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到了九月,溫度還是高的嚇人,儘管頭頂上陳舊的老風扇已經在盡它晚節,賣命的嘎吱嘎吱工作著,我還是熱的快虛脫了,趴在桌子上,呼哧呼哧的跟只狗似的拼命喘氣。
“喪盡天良啊,這麼熱的天也叫我出去,館長真是一點都不懂的憐香惜玉啊!”
隔得厚重的門,我都能聽見邊瀟瀟那女人,類似於狼嚎一樣的抱怨聲,可見其穿透力有多強。
“嘭”的一聲,大門被踢開,邊瀟瀟那張怨婦臉出現在門後,腳上蹬著十釐米的高跟鞋,手上抓著一卷畫卷,大步流星的走到我面前,又是一個瀟灑擡手,畫卷就這麼悲催的摔在了我的面前。
注意,是摔!我不淡定了,抱住畫卷,擡起頭,就瞪著邊瀟瀟,一臉肉痛的喊道:“你手腳能不能輕一點?知不知道這幅畫很貴的?弄壞了,你賣身都賠不起。”
邊瀟瀟一副蛋疼的表情看著我,靠了一聲,白了我一眼,“就一卷破紙,就你和館長把它當寶貝,告訴你,把畫收好了,老孃冒著這麼大的太陽出去纔拿回來,沒了,老孃一把掐死你。”
邊瀟瀟伸手做了一個示範,示意自己絕對不是開玩笑,我看著她手指上塗著紅色指甲油,再往上看,是她那比狼外婆還恐怖的血盆大口,乍看之下,比狼外婆還恐怖呢,於是我很沒骨氣的嚥了一口氣,陪著笑臉說:“知道了,瀟瀟姐。”
邊瀟瀟很滿意我的表現,收回了狼外婆的本質,換上了小紅帽的裝x樣,呲著牙,對著我,很無辜很純潔的笑,一直笑道我全身發毛,她纔開口說話,“曦曦!我想先下班!”
我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我搓搓手臂,看著她,習慣性的翻了一個白眼,這廝又來了,於是我放好畫卷,搖搖頭說:“你家那口子一天不膩歪會死啊?說吧,這次是去看電影呢,還是去ktv?”
“都不是,”邊瀟瀟神秘一笑,低下頭,湊近我,眨著她那刷了好幾層睫毛膏的睫毛,“這次去開房。”
我華麗麗驚呆了,看著邊瀟瀟,一臉的匪夷所思,“你丫的,你這是去獻身啊!”
邊瀟瀟撲哧一聲,哈哈大笑,眼淚都快要笑出來了,笑完,拍著我的肩膀,用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口氣對我說:“女人,你還是多出去走走吧,不要老讓自己宅在家裡,多接觸一些男人,整天和那些老古董泡在一起,能有什麼前途?難道你以後還有嫁給這些老古董嗎?前提也要看人家要不要。”
說完,邊瀟瀟已經拿起包包,掏出化妝鏡照照,然後合上,無視我滿心滿眼的鄙夷,揮手給了我一個飛吻,“曦曦,我先走了,記得館長那裡替我掩護一下。”
邊瀟瀟扭著屁股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頭看看我,嘆了一口氣說:“缺愛的老處女,果然傷不起。”
“邊瀟瀟!我□□令堂的!”
在我幾乎暴怒的吼聲,外加一本書飛過,無恥女邊瀟瀟狂笑著躲過書籍攻擊,走出了門口。
我叫顧曦,今年二十八歲,是一名博物館管理員,單身,按理說,像我這個年紀,早該是談婚論嫁的時候,可惜我媽生我的時候沒有給我天使的面孔,也沒有給我魔鬼的身材,是一個比普通人還普通的老處女,這麼多年來,無人問津,所以我很光榮的成爲一個剩女了。
邊瀟瀟說錯了,老孃不止缺愛,老孃還恨嫁啊!
