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飛率領(lǐng)了原飛雪關(guān)最精銳的騎兵,再加上從鉅鹿關(guān)帶來了一批援軍,押著糧草,在王傳榮的接應(yīng)下,衝進了飛雪關(guān)。
秦軍緊咬在後面追趕,被守在城頭,做好十足準(zhǔn)備的方展鋒一通亂箭逼退。
這時秦軍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容若帶的那一支騎兵上,攻城秦軍沒有良好的支援和指揮,心不甘情不願地向後退去。
糧車和軍馬一進飛雪關(guān),整個城內(nèi),便發(fā)出一片歡呼之聲。
滿面風(fēng)塵,難掩疲態(tài)的陳逸飛臉上也有了釋然之色,眼中卻有燦爛的光芒掃過。
他目光溫和的看向所有含笑迎過來的戰(zhàn)友,先是對方展鋒點點頭,然後問宋遠書:“這些日子飛雪關(guān)被困,公子還無恙嗎?”
四周原本的歡呼聲忽然一頓,人人神色怪異。
陳逸飛心下一沉,即時喝問:“公子怎麼了?”
宋遠書見四周諸將,在主帥面前,竟是誰也不敢開口,便道:“剛纔衝入秦軍,吸引秦軍主力,混亂秦軍隊形的那支人馬,是公子和夫人親自帶領(lǐng)的。”
陳逸飛臉色大變,喝道:“你瘋了,怎能讓公子與夫人涉險。”
他返身奔上城樓,向遠方看去。秦軍陣中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停止,遙遙只見旌旗如雲(yún),哪裡看得到楚國的至尊之人。
一時陳逸飛只覺手足冰涼,羞憤欲死。攝政王將君王生死安危交託給他,他卻讓君王代替他,身陷於險境。
做爲(wèi)一個軍人,還有什麼比自己的主君因自己的無能而陷入囹圄更大的羞辱和失敗。
千萬種憤怒化做火焰在他胸中燃燒,使他憤極怒極,大聲喝叱諸將:“虧你們也是七尺之軀、堂堂男兒,生死險境,必死之戰(zhàn),你們竟讓公子這等尊貴之人,以及身爲(wèi)女流的夫人去領(lǐng)兵,你們……”
衆(zhòng)將從不曾見陳逸飛如此憤怒,齊齊跪下,無一人敢擡頭,無一人敢回話,只是人人臉上都流露出深深的痛楚與無奈。
宋遠書知諸人在積威之下,不敢反抗陳逸飛,再加上軍隊之中,位階森然,此時怕也只有自己可以駁一駁他的話了。
“陳將軍,如果公子不去,普通人領(lǐng)兵,根本無法分走許漠天的注意,又如何可以讓你們押著糧食進城?沒有糧,飛雪關(guān)必破,到時,又如何保得公子安然?公子這也是不得已而爲(wèi)之。”
陳逸飛又恨又痛:“公子在鼓聲中傳訊,說是讓人假扮他。若早知他自己涉險,我必不會……”
宋遠書搖頭道:“公子就是料到了你必是如此心意,所以纔要騙你,你又怎可讓公子苦心白費?”
陳逸飛瞪著他:“旁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你明明清楚公子身分何等尊貴,爲(wèi)什麼就看著公子這樣去了。就算陳逸飛身死戰(zhàn)陣,就算飛雪關(guān)城破,但還是可以調(diào)一支精銳,保護公子從山路遁走,爲(wèi)什麼……”
宋遠書搖了搖頭,不加分辯,只說:“公子臨陣之前,有信給你。”
一旁方展鋒忙把容若交給他的書信呈上。
陳逸飛一手接過,撕開信封,展開信紙,整張紙上,卻只有四個大字:“國事爲(wèi)重。”
陳逸飛憤然將手中信一合:“國事爲(wèi)重,公子既知國事爲(wèi)重,便不該這般涉險。陳逸飛不過是一個粗莽武夫,怎麼值得公子捨身相救,若公子遇難,我必百死莫贖。飛雪關(guān)雖重,也貴重不過公子的身分,公子若被秦人所執(zhí),那楚國……”
“你錯了。”宋遠書淡淡道:“公子和你一樣清楚整件事情會有什麼後果,他出戰(zhàn)之前,親口答應(yīng)過我,他有絕對的把握,不讓秦人利用他的身分而做出有損楚國之事,他早已寫好信,給攝政王和太后,就可能出現(xiàn)的惡劣情況做出安排。而我……”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相信他!”
