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奴婢的身子骨雖然好了,可卻留下骨頭動不動就發出響聲的毛病,咯吱咯吱的,格格總不想吃飯睡覺都聽見奴婢身上整天發出的聲音,又不是響板,再說了,就算是響板,格格也會聽膩的?!蔽衣詭烂C的說完,儼然一副爲她著想的模樣。
話音落完,大玉兒被我逗得撲哧一聲笑了,也顧不得自己還在和人生氣呢,走過來就攀著我的手臂,沒有一點主子的架子,說:“蘇麻,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也挺能說笑的,摔了一下,倒把腦子給摔正常了,一點都不像是以前那個整天板著臉,就知道教育我,不過我喜歡。”
聽聽,這是人話嗎?這丫頭就是欠打,也忘了蘇麻喇姑是爲了誰才墜馬的,果然有奶就是媽,給點甜頭就往上爬。
“格格,你不在福晉那邊坐著,怎麼在這裡與人爭論呢?”我將話頭一轉,大玉兒果然被踩中了雷區,一下子跳腳起來,指著站在一邊的白衣少年,沒好氣的罵道:“還不是這個沒長眼的東西,居然說哲哲姑姑的不是,我氣不過,就和他爭論了幾句?!?
看來博爾濟吉特哲哲待大玉兒很好,否則大玉兒也不會聽見有人詆譭哲哲的時候,會氣成這樣,雖說年齡不大,倒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看她對蘇麻喇姑的態度就可以看出,難怪日後會培養像康熙那樣的帝王出來。
看著多爾袞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心裡的邪念作祟,總想殺殺他的威風,得罪一個多爾袞怕什麼,反正據我所知,蘇麻喇姑一直到康熙的時代才壽終正寢,到那時,多爾袞早就去投胎了,於是我拉著大玉兒的手,用著教訓的口氣道:“格格,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大玉兒很明顯沒想到我居然會反過來教訓她,張著嘴,有些委屈的道:“蘇麻,你怎麼不幫我,反而幫著外人?”
“格格,”我瞥了一旁得意忘形的多爾袞,不懷好意的說:“格格可曾聽過一句話?”
“什麼?”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格格,”我故作深沉的拉起大玉兒的手,繼續沉著臉說:“你何必與一個粗俗的人爭論,自貶身價,傳出去,真真是拉低了格格的品味?!?
大玉兒先是一愣,然後反應過來我是爲她說話,她也是個玲瓏人,立即嬌笑著配合我,點頭道:“說的也是,蘇麻,還好有你提醒,否則我真是被某些人被拉低了品味?!?
“你!”多爾袞顯然已經明白我是拐著彎在罵他粗俗,指著我,可憐見的,臉都氣白了,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心裡頓時浮起了罪惡感,要是邊瀟瀟知道,我是這麼欺負她心中的小正太,不知道會不會操起菜刀追我幾條街?
看著多爾袞這樣子,不止是大玉兒,連娜格都不厚道的笑了,可是又不敢笑出聲,只好捂著嘴,硬生生的憋回笑聲。
“沒想到蘇麻的口才原來這麼好,真是讓我不敢小瞧了,”一聲輕笑從身後響起,我和大玉兒他們雙雙回頭,才發現一個身穿黑色長衫的少年不知何時站到身後,他亦是抿著脣,眉眼清澈,讓人看了很是舒服,大約是十五六歲的模樣,年紀雖不大,卻單手負於身後,顯得有些少年老成。
“十四哥,你可來了,你看他們都欺負我,”此時站在我面前的少年發出了一聲抱怨,引來了我深深的鄙夷,說不過人家,就說人家欺負他,當真是沒骨氣。
我嗤了一聲,腦海裡靈光一閃,方纔他叫什麼,十四哥?莫非他不是多爾袞?而真正的多爾袞是此時站在我身後的黑衣少年,我心裡不由得暗自慶幸,還好方纔沒有直接點名,否則真真是要出醜了。
“十五弟,自己口才不行,何必反咬別人?”似乎是爲了驗證我的猜想,黑衣少年開口了,證明了他的身份確是多爾袞無疑,而站在我面前的白衣少年應該就是愛新覺羅努爾哈赤的第十五個兒子,多鐸,他與多爾袞乃是一母所生。
烏喇那拉氏阿巴亥是歷史上有名的美人,難怪生出的兩個兒子也是人中龍鳳,一想起他們將來還會跟隨皇太極上疆場,打下大清國大半江山,不免有些敬佩,只是今日我把多鐸得罪了,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不會過的安穩?
