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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月下飛仙

“滄海一聲笑,濤濤兩岸潮……”

歌聲一起,安樂已是神色一正,詠絮眼中也是異彩一亮。其他樂女,無不是識貨之人,個個臉上動容。

只有楚韻如,若不是顧忌自己的身分、儀態,簡直要無聊得打呵欠了,老歌老唱老彈老聽老掉牙。在逸園裡,容若就愛唱稀奇古怪的歌,最常唱的就是這一首,把園子裡上至自己,下至掃地的丫環阿香,勾引得人人用萬分崇拜的眼神向他膜拜。聽二嫂說,他被拖出去,到風月之地應酬玩笑時,也常乘著醉意唱這首歌,唱得不少舞姬歌妓傾心動情,現在又拿來欺騙那白紙一般純潔的少女,真是其心可誅。

只有她知道,容若根本沒什麼音韻天分,天知道從哪裡聽到一些奇怪的歌,生搬硬會地學來罷了,就連她,多聽幾次,那些歌全都可以唱得出來,而且絕對比容若好聽十倍以上。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眼看著不知情的兩位美人,以及無數嬌俏可愛的樂女,在這帶著蒼涼也帶著灑脫的歌聲中,開始用崇拜的目光對容若頂禮膜拜時,楚韻如深吸了一口氣,忍,忍無可忍,咬牙再忍,終於還是忍不住,輕盈的身子,一躍而起。

夜風之下,衣帝飄飛,恍若是月中飛仙降入塵世,姿態美妙至極點,就算是被容若的歌聲所吸引,大家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跟著楚韻如而去。

一個樂女只覺手上一輕,還不及驚呼,手中的琵琶已經到了楚韻如手中。

楚韻如在半空中悠悠而降,竟不落到雪地上,而是如乘風凌雲一般,踏足在白雪紅梅之上。梅枝被她一踏,微微顫動起來,梅上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飛落,半空中飄飄灑灑,恍若做了一場飛揚的美夢。

楚韻如衝著愕然發呆的衆人微微一笑,纖纖五指一撥,竟是銀瓶乍破,鐵騎突出,霎時間把容若的歌聲壓住了。

容若擡頭,瞪大眼睛,想要努力表達自己生氣了,卻見楚韻如面帶淺笑,容姿絕世,在夜風中,衣帶髮絲飛舞,凌空立於梅枝之上,竟是美到了極處,讓他一肚子火氣都發不出來。

他一咬牙,也不顧禮儀面子了,在安樂驚叫聲中,直竄到桌子上,挽了袖子,扯直了嗓子唱。

“江山笑,煙雨遙……”

楚韻如忍著笑,轉軸撥絃,倒也不再強行去壓他的歌聲,只是雨滴階前,珠落玉盤,時快時慢,時輕時重,虧容若鼓足了勁,卻還是三番兩次,被這琵琶把歌兒給帶得荒腔走板,調不成調。

見這夫妻二人鬥法,安樂又是驚奇,又是好笑,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忙用袖子半掩了臉,誰也看不到這一刻她燦然綻放的笑顏。

詠絮也退到一旁,忍笑忍得貝齒死死咬著脣,一下子從天上仙子,打落人間,成了個平凡女兒家。

其他的樂女、太監們,也是人人震驚,個個好笑,卻又誰也不敢笑出聲,各自拚命忍耐,以至於人人面目扭曲,詭異莫名。

容若努力了好幾次,終究再沒辦法把歌兒正常地唱完,只得沮喪地頓住,憤憤然瞪著楚韻如。

楚韻如視如不見,纖指攏冰弦,一縷容若熟悉無比的前奏響了起來。

容若眼中火氣大盛,就待跳起來抗議某人抄襲,侵犯版權,那柔美至極,又輕靈飄逸的歌聲已然傳進每一個人耳中。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一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楚韻如自在輕歌,閒撥琵琶,然後,輕盈盈坐了下來。

她竟然,就在那仿似弱不禁風的梅枝上坐了下去,彷彿那不是壓滿白雪的梅枝,而是柔軟舒適的錦座。

她自在而漫然地坐下來,坐在白雪和紅梅之間,容姿如月,纖指如畫,夜風中,衣袂髮絲伴著飄飛的白雪,離枝的紅梅齊舞,詩中人,畫中身,此情此境,分明瑤池會上客,豈是紅塵俗骨身。

