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正和太夫人說著什麼,看見謹哥兒進來,笑道:“正說你呢!”
謹哥兒一愣,心砰砰亂跳起來:“說我?我說我什麼呢?”“年前到處都是置辦年貨、返鄉過的人,到了年後,又到處是上京述職的。到處都是人。人一多,就容易生事。”徐令宜笑道,“我看你這些日子不如好好待在家裡,一來是陪陪我和你母親,二來把龐師傅教給你的那套什麼拳好好練練,說是最適合近身打鬥了。”
父親的態度和藹可親,笑容溫和寬厚,可不知道爲什麼,謹哥兒的心跳得更快了。
“是嗎?”他笑著徐令宜,在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笑的要自然,父親不可能這麼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徐令宜就笑了笑,轉身和太夫人起進宮朝見的事:“皇后娘娘這兩天就會下懿旨免了您的朝見,大年初一你也可以好好歇歇了。”太夫人瞇瞇地點頭。
過了兩天,宮裡果然傳了懿旨,不僅免了太夫人的大年初一的朝見,還讓謹哥兒進宮一趟。
徐令宜把永平侯府幾個身手最好的都派給了謹哥兒:“快去快回!遇到什麼人,只當沒看見就行了!”
又是一句若有所指的話。
謹哥兒不敢多說,唯唯應喏。
徐令宜大笑:“今天可真是老實!”
然後沒等謹哥兒迴應。笑著起身出了門。
謹哥兒不由抹了抹汗,想著等會要進宮,忙收斂了心緒,認真思忖著等回進宮後該怎樣說話的事來。
徐令宜歪在書房的醉翁椅上等謹哥兒回來。
謹哥兒一回來就去見了徐令宜:“……是大公主要見我。商量初四蹴鞠的事。”
“沒有說其他的嗎?”徐令宜笑吟吟地望著他。
“沒有。”謹哥兒忙道,“大公主想贏了比賽。”
徐令宜不以爲意地“哦”了一聲,說了句“快去給你母親和祖母問個安,她們都擔心著你呢!”
就這樣完了!
謹哥兒準備了好多的話偏偏徐令宜一句也不問,好比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有點悶悶不樂出了書房,在垂花門靠遇到了徐嗣諭。
徐嗣諭笑著和他打招呼:“六弟回來了?進宮還好吧?”一副偶遇的樣子。
謹哥兒精神一振,笑道:“挺好的!
二哥這是去了哪裡?”一面說,兩人一面並肩往回去。
“怎樣了?”徐嗣諭低聲道,“大公主同意讓雍王幫著選駙馬的事沒有?”
他最關心這個。
“同意了。”謹哥兒悄聲道,“不僅如此.大公主聽了那個郎中侄兒的事,氣得不行還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太子殿下。還說與此讓雍王幫忙還不如讓太子殿下幫忙。”
“什麼?”徐嗣諭急起來“這可不行!雍王插手那是關心胞妹,可要是太子殿下插手,皇上多心起來,就有拉攏朝臣的嫌疑。”說著,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吶吶道,“都怪我沒有早點囑咐你,現在找誰去給太子殿下遞個音呢!”
“二哥不用著急。”謹哥兒見了嘻嘻笑起來“大公主看似橫衝直撞的,動起腦筋來也是十分厲害的——她纔沒準備直接跟太子殿下說,她要去跟太子妃說!”
徐嗣諭不由長吁了口氣。
謹哥兒笑道:“大公主還說了,如果陳家就這樣嚥下這口氣就算了。要是陳家真的要告御狀,到時候她會求皇后娘娘出面的。”
徐嗣諭此時才放下心來。
皇后娘娘溺愛孃家的侄兒,就算是沒有道理,你們又能怎樣,過了幾天,徐府開始打賞過年的紅包,貼大紅的窗花,年味越來越濃。
有位自稱是“漕運總督”陳伯之同科的好友、翰林院學士古言的拜訪徐令宜。
徐令宜當時正和幾位大掌櫃說話,聞言頭也沒擡:“我和陳伯之不熟悉。問他什麼事,留下名帖就是。”
白總管猶豫了一下,還是恭敬地應“是”,到待客的花廳回來。
其中有一個大掌櫃就委婉地:“我們在德州的米倉,做的是漕運的生活。這位漕運總督我也有幸見過見面,倒是個十分豪爽的人。”
徐令宜的話地回來十分直爽:“不知道有多少人說自己是某某的某某人,我們徐家的生意這麼多,我要是人人都見上一面,就什麼事也不用幹了!”說著,笑呵呵地望了幾位掌櫃一眼,“如果陳伯之真有什麼事,他不會自己來會我?可見這個叫古言的不過是藉著陳伯之打秋風的。我生平最不喜歡這種人,不見也罷!”
