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離出門不久天就轉(zhuǎn)陰了,但她也顧不得那麼多,氣喘吁吁地往青丘園跑。
青丘園依山傍水,位於郊外,離靈固寺不遠。待尹離趕到青丘園,天上已飄起了細雨,本已不多的遊人也紛紛尋找避雨的地方。尹離一身青衣也被細雨打溼了三分。青丘園這麼大,到哪兒去找霜姐姐呢?尹離迷茫地站在青丘園門口,望著眼前細雨濛濛中如畫般青青淺淺的景色。
這時,雨中有一個丫鬟衣著的人也四處張望,待看到尹離,忙迎上去道:“尹小姐嗎?快請隨我來!”
尹離心中一喜,忙跟了上去。
“哎,那個女子好像是尹小姐吧?”在亭子裡避雨的白蘭纖手指著提著裙角在雨中小跑的尹離對邵霖道。
邵霖眼睛一瞇,道:“這場雨真是掃興!”
那丫鬟將尹離帶到一個有兩名侍衛(wèi)把守的角門,道:“我家夫人就在這院裡面,小姐進去吧?!?
尹離道了謝,忙跨進院去,這院子深長,到處都栽著翠竹,清幽靜謐。雨越下越大了,眼前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尹離雙手掩著頭,冒雨順著小徑一路跑至一座八角亭。
尹離擡起頭正要喊鄭霜,卻發(fā)現(xiàn)面前似乎是一名男子的側(cè)影,她撩開前額的劉海,揉揉眼睛,仔細一看,確實是位身著黑衣的男子正在對著亭外的景色飲酒。
那男子聽到腳步聲,握著酒杯,扭頭看向尹離。
“是你?霜姐姐呢?”尹離吃了一驚,那男子卻是一臉高深莫測的盧世擎。
“找她何用,不是爲(wèi)你姐姐的事情而來的嗎?”盧世擎仰頭飲下一杯酒。
“霜姐姐告訴你的?”尹離不解地問。
盧世擎不語,接著自斟自飲。
尹離望望四周,發(fā)現(xiàn)一個侍從都沒有,不禁又驚又疑又怕。
“霜姐姐既然不在,請恕尹離先告辭!”說罷,尹離轉(zhuǎn)身就跑,還沒跑出兩步,尹離被一雙長臂從身後攔住,直接拖進懷裡。
“啊!”尹離一聲尖叫。
一身酒氣撲面而來,尹離大喊:“放開我!”
那盧世擎不僅不放,反而把尹離的腰身箍得更緊了。
尹離用力掙扎,雙手使勁去掰盧世擎的手臂。
盧世擎紋絲不動,把頭埋進尹離的頸窩。
尹離大怒,喊道:“你再不放手,我要喊人了啊,你對得起鄭霜姐姐嗎?!”
盧世擎聽到“鄭霜”二字,心頭一痛,手臂一鬆,尹離掙扎著跳開,飛也似的跑出去。
懷裡瞬間變得冰涼,盧世擎不甘,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把尹離攔腰抱起。尹離大怒,想起那個一臉猥瑣的盧世標(biāo),便哭喊道:“放開我,你們?nèi)叶紱]一個好東西!都是混賬……”
“住嘴!”盧世擎不待尹離喊完直接用嘴吞掉了她未喊出的話。
尹離渾身汗毛直豎,用力掙扎不過,腦中想起鄭霜乾淨(jìng)的笑臉,眼淚瞬間滑落。
酒氣涌上來,盧世擎渾身發(fā)熱,只覺嘴脣摩挲的地方冰涼甜糯,本能地想要得到更多。尹離死死地閉著脣瓣左右躲閃,盧世擎抽出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嘴脣壓向自己,用力吮吸。
“嗯……嗯!”尹離從脣間溢出拼命反抗的嗚咽聲。
“好?。」馓旎罩绿锰媒l(wèi)軍統(tǒng)領(lǐng)竟然當(dāng)衆(zhòng)做此茍且之事!邵霖真是長見識了!”
盧世擎分神,但仍不捨得放開尹離,尹離急怒之下張嘴重重咬在盧世擎的脣上。
盧世擎脣上一痛,終於放開鉗制尹離的雙臂,擡手摸了一把冒血的嘴脣。
尹離渾身一軟癱坐在地。
盧世擎轉(zhuǎn)身,見邵霖一身白衣站在離自己還有兩尺遠的地方,臉上含霜,眼內(nèi)冒火。
“起來!”邵霖上前兩步拎起尹離,睥睨了盧世擎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盧世擎一個旋身擋在邵霖前面,啞著嗓子道:“與你何干?把人放下!”