宋遠書輕輕一嘆:“他比我們更堅定,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更加全面地瞭解整個局面。雖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麼做,不知道他爲(wèi)什麼有把握可以不被秦人利用,但是,很奇怪地,我相信他……雖然我從未喜歡過他。”
陳逸飛凝望他:“所以你才同意讓他去領(lǐng)兵?”
宋遠書搖搖頭:“我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不想掩飾我的想法,我阻止過他,但我自問沒有盡全力。或者在我的心裡覺得,如果他就此消失,或是力戰(zhàn)而死,或是爲(wèi)了不被秦人利用而自盡,倒未必是一件壞事。”
“什麼……”陳逸飛失聲叫道。
宋遠書臉色不變:“他這樣死,才死得其所,不必讓某些人揹負(fù)不義之名,也引起整個楚國敵愾同仇之心,再沒有了動亂的根源,再沒有足以威脅國家安定的存在。最多追究起來,由你我來承擔(dān)保護不周的罪責(zé)。”
“你……”陳逸飛雙拳無意識地握緊,如果不念著同朝爲(wèi)官之義,也許早就不顧身分,一拳揮出去了。
宋遠書猶自神色鎮(zhèn)定:“我的心思隱秘得,連我自己都不自知,但是公子卻似乎早就看穿了,並且一口點穿了我。”
“什麼?”陳逸飛一怔。
“但是,他卻並沒有怪罪我、指責(zé)我,反而只是對我笑笑說,你放心。”一直語氣平板,沒有起伏,不帶半點情緒的宋遠書忽然輕輕嘆息了一聲。
陳逸飛深吸了一口氣,看看宋遠書,忽的長嘆一聲:“既然公子不肯怪你,我也不再多說……”
他回頭凝望城下秦軍,眼中流露深深痛楚之色:“你覺得公子一定會自盡,以避免被秦軍所利用嗎?”
“這是我所能想出來的唯一方式,也是自古以來,許多與公子身分相同的人,爲(wèi)保護尊嚴(yán)所採取的最後方式。”宋遠書並沒有察覺,自己的語氣裡,也有淡淡的無奈和傷痛。
陳逸飛無意識地伸手按在城垛上,慢慢用力,並沒有察覺,自己指甲掀起,已經(jīng)有鮮血溢出。
其他諸將,聽他們說話,只覺頭昏腦脹,想不通這番對話的玄機何在,但也隱隱察覺了容若的身分只怕不是一個寂寂無名的閒散宗室那麼簡單,不過誰也不敢在主將氣頭上開口詢問,人人識相地保持著沉默,直到這時,陳逸飛無意識的自殘行爲(wèi),才讓衆(zhòng)人一驚而起。
王傳榮痛叫一聲,顧不得懼怕,忙按住陳逸飛的手:“將軍,都是我們無用,累及公子
,請將軍按軍法處置就是,將軍切不可自傷身體。”
陳逸飛黯然一嘆,搖了搖頭:“不關(guān)你們的事。”
方展鋒是副帥,與陳逸飛身分相差不大,顧忌不是很多,在一旁早就聽得一頭霧水,此時忍不住低聲道:“將軍,我們知道公子是朝中王爺,身分貴不可言,可是,你與宋大人說起來,似乎另有玄虛……”
陳逸飛輕嘆一聲,目光仍望向城下,眼中精光陡起:“他的身分自是尊貴無比的,我卻不能告訴你。我可以說的只是,萬一公子真有不測,我除了自盡相殉,再無他法了。”
諸將無不心寒,同聲道:“萬萬不可。”
