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靈揚起手中的雙劍,風(fēng)雪環(huán)繞著劍刃飛舞,她的動作小心翼翼。
因爲(wèi)平時跟同門對打,也不需要這麼大的招數(shù)。
似乎學(xué)成之後就很少用到。
紙刃的攻擊,是全方位的。師門傳聞,紙飛鳶可以讓他的紙刃射到任何他想要的地方,相對應(yīng)的——
遙靈選擇全方位的防守,不給敵人可乘之機(jī)。
“我已經(jīng)猜到你要用什麼招數(shù)了。只可惜,雨巷之人對我的術(shù)法瞭解實在是太少——紙刃只是最基本也最單純的一種。不知道你,想不想見識一下別的?”
的確。雨巷中曾經(jīng)正面與魔族四將交鋒的,只有幻虛師尊一人;江湖中曾與紙飛鳶交手的,除了六公子,也都已經(jīng)命赴黃泉了。
紙飛鳶說著,手指輕捻,那張極薄的紙頃刻間化成了——一隻飛鳥!
不是紙折的飛鳥,是幻化的活物,是——
遙靈在那飛鳥飛馳而來的瞬間閃開。右臉頰,還是被鳥羽劃開一道殷紅的細(xì)口。
以紙爲(wèi)刀。以紙爲(wèi)劍。以紙化妖物。以紙爲(wèi)幻術(shù)。
這就是紙飛鳶的術(shù)法。
遙靈施展身法,飛縱跳躍,與紙鳥周旋。滿樓的客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只有蕭鳳川還在旁看著,別人拉他他也不走:“喂,遙靈你還行嗎?一直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吧!”
“不用你廢話!”遙靈足尖在牆上一點,空中疾翻,回身的瞬間“嚓”的一聲,劍刃已然刺穿鳥腹!
紙飛鳶眉毛跳了跳。他也沒想到,看上去文弱緩慢的遙靈一上了戰(zhàn)場便有如此可圈可點的應(yīng)變能力。
這麼快便乾脆狠絕得解決了紙靈之鳥。
倒是很……出乎意料。
“你很瞭解活物,但這不代表你瞭解紙。”紙飛鳶這次雙手同時擡起,隨著他的手形,空中刷刷刷幻化出無數(shù)紙刃——
這一次,要用雙手攻擊了麼?
“紙譜有云,蜀人以麻,閩人以嫩竹,北人以桑皮,剡溪以藤,海人以苔,浙人以麥面稻稈,吳人以繭,楚人以楮爲(wèi)紙。”
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遙靈來不及想清楚是什麼意思,她回神之際,已經(jīng)被漫天的白紙所包圍。
不是紙刃,是用手觸碰不會受傷,普通的紙。
是紙陣。
“每人出生之時,都如白紙一般,懵懂無知,更沒有一絲污點。”
遙靈能聽到紙飛鳶說話,但無法看清他的方位。
“他們走的路越多,秘密就像腳印一樣,越來越多,但很少有人有心力回頭清理那些他不想讓人看到的足跡——更何況有些秘密還被寫了下來……”
遙靈試探著朝自己前方刺了一劍。漂浮的白紙如失去生命力般落下。碎如蝶衣。
“而那些被寫在紙上的,沒有任何事能瞞過我紙飛鳶。”他繼續(xù)道,“所以我說知道踏月公子的下落,武公子仍不相信麼?”
“嚓——”又是一劍。遙靈面前越來越多紙屑如雪片般飛揚而去,與她劍尖飛舞的雪花一起飄飄灑灑,不分你我。
但她的視野中,除了紙還是紙,根本,寸步難行。
難道他想困住遙靈,自己好去刁難武陵春?
不對。他說過的,紙飛鳶的手下敗將,沒有活著的!
“戰(zhàn)鬥之中,連敵手的話都聽不清楚,還如何能勝?”遙靈彷彿看到了紙飛鳶嫌惡的目光,“去死吧。”
漫天飄飛的紙屑似乎得到了主人的指令。方纔柔弱無力的飛翔,已經(jīng)化作吹毛斷髮的利刃!
滿天都是暗器,而遙靈手中,只有兩把劍。
難道會被紮成蜂窩?
雙劍飛起的同時,右肩上已被釘上了兩枚紙鏢。除了遙靈自己斬裂形成的紙鏢,還有更多的紙在自行解開,化作各式暗器向她飛射而來!
必須找到破陣的辦法,否則,否則……
“遙靈!他剛纔說的那段話是方向,是破開陣法的順序!蜀地在西,閩爲(wèi)東南,北人指北,剡溪爲(wèi),海爲(wèi)東……”
是蕭鳳川的聲音?
他……看穿了破陣的方法?若果真如此,那還有紙的材料,麻、嫩竹、桑皮……以剋制這些東西五行屬性的術(shù)法攻之,就可以破陣了麼?
“多謝!”遙靈雙刃同時在手中飛舞,急雪暴流,梅香盈動,似冰雪而不寒,如萬千胭脂粉黛化煙齊舞;溶花香而不膩,如花劍纏綿聯(lián)袂而歸——
幻虛仙子至尊簡譜中,剛?cè)嵯酀?jì),五行自發(fā)的招數(shù),天香引。
用在這裡,似乎是恰到好處,似乎是專爲(wèi)剋制紙陣而創(chuàng)!