“哼!好巧不巧,盧大公子欺侮的正是在下的表妹!”邵霖冷笑道。
夾帶雨絲的冷風(fēng)一吹,尹離身上漸漸有了力氣,咬牙不顧一切地掙開邵霖,冒著瓢潑大雨跌跌撞撞地跑了。
邵霖纔要起身去追,但聞盧世擎冷笑道:“我倒不知小侯爺還有這門親戚,小侯爺?shù)谋砻貌皇卿柡罡男〗銈儐???
“你!”邵霖雙手握拳,怒視盧世擎。
盧世擎也不甘示弱地回視。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大雨中對立,兩人冷峻的麪皮下似有焦雷滾過。
“不管她是我的什麼人,你最好都別招惹她!”邵霖咬著牙攥緊拳頭道。
說罷,轉(zhuǎn)身朝尹離跑走的方向追去。
盧世擎深吐一口氣,望著大雨中遠去的白色身影冷冷一笑。
溼滑的鵝卵石小徑上,尹離一步一滑跑得很是艱難。才跑出不遠,胳膊就被人從身後扯住。
尹離如同驚弓之鳥,纖瘦的身子縮成一團,閉著眼睛下意識地喊道:“楚大哥救我!”
邵霖渾身一震,狠狠地將尹離扳過身來。
兩人正面相對,如注的雨水在兩人身上肆虐。
“你這死丫頭,說,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人?”邵霖怒道。
“招惹?”尹離回過神來,怒極反笑,“你們這些高官貴族個個強取豪奪,到頭來反說別人招惹你們?哈,真是笑話!我犯得著去招惹你們嗎?我又招惹得起嗎?我恨不得離你們遠遠的!還有你,別碰我,放開我!”
尹離使勁掙開邵霖的鉗制。
邵霖大怒,“不讓我碰,可是要你那個楚大哥碰?哪家姑娘像你似的竟敢私會男子,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今日沒有恰好碰到翻牆進來,你會有什麼後果?難道你就沒有絲毫廉恥之心嗎?”
尹離臉色青白,雨水混著淚水不斷地衝刷著巴掌大的臉龐。她看了邵霖一眼,彎腰鞠了一躬道:“謝謝你今日救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很厭惡我,我也知道欠你的不只這一份人情。但是我有我的路要走,你有你的路要走,我們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所以,以後不要再爲(wèi)我費心了,就當(dāng)我們從沒認識過!”
邵霖心裡一涼,腳下一個踉蹌,隻眼睜睜看著尹離消失在漫天的雨霧中。
“小侯爺,方纔那是尹小姐吧?她怎麼在這兒?也不帶把傘?哎喲,您怎麼也淋了雨?對了,白姑娘她們遍尋您不著,急得不得了!您快……”路明還沒說完,邵霖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他忙住了口打開傘爲(wèi)邵霖撐上。
邵霖一把推開,徑直走向雨裡。
尹離頭也不回地冒雨跑回家。等於伯打開門,看見尹離面色蒼白、髮絲凌亂,渾身上下滴著雨水,裙角鞋子上滿是泥點。
“小姐,你也不避避雨,看淋成什麼樣了!”於伯心疼地道。尹離靠著門口停下腳後冷意立馬襲遍全身,已經(jīng)開始控制不住地打著哆嗦。
於伯將渾身發(fā)抖的她扶進來,立馬喊小禾、小如來照應(yīng)。
尹離換了衣服,躺進被窩後不久就發(fā)起了熱,手腳冰涼,頭卻滾燙,腦子也暈暈沉沉的,嘴裡苦得發(fā)澀,鼻腔呼氣也困難。
這對尹家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尹離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母親的啜泣聲,父親的嘆息聲,隨後感到有人用熱布巾給自己擦臉,還有人用手揉搓著自己冰涼的手腳,她眼睛一酸,兩行淚又滑了下來。
“君兒的事還沒頭緒,這孩子又病倒了,最近家裡怎麼多災(zāi)多難的?!”尹母抹著淚道。
“娘,這是給姐姐熬的薑湯,您快喂她喝了吧!”尹莫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道。
尹母趕忙接過,讓小禾託著尹離的背一口一口給灌了下去。
隨後尹母用被子把尹離捂得嚴嚴實實,帶著家人都散了出去。
過了不久,尹離開始發(fā)汗,身上的寒氣隨著虛汗?jié)u漸地發(fā)散出來。睏意也漸漸席捲上來,半夢半醒中,尹離夢見楚荊走進房裡看了自己一眼,嘆了口氣又離開了,她想喊住他卻無力張口。之後又夢見尹君坐在自己牀頭,哭著和自己告別,她心下大痛,終是忍不住哭著從夢裡醒來。
“姐姐,姐姐,你別走!你們別走!”尹離邊哭邊喊。
小禾在門口聽到動靜忙推門進來。
“小姐,你醒了,看你渾身都是汗,快別掀被子,再焐一焐就好了,我去叫夫人?!?