楚韻如坐彈琵琶笑唱歌,原本有滿天星月之時,絕無下雪的可能,若有漫大飛雪,又難見星光月色,偏偏她歌唱之際,全身真氣激盪,震得無數雪花梅花,環繞在她身旁飛舞,形成一幕白雪紅梅,旋舞於明月星輝下的絕世奇景。

遠處天之盡頭的月光,一防佛就在她的身側.她的臉旁,映出她無雙嬌顏,照出她絕世風姿。

四周宮燈如海,火把如林,煌煌襯著紅梅,映得她的裙裾衣襟上,似也帶著無數燃燒的火焰。

她的衣帶在月下飄飛,在白雪紅梅中燃著烈焰,而她徑自坐彈琵琶自在歌。

“風再美,不想要,花再好,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老,紅塵愛恨有多少,獨自醉倒……”

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男女,都知道,這一生,他們都忘不了這一幕,忘不了,這火焰裡,白雪中,紅梅旁,明月下一且彈月歌的女子,忘不了,這樣一種震人心魂,讓人入眸入心入骨入髓入一生難忘的美麗。

安樂怔怔望著彈唱的楚韻如,張開嘴,竟覺發不出聲,眼睛定在她身上,再也沒有移動的力量。

詠絮輕輕嘆急,聲音低弱無人能聞:“從今以後,詠絮再不敢秦宮之中稱第一了。”

樂女們、太監們,人人目瞪口呆,誰也不曾見過這樣美麗的景緻,誰也不曾聽過這樣動人的歌聲。

論到歌舞的技巧,也許這裡有很多人可以比楚韻如更勝一籌,但誰也不能像她一樣,自在安然地微笑著,在白雪紅梅之中,用靈魂,用生命,來唱這絕世之歌。

就連容若也早忘了開始一肚子的不高興,大叫著衝到梅樹下,對著楚韻如又是揮手又是跳腳:“韻如,你太帥了,太酷了,我愛死你了。”

他叫得這樣理直氣壯,這樣肆意飛揚,夜風把他的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韻如……我愛死你了。”

楚韻如輕笑,她應該罵他胡鬧的,她應該又羞又急又氣的,可是,看著容若那樣閃亮的眼睛,那樣快活的笑容,忽然間,她就忘掉了所有的矜持.所有的嬌羞,也忘掉了有那麼多人在四周看著。

有多久不曾見過他這樣燦亮的笑容,有多久不曾見過他這樣開心快活在這樣的笑容下,有什麼事,還值得計較,還值得在乎。

她在樹上歌唱,他在樹下歡叫。

她的歌聲和著雪花紅梅飛揚,因她而紛紛落下的白雪紅梅卻灑了容若滿頭滿身。

容若頂著雪花和梅花,仰著頭,衝著她傻笑。

不知道爲什麼,楚韻如忽然間覺得眼中有些潮溼,連忙擡起頭,仰目蒼天,指尖輕動,調子微微一變:“拈一朵微笑的花,看一番塵世變幻……”

安樂靜靜地聆聽,這樣美麗的曲韻,這樣美好的畫面,這樣美好的一切。

然後,琵琶之外,忽然有了一縷清悠簫韻,夾雜其中,悠悠揚揚,如月光一樣輕柔地伴著歌聲飄揚起來。

安樂一怔之下,轉眸看去。

樂女之旁,有一個錦袍玉帶的公子凌風而立,眉眼如畫,容顏如玉,更把一管碧玉簫,放在脣邊,吹得悠悠揚揚,欲罷不能,赫然正是納蘭玉。

而旁邊本應該手中捧簫的樂工,還自怔怔而立,不曾回過神來。

納蘭玉從小就聰明過人,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這首歌,在旁聽了一會兒,就能合歌而奏,算不得奇事。只是如此風雪,如此深夜;他重傷未愈,又何以至此?又何來這般心境,這般雅興,月下合簫?

