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婷來到廚房,桌上也亂七八糟擺了點菜。她心緒不寧的轉(zhuǎn)了幾個圈。又蹲回地上,砍了幾把柴火,忙忙亂亂地弄了一通,只弄得雜七雜八。站在那裡,頭腦一片發(fā)白,卻不知道還要幹些什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用力一拍腦門,急急忙忙地衝出廚房。
在院子裡,她撿了幾枝樹杈,把它們疊在一起,插在地上,又返回廚房。找來火石,點燃了面前的樹杈,然後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月色轉(zhuǎn)沉,星光燦爛,嶽茵秋皺眉走出來時,就看到許夢婷絮絮叨叨猶如神婆一般,心裡一片煩躁,不由譏冷地笑道:“花癡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像女人了?”
許夢婷耷拉著腦袋,顯得無精打采,也沒心境和他鬥嘴,甚至連看都懶得回頭看他一眼。
沒有得到意料中的反脣相譏,嶽茵秋看著她在月色下的背影,竟有種淒涼的感覺。於是湊上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看插在地上的一把樹杈,疑惑地問:“你做什麼?”
許夢婷顯得有氣無力,聲音軟綿綿地說道:“這地方?jīng)]香,我只好把這些樹杈當(dāng)香燒燒,保佑神仙哥哥早日好起來。”
她這才擡頭看向嶽茵秋,目光中充滿希冀,指了指那些倒插的樹杈,語氣帶了點惶恐道:“我聽爹說過,心誠則靈,你說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不會嫌棄我把這當(dāng)香吧?”
嶽茵秋哭笑不得,卻又覺得鼻子有點酸楚的感覺,於是手上的勁力變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哥以後就全靠你了!”
許夢婷似乎覺察出他的口吻有點異常,微感詫異地擡眸看他,只來得及問:“你要回京城給神仙哥哥找藥嗎?”
嶽茵秋卻早已轉(zhuǎn)身,聽到她的問話,甚至連頭也沒回,只是背朝著她揮了揮手,放開步子揚長而去,欣長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裡。
許夢婷鬱悶地轉(zhuǎn)回頭,卻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只見神仙哥哥一隻手倚著門框,整個身子靠向門裡,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臉?biāo)坪醣仍鹿膺€冷,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中流露出的是某些說不清的疏離和冷漠。
她愣了愣,一時之間反應(yīng)不過來,神仙哥哥剛纔不是還起不來嗎?
直覺上她有些侷促不安,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來回揉搓,緩步走上前,勉強扯開脣角,笑了笑,也不管笑得有多難看,剛要啓脣開口。
嶽茵晰的聲音卻輕輕地,緩緩地,像輕盈的雪花灑落,冰寒刺骨地響起:“你爲(wèi)什麼還不走?”
許夢婷怔了半天,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只癡癡傻傻地望著眼前這張絕世出塵的臉,很熟悉的臉又不知爲(wèi)何總覺得哪裡有些陌生。
嶽茵晰眸如墨潭,脣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口氣從來沒有過的刻薄道:“你說你有我看不到的好處,可是相處了這麼久,我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呢?你不是自詡江湖事你最懂嗎?如今你還有什麼可說呢?”
許夢婷揉搓著衣角,臉憋得通紅,聲音小如蚊蠅:“我,我對不住神仙哥哥你們?!?
“既然你都知道?!彼蛔±湫ζ饋恚Z氣帶出了抑制不住的激動:“爲(wèi)什麼還不走!”
他凝視她,在月影下望進面前這一雙黑亮的眸子,她的瞳孔是純粹的黑,卻又能映出他凌亂的髮絲和有些蒼白的臉頰。
他轉(zhuǎn)過臉,避開她的眼神,語氣森冷地說道:“既然都知道,何故還死賴在這裡?”
“可是,可是你的身子……”許夢婷躊躇再三,神仙哥哥心情不好,是自己的錯,是自己害神仙哥哥如此,這都要怪她,所以她不能生氣。她只能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微笑。
她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上前,想要扶住神仙哥哥。
“用不著你煩心!”嶽茵晰怔了一怔,重重推開她的攙扶,由於用力過猛,身子一個趔趄,才慢慢地挺直,嶽茵晰目中寒意沉沉,冷如冰雪,直視著她,緩慢而又低沉道:“你沒覺得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嗎?”
許夢婷深吸一口氣,迎著他冰冷而不善的目光,心裡雖忐忑,卻不住給自己打氣,挺直腰板大聲道:“可是你的漂亮弟弟已經(jīng)把你託付給我,就算你煩我,恨我,我也不能丟下你不管?!?
嶽茵晰倏地冷哼一聲,鄙夷道:“管我?我需要你管嗎?”
許夢婷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只覺得內(nèi)心惶恐之極,神仙哥哥是要攆她走嗎?嫌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連連搖頭,焦急地說道:“你還有毒在身,我雖然幹不了大事,至少還能在旁邊給你做飯端水,照顧你,你嫌我麻煩,要攆我走,至少要等漂亮弟弟取回藥,我看著你好起來,不然我是不會走的?!?
嶽茵晰冷哼一聲,鬆開扶著門框的手,轉(zhuǎn)了一個身,嗤地一聲笑:“二弟的心總是太軟,別看他說話總與你過不去,但真要當(dāng)著他面攆你走,怕也是不行的!”