這話不知怎樣,很快就傳了出去。
古言氣得在家裡躺了好幾天。
謹哥兒、徐嗣諭等人聽了目瞪口呆,特別是徐嗣諭。在他的印象裡,父親很顧大面,就算古言是個打秋風的人,也不可能就這樣直接打臉的……難怪父親已經知道了謹哥兒和陳吉的矛盾……如果是這樣,父親這樣行事,又不免讓人覺得有些護犢的味道……好像也不是父親的行事作派!
他在心裡磨琢著,徐嗣勤、徐嗣儉拜訪 。徐嗣諭很吃驚,把兩人迎到了書房。
徐嗣儉走到書房門口看見他年幼時新手植下的銀杏樹,停足觀看了一會才進了屋。
徐嗣勤和徐嗣諭已經說上了話。
“我聽儉哥兒說,五城兵馬司的人都在傳,說謹哥兒把漕運總督陳伯之的兒子打癱在了牀。”他神色有些著急,“怎麼會傳出這樣的話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漕運總督是可是皇上的寵臣。前些日子還恩蔭了他的獨子爲都指揮僉事!”“是啊!”剛踏進書房門的徐嗣儉沒等徐嗣諄開口,沉聲道,“這件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覺得要跟四叔提一提纔好。”
有些話是誰也不能說的。
徐嗣諭在心時苦笑,卻驚訝地道:“前兩天六弟和一個外地來的登徒子打了一架,救下了一對賣唱的父女,難道那個登徒子就是陳伯之的兒子?”
“啊!還有這樣的事!”徐嗣儉一聽來了勁,高聲叫了丫鬟,“快去把六少爺請來說我們有事找他。”徐嗣勤看著直搖頭:“你這高興起來就越俎代庖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好啊?”
“這不是在二哥家嗎?”徐嗣儉笑道,“我在外面可是守規矩很。”
大家說笑了一會,謹哥兒來了,又問起當時的情況,徐嗣諭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看著時候不早,去給太夫人和十一娘、五夫人問了安,兄弟幾個在謹哥兒那裡用了午膳,徐嗣勤和徐嗣儉打道回府,謹哥兒和徐嗣諭說了快一個時辰的話纔回自己的屋。沒幾天,關於漕運總督的兒子、新封都指揮僉事在大街上調戲賣唱的,被路見不平的永平侯六公子、新封的孝陵衛都指揮使給打了的事開始傳得沸揚揚起來,就是餘怡清也驚動了跑來問是怎麼一回來?
“只是這麼一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知道!”徐令宜在小書房見了餘怡清,“陳家也沒有什麼人來和我說什麼。
我看,多半是傳聞。就算真有此事,我們做長輩的怎麼好意思插手小輩的事!”然後笑道,“你這幾年專司江南的河道辛苦了。難得我們聚聚,我讓十一娘整桌酒席我們邊喝酒邊聊聊天,這些捕風捉影的事,就別管它了。”
餘怡清想著自他到工部侍郎後,和徐令宜的確很少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了。笑著應了,喝得酪酌大醉,回去的時候是小廝架到馬車上的。
他前腳剛走,後腳方冀過來了。
“我聽說都察院的有人寫摺子彈劾侯爺,說侯爺教子無方,幼子徐嗣謹在燕京橫行霸道,連皇上新封的都指揮僉事都敢打,膽大包天,氣焰囂張,請皇上懲戒侯爺和徐嗣謹。”
徐嗣諭臉色微變。
他知道,這已經不是他能擺平的事了。
徐嗣諭帶著方翼去見了徐令宜。
“……事情不辯不明。”給方翼道過謝,徐令宜笑道,“辯一辯,總是有好處的。”
聽口氣,是要和對方到皇上面前說叼說叼了!
方翼放下心來,和徐令宜說了些閒話這才告辭。
沒幾天,彈劾徐令宜和謹哥兒的奏摺越來越多,徐令宜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方翼不由暗暗著急,問徐嗣諭:“知道侯爺到底有什麼打算嗎?”