然而,安樂卻一句話也不想問,因爲月下納蘭玉合笑的眸子,溫柔凝視那一對友人時的神情,忽的柔了安樂的一顆心。

她終於站起身來,也徐徐向樂女們走去。

她忘了公主尊貴的身分,忘了本該有的高貴矜持,只覺得,如此的歡喻,她也應該有一份,只覺得,這樣的美麗,這樣的快樂,她也應該做些什麼。

想要像那個白癡般胡鬧的男子一樣任性地大笑,放肆地叫出心底裡的話,全不在意世人褒貶,想要像那美麗而堅強的女子一般,不在意身分,不在乎規矩,任情縱性,且彈且唱。

她信手取過了樂女手中的瑤琴,輕拔弦,徐攏指,勾挑出靈動的琴音。這一刻,她只想忘掉所有的規矩.所有的束縛,爲了那樣美好的一切,合上這一曲琴音。

火把燃燒的聲音、夜風拂動花枝的聲音、雪花飄落的聲音、琶琵聲、簫聲、琴聲、楚韻如清靈的歌、容若無所顧忌大呼小叫的聲音,一時間,合爲天籟,在這樣深、這樣冷的夜色中,響徹天地,把寒冷徹骨的夜,也變得溫暖起來了。

一曲歌盡,楚韻如從樹上一躍而下,她沒有施展仕何輕功,任憑自己急墜而下,然後墜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容若緊緊抱住她,在原地連轉了七八個圈,高聲呼喚她的名字,彷彿永遠也叫不夠:“韻如,韻如……”

她笑著伸手,拂開他額上的雪花,輕輕摘下他頭上的紅梅,笑吟吟看他傻乎乎的模樣。

今夕何夕,有明月,有清風www.Qingfo.Cc,有白雪,有紅梅,有歌有舞,有詩有樂,有如此佳侶,悠然入畫。

安樂雙手輕輕按在琴絃上,深深凝望那一對相擁的男女,忽然間,只覺熱淚盈眶。

這樣的美好,這樣的幸福,卻偏偏被困在這世間最無情.最冷酷的地方她多想竭盡全部的力量,讓這美好永恆,讓這幸福永駐,只是,那柔弱的一雙手,到底能爲他們,做些什麼呢?

納蘭玉笑著把玉簫遞給那個仍在發呆的樂女,輕輕拍了拍手:“好琵琶,好歌聲,好輕功,好……”

他盯著容若:“好一個專會胡鬧的傢伙。”

容若哈哈大笑著放開楚韻如,犬步而來:“好簫,好琴……”

這時,他已經走到了納蘭三身邊,忽的伸出雙臂,擁抱他:“好朋友!”

納蘭玉一愣,安樂一怔,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容若心滿意足地看了安樂一眼:“你現在的笑容;纔是真漂亮。”

楚韻如也含笑近前來:“納蘭公子,傷勢如何了?”

納蘭玉微笑點頭:“已經好了很多了,只是不能坐,也不能站久了,平時出入,都讓人用軟榻擡著。不過,太醫說,有宮中最好的藥調養,估計半個月後,就可復原如常人了。”

容若眉頭一皺:“傷還沒好,你進宮做什麼?”

安樂也輕聲問:“你入宮時見過皇上了嗎?”

她與納蘭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情義深厚,知道納蘭玉與容若有朋友之誼,在目前的局勢下,稍一不慎,便身處嫌疑之地,所以纔有這看似淡然,實則憂心的一問。

納蘭玉知其關心之意,笑笑道:“是皇上說容公子在宮裡住著孤單無趣,讓我有空多來陪陪的。我已見過皇上了,聽說你們在這賞梅,就來湊個熱鬧,過會兒再去兩宮那邊請安。”

安樂略一遲疑,想起容若那個胡鬧的故事惹來的事端,終道:“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裡,暫時不用去了。”

“什麼?”納蘭玉一怔,一時不明所以。兩宮太后,對他一向疼愛,哪一次入宮晉見,不是呵寵備至。莫非又有什麼變故?

容若時也回過神來,見安樂神色遲疑,知道她不好說透,唯恐給納蘭玉更增壓力,忙乾咳一聲:“納蘭玉,你來得正好,咱們這雪也賞了,歌也唱了,正愁別的樂子缺人手,你就到了。”

安樂駭笑:“你還要找什麼樂子?”