陳逸飛卻聽而不聞,眼睛還遙望著城下。
方展鋒情急間連連向前走了兩步,想靠近陳逸飛相勸,卻又不覺眼角向城下一掃,忽的“咦”了一聲:“城下秦軍調(diào)動得好快,整個秦軍大營好像都動起來了,看樣子,他們打算撤兵。”
陳逸飛冷笑一聲:“我軍已得糧草,再加上飛雪關(guān)城池堅固,再攻打下去,也只是無意義的消耗戰(zhàn)罷了,許漠天當(dāng)然不會再讓屬下爲(wèi)攻不破的城池而不斷戰(zhàn)死。而且,他們剛剛達成了最大的目的,現(xiàn)在唯恐夜長夢多,怕長期與我軍對峙,一時有失,被我們攻破陣營,救走公子……我豈能讓他們就這樣輕鬆而去,傳令……全軍追擊,必要救出公子。”
希望的光芒在他眼中閃現(xiàn),此時飛雪關(guān)是悲憤之師,秦軍卻是力戰(zhàn)之後,急於回國的軍隊。以輕騎快馬追擊正在撤兵之中的軍隊,容易造成最大的殺傷和混亂,所以兵法上,退兵往往比進攻更講究,更辛苦。
想不到許漠天一代名將,一時得意,急於回國,居然失措到這個樣子。
宋遠書在旁輕輕說一句:“陳逸飛,你以爲(wèi)是許漠天得意忘形嗎?會不會反而是你情急昏亂。”
陳逸飛正要下城召集軍隊,忽聽得這淡淡一語,竟如驚雷直打心頭。
他到底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宿將,兵法嫺熟,清楚戰(zhàn)場變化萬千,一時大意,便易鑄下傾天地之力亦難挽的錯誤。
他剛纔一心只想救容若出來,別的什麼也沒有考慮,被宋遠書這冷水一潑,即刻清醒過來。以許漠天的能力本領(lǐng),再怎麼得意,又怎會這樣臨陣撤兵,犯這等兵家大忌。
宋遠書見陳逸飛冷靜下來,這才鬆了一口氣,慢慢道:“公子身分尊貴,一旦被擒,將軍你必會全力營救,這一點,公子自己就想到了,相信許漠天也想到了。不過,公子還推測了許漠天可能會有的行動,並做出了建議。”
陳逸飛不解地皺眉:“什麼建議?”
宋遠書淡淡看向方展鋒:“兵法戰(zhàn)術(shù),軍前作戰(zhàn),我一向不懂的。”
方展鋒忙上前一步,到了陳逸飛身側(cè),低聲把容若臨行前的交待一一講述。
陳逸飛臉上神色變化不定,先是吃驚,後是不信,再然後是欽佩。
方展鋒語音方落,陳逸飛徐徐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定混亂的心緒,這才沉著地再下了一次,和剛纔完全一樣的命令:“開城門,全軍追擊……”
方展鋒微微一笑:“全軍……是,領(lǐng)令。”
秦軍營寨龐大,士兵衆(zhòng)多,就算撤軍,隊形竟也綿延數(shù)裡。而且臨時撤軍,許多軍需器械都沒有帶上,大多隻是輕裝撤離。
李良臣所領(lǐng)的前鋒營搖身一變成了後衛(wèi)隊,給整支軍隊斷後,無可避免地要直接面對楚軍那飽含憤怒的衝鋒和追擊。
秦軍雖多,但後衛(wèi)營數(shù)量有限,而且撤軍所帶來的混亂和綿長的撤軍線,更使他們無法全力應(yīng)付楚軍的攻擊。一時間,倒形成大部分秦軍向後方快速撤離,少部分?jǐn)噌岵筷牨怀姲鼑鷼灉绲木置妗?