徐嗣諭搖頭:“我幾次想和父親說說,都被父親的話打斷了。”他也有些苦惱,“也不知道父親是怎樣安排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問了。
方翼只得回府,靜觀事態的變化。
有人說皇上聽了震怒,要奪了徐令宜的鐵券;也有人說,皇上說快過年了,有什麼事,等年後再說;還有人說,皇上要處置徐令宜和兒子,結果軍中將領紛紛上書爲徐令宜求情,皇上很爲難,決定不再追究這件事……話終於傳到了十一孃的耳朵裡。“謹哥兒真的把人給打了?”她狐疑地問徐令宜,“或者是有人想陷侯爺於不義?”
“陳伯之好歹是朝廷三品大員,又是皇上的寵臣,要是我們謹哥兒真把人打了,還不要跑到我們家要討個說法啊!”徐令宜笑道,“至於說陷我於不義?現在還沒有什麼證據,要仔細地調查才知道。”
十一娘擔心起來:“要不要我進宮去探探皇后娘娘的口氣。”
“不用了!”徐令宜笑道,“這個時候進宮,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們好好地過我們的年就是了。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操心。”又笑著捧了她的臉,大拇指撫著她的眼角,“你昨天不是說女人操心容易老嗎?你看,你臉角都有細紋了。”“真的!”十一娘立刻找了把靶鏡走到外面的屋檐下看。
陽光下,什麼都看不來了!
她知道又被徐令宜調侃了。
不由笑起來。
剛纔的鬱悶一掃而空。
715章 借力(中)
“這朝廷內外,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呢!”徐令宜拉了十一孃的手,“我們切不可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慌起來。這一慌,就容易出錯。一出錯,就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一抓住把柄,不是我們做的也成了我們做的。”他說著,笑起來,“我們以靜制動,任它東南西北風,自可屹立不動。”
十一娘嫁進永平侯府這麼多年了,一樁事接著一樁事,每樁都看似很小,最後都釀成了不大不小的風波,關於謹哥兒的事,她理所當然地把它住政治的高度去靠。再聽徐令宜這麼一說,她的著重點就放在了廟堂之事上。
“任它東南西北風,”她不由笑著調侃徐令宜,“侯爺真的什麼也不動嗎?”眼睛一閃一閃地望著,顯得很活潑。徐令宜大笑:“反正,別人看著我什麼也沒有幹就是了!”這纔是徐令宜!
十一抿了嘴笑。
徐令宜就交待她:“你這幾天把謹哥兒看好了,別讓他出去。這話既然出自謹哥兒的身上,我怕有人打他的主意。”
十一娘點頭,藉口去看望甘太夫人,把謹哥兒帶在了身邊。謹哥兒一開始還好,孃親和她的那些姊妹們說話的時候他靜悄悄地立在一旁就行了,可每個人都笑盈盈地拉著他的手問孃親他訂了親沒有,而且大部分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像餓了的人看著一盤點心似的,就讓他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我要在家裡蹴鞠。”當十一娘要帶他去十二姨那裡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公主說了的,要是我們輸,我就得圍著西苑跑一圈。我可不想跑!”
“十二姨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見到過你。”十一娘勸他,“每次見面前問起你。你封孝陵衛指揮使的時候,你十二姨父還特意送了賀禮來,我們正好趁著這機會給你十二姨道聲謝。你不去怎麼能行呢?”
“反正初三的時候能碰到,幹嘛年前還要去啊?”謹哥兒不以爲然地道,“到時候我再給十二姨道謝也不遲啊!”徐令宜的冷冷的目光瞅了過來,謹哥兒心中一凜,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變成了吶吶低語,“去就去,可給十二姨問過安後我們就回來,您別總是跟人家拉家常,而且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收的……”
“有你這樣跟孃親說話的嗎?”徐令宜沉了臉,“親戚間的走動都不耐煩起來,那你說說看,你耐煩幹什麼?”
謹哥兒覺得父親的不對,又覺得和父親解釋也解釋不清,說不定還提醒他父親,張羅著給他說門親事……“是我不對!”他給十一娘賠禮,語氣裡卻透著幾分委屈,“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好了,好了。”十一娘笑著上前攬了兒子的肩膀,對徐令宜道,“他不是不想陪我走親戚,他是怕別人見到他就問他訂了親沒有!”給謹哥兒解圍。
謹哥兒臉騰地一下緋紅。
徐令宜則是驚訝地挑了挑眉,然後笑道:“我們謹哥兒也長大了!”