“娘,姐姐那邊怎麼樣,有消息沒?”尹離一見母親過來,忙起身問道。
“你快躺下,你姐姐的事你姑母和你爹爹正在想辦法。君兒已經(jīng)是這樣了,你可不能再出啥事??!”尹母眼圈紅道。
“娘,您不用擔(dān)心我,發(fā)了汗就好了。只是姐姐那邊我想去看看,就算一時半會兒救不出她來,也得知道她現(xiàn)在的情況啊?!币x掙扎著想起身。
“天色已經(jīng)黑了,外面還下著雨,你又病著,不能去!”尹母把尹離按在牀上道。
“娘,那我去吧!”尹莫一臉嚴肅地道。
“好孩子,現(xiàn)在家裡也只有你能指得上了,你父親剛籌措了些銀兩,你快帶上隨你父親一起去季府那邊打點打點?!?
尹莫鄭重地點頭。
“夫人,夫人,小姐,大小姐回來了!”小如興沖沖地跑進來,激動地道。
尹母和尹離、尹莫俱是一喜,隨後又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小如。
“真的,真的,不信你們和我去看啊!”
小如急匆匆地拉著尹母往前廳跑。尹莫忙扶著尹離跟上。
到了前廳,只見尹父、於伯、於嬸正圍著一臉憔悴的尹君團團轉(zhuǎn)。
“爹爹,您別問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天剛黑下來的時候,有兩個看守我們的兵士把我從裡面提了出來,我什麼也沒敢問,他們也不許我問,隨後我就被推進後門外的小轎子上被送到咱家門口。我膽戰(zhàn)心驚地下轎後,其中一人囑咐我,要想保命就把自己隱藏好。然後他們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誰讓他們把我送回來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尹君說到最後已癱坐在椅子上哭起來了。突如其來的抄家、監(jiān)禁,加上生死未卜的命運已經(jīng)把她嚇得惶惶然如待宰羔羊,這下突然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家見到了家人,尹君終於敢大聲哭出來,把自己憋在心裡的恐懼、驚嚇和對自己腹中胎兒的擔(dān)心全都宣泄了出來。
尹母忙上前抱住尹君也放聲大哭。尹離也是喜極而泣。
“好了好了,別哭了。估摸著是你姑母出的力,也只有她是真心疼君兒,也只有她有能力救君兒了。既然如此,爲(wèi)了不連累你姑母,君兒在家是待不得的,在家待著難免走漏風(fēng)聲。這樣吧,咱家祖上在郊外農(nóng)莊上有間老屋,收拾收拾還能住人。君兒有孕在身,就讓你娘和於嬸陪著你一起連夜趕到那兒住下。你也莫要操心季府的人和事,保住孩子要緊,等這邊的事情平息了再回來。於伯和餘年去喚頂小轎,趕緊趁黑送她們過去?!币府?dāng)機立斷道。
“爹爹,我也陪姐姐一起去吧?!币x看了看姐姐的腹部,不放心地道。
“不用,那老屋只有兩間房,一間住人一間燒火做飯,住不下那麼多人。況且家裡也需要你來照看。你母親這邊也只能稱是回隴西孃家去了?!?