容若笑咪咪道:“人生得意需盡歡,有綠相聚,怎麼能隨便就散場呢!咱們正好四個人,我來教你們一個,適合四個人玩,老少皆宜,包你們一輩子不會厭倦的遊戲。”

“什麼?’安樂和納蘭玉齊聲問

容若笑得像剛偷到油的老鼠:“打麻將。”

事實證明,有權有勢就是好,只要張嘴吩咐一句,指手畫腳描述一番,居然可以無中生有,變出一副臨時麻將來。

而不管是天下少有的美男子,還是出身高貴的公主殿下,人性中的陰暗面一樣存在,賭博的技巧,居然一學就會,而且很快就樂在其中。

經過一夜的激戰,安樂被宮女們扶回去時,已經俏臉蒼白,站立不穩。而納蘭玉也是面無人色,慘不忍睹。

容若一個人對著一大堆欠條,發出一聲又一聲,得意得刺人耳朵的大笑。

納蘭玉有氣無力,惡狠狠地瞪著他。

容若笑咪咪把一張欠揍的臉湊過來:“願賭服輸,不要用那麼沒氣量的表情盯著我啊!”

納蘭玉氣急敗壞:“你這個貪財好色,恬不知恥的傢伙。”

眼看著兩個人又要毫無氣度的相罵起來,而其他服侍了一夜的太監、宮女們,也是滿臉倦容,楚韻如忙笑著讓大家都去休息;把閒人趕走,關起門來相罵,多少還是可以保持一點已經快不存在的形象的。

門一掩上,容若就冷笑著說:“虧得你還是當朝寵臣,宰相獨子,輸了幾圈,就變成這副樣子,一點賭品也沒有。”

“誰知道你有沒有出千使詐。”納蘭玉嘴裡罵著,手上卻沾了桌上的茶水,迅速在桌面上劃字。

“董追你至我處,已尋到性德所在,性德萬事安然,已控制雪衣人處狀況,進退從容,無需擔心,傳語叮嚀你,且安心待援,不可惹事招禍。”

容若看得眉花眼笑,終於明白納蘭玉帶傷入宮,爲的就是第一時間通知自己性德的消息,讓自己不用再擔心。

他一陣高興,猛得抓住納蘭玉的雙手,無限深情地道:“納蘭玉……”

納蘭玉猛打寒戰,當機立斷,一手把茶水掀翻,對著容若當頭淋下,幫他清醒冷靜一下。

乘著容若驚愕鬆手之際,納蘭玉往後一縮,滿臉厭惡:“我對男風沒興趣。”

容若先是氣呼呼手忙腳亂擦頭髮、解衣服,聽了這話,愣了一愣,然後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容若笑得筋疲力盡,跌坐於地,忽然輕聲道:“納蘭玉。”

半倚在錦榻上的納蘭玉淡淡應一聲,神色平靜。

容若擡眸:“我知道不該問,你也可以不用答我,但是,我真的想知道,爲什麼秦王一定要把公主嫁給我?”

納蘭玉沉默了一會兒,方道:“當初我是一時任性才混進出使隊伍中的,後來所有的使臣都被殺,我身爲秦人,就負有使臣之責,向太后提出親事。但那個時候,我依然以爲,皇上只是做出秦國你的姿態,以引發楚國政局動盪,根本不會把公主嫁給你。”

納蘭玉眼中終於浮起淡淡黯然之色,若早知後來會發生的事,同安樂一起在這深深宮禁中長大的他,還會不會對楚國的皇太后,提出聯姻之議呢?

秦王的政略、青梅竹馬的情誼,哪一處可以守,哪一處可以辜負,是負國,還是負友,這或許是他一生都逃不脫的矛盾吧!

他不知不覺微微一笑,冠玉般的面容,一笑容悽若瑟瑟秋風:“後來楚國發生了那麼多事,再離間你與簫逸,似乎完全沒有必要。再加上你又曾親自去和皇太后說明不願娶和親之公主,所以,我以爲,整件事情已經結束了。”

“但是,還沒有。”容若微微挑眉。

“可惜還沒有。”納蘭玉輕輕嘆息:“回國之後,父親因爲我惹的事端倍受壓力,把我關在家裡禁足了很久,等我再能自由走動時,一切已成定局。簫逸爲什麼會答應倒不難猜,平白無故,得一個秦國嬌貴的公主,和時可爲人質,戰時可以祭旗,兩全其美,但我至今不知,爲什麼皇上一定要把唯一的嫡親妹妹,嫁到楚國去?”

納蘭玉臉上露出淡淡的悲涼,甚至一絲自我厭惡的表情:“我沒有問過皇上,這是爲什麼?”