一開始秦軍還死死支撐,最後面對幾乎是單方面屠殺的慘狀,開始驚慌亂竄。他們恐慌的氣氛,很容易帶動後方撤離的軍隊也驚慌失措,四面奔逃。
而還算軍隊整齊,可以有效應(yīng)對楚軍攻擊的陣形,往往還沒有接觸到楚軍,就被自己逃命的友軍隊伍,衝得七零八落,還來不及重整隊形,就有一半人,死在楚軍雪亮的戰(zhàn)刀下,另一半人,則組成新的逃命陣營,去衝擊其他的友軍。
一時間,秦軍驚惶失措,四處奔逃,楚軍奮力追擊,絕不放過。轉(zhuǎn)眼間,一場得勝之後的撤軍,就演變成落荒逃竄了。
後方窘迫的混亂,層層傳遞到前方的中軍部隊。
大軍後撤之時,或許是爲(wèi)了安全保險,不和楚軍做直接接觸,或許是爲(wèi)了儘快把容若押回秦國境內(nèi),許漠天的中軍營,一直行在最前方,被俘的楚軍,也被一起帶著離去。
容若和楚韻如都沒有被上綁,甚至還給他們安排了兩匹馬。可見,許漠天還是給予了皇族應(yīng)有的禮儀和優(yōu)待。
當(dāng)然,楚韻如的本領(lǐng)也讓所有秦軍將領(lǐng)印象深刻,爲(wèi)防她暴起發(fā)難,二人雙騎,被十幾個秦將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大軍在迅速地撤離,各種軍報迅快地傳到許漠天手中,看到己方部隊的混亂和慘狀,他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反而悠然道:“若不如此,怎能讓楚軍得意忘形,一路追擊我們,遠離飛雪關(guān)呢!”
身旁趙文博笑道:“陳逸飛急於救人,必然全軍突擊,這個時候,飛雪關(guān)內(nèi)必定空虛,只需一支精銳,全力一擊……”
許漠天笑道:“你既明白應(yīng)該怎麼做,還用我多說嗎?”
趙文博眉間盡是飛揚的神采,向著許漠天雙手抱拳:“末將必會將整個飛雪關(guān),獻給元帥。”說著一帶馬繮,大喝一聲:“豐字營下弟兄們,跟我來。”
無數(shù)秦軍發(fā)出轟然喝聲,一支人馬迅速從大隊中分離出去,跟著趙文博,轉(zhuǎn)眼遠去。
容若輕輕嘆息一聲:“怪不得,秦軍撤得這麼快,大營裡的一切輜重工具都沒帶上,一方面可以讓楚軍得意忘形,一路直追,一方面使秦軍可以輕裝上陣,便於指揮,隨時布出假象,一方面也可以讓繞路回去的秦軍,利用原先營中的所有器具,全力攻城……許將軍,你想得實在太周到了,讓人不能不佩服。”
許漠天有些奇異地看了容若一眼:“這個時候,你只覺得佩服我嗎?”