謹哥兒臉更紅了,期期艾艾說了句“我去看看給十二姨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就一溜煙地跑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哈哈大笑。
門簾子突然一撩,謹哥兒探出頭來:“爹,娘,我不要媳婦。我要當嘉峪關的總兵!”說著,門簾一晃,謹哥兒又跑了。十一娘笑不可支。
徐令宜也道:“這混小子,娶媳婦就不能當嘉峪關總兵了?”還沒有等十一娘和謹哥兒從十二孃那裡回來,這件事就傳遍了。
太夫人聽了呵呵直笑:“我們家謹哥兒不小了,是說親的時候了。”然後在那裡和二夫人琢磨著,“………性子一定要好……模樣兒也不能太差,要不然,我們家謹哥兒太委屈了……娶妻娶德,妝奩什麼的都好說,但身家一定要清白……最好大個一、兩歲,這樣知道心疼人……”太夫人越說越興奮,恨不得這就給謹哥兒找個如意的,忙喊了杜媽媽,“十一娘一回來你就讓她到我這裡來,我要和她好好商量商量這件事。”
二夫人在一旁直笑:“快過年了,她的事也多。還是等過了初十再說吧!到時候各家都有燈會,正好可以先瞧瞧模樣。”“要等到過了初十啊!”太夫人很失望,“還有二十幾天呢!”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二夫人笑道,“要是找了個有脾氣的,可後悔都來不及了。女兒隨母親。母親賢德,這做女兒的怎麼也差不到哪裡去!這不還有二十幾天嗎?我們把那些有賢名、又有適齡女兒的夫人都看一遍。到時候重點的看,也不至於眼花繚亂!”
“你這主意好!”太夫人聽著,立刻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喊脂紅磨墨,對二夫人道,“我們合計合計!”
謹哥兒的婚事哪有這麼簡單?
二夫人不過是陪著太夫人開開心罷了。
她笑著應是,執筆端坐在炕桌旁,順著太夫人的語氣和太夫人說著各家的根底……
彈劾徐令宜的奏摺皇上一律留中不發,都察院的人也看出門路來。有人覺得這不過是五十步笑十步,根本不值得到廟堂上去說的,此時很是不屑,旁觀都覺得無趣;有人覺得永平侯府對御史的彈劾不屑一顧的,此時覺得更不能輕易放過,奏摺的措詞越來越激烈;有人覺得要論飛揚跋扈,漕運總督比永平侯 有過之而不及,陳伯之完全是想借通河疏通之功、用永平侯做墊腳石樹立他剛烈行事作派,從威懾屬下,固執他在漕運說一不二的地位,索性也上奏摺,彈劾起陳伯之來;有人察顏觀色,揣摩上意,開始裝聾作啞;更有原來就是攪水的人,心中七上八下沒有了主張。
不管是怎樣一種情況,永和二十年在一片爆竹聲中如期而至。
方翼收回望著窗外皚皚白雪的目光,端起裝著女兒紅的甜白瓷海棠酒盅輕輕地啜了一口,濃香醇厚的味道讓他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文明,我不得不說,你們家老爺子這一手真是高 明。”
文明是姜先生給徐嗣諭取的字。
徐嗣諭卻沒有方翼這麼樂觀:“只怕事情會集結在二月中旬——要是我沒有算錯的話,陳伯之人來燕京述職!”
方翼哈哈大笑起來:“所以我說,你們家老爺子——與其這個時候和都察院的浪費口舌,還不如等陳伯之來燕京之後再喊冤!”
徐嗣諭聽著忍俊不禁:“瞧你這語氣好像與都察院一點關係也沒有似的?”
方翼但笑不語。
徐嗣諭心中一動:“你要換地方了?”
方翼點了點頭然後笑道:“猜猜我去哪裡?”
徐嗣諭想了想笑道:“湖廣!”
方翼不由拍手:“文明算無遺漏!”
“你少和我打馬虎眼!”徐嗣諭笑道“去哪裡?”