多鐸的臉紅了,囁嚅著,說不出話來,一看便是甚爲懼怕多爾袞,我心裡不由長舒一口氣,還好多爾袞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主,否則就是他要砍我的頭,大玉兒也不見得就能搭救的了我。
“蘇麻,聽說你前些日子受了傷,不知道可好了些?”多爾袞訓斥完多鐸,又將話題轉到我的身上。
見鬼了!多爾袞和蘇麻很熟嗎?爲什麼連蘇麻喇姑受傷的事情都知道?想起他方纔說的話,貌似和蘇麻喇姑有一些交情,莫非是因爲大玉兒?我看看大玉兒,又看看多爾袞,看他們倆的表情,不像是有姦情的模樣,那多爾袞這麼關心蘇麻喇姑的事情做什麼?
“蘇麻?”見我許久未回話,多爾袞的臉上浮現了幾絲疑惑。
我回過神來,忙笑著回答:“奴婢沒事,謝十四阿哥的關心?!?
“那就好,上次聽八嫂提起,大玉兒險些墜馬,還好你出手救了她,她對你是滿口稱讚,像你這麼忠心的奴才真是少見,”多爾袞說完,笑著看我,只是眼裡的顏色不明,看不清是真心讚揚,還是假意的?
原來是博爾濟吉特哲哲提起的,真是虛驚一場,我還以爲蘇麻喇姑和多爾袞有私情,要是這樣就麻煩了,現在住在她身體裡的是我,顧曦,不是以前的蘇麻喇姑,我總不能替她延續她的感情吧。
“哲哲格格謬讚了,奴婢擔當不起,”我虛假微笑,在多爾袞精明的眼光下,我還真有些喘不過氣來,我拉起大玉兒的手,彎著脣角道:“格格,奴婢方纔聽娜格說福晉在找你呢,你還是快些過去,別讓她等太久了?!?
大玉兒啊了一聲,跳腳起來,“額吉找我,糟了,那我得快點過去?!?
我點頭,“格格快去吧?!?
說著,我朝娜格使了一個眼神,娜格先是微愣,旋即反應過來,跟著風風火火的大玉兒後面走了。
解決了大玉兒,我也可以走了,站了這麼久,我的腰隱隱作疼,就想坐下去,可是眼前還有兩個外人,我只好咬著牙,假裝鎮定的向前走。
“蘇麻,你先等等,”經過多爾袞身邊時,他突然出聲叫住了我,我有些不解,側頭看著他,他沒理我,只是對著多鐸,“十五弟,你先走了,我有話要問蘇麻,問完就來。”
多鐸用疑惑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多爾袞,沒有多說什麼,徑自走了,只留下我和多爾袞兩個人。
“不知十四阿哥將奴婢留下來,是有何吩咐?”我看著多爾袞問道。
多爾袞含著笑,走近我,我驚得連連後退,沒想到他並不就此停步,反而越靠越近,我只好繼續往後退,盯著他含笑的眼睛,不知道他的葫蘆裡買的什麼藥,到了好幾步,我再次出聲,聲音薄怒:“十四阿哥!”
多爾袞停住了步伐,負手看我,脣上笑意不減,“你怕我?”
我額了一聲,笑著說:“十四阿哥,身份尊貴,奴婢豈有不怕之理?”
聞言,他特意拉長聲線,哦了一聲,眼睛裡盡是狡黠,繼續俯身靠近我,“蘇麻,如果我沒有記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應該是漢人的用語,你一個小小的侍女,怎麼會用漢人如此高深的成語,莫非,”多爾袞頓了一下,瞇起眼睛,滿懷深意的道:“你根本就是漢人?!?