在我一聲又一聲嘆氣中,終於到了下班的時間,館長還沒回來,我沒有庫房的鑰匙,邊瀟瀟帶回來的畫沒辦法放進庫房,只好先由我帶回去,明天再叫給館長,說不定明天館長一開心,就會翹著他嘴脣上的兩根蝦鬚,開尊口給我加薪也說不定。
回到家了,已經是七點多了,我累的都快虛脫了,於是隨意洗了個澡,再扒了幾口飯後,就迫不及待奔向我那往死里弄舒服的牀,一個縱身跳上去,頭一沾枕,額,沒睡!
我閉上眼睛,儘管累的要死,可居然睡不著了,我嘆了一口氣,捏捏痠痛的肩膀,下牀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拿著水杯,站在落地窗前,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閉上眼睛時,似乎還聽見另一戶人家中傳出的歡聲笑語,心裡頭不自覺的有些酸,要到什麼時候?我纔會享受到這樣的幸福,以後,又或許是永遠不會。
我慘笑一聲,端著杯子,就要回臥室,路過餐桌時,我看見自己隨手放在上面的公文包,還有那捲畫。
不知爲什麼,一時之間,竟挪不動腳步,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在牽引著我,讓我走過去。
放下杯子,我拿起桌上的那捲畫,握在手裡細細端詳,好像是在欣賞什麼珍寶一般。
手指摩挲著畫卷,我的胸口漸漸的有些堵,很不舒服,如同一團棉花梗在那裡,吐不出,咽不出。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展開了那捲畫,動作很輕,生怕碰壞了它。
隨著卷麪攤開,入眼,是一個穿著異域服飾的女子,一襲綵衣,合著兩股漂亮的麻花辮,看上去很是俏皮,不知爲何,當我的目光移向女子的面容時,她的嘴角微翹,眼睛很亮,很漂亮,我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似乎是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我驚得差點扔了手中的畫,我的呼吸幾乎停止,就在我凝神看著她的眼睛時,我的震撼遠比剛纔來的要多一些,我看見她左眉角有一顆紅色的淚痣,而這顆淚痣,我的左眼角也有一顆!
心頭突然傳來悶痛,像是一隻無形的手毫不留情的抓住我的心臟,寸寸收緊,一陣一陣的痛苦讓我的手腳發軟,鬆開了手,畫卷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我捂著心口癱坐在地上,額頭上冒出冷汗,浸溼了我額前的頭髮。
“你是我的,你逃不了的!”
“我多希望我也是個普通的男人,這樣我就可以決定我自己要娶個什麼樣的女人,如果真是那樣,我只會娶你一個人,如你所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到時候我們一起騎馬,一起看夕陽,我還要和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我等不起,我只要你,其他的女人可以不懷我的孩子,唯獨你不可以,我老了,再不生,或許就看不到我們孩子長大了,也看不到他將來繼承我的大統。”
“我總覺得自己欠你一句話,不知道現在說是否來得及,這句話是,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不停止的呢喃在我的耳邊炸起,有個人在我的腦海裡不住的囈語,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誰說話,我的心越來越痛,幾近無法喘息,意識也越來越模糊,隱約間,我聽見有人在我耳邊對我說:“你會不會等我呢,可是我一定會去找你,誰讓我愛你呢?”
在一聲嘆息中,我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再睜眼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周遭都是陌生的陳設,眼珠子掃了一圈,我驚訝的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帳篷,什麼情況?怎麼一覺醒來,自己被移了地方?
我撐著手想從牀上起來,只是動作太大,碰到了牀邊的小幾上,發出了聲音。
帳篷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嘩的一下,帳簾被人掀起,一個身著異服的小女娃進了屋子,她綁著兩個小辮子,垂在胸前,眉眼很漂亮,是個美人痞子,看上去大約十一二歲,看見我坐在牀上,眼裡盡是驚喜,跑著撲到牀前,緊緊的抱住我,帶著哭腔道:“蘇麻,你終於醒了,我都快嚇死了。”
我腦子立即當機,看著面前緊緊抱住自己的人,不由得垂下三條黑線,嘴角抽搐著,蘇麻?老孃還孝莊呢,啊喂,我們很熟嗎,幹嘛這麼抱著我,想吃豆腐啊?