“武昌府同知。”
“恭喜恭喜”徐嗣諭端了酒杯,“一步踏入從六品。”
“到底不是主宰一方的主官。”方翼雖然高興地,卻沒有志得意滿,“想要再住上升,沒有在州縣任父母官的經歷只怕有些難。關鍵的時候,你可要助我一臂之力!”把徐嗣諭當在朋友沒有和他客氣。
“那是自然。
”徐嗣諭也希望方翼走仕途通暢,“我這就給岳父寫信。”
“不是時候。”方翼笑道“等那邊有了空缺再說。”
“也好!”既然方翼有自己的打算,他配合就行了。徐嗣諭笑道,“到時候你知會我一聲就是。”
方翼點了點頭,低聲說了一個名字:““…剛愎自用,是顆好棋子。”然後又說了一個名字,“疾惡如仇,也可以用一用。”
徐嗣諭拱手:“多謝方兄。”
“不謝,不謝!”方翼舉了舉杯,一飲而盡,談詩論詞,天色漸暗,這纔打道回府。
徐嗣諭瀨了口,立刻去了徐令宜那裡。
徐令宜和十一娘剛從順王那裡回來,徐令宜面色如常,喝了點酒的十一娘卻面如桃李。
父子倆到東梢間說話。
徐嗣諭轉達了方翼的話,徐令宜只是點了點頭,說了聲“知道了”,神色顯得很平淡。徐嗣諭不免有些失望,行禮準備退下,走到門口,聽見父親喊他:“文明,你知道照顧弟弟,很 好!”
父親喊他的字……
徐嗣諭愣住,覺得眼角一酸,視線驟然間變得有些模糊起來。他忙低下了頭:“我是哥哥,應該的。”行了揖禮,匆匆而去。
徐令宜坐在大書案後半晌無語。
回到內室,小兒子已經從宮裡回來了,正依在妻子的身邊說著悄悄話:“”…幾次都住那邊踢,還好我機靈,沒有硬接著,讓鞠砸到那傢伙的頭上。不過八皇子就倒黴了,大公主眼睛瞪得大大的,狠不得一口把他給吃了。那傢伙脾氣還不錯,被砸了也沒有生氣,人更是長得英俊,我看大公主臉紅紅地躲在我身後,說話也突然變得細聲細氣起來。肯定是看上了人家!”
十一娘摟了兒子:“你還知道這些?”
“我又不傻!”謹哥兒嘟呶著,看見父親走了進來,忙站了起來,“爹爹,您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出個聲,嚇我們一大跳!”
徐令宜微微點了點頭:“見到皇后娘娘了沒有?”
“見到了!”謹哥兒挨著十一娘坐下來,見父親的目光落在他的肩頭,忙挪了挪身子,和十一娘拉開了一個拳頭的距離,“還賞了我四個狀元及第的金元寶。讓我初六再進宮一趟。”
716 接力下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有點意外。
“知道讓你進宮幹什麼嗎?…”十一娘關切地問兒子。
“說是要去西苑嬉冰。…”謹哥兒笑道,“還說讓我十二的進宮賞燈。
走得這樣近,是好還是壞呢?
十一娘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已叮囑謹哥兒:“不要忘了禮數”。算是委婉地表示了贊同。
小孩子哪有不喜歡玩的,何況皇家行事威嚴、氣派,非尋常可比。謹哥兒當時聽著就心動了,只是想著父親這些日子拘著他,怕父親不高興,見父親很爽快地答應了,他滿臉喜悅:“爹爹放心,不該說的話我是一句也不會說的”
謹哥兒年紀雖小,但待人處事分寸把握的不錯。在這一點上,徐令宜是認可的。
他微微頜首。
謹哥兒又精神了幾分,和母親說著話:“……西苑很大的。嬉冰的湖比我們家還要大,站在湖邊一眼望去,到處晶瑩剔透,琉璃世界般。很漂亮的。”又道,“大公主說,今年宮裡的燈會在欽安殿前的御花園舉辦。內務府已奉命做了一千盞花燈。”
那次去保定,徐令宜一路給十一娘畫了風景畫,受父親的影響,謹哥去哪裡,也喜歡跟母親說說所見所聞。
十一娘微笑著聽著,第二天和阿金給謹哥兒準備了嬉冰穿的皮衣皮襖,初六一大早高高興興地送謹哥兒出了門。
謹哥兒回來就把十一娘拉到了一旁:“娘,原來那天被大公主的鞠砸中頭頂的人是長寧衛指揮僉的兒子王賢。”“你們怎麼知道的?”十一娘一直很關注大公主的婚事,希望她能找個品行敦厚的人。“他又怎麼會去了御huā園的?”