“你也沒有阻止?”楚韻如的聲音輕輕響起,語氣還算平靜,眼神卻還是微帝著責難。

納蘭玉苦笑。

容若沒有說話,秦王若下定決心,納蘭玉又何能阻止。納蘭玉看似受盡寵愛,實際身分無比尷尬,又在剛剛揹負叛國罪名,回國不久的情況下,事關國策,就是多說一句,也是無盡的後患,無數的嫌疑。誰能苛責於他,誰忍苛責於他。

但是,想起那個立於高樓衆人面前,卻又孤寂一人的女子,輕輕掀開面紗,平靜地說一聲:“我願意爲妾。”他的心都不免一陣悲涼。

“我從六歲入宮做伴讀,那時秦國未習他國禮法,尚從舊俗,皇子皇女們是一起讀書的。

宗室的孩子只有公主與我年紀相當,我們在一起逃課、胡鬧、闖禍、賴窗課,而皇上……”納蘭玉輕聲道:“極盡全力包庇我們,替我們隱瞞,幫我們善後,在太傅拿了板子要教訓人時,不惜動用皇權來維護我們,氣得太皇太后從別國請來的名儒重臣們,吹鬍子瞪眼,氣得太皇太后罰他跪了不知多少次。”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漸至微不可聞,那些無憂無慮的兒時歲月,早已隨著這大雪寒潮,湮沒於冰冷的人世間、夜風中了。

“其實,當年秦何傷曾經有意讓他的兒子和公主定親聯姻。當時,只要秦何傷開口,皇家根本沒有力量拒絕他的提議。聽說秦何傷有這種打算之後,皇上把一個人躲著哭的安樂抱在懷裡,當著我的面說,安樂,安樂,皇兄一定會保護你的。”

納蘭玉悲傷地笑一笑,神色黯然。

“然後,皇上在大冷的天,偷偷洗了一個冷水澡,病了足足一個月,躺在牀上,神智不清,根本不能接見大臣,更無法聽取任何進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守在榻前哭天喚地,整日抹淚,除了皇帝的健康,再沒第二件事聽得進耳。秦何傷找不到開口的時間,找不到開口的對象,事情就這徉拖了下來,後來外地發生雁人作亂抗秦事件,秦何傷帶著一股火氣前往征討,大加屠戮,致使百里之地,竟再無半個活人。這樣的殺戮被冠以大勝的榮耀,班師回朝,皇上親自郊迎,連日舉行大宴,然後在他最志得意滿時,召他入宮,行險一擊,扭轉乾坤。”

納蘭玉淡然地敘述著往事,那麼多的生死險難,那麼多的悲歡與共,到現在,也只是這

幾句平淡到極點的話語了。

“後來的幾年,我們也曾經非常快樂過。安樂是皇上唯一嫡親的骨肉手足,疼她愛她,寵到骨頭裡去。多少勳貴子弟有心求配,皇上不是嫌這個文采不夠,就是嫌那個武藝不佳,好不容易來了幾個文武雙全的,皇上又嫌這個頭大身子小,那個頭小身子大。太皇太后笑說,咱們的皇帝,想找個天上的神仙,來匹配他的妹子。皇上卻拿了把金刀,贈給安樂。他曾允諾,婚姻之事,由安樂自決,做哥哥的,必將天下英才,召於面前,讓他的妹妹親眼相看,以金刀贈子意中之人,立刻封爲金刀駙馬。

說到這時,納蘭玉擡眼看了容若一眼,容若老臉一紅,報以一聲乾咳。

納蘭玉不再複述往事,只是淡淡道:“秦楚婚事定下來後,公主屢次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出言反對,甚至有過許多激烈的言詞,如今秦國上下,也只有她敢在皇上和太皇太后面前,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我也……”

他苦澀地笑笑:“我也曾對公主解說你並不是如傳說中那樣十惡不赦的人物,但公主並沒有理會。”

容若搖頭,輕輕嘆息:“她的反抗,不是因爲楚國的簫若不堪爲夫,而是因爲,那個會爲了保護她,寧可自己纏綿病榻的兄長,那個爲了包庇她,情願觸怒祖母受罰的兄長,那個笑著說要將天下英才任她挑選的兄長,將她做爲棋子,任意撥弄。她傷心的,不是未來的兒女私情,而是,已經淡薄無痕的手足至情。”

他神色黯然說這番話,楚韻如聽得一陣心酸:“這宮中,竟無人爲她說一句話嗎?”