容若聳聳肩:“如果將軍想看我憤怒、悲傷、焦急的樣子,只怕要失望了。我已經(jīng)盡過力了,能做的,我全做了,以後再發(fā)生什麼事,我都已無能爲(wèi)力,又何必再去做無用的喟嘆。反正不管結(jié)局如何,我都無愧於心。”
許漠天朗聲一笑:“你倒是豁達之人。”
容若笑笑不語。
許漠天拍拍胯下白馬,遙望遠方天際高高升起的旭日,只覺胸中亦似有一輪驕陽升起,說不出的滿足快活。
這一戰(zhàn),不但捉住了楚國的皇帝,連楚國邊關(guān)屏障飛雪關(guān),也已握在掌中,哪怕他平日裡修養(yǎng)再佳,也不覺生起深深的得意之情。
這種得意心情,一直持續(xù)到收到後方報告:“追擊楚軍,忽然全軍迴轉(zhuǎn)。”
許漠天猛然色變。
雖然在他的計劃裡也有一路追擊,得意忘形的楚軍,聽說飛雪關(guān)被攻,而回轉(zhuǎn)救援,被己方軍隊回頭夾攻的情節(jié),但絕不是現(xiàn)在。
這個時候,楚軍回頭得太早了。
這個時候,趙文博領(lǐng)的那一支軍隊,剛剛繞過楚軍,沒多久。
等楚軍趕到飛雪關(guān)時,秦軍纔剛剛準(zhǔn)備攻城。騎兵不利攻城,他們必會下馬,然後整理營寨中的攻城器械,在這一片混亂的時候,被鐵騎強弓的楚軍最強騎兵衝殺踐踏,再加上,飛雪關(guān)原有人馬的夾攻……
那將不是一場戰(zhàn)爭,而是最簡單的屠殺。
許漠天只覺全身一寒,心頭一陣冰涼。
原來,得意忘形的不是楚軍,而是他自己。
原來,他以爲(wèi)引楚軍掉入自己陷阱的時候,自己其實已經(jīng)掉進了楚軍的陷阱。
他猛然擡頭,看向容若,眼中銳芒如刀劍之光:“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這麼輕鬆?”
容若淡笑不語。
許漠天只覺不可置信:“爲(wèi)什麼?他們怎麼可能放棄你不顧,他們怎麼可以不全力救你?”
容若搖頭:“將軍是一代名將,怎麼會犯這樣的糊塗。身爲(wèi)一名成功的主將,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做出準(zhǔn)確的判斷,只要可以達成目的,必要時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但,面對無法達成的作戰(zhàn)目標(biāo),還一條路走到黑,除了把戰(zhàn)爭變成毫無意義的消耗戰(zhàn),白白浪費戰(zhàn)士的生命和鮮血,就再沒有別的意義了。在目前的情況下,就算楚軍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僅憑武力把我救出去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借救我佈置假象,以圖逆轉(zhuǎn)戰(zhàn)局,在另一個戰(zhàn)爭層面,爲(wèi)自己爭取最大的勝利。”
許漠天愕然不語。
他豈會不知道爲(wèi)將之道,豈會不明白在戰(zhàn)場上如何取捨,但是這人的身分是不同的啊!
一國之君的身分、一個國家的正統(tǒng)、整個國家的顏面和尊嚴(yán),勝過了無數(shù)名將的生命、整支軍隊的存亡、一座城池的存續(xù),甚至超越了一切兵法必守的規(guī)則。任何將領(lǐng)都不可能在君王被擒的情況下,還能棄之不顧,另外再去玩弄什麼兵法計謀。
容若輕輕笑笑:“許將軍,你不必難過,這不是你的錯,你的所有計劃、謀算都沒有錯,你只是沒辦法想到,我會成爲(wèi)棄子,沒法理解,我也可以同樣爲(wèi)大局,成爲(wèi)被犧牲的一方。這不能怪你,因爲(wèi)換了任何百戰(zhàn)名將在這裡,都無法突破這一思想侷限性的。吃一塹,長一智,今日之?dāng)。幢夭皇撬罩遥阏f對嗎?”
許漠天料不到他居然會來安慰自己,不覺啞然失笑。
容若看他不是那種氣急敗壞,就失去理智,全無風(fēng)度的人,所以再接再厲說:“其實衆(zhòng)生平等,不管什麼身分,在大局上,也同樣是一枚棋子,如果能拋開身分顧忌,以平常心看待我,或者從一開始,你就會發(fā)覺問題所在了。如果我真是絕不可有失,真是不惜一切代價都必須被保護的,那麼帶兵衝殺出來的,就絕對不會是我。陳逸飛死了又如何,飛雪關(guān)失了又如何,只要在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前,由一支精兵,護送我翻山越嶺逃回去就好了。哪怕棧道燒了,只要吃點苦,走點山路,也不是不能脫身的,不是嗎?”