“他原在禁衛軍當差,奉了歐陽統領之命在欽安殿旁等賀公公。”謹哥兒笑道,“今天我們去嬉冰。又看見他了他今天在西苑大門口當值。”
十一娘想了想,遲疑道:“你們不會指了他給你們拉冰車吧?。”
皇子公主們在西苑嬉冰的時候,太監爲了偷懶,常常會指了在西苑當差的禁衛軍幫著拉冰車。
“娘,你可真行。這都被您給猜中了!。”謹哥兒笑嘻嘻地抱了母親的胳膊,“八皇子指了王賢。不過,我看著大公主的臉色不太好的樣子,就把王賢支去給我們揮旗子。”比試溜冰的時候需要一個人在旁邊揮旗子示意起跑的時間,“誰知道大公主玩了一會就不玩了。我們整個下午都在重華宮的偏殿烤蠶豆吃。”很無聊的樣子。
十一娘忍俊不禁。
沒兩天,有兩個孝陵衛的來找謹哥兒玩。
“一個叫謝顏,一個叫衛遜。”琥珀悄聲道,“謝大人是永安公主的孫子。今年十八歲,衛大人是江都郡主的兒子,今年十六歲;和六少爺一起封的指揮使,聽那口氣,初六的時候也去了宮裡嬉冰。”又笑道”“兩位大人待人都很客氣,長得也斯斯文文的,還帶了八色禮盒做表禮。”
沒想到謹哥兒都有朋友上門了!
十一娘在心裡感慨了一番,吩咐琥珀:“他難得有朋友上來,不可失了禮數。你多往他那邊跑一跑。要吃什麼,喝什麼,讓廚房的只等做,銀子從我這裡出。。”
琥珀笑著應“是”,退了下去,不一會來稟:“夫人,你可晚了點!”
十一娘不解。
琥珀掩袖而笑:“我去的時候。看見回事處的一個管事在那裡吩咐六少爺身邊的幾個小廝,還說“讓廚房裡好行招待,銀子從侯爺那裡出。”
十一娘也笑起來。
晚上謹哥兒過來給問安。
“娘,衛遜約我明天去西郊賞梅!”他眼巴巴地望著十一娘,“我都沒敢答應別人!…”
“少在這裡給我裝可憐!”十一娘笑著擰了擰兒子的鼻子,“等你爹爹回來,我跟你爹爹說一聲。”
“什麼事要跟我說一聲!”說曹操,曹操就到。徐令宜抖著斗篷上的雪走了進來。
“爹爹!”謹哥兒像小狗似地圍著徐令宜說叨。“我有朋友約我出去玩,……實際上我也不想出去。可人家第一次相約,拒絕了總覺得不好……,不拒絕,又怕您生氣……猶豫了半天,只好委婉地說看看家裡有沒才什麼事……爹爹,謝顏和衛遜兩個人都挺不錯的,和我也和的來……”
令宜看著又好笑,又好氣,到底還是心疼這個兒子:“去可以,帶上護衛,而且不許丟下護衛自己亂跑。要是你做不到,以後就休想再出門了!”,“一定,一定。。”謹哥兒忙答應,又嘀咕道,“我什麼時候丟下護衛自己亂跑了?”
“護衛在茶樓裡喝茶,你跑去逛街。”徐令宜大有深意地看了謹哥兒一眼,“這算不算是丟下護衛自己亂跑呢?”,謹哥兒目瞪口呆。
徐令宜已道:“時候不早了,既然約了明天,就早點歇了,明天也好早出門。冬天白天短。”
謹哥兒哪裡還敢多說一句話,忙行禮退了下去,第二天乖乖坐了黑漆平頂齊頭的馬車,由三十幾個護口裡一層外一層的圍著去了碰頭的地方。謝顏和衛遜比他帶的人還多。謹哥兒鬆了口氣,一行人浩浩蕩蕩拖去了西山。
回到家裡,說過兩天要去西山跑馬。
十一娘很是意外:“大過年的,滴水成冰,跑什麼馬啊!等開了春,天氣暖和去,我們去西山踏青,豈不更好?”
“是朋友相約。”謹哥兒笑道,“已經答應了,不去不好!”
“朋友?”十一娘有些驚訝,“什麼朋友?叫什麼名字?怎麼認識的?都多大?家裡是做什麼的?”
