的例行偷襲。
一戰,振奮軍心。
譚琰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穿過層層汗流浹背的士兵,頂著幾乎要將她薰暈過去的詭異味道,到達了軍營主帥的營帳前。
六皇子被她威逼利誘地封了五感,塞進房內的暗道中。暫時不用擔心他出來搗亂。
當她在營帳前站定,很快,跟隨他們一路而來的侍衛就進去通報,只過了一會兒的時間,辰風炎帶著一身水汽出來了。
可能是因爲剛剛的戰鬥發泄了一點戾氣,現在的辰風炎雖然依舊面無表情,可週身流轉的殺伐之氣已經減淡了許多。
如夜色一般的長髮微微濡溼,從譚琰的角度看去,甚至還會產生“辰風炎其實還挺溫柔”的錯覺。
守在門邊的另一個侍衛在辰風炎出來的時候,轉身飛奔去解開綁在一邊的馬繮繩,那匹全身漆黑的高頭大馬破夜打了個響鼻,自發自動地小跑到兩人中間。
辰風炎看了眼譚琰,飛身上馬,在催動破夜的時候,忽然伸手將譚琰也拉上馬,坐在他身前。
夕陽下,辰風炎完美的容顏被勾勒出淡淡的金光,一點點柔和的氣息在這個時候被放大了百倍,譚琰整個人被圈在他的臂膀中,頓時覺得這個世界都不對勁了。
我擦,這種明顯的小女兒姿態是怎麼回事?
看著逐漸遠離的軍營,再看看還算遙遠的照國軍營,譚琰皺眉道:“關於你說的曾經,是不是還漏了什麼?”
辰風炎鬆開一隻手,神情淡然,只是在破夜風馳電掣般的速度裡,這種淡然就變成了海闊憑魚躍的豪情。
譚琰心中的小人迅速嚶嚀一聲,捂著自己因爲抵擋不了美色而流下的鼻血,快速陣亡了。
譚琰不得不打起精神,轉開視線,道:“當年……咳,你說有一個小女孩救了你的時候,你身邊還有什麼跟你年紀相仿或者比你要小一點的人嗎?”
她沒敢說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畢竟看六皇子現在的摸樣,也能判斷他小時候必定是個雌雄莫辯的妖孽。
被這種奇怪的問法問得微微
皺眉,辰風炎還是認真回憶了一下,肯定道:“當時除了追殺我們的人,沒有其他小孩。”
“等等,追殺?”譚琰有些不可思議。
暗部的資料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明當時辰風炎落水,她救了他。怎麼又加上了一個追殺的根?
辰風炎是辰家的幺子,就算他做了再過分的事情,有辰家這麼大的背景,東國能有誰不開眼地去追殺辰家小公子?
若不是東國……大陸上國力能夠和東國比肩、甚至還壓東國一頭的,只能是照國了。
“你知道了照國什麼不得了的秘密?”譚琰也只能這麼猜測了。
辰風炎淺笑著搖了搖頭:“我只記得你。”
這……譚琰嘴角抽搐,這就是典型的見色忘義、要色不要命嗎?連人家追殺的理由都能忘記,卻記住一個小美女?您好歹是將軍,出息點行不行啊!
辰風炎解釋道:“當時我落水之後被你救起來在,我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只記得後來有侍衛打扮的人來找我,再後來我發了一場高燒,還記得當時有個白衣的女孩拉著我的手說以後一定要找她要東西……”
“拿東西?”譚琰有種“自己努力了這麼久,終於要接近核心”的感覺了。
可惜,辰風炎下一句話直接將她打回地獄:“我忘記了。”
看著眼前理所當然的一張臉,譚琰愣了一下,當即沒忍住,伸手就掐上了他的臉頰:“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也能忘記!你的腦袋是用來放屁的……”
辰風炎卻在下一瞬拉住了她的手,一雙銳利深邃的眼睛亮閃閃的:“當時那個女孩子是你,你自己帶著什麼,你會不記得?”
“……”譚琰張口結舌,剛想訕笑著抽回自己的手,視線落在辰風炎抓著自己的兩隻手上,尖叫一聲,“你竟然放開了繮繩!”
原本按照辰風炎的騎術,放開繮繩也沒什麼,壞就壞在不知從哪裡來了一支流箭,以一種非常刁鑽的角度直射譚琰的胸口。
辰風炎當機立斷扭身下馬,隨著破夜一聲嘶鳴,他抱著譚琰在還算茂盛的草地上滾了幾圈,這才停了下來。
譚琰被護得很好,除了青衫有點髒以外,身上沒有半點傷痕。
辰風炎手肘的位置則有了一片猙獰的淤痕。看得譚琰直皺眉。
“你沒事就好。”辰風炎淡淡道。
漠然的溫柔,最是讓人難以招架。
譚琰皺了皺眉頭,看了眼不安地圍著他們轉來轉去的破夜,再看看空曠得甚至讓人擔憂的四野,道:“我們要趕回去。我不知道剛纔那暗箭是誰放的,甚至不清楚來的方向。情形對我們很不利。”
辰風炎看了她一眼,面上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道:“你想不想知道,爲什麼我要特意帶你到這裡?”