我掙扎了幾下,才掙開了小女娃的懷抱,她被我推開,一臉錯愕的看著我,眼中盡是擔心與委屈,“蘇麻,你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不適的地方?你等著,我讓娜格再請人過來看看。”
小丫頭說風就是雨,話音還沒落完,就起身向著帳篷外跑去,被我快一步拉住,我張口想說不要,可是話到喉嚨口突然堵住了,只傳來陣陣癢意,讓我忍不住咳了幾聲,小丫頭嚇得花容失色,趕緊坐下來,替我拍背,面帶關心的問:“蘇麻,你還好吧?”
我見她的關心不像是作假,心裡的警惕不由得松下,看著她,笑著搖頭,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聲,我吞了幾口口水,強忍著不適,嘶啞著聲音開口:“謝謝關心,請問你是?”
本以爲小丫頭會笑嘻嘻的告訴我她的名字,只是事與願違,只聽見哇的一聲,剛纔還好好的小朋友居然哭了,一邊哭還一邊抱著我,往我的身上蹭眼淚,“蘇麻,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貪玩,你就不會爲了救我落馬了,蘇麻,你是不是摔壞腦子了?怎麼會連我都不認識了?”
我的腦子再次當機了,小丫頭的話聽的我雲裡霧裡,什麼落馬?我這輩子連根馬毛都沒摸過,怎麼就落馬了?
低頭看著自己胸前哭的梨花帶雨的人,我不由得仰天長嘆,誰來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麻,你別怕,你是爲了我受傷的,我一定會讓阿瓦找人治好你的。”
我再次驚呆了,聽見小丫頭嘴裡蹦出阿瓦兩個字,我心底陣陣發涼,在現代誰還會用阿瓦稱呼人?再看看我和懷裡哭的昏天黑地的小丫頭身上穿著,我真的想死都有了,到這一刻,我纔有了清醒的意識,我顧曦穿越時空了!
真是無語問蒼天,不帶這麼玩人的!
休息了三天,我的身體逐漸恢復,也終於接受那個悲催的現實,我穿越了,來到了千年前,附身在一個據說只有十三的蘇麻喇姑身上,不要懷疑,就是那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蘇麻喇姑,傳說還和康熙有一腿來著,至於那天醒來那天抱著我哭的死去活來的小丫頭,更不用猜了,就是我的主子,同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孝莊皇后,大玉兒。
而這時,清朝還沒建立,明朝還在,滿族尚未進京,大玉兒也不用急著嫁人,如果我的歷史沒有錯亂,大玉兒是在十三歲的時候嫁給皇太極,而此時大玉兒只有十一歲。
在這三天,我從大玉兒口中,還有她身邊服侍的娜格,旁敲側擊的套出了不少的消息,當日我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爲大玉兒一時貪玩,趁著沒人的時候,偷偷的騎上馬棚裡尚未馴服的野馬,侍從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野馬發狂,載著大玉兒向草原奔去,眼見著就要追不上了。
身爲大玉兒最忠心的侍女,蘇麻喇姑二話不說,騎上一匹馬就追了上去,追上野馬後,她不顧危險,跳上野馬的馬背,拽著大玉兒讓她安全落到了自己帶來的馬上,自己卻不小心被摔下了馬背,繼而昏迷不醒。
也因爲這樣,我正好爲自己的失憶找到了藉口,不然莫名其妙的失憶,我一點也不懷疑,大玉兒會找來她口中厲害非常的薩滿法師前來驅魔。
想想到這裡已經三天,一切就像是一場夢,如此不真實,我仍然記得來到這裡之前,我曾經看過一卷畫,畫中的人和我很相似,我和她的眼角都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那日我讓娜格替我拿來的鏡子,不出我所料,鏡子裡的人和我在現代時並未兩樣,只是因爲只有十三歲,所以稍顯稚嫩。