許漠天點點頭,居然客客氣氣地對容若抱拳施禮:“多謝指點,令我茅塞頓開,不過…
…”
他嘆口氣,有些苦澀地笑笑:“我不認(rèn)爲(wèi),這些道理,在以後能對我有太大幫助,因爲(wèi)除你之外,我不能相信,任何有你這種身分的人,會做這些事。”
容若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再說話。
許漠天迅速向身邊的副將傳令:“你領(lǐng)五千人馬,把他們帶回城去,絕不可有失,不能讓他逃脫,但也不得失禮。”
“大帥,那你……”
許漠天淡淡道:“我領(lǐng)全軍,回頭營救……”
好幾個聲音齊聲道:“大帥……”
雖然誰也沒有再說下去,但語氣之中勸阻之意盡露。
楚軍對趙文博所率秦軍的掃蕩殺戮,必是如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有效而快捷,這個時候,秦軍全軍回頭營救,還來得及嗎?
畢竟秦軍爲(wèi)了造成退兵奔逃的假象,整支隊伍拉得很開,長達數(shù)裡,而假逃跑和真逃跑,雖然有真假之分,但整支龐大的軍隊,要置於掌中,如臂使指,在敵軍追擊下,做出驚惶狼狽之態(tài),是極之辛苦的,一不小心,就會弄假成真,反而自誤。
現(xiàn)在,秦軍的狀況就非常不好,爲(wèi)了引楚軍追擊,的確犧牲了不少秦軍。秦軍陣形已經(jīng)鬆散,士氣消磨極大。這個時候,要重新整頓軍隊,需要極大的力氣和時間,再回頭去營救,時間上間隔很大,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如果去晚了,楚軍已經(jīng)把那支部隊掃滅,再張開大口,等著營救部隊過來,以逸待勞。
楚軍正值大勝,意氣飛揚,秦軍士氣已消,心境混亂,一增一減,再一次正面硬撼,極可能吃上大虧的。
衆(zhòng)將考慮及此,自然紛紛阻止。
許漠天卻只是搖搖頭:“我是全軍主帥,我不能放任我的部下陷入死局而不救。你們只管把人帶回去,一路不許回頭,不許停留。回城之後,注意探馬飛傳消息。如果我軍不利,或是我戰(zhàn)死沙場,你們不要有任何停留,即刻派重兵把這兩個人送往京城。哪怕我軍全軍盡滅,哪怕我身死飛雪關(guān)外,只要抓到了這兩個人,這一仗,勝的仍然是我們。”
這番話說得衆(zhòng)將無不側(cè)目打量容若與楚韻如,無論如何,想不明白,這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比整支軍隊,比一軍統(tǒng)帥還要貴重。
總不可能,他是楚王吧!
容若卻對所有人異樣的眼光,視若無睹,只是微笑著安然坐在馬上。
他安靜地看著許漠天深深的目光望來,安靜地看著許漠天揮手下令,整支軍隊迅速集結(jié),向飛雪關(guān)方向,如飛而去。
容若微笑著看著五千人馬,在四周層層包圍,然後,他非常配合,毫不抗拒地催馬,在五千秦軍的押送下,離開了楚國。
身後風(fēng)聲呼嘯,大旗獵獵,馬嘶人吼,兵器相撞聲、盔甲相碰聲、咒罵聲、憤喝聲、喊殺聲,不絕於耳。
而他沒有回頭,鎮(zhèn)定、平靜得出人意料,跟隨著大隊人馬,漸漸遠去,一直穿越衛(wèi)國,來到秦國,進了定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