我心裡駭了一下,糟了,這回露底了,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漢人,這事要是傳出去,我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看著多爾袞算計的目光,我輕咳了兩聲,心中百轉千腸,迅速組織答案。
“十四阿哥,有所不知,”我一邊說,一邊擡眼觀察多爾袞的反應,“奴婢雖爲侍女,可是未在格格跟前伺候時,曾在跟隨父、阿瓦在科爾沁草原上放牧時,遇見幾個漢人,奴婢對漢族文化雖然不是很喜歡,但很是好奇,於是跟那些漢人學習一些成語,所以奴婢會說漢語,也不奇怪。”
我乾笑了兩聲,心裡都快罵娘了,我爸要是知道我背叛了偉大的漢族勞動人民,不知道會不會氣的吐血?可是現在保命要緊,如果被多爾袞懷疑上,那麼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這樣下去,我的死期指日可待,我可不敢保證歷史就一定會往歷史的方向進展,也許正因爲我的到來,歷史改寫也不一定。
“蘇麻,你的口才果然不錯,”多爾袞眼中是抹不去的懷疑與冰冷,伸手捏住了我的下頜,微微用力,我就吃痛的皺了一下眉頭,卻不敢說話,他勾著脣角,繼續說:“只有漢人才會叫父親,你方纔下意識想叫父親,你以爲我聽不出來嗎?說,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潛伏在大玉兒身邊?”
我的手腳頓時發涼,沒想到多爾袞居然這麼精明,連我話裡的漏洞都抓住了,看來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就要死在這裡了,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慌,深深吐納了幾番,我看著多爾袞少年老成的臉,眸眼中帶著冰冷與謔笑,我心裡越發的憤怒,可是反而笑出了聲音。
多爾袞被我這麼一笑,明顯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皺著眉頭,捏著我的下巴,冷著聲音問道:“你笑什麼?”
“沒笑什麼,只是在笑有人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而已,”正說著,捏在我下頜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我嘴欠的,成功激怒了面前的這位爺。
“很好!”多爾袞怒極反笑,抓著我的下頜,逼著我湊近他,幾乎是眼觀眼,鼻觀鼻了,近的我幾乎都可以數的清他眼睛上有幾根睫毛了,他的氣息打在我的臉上,讓我有些不自在,皺著眉想退開,可是多爾袞的力氣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掙扎了幾下掙不開,我索性作罷,迎著多爾袞的視線,略帶無奈的問:“十四阿哥,你到底想做什麼?”
“蘇麻,你說要是被人看見我們這麼親密,報告到貝勒爺那裡去,你覺得貝勒爺會怎麼做?”
我心裡一陣惡寒,原來這小子打的是這個主意,要是讓大玉兒的父親科爾沁貝勒寨桑聽聞我與多爾袞有私情,不管是真是假,到時只要多爾袞開口,寨桑一定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將我送給多爾袞,雖然有了皇太極與博爾濟吉特哲哲的聯姻,但是寨桑一定不會介意親上加親,只要我到了多爾袞的手裡,那真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學著多爾袞的樣子,怒極反笑,盯著他的眼睛,冷漠到了骨子裡,“奴婢也很好奇呢,不過要是真如十四阿哥所想的,奴婢倒是樂見其成,畢竟能伺候十四阿哥是奴婢的福分,只是十四阿哥別嫌棄奴婢就是了,奴婢雖說相貌不好看,卻是個忠心的奴才,要是十四阿哥拋棄了奴婢,奴婢就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你也知道自己相貌不好看,那還敢與我糾纏,不免有些不知廉恥嗎?”多爾袞眼中的憤怒收斂了不少,更多的是玩味,就像一個獵人對待自己的獵物,在判獵物的死刑前,先玩弄一番。
我吃吃的笑出聲,手指交握著,有些諷刺的看著多爾袞,“看來十四阿哥還沒弄清楚情況,現在抓著不放的人是十四阿哥,可不是奴婢,就算被人看見,奴婢估摸著人家也會認爲是十四阿哥糾纏奴婢,不過奴婢奉勸十四阿哥早些放手,要是被人瞧見了,說十四阿哥連一個姿色平庸的侍女都不放過,你說人家會怎麼想阿哥?”