尹離雖捨不得姐姐,但也只好作罷。大家止住哭聲,忙分頭準(zhǔn)備。
小侯爺邵霖自打從青丘園回來就一臉寒霜,見了誰都是黑著臉。
“小侯爺,您這是何苦呢?您若想要尹小姐,直接跟尹夫人說不就得了,尹夫人肯定巴不得把她侄女許給您呢。即使是不給夫人的名分,估摸著她也同意?!甭访鞲粤藘商祺M,實在忍不住了道。
“讓我去低聲下氣地求她,做夢!她一直都想掐住我的軟肋,我還要自己遞上去一根嗎?”邵霖怒道。
“那怎麼辦?這要是再不行動,尹姑娘被別人聘走了,可就來不及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爺?shù)氖乱彩悄隳軄y插嘴的!”邵霖怒瞪路明一眼,冷著臉往自己院裡走去。
待邵霖進了房,卻見白蘭正伏在榻上抽泣。
“這又是怎麼了?大白天的哭什麼!誰惹你了?”邵霖不耐煩地道。
“小侯爺恕罪,白蘭只是心疼家妹,一時沒忍住,讓小侯爺見嫌了。”
“你妹妹怎麼了?不是好好地養(yǎng)在你舅舅家嗎?”
“白蘭也不瞞小侯爺了。當(dāng)日家道中落,我妹妹白梅是被我一個表舅收養(yǎng)了,他原本是要替自己的小兒子養(yǎng)個媳婦,所以待妹妹尚可??墒牵疤?,他家的一個遠房侄子過來走親戚,夜裡多喝了幾杯酒,竟暈乎乎地進了妹妹的房。妹妹正在熟睡也不曾察覺,兩人竟然和衣在一張牀上共宿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被丫頭髮現(xiàn)後,掀起了軒然大波。現(xiàn)如今表舅是絕不肯再接受妹妹做他的兒媳,爲(wèi)了堵住這個醜聞,表舅硬要把妹妹嫁給那個遠房侄子!”
白蘭哭著說罷,含淚看向邵霖,卻發(fā)現(xiàn)邵霖一臉的若有所思,片刻脣角還溢出一絲笑容。
白蘭不解,接著哭道:“妹妹命苦,原本在表舅家我們姊妹離得較近尚可相互照應(yīng),這下妹妹將被迫遠嫁,試想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嫁到陌生的異鄉(xiāng),怎能不被夫君蔑視,被公婆欺負?而且離得這麼遠,我們姊妹兩人不知還有機會再見上一見不?”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邵霖一臉輕鬆地笑道,“說不定你妹妹還因此覓得一個好夫婿呢!”
“小侯爺是在取笑白蘭嗎?”
“當(dāng)然不是,這樣吧,你把你妹妹和她待嫁的夫婿喊來,我也見上一見,我們送些上好的嫁妝給你妹妹,讓她夫婿知道,你妹妹背後還有一個大靠山呢!以後,逢年過節(jié),讓人接你妹妹過來小住幾天,你們姊妹倆便可經(jīng)常親近親近,也讓她夫家不敢欺負她?!?
“這使得嗎?我在這院裡並沒有名分?!?
“有何使不得的,我這院子向來我說了算!在這邵陽侯府誰又能奈我何!”
“謝小侯爺,小侯爺對白蘭姊妹的情意,白蘭沒齒難忘!”白蘭含淚展眉,屈膝下跪道。
“快起來!跟我還如此客氣!”邵霖心情很好地笑道。
“我還有事,你先準(zhǔn)備吧,我過會兒就回來?!闭f罷,邵霖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喊,“路明,跟爺來!”
路明忙跟著邵霖來到湖邊。
“啥事呀,小侯爺?”路明笑著問道。
“爺聽說你和那院裡的丫鬟翹楚好上了?”邵霖指著尹夫人住的院,挑眉道。
“小侯爺,小人冤枉啊,那是沒有的事!”
“這樣啊,本來爺還想把她要過來,成全你,不想竟是謠傳,那就算了!”邵霖假裝遺憾地道。
路明一聽,撲通一聲跪下,道:“小侯爺,若是您能幫路明瞭卻這一心願,路明願爲(wèi)小侯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是說沒有的事嗎?”
“小侯爺莫取笑路明瞭,求小侯爺成全!”
“人家姑娘可願意?別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小侯爺放心,她願意得很!”
“那就好。只是你們得先幫我辦成一件事?!?
“小侯爺請講,小人捨命爲(wèi)之!”
“不用你捨命,只需要你那位幫一點兒小忙,呵呵……”邵霖淺笑道,“還有,過兩天就是尹夫人的壽辰了,我得準(zhǔn)備點兒像樣的禮品才行!”
路明不解地望著自己的主子,心有不安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