“皇上的決定,朝臣們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一般是不會反對的。太皇太后雖寵愛安樂,卻更愛秦國,而皇太后,並非皇上和安樂的親生母親,只是嫡母,自然遠著一層,彼此只保持客氣罷了,又哪裡會過問太多。”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棒瘡又痛楚起來;納蘭玉的臉色漸漸蒼白。

“所以,她才逃走?”

納蘭玉輕嘆:“安樂出身尊貴,卻絕不蠻橫,縱然傷心,也並不想逃避自己的責任,她身爲公主,受榮華供養,那麼,當國家需要的時候,也是必須做出犧牲的。她逃走,其實並不是爲了逃婚,她也知道,自己逃不了。她只是,想要竭盡全力,做一個反抗的姿態,即使不會有結果,但至少,她已盡力。她反抗的,不是那個大局爲重的君王,而是那個曾呵她護她的兄長。所以,在趙俊用你的性命威脅她時,她就回宮了。從此之後,

她再也沒有叫過一聲皇祖母,或是皇兄。”

容若想起安樂那樓頭初見,蒼白的容顏,宮中再見,強顏的歡笑,一時心中說不出是憐是惜,是痛是傷。

楚韻如微微一皺眉:“既然她回了宮,並決定面對她的命運,爲什麼在她發現,要嫁的人是容若,是一個她本來也很喜歡的朋友之後,她還要取回金刀?”

“因爲你們是朋友。納蘭玉擡頭,凝視二人:“她可以犧牲自己的未來,去承擔國家的責任,卻不能去傷害她的朋友。無論皇上的用意是什麼,她都不允許自己成爲傷害朋友的工具。所以,她一定要拿回金刀,她不願如皇上的心意嫁給你。”

他凝視容若:“皇上會逼她,她卻絕不肯迫你。”

楚韻如震了一震,一時竟覺開不得口,說不得話,容若也是神色一陣茫然。

那樓頭初見的女子,絕世的容顏,蒼白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我願意爲妾。”

那白雪紅梅間的女子,清華出塵,雪月容顏,永遠完美周到的笑容下,淡淡而清冷的神色。

那驚叫著在雪球中奔跑反擊,笑到至興處,卻莫名淚流滿面的女子。

他伸手,按在胸口,只覺這一瞬,竟是無盡的薄命憐卿,傷心恨我。

楚韻如過了好久好久,才輕輕地道:“這皇家,竟會有這樣的女子?”

納蘭玉澀然一笑,仰天半躺到錦榻上。

是啊,這皇家,這深宮,竟會有這樣的女子。那麼多血腥殺伐,那麼多艱險磨難,那麼多宮闈爭鬥,她全都一一看在眼中,爲什麼,還生就這樣良善的心腸。

從來不曾責怪過他向大楚國提親,卻在舉國皆指他爲叛逆時,挺身爲他說話。

從來不曾自以爲高人一等,宮中哪怕一個小宮女、小侍衛犯錯受罰,她都會爲之求情。

那樣的才華,那樣的容顏,卻從不驕矜自傲。那樣的骨氣,那樣的擔當,可以坦然站在禁宮最深處,面對至親的兩個人,淡淡道:“安樂公主願爲秦國而嫁楚君,下旨的是秦王,出嫁的是安樂。從此世間再無寧雪清,寧昭再無幼妹。”

世人不知道她既已許嫁,爲何還要與至親反目,即將遠赴異國,爲何仍要自斷退路。

他知她有這樣的堅持.這樣的原則,卻更知這一切,這樣的不合時宜。

這深深宮禁,冷冷天地,又如何容得下,這樣的人、這樣的心。

剛纔玩容若教的遊戲時,被她佔去上風,納蘭玉拍桌打凳,佯瘋裝傻地喊:“你怎麼就這麼精明,爲什麼就不能糊塗一些?”

她抿脣,微笑,水一般明淨的眼眸看過來:“我還不夠糊塗嗎?”

他在那明亮的眼光中潰不成軍地敗退下來,這樣知其不可爲而爲之的勇氣,他從來不曾有過。他的茍且、他的虛僞、他的軟弱,在這樣明亮的眼睛裡,越發卑劣不堪了。

安樂,安樂,茫茫人世,誰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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