多爾袞微愣,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深了,我秉著呼吸,手一揚,這回輕而易舉的拍開了多爾袞桎梏在我下頜的手指,退了幾步,看著他道:“十四阿哥,奴婢無意冒犯,還請阿哥海涵,只是奴婢真的不是漢人,十四阿哥信也好,不信也罷,奴婢不敢多言,奴婢身子不適,先告退了。”
我轉身離去,而多爾袞並沒有阻攔的意思,我知道他還站在那裡,於是越發的挺直了背脊,不敢稍加猶豫的加快腳步往回走去。
回到自己的住處時,我如同打了一場戰役般,筋疲力盡的靠著牀頭,昏昏欲睡,背後溼漉一片,想必是被冷汗浸透了,這該死的多爾袞比狐貍的還狡猾,難怪日後成爲馳騁疆場,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威武將軍。
晚上娜格給我送飯時,從她那裡我纔打聽到多爾袞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原來是博爾濟吉特哲哲回孃家,皇太極親自送她回來,多爾袞和多鐸是來湊熱鬧的,這麼說來,皇太極也在這裡,我對這位打下大清江山的開元皇帝有著說不清敬佩感,類似偶像一般的存在,不知有幸能否得個墨寶,將來說不定有機會回到現代,將其拍賣,一定身價不菲,到時我哪裡還要和邊瀟瀟那隻妖精合租,也不要朝九晚五,累死累活的跑去博物館上班,捏著一把鈔票,想幹嘛幹嘛,當然也不用恨嫁了,有錢我連天上的星星都能摘下來。
正當我想著自己的心事時,大玉兒的聲音從帳篷外響起,“蘇麻,蘇麻?!?
我趕緊從牀上起來,忍著痛,小跑著出去,正迎上大玉兒,她撲在我的身上,喘著粗氣說:“蘇麻,你沒事吧?”
我被她的話弄得有些丈二摸不找頭腦,不解的問道:“奴婢沒事,格格怎麼這麼問?”
“多鐸說的,”大玉兒一邊拍胸口,一邊喘勻氣息,說:“他說你把我支走後,居然和多爾袞吵起來了,多爾袞有沒有欺負你?你怎麼這麼傻,支走我做什麼,萬一多爾袞欺負你,沒人幫怎麼辦?”
我被這個一心爲人著想的單純小丫頭逗樂了,沒想到身爲格格的她居然一點威嚴都沒有,想來她心裡對蘇麻喇姑的依賴定是很深的,不若怎麼會聽說我和多爾袞對上了,就急衝衝的跑來了。
我忍回了笑,一本正經的看著大玉兒,說:“格格不用擔心,奴婢並沒有吃虧,十四阿哥不是不講理的人,自然不會爲難奴婢?!?
“那就好,”大玉兒鬆了一口氣,睜著大大的眼睛,握著拳頭,稍顯賭氣的說:“他要是敢欺負你,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他。”
“格格對奴婢這麼好,奴婢感激不盡,只是希望格格不要意氣用事,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怕格格會吃虧,”我嘆著氣,語意溫柔,伸手拍著大玉兒的頭,一代賢后的頭都被我拍了,我這輩子真是活夠本了。
“我知道了,蘇麻,你是爲我好,我會記在心裡的,”大玉兒比我稍矮一些,所以她要擡起頭才能和我說話,她瞇著月牙兒的眼睛,露出整齊的貝齒,笑嘻嘻的回我。
我頜首,看著一派天真的大玉兒,只是心裡一旦想到她日後還要嫁給皇太極,步入宮中,與那麼多的女人爭寵,心裡頭就愈加的惴惴不安,曾經單純的大玉兒不知還會不會存在?
拋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我微笑著,對著大玉兒說:“格格,時候不早了,奴婢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哪曾想大玉兒搖搖頭,“纔不要,今天晚上哲哲姑姑和姑父回來,阿瑪高興,說是要舉行篝火晚會,可熱鬧了,我要去看看?!?
我突然想起娜格好像是和我提起了這件事,只是那時我正想著自己的事情,便沒有放在心上,看著眼前興致勃勃的大玉兒,我心裡暗暗叫苦,娜格不在,我又不放心大玉兒一個人出去,難道要我拖著病體,和她一起看熱鬧,那我寧願去死了算了。
“蘇麻,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去看的嗎,怎麼現在看上去一點都不高興?”大玉兒奇怪的問我。
我趕緊扯笑搖頭,“當然不會,既然格格要去,那奴婢沾光,跟格格一起去好了?!?
大玉兒高興的點頭說了聲好,率先走出了帳篷,我心裡哀嚎著,臉上卻還要裝著高興的神情,視死如歸一般的跟著大玉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