想起那副畫,還有那些在耳邊模模糊糊的囈語,難道這就是我出現在這個時空的因由嗎?只是那個在我耳邊說話的人到底是誰?爲什麼他的聲音聽上去如此有穿透力,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恨恨的紮在我的心窩上,疼的我喘不過氣來。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頭疼,用手指揉揉脹痛的額頭,試圖緩解心裡頭的壓抑。
“蘇麻姐姐,你不舒服嗎?”娜格掀開帳簾,看見我在揉眉心,皺著眉頭走過來,關切的問道。
我鬆了手,側著頭,笑著對她:“沒有,就是在牀上躺了這麼久,有點悶了。”
娜格鬆了一口氣,跑著去爲我倒了一杯水回來,笑著道:“蘇麻姐姐要是悶了,就出去走走,今天的天氣很好,不出去就太可惜了。”
“可以嗎?”我喝了一口水,略帶懷疑的問。
娜格確定的點頭,“當然可以,格格不也說讓姐姐多出去走走,這樣傷也好的快一點。”
“也好,”我頜首同意,娜格扶著我起來,幫著我更衣,然後扶著我亦步亦趨的出了帳篷。
當日墜馬,我的腰受到嚴重的撞擊,要恢復還要好久的時間,所以這一段時間,我都不敢輕易亂動,因爲只要稍稍一用力,扯到了腰上的肌肉,我就會疼的全身冒冷汗。
來到這裡這麼久,這還是我第一次出了帳篷,和我想象中的一樣,映入眼簾的是白白的帳篷,羣聚在一起,有種綿延千里的感覺,目光投向遠處時,我發現遠處的綠色的山包,和江南一帶的丘陵很相似,沒有巍峨之感,倒是顯得很是秀氣。
不遠處的草地上還有一羣羊在吃草,棉白的身子圓滾滾的,似是稍有不慎,就會變成球一般,滾下山坡。
思及此,我不由得抿嘴一笑,這還是我第一次露出會心的笑容,鬱悶的心情也舒緩了很多。
“姐姐,你看那邊,是不是格格?”站在旁邊的娜格突然出聲,用手指著一個方向。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還真的是大玉兒,她今天穿著一件滾邊的繡花小襖,頭髮還是梳成兩隻辮子,垂在胸前,平時笑笑的眉眼氣的的鼓鼓的,雙手叉著腰,看著自己面前的人,似是很生氣。
站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少年,十三四歲的模樣,一襲白色長衫,眉眼很是不羈,看著大玉兒的時候,眼裡含著笑意,就像是在戲耍一隻抓狂的夜貓一般。
隔得太遠,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是可以看的出那個少年在故意激怒大玉兒,大玉兒已經瀕臨暴怒的邊緣,攥著拳頭,小臉氣的紅通通的,再等一會,衝上去咬人的可能都有。
我推推娜格,她會意,扶著我便過去,走近時,我聽見站在大玉兒面前的少年開口道:“博爾濟吉特家的女兒也不怎麼樣嘛,長得不好看也就算了,脾氣還這麼衝,真不知道八哥是怎麼看上你姑姑的?”
“不許你這麼說哲哲姑姑,你再敢詆譭她,信不信我一拳打爛你的牙。”大玉兒揮起拳頭,向著她面前的人示威。
聽了他們的話,我估摸著也明白了這個少年是誰了,哲哲是大玉兒的姑姑,大玉兒出生後的一年,博爾濟吉特哲哲十六歲,嫁給皇太極,那麼他口中的八哥一定是皇太極無疑,而他一定是皇太極的弟弟,看著這年紀,我心裡打了個突,不會是多爾袞吧,野史上曾記載他與大玉兒有私情,莫非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冤孽啊冤孽,大玉兒註定是皇太極的人,要是有姦情,也只能是一場風花雪月後,相忘於往昔了。
我在心裡悄然嘆了一口氣,看著大玉兒和多爾袞就要打起來的勢頭,連忙出聲:“格格,原來你在這裡啊。”
大玉兒聽見我的聲音,側頭看著我,氣鼓鼓的臉有了幾絲緩和,勉強擠出笑容說:“蘇麻,你怎麼不好好在牀上躺著,出來做什麼?”
我微微一笑,道:“在牀上躺了這麼久,身子骨都快僵了,動一下就咯吱咯吱的響,要再不出來走走,等奴婢傷好了以後,奴婢看格格也該嫌棄奴婢,不要奴婢伺候了。”
大玉兒有些驚訝,奇怪的問我,“怎麼這麼說?我怎麼會好好的不要你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