謹哥兒直笑:“今天去城西賞梅時認識的,都比我大四、五歲,都在西山大營當差,有的是僉事,有的是同知。大家說得投緣,就約了明天一起去跑馬。”
十一娘一聽就有點不想兒子去。
西山大營是皇上的親衛。僉事、同知比一般的都指揮司的僉事、同知都要高一品。又只比謹哥兒大四、五歲,只怕都不是普通勳貴人家的子弟。
謹哥兒忙上前攬了十一孃的肩膀:“娘,我從燕京騎馬一路到嘉峪關,又從嘉峪關騎到燕京,還不是好好的。何況是和朋友在一起跑馬。圖的就是個熱鬧,爭強好勝的,不免讓人覺得厭煩。您就放心好了,我就是去給大家湊個興。”又道,“爹爹怕您擔心,說我去可以。得您同意。娘,您就讓我去吧!不然我言而無信的。傳出去了誰還和我做朋友啊!。”
十一娘是不想讓謹哥兒和西山大營的要走得太近。
“既然是新認識的朋友,你就多個心。”她道,“值得交的我們就交,不值得交的我們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了。”又道,“謝顏和衛遜也去嗎?”,“不去!”謹哥兒笑道,“他們不會騎馬。不過,衛遜約了我和謝顏十一到他家賞雪。”
賞雪總比騎馬強。
十一娘笑著點頭。打趣兒子:“你應酬還挺多的啊!”
“那當然。。。謹哥兒挺了挺胸膛。“九皇子還約我去安惠王家做客。我覺得他總是陰沉沉的,沒答應。安惠王是皇上的第四個兒子。
“你見著安惠王了?”十一娘從來沒見過,“什麼時候見到的?。”
“初一隨父親去給皇上朝賀的時候。”。謹哥兒道,“他長得和太子殿下很像。不過,沒有太子殿下精神,看上去比太子殿下還要大兩、三歲的樣子。”母親子倆說著話,有小廝跑進來,“六少爺,六少爺,有個小公公找您。”
“小公公?”謹哥兒愕然,“這個時候?”
小廝點頭:“他說他是雍王府的,奉了九皇子來給六少爺送信。”
“娘,我去看看!”謹哥兒說著,跟著小廝匆匆去了外院,大約過了兩柱香的功夫。折了回來。
“九皇子找你幹什麼?”沒等兒子開口。十一娘已問。
謹哥兒撇了撇嘴:“他讓我跟皇后娘娘說說,請他和十一皇子到家裡來玩!”
“你怎麼說?”十一娘急急地道。
她擔心謹哥兒魯莽地答應了——徐令宜的身份太敏感了,邀請兩個年幼的皇子到家裡玩,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那裡琢磨。
“我跟那小太監說,誰不知道我爹爹是有名的循規蹈矩,不合規矩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他要是知道我請皇子到家裡來玩,還把我給把個半死啊!”謹哥兒道,“我明天去西山跑馬,後天去衛遜家賞雪。要是他們能偷偷溜出來,就跟我一起去,要是不行,我也沒辦法。”
“好一句“不合規矩的事是絕對不做的”,十一娘笑盈盈地抱了兒子,把他好好地表揚了一番,這才道:“你這樣說,九皇子和十一皇子不會生氣吧?我看你去宮裡看花燈的時候,不如當著他們的面好好解釋解釋。”
“嗯!”謹哥兒笑著點頭,讓十一娘給他準備兩個和田玉的玩件,“他們兩個都喜歡和田玉,到時候送給他們,他們的氣也就消了。”
十一娘在庫裡給謹哥兒找合適的和田玉玩件,謹哥兒卻在外面痛痛快快地玩了兩天。在宮裡賞了花燈,又有那天一起跑馬認識的朋友在東大街臨街的酒樓訂了幾個雅間,約了謹哥兒十五去觀賞花燈,到了十七,春節的最後一天,遂平公主的附馬包了春熙樓的二樓,下了帖子請謹哥兒去玩。謹哥兒今天去這家,明天去那家,自己當然也要回請,跟徐令宜商量,借了十一娘金魚衚衕的宅子,請了燕京四大名角唱堂會。弄了個什麼“鵬鶯宴”。有人聽了想了更好的點子,嚷著過兩天也去他的別院做客……你來我往的,到了二月中旬還沒有消停不說,而且越演越烈,甚至有人用金箔塗在乳豬的身上做“黃金宴”,一席花費萬金,奢侈的讓人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