隔著飛花劍影,遙靈似乎看到了紙飛鳶驚愕的眼神。
紙散雪消。遙靈終於看見紙飛鳶,已經(jīng)站在武陵春包廂的門口。
“戰(zhàn)鬥還沒結(jié)束,你想逃麼?”
紙飛鳶盯著遙靈,沒有辯駁,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是等待著她——倒下。
“撲通。”遙靈果然支持不住,拄著劍跪了下去。
明明不是第一次受傷了,肉體的痛苦卻非比尋常——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口?完全扎入身體的紙針有多少?紮在表面的紙鏢又有多少?
連呼吸中都夾雜著麻癢難當(dāng)?shù)膭⊥础埲杏卸荆?
“傷口中毒最好別亂動,不用我提醒你吧。”紙飛鳶倚著包廂門,彷彿沉醉在遙靈剛纔華麗的大招當(dāng)中。
“天香引,當(dāng)真如花似雪,唯美十分。只可惜,好看不好用。”
“遙靈,你沒事吧!”蕭鳳川第一個衝上來攙扶遙靈,當(dāng)然除了他這裡也沒別人會過來,“你爲(wèi)何要替我出頭!是我先跟這個變態(tài)宣戰(zhàn)的!”
廢話,誰不知道啊。我只是沒料到,事情發(fā)展到這種地步武陵春真的會不管。
這是哪門子的正義代表啊!
遙靈無力說話,當(dāng)然跟這個沒半點修爲(wèi)的廚子說什麼也是白搭。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以解身上的毒爲(wèi)要,流這點血倒不算什麼。
看來這次準(zhǔn)備充分些果然沒錯。遙靈沾滿鮮血的手向腰間的藥囊伸去,快點,趁失去意識之前……
“這裡有解藥?我來幫你拿!”蕭鳳川不由分說替遙靈解開藥囊的袋子,從中摸出一顆紫色的寶珠。
“是這個麼?不像解藥啊……那是寶物?該怎麼用?是拿著它在你傷口上揉一圈呢還是要念什麼咒語?還是得吃下去?直接吞下去,還是研碎了以茶水送服?喂喂你倒是說話呀……”
這個笨蛋……
遙靈一看那紫色的寶珠就傻眼了。好吧,其實更笨的人是她自己。
拿錯了!
拿錯了拿錯了!
遙靈真想一頭撞死。這不是含香紫玉珠麼?這不是那種可以替人消災(zāi)轉(zhuǎn)運的寶珠麼?怎麼不是那顆可解百毒的寶玉?
拿、拿錯了……
雖然這是個好寶貝但是完全用不上啊……
遙靈你個白癡!!裝備都能拿錯,活該被死變態(tài)給毒死啊啊啊!
也只能勉強賭一把了!
遙靈從蕭鳳川手上接過寶珠,心中默想:武陵春快點出來!出來救我!越快越好!含香紫玉珠快快實現(xiàn)吾願!
遙靈不知何時歪著身子,已經(jīng)倒在蕭鳳川懷裡。她閉上眼睛,再無更多的氣力可以浪費。催動寶珠,也要耗費自身極大靈力。
“遙靈,對不起……是我不知深淺,拉你捲入這場鬥爭,你,你千萬不要有事啊,不然我……”
鳳川的聲音充滿愧疚。遙靈想道,對,就是你的錯,我遙靈就是腦子抽了纔會替你擋那一擊!
“遙靈,真沒想到,才見過兩次面就要你爲(wèi)我而死……”
呸呸呸,誰爲(wèi)你而死了!我死了嗎?不對,我不是爲(wèi)你!
“遙靈,遙靈你怎麼了遙靈,你醒醒啊!快醒過來啊你別死!如果你能醒過來,我就盡心盡力照顧你直到你傷好!你想吃什麼就給你做什麼!”
哇,有這等好事?不知是想起了食物的美味還是寶珠發(fā)揮了意料之外的效用,遙靈覺得自己精神頓時大振——
不過還不能露出痕跡。
她懨懨睜開眼睛,眼光彌留:“真的……你……不騙我?”
“真的,不騙你!”
遙靈嘴角微微上揚。不知爲(wèi)什麼,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她看到的蕭鳳川,眼中竟然有淚。
他那樣真誠得看著自己。
好像,真的很怕她就這樣死了……
遙靈的心好像在顫抖。蕭鳳川的淚已經(jīng)滴落在她臉頰上。
傻瓜,哪有這麼容易會死的啊,我只是,只是太累,無法戰(zhàn)鬥了……
沒想到你這個臭屁沖天趾高氣揚嗜賭如命的傢伙,竟然這麼容易動感情。
死在你面前的,不過是才見過兩面的陌生人。
也值得你落淚?
師父說過,太重情義之人,他的劍,不會太銳。即使鋒銳,先受傷的也是自己。
算了。不管了。
再幫你一次。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