譚琰皺起眉頭。
她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只是奇異的,要是讓事情脫離掌控的人是辰風炎,她竟然不討厭。
回想起她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對於辰風炎——他怎麼說都是個男人——的丁點好感,被譚琰自己的無影手啪啪啪地打散了。
辰風炎走在前面,甚至沒有去牽著破夜的繮繩,閒庭信步的樣子,完全不像身處一個危機四伏的草原,而且很快就要天黑了。
他回頭朝譚琰笑了笑,指了指不遠處的帳篷,道:“這裡就是邊關三角區。”
譚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裡有著分散的帳篷,和西北軍行軍帳篷不一樣,錯落著分佈在草原上的帳篷明顯要更小一點,顏色鮮豔,生活的氣息更加濃厚。
“這是草原民族的帳篷。”譚琰道。
辰風炎點
點頭:“我已經把那個暗衛送過去了。”
他的手指,最終指向了草原上最大、最顯眼、侍衛也最多的帳篷。
草原的中央王帳。
面對譚琰不贊同的眼神,辰風炎淡定自若:“那個暗衛,身份可不簡單啊。”
“即使再不簡單,你將一個居心叵測的女人送到立場不堅定的第三方那裡去,誰都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譚琰皺眉,帶著明顯的不贊同道。
辰風炎看了她一眼,眼角眉梢帶著難以抑鬱的風情:“如果樑香與——她確實叫這個名字吧——她的目標是取代你呢?”
譚琰愣了愣,搖頭道:“不可能。”
她對樑香與最初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壞,這個女人有本事,心機深沉,這都不是壞事。可她偶爾沉不住氣表現出來的侵略性,讓人很難不心生防備。
這樣一個女人,譚琰在取得監督者的信任之後,就將她調離了自己身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是暗衛用人的第一準則。
現在她說不可能,並不是因爲她覺得樑香與不可能取代她,而是她有一種直覺,樑香與想要的東西,要遠遠超過她這個身份能給的。
辰風炎眼波微動,道:“依照目前草原的形式,想要維持好‘草原王’的地位,可不容易。”
譚琰皺眉,她隱隱有些明白。
辰風炎在西北呆了十年,要說邊疆的形式,朝中、暗部之中,都沒有人能比他更熟悉。因此,譚琰聽得格外認真。
辰風炎看著她在越來越深沉的夜色中閃閃發亮的眼睛,即使掩藏在蒼白的易容之下,也讓他有種想要好好憐惜的衝動。
果然……在他們凱旋之後,他應該把這個女人藏起來,誰都不讓看纔對!
“草原王只是一種象徵,樑香與要能說動整個草原團結一起和照國或者東國結盟倒也還好。若不能,我們不過是多花費一點心思罷了。”
他們現在的位置已經快要到達三角邊境線,原本稀疏的草現在已經到了半人高,密不透風的,就連草原上的風都只能在草叢中帶出波浪一樣的弧度。
譚琰一路緩緩走來,肌肉都是緊繃的。
辰風炎顯然看出了這一點,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小聲道:“照國有一個神箭手,百發百中而且力大無比。是一個很讓人頭疼的人。”
譚琰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神箭手畢竟只是少數,我們可以改良弓箭的射程和扭力,這樣在戰爭中士兵的傷亡就能減少很多。”
果然是個一本正經的女孩呢……辰風炎看著她認真嚴肅的神情,微微挑起嘴角:“有沒有想過,打敗照國之後,我們要做什麼?”
被這種過分跳躍的話題弄得有些無措,譚琰還是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兒,道:“休養生息?”
辰風炎終於大笑出聲,攬著譚琰的肩膀將人拉過來,在她的側臉上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卻留下了點點擴散開來的漣漪。
譚琰幾乎被這樣輕微的觸感驚得跳起來,瞪著眼睛看著辰風炎,卻在盯著那理所當然甚至還嘴角帶笑的男人半晌,沮喪地放下手來。
“我說,你今天刻意打扮過了吧?挑逗我很好玩?”
辰風炎隱隱含笑:“我只是想親身告訴你,美色能有多大的用處——既然樑香與能夠做到讓草原王主動開口向陛下要她的地步,說不定哪天她就能把散亂的草原部族勢力凝聚在一起呢?”
譚琰微微張著嘴,半天沒有想出反駁的話,只能輕嘆一聲,走到破夜身邊,回頭看他:“再不回去,天就要黑透了。”
辰風炎點了點頭,神態自然地上了馬,依舊將她圈在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