許夢婷愣愣地看著他,頭腦中一個念頭一閃,好像要抓住了,卻倏忽間離遠了。她失神地問:“你的意思是你根本沒有中毒?!?
嶽茵晰諷刺地拍了拍手,勾脣淺笑:“你終於聰明瞭一回!”
他微皺起眉,一副厭煩的樣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對你的厭惡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偏過頭,口氣輕描淡寫,帶著刻意的慵懶,慢悠悠地說道:“如此的不知廉恥的女子,你以爲(wèi)我會喜歡上你嗎?但又爲(wèi)何態(tài)度對你忽然改變,甘心與你交好?你從來沒有想過嗎?”
她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捂住耳朵,擡起的手顫抖著,卻如輕柔的棉花一般,沒有任何勁力。
這就是她所認(rèn)識的神仙哥哥嗎?一定不是的,一定是她搞錯了!
她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你在騙我!是不是?”
聲音裡不易察覺有一些哽咽和一絲微微地顫抖。
她在怕什麼呢?這一定只是個笑話!她努力想讓自己笑起來,脣卻不受控制地抖動著,嘴角的笑意怎麼也無法展開。
如幽潭般的眸子映出了她霎那間面如死灰塵的容顏。
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原來我的心會痛得如此強烈。
“不是。”他收斂笑意,斬釘截鐵地說。聲音從來沒有過的森冷,森冷中帶著不曾有過的無情。
“你不僅不知廉恥,而且還是個愚蠢的女人?!?
冰封的語調(diào)平平緩緩地傳遞到心上,就輕易地被凝結(jié)成塊。脣瓣抽搐著,她下意識地?fù)u頭,拒絕傾聽,低聲道:“我不想聽?!?
嶽茵晰卻似渾然不覺,眸光清冷,直視著她的眼睛,輕笑:“你也許還不知道吧?我早已有了婚約,之所以還和你在一起,是爲(wèi)了學(xué)習(xí)與女人相處的技巧?!?
他拖長了音調(diào),自嘲的話氣:“以備婚後能愛護我那如花似玉的娘子?!?
他抖動著肩膀,笑聲越來越大,眼中盈光閃動,似乎笑出了淚花:“如今,你是不是覺得你非常愚不可及?我早就厭憎你了,這一段日子的相處不過是逗你玩,你還真以爲(wèi)我會喜歡上你,真是癡人說夢啊?”
許夢婷默然地看著他,只覺得心一霎間一片冰涼,像從高處一直不斷地往下急速地墜落,不停地往下墜落,卻彷彿無所依憑。原來神仙哥哥在騙她!一直都在騙她!她還以爲(wèi)神仙哥哥真得已經(jīng)開始接受她,沒想到只是設(shè)成的騙局而已。
但她倔強地咬住脣,眼底深處卻抑制不住涌上了越來越多的溼意,白色的身影漸漸地,一點點的在視野裡模糊,再模糊……
“爲(wèi)什麼你要告訴我?”她的眼神是痛到極致的憤怒,她瞪著他,大聲質(zhì)問道。
他騙了她,他只是一直以來耍她玩。
她顫著脣笑了,胸口只覺悶痛難當(dāng),笑聲沙啞著,帶著難以盡述的悲憤。
嶽茵晰默然而立,任她的笑聲在安靜的院中徘徊。
半晌,他輕輕地,緩緩地,帶著無比冷酷的味道:“因爲(wèi)我很煩你!知道嗎?開始還感覺你有些新奇,本來想與你玩玩,只可惜爛泥終究扶不上牆,你越來越令我倒足胃口……”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阻斷了他下面的羞辱,他的臉重重地偏向一邊,腥紅的血順著嘴角緩緩滑落。
他伸手慢條斯理地?fù)崛ッ嫿堑难剞D(zhuǎn)回臉,對著她冷冷的一笑:“這樣你我便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了!”
許夢婷瞪著他,體內(nèi)所剩不多的熱血一點點冷固,只覺手足冰涼,她咬著牙,說話都開始口吃,但她還是努力地一字一句地說下去:“就算你不愛我,就算你討厭我,你可以告訴我,但你卻沒有資格污辱我!”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慢慢地淚盈於睫,嘴脣抖動。但是神情卻是如此的凝重,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大聲道:“就算我喜歡你,就算我想嫁給你,但我卻不會卑微到容忍你欺騙我的感情!”
然後,她毫無留戀地轉(zhuǎn)身,身子仍然在戰(zhàn)慄,但她卻挺直脊背,大步走開。她有自己的尊嚴(yán),她喜歡他,但並不代表爲(wèi)了愛他,而失去自己的尊嚴(yán)。
她咬牙離開時,一再強迫自己不準(zhǔn)回頭,所以她看不見神仙哥哥眼裡的神采漸漸陷入迷離,看不見皎潔的月光下,斗大的汗珠從白皙無暇的額頭上滴落,聽不見他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自然也看不見他整個身子慢慢向後倒去,當(dāng)然更看不到門裡的陰暗處,有一雙玉白的手此刻正伸出來,接住了神仙哥哥向後傾倒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