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謹哥兒都往外跑。英娘閒著無事,又沒了伴,倍感無卿,瞅了個功夫問謹哥兒:“快過年了,街上到處都是置辦年貨的,肩擦著肩,人挨著人,有什麼好玩的?你不是說這幾天要好好練練蹴鞠的嗎?怎麼又不練了?是不是初四不進宮了?”
“誰說初四不進宮?”謹哥兒道,“我這兩天有事,你就別管了。”
“什麼事?比進宮還重要。”英娘聽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好奇的模樣。
“你別管了。”謹哥兒笑嘻嘻地跑了。
自從有宮裡的人來找他以後,他就變得不一樣了!
英娘思忖著,有些好奇。
宮裡的人找他幹什麼?有什麼事不找公公,要找謹哥兒的?而且看這樣子,還瞞著婆婆。
她怎麼也猜不著,把這件事告訴徐嗣誡:“……就是要向謹哥兒借銀子使,謹哥兒也不用天天往外跑啊!”
“你別亂猜了。”徐嗣誡笑道,“他這麼大的人了,做事自有分寸!你要實在擔心,我去問問馬房的,看看他這幾天都幹了些什麼?”
英娘直點頭:“但願只是出去玩玩。”
徐嗣誡笑起來:“我看,你是閒著沒事了!”
“你才閒著沒事了呢!”英娘嗔道,問起他外院的事來,“……有那麼多的帖子要寫嗎?不是有回事處的嗎?”
“我告訴你,你可別對外說!”徐嗣誡笑道,“有些帖子是父親交待了讓四哥寫的,那兩天事又多又急,四哥把我叫去,是仿著他的筆跡幫他寫幾份帖子。交給別人,怕說漏嘴。兩天就寫完了。是我看著四哥那麼忙,我們又閒著,就又幫他辦了些瑣事。”
英娘從前也跟著羅大奶奶學過管家,羅大奶奶有時候忙不過來,還找她幫著寫帖子。
“這種事,的確不好找別人。”她笑道,“要是讓那些管事臨了四伯的筆跡,就怕就到時候狐假虎威,陽奉陰違,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家裡這麼忙,我懷著身孕還好說,你要是也袖手旁觀就不好了。”
“我也這麼想!”夫妻倆說了幾句閒話,話題就轉移到了沒出世的孩子身上,“你說,叫‘慶’字怎麼樣?慶,喜也。或者,叫‘莊’字。臨之以莊,則敬!”
全是男孩子的名字。
“說不定是女兒呢?”英娘嘟了嘴。
“女兒更好。”徐嗣誡笑,“母親就喜歡女兒。”又道,“如果是女兒,那就叫‘蕓’。陽華而蕓,芳菜也。”
“那我叫什麼好?”英娘抿了嘴笑。
英娘和妹妹都是“草”字頭。
徐嗣誡之前還真沒有注意到。
他不由摸頭:“還真不好辦?總不能撇開了瑩瑩別外取名字吧?”
英娘不理她,轉身去了外間,吩咐小丫鬟帖窗花,留下徐嗣誡一個人在那裡傷腦筋。
第二天,徐嗣誡特別差了貼身的小廝來回英娘:“六少爺這幾天都在茶館裡喝茶、聽戲。”
說悶,要出去玩,出去了,又只在茶館裡喝茶。
英娘有些不相信:“難道就沒有去別的什麼地方?”
“沒有!”小廝道,“馬房的人說,哪裡也沒有去!”
英娘纔不相信,晚上去給十一娘問安,她見謹哥兒一個箭步就走到了他們的前面,立刻追了出去,喊住他問:“你搗什麼鬼?竟然連馬房的也串通了。你今天要是不給我說實話,我就告訴母親去!”
“真的沒什麼?”謹哥兒嬉皮笑臉,“你把我五哥看好就行了,天天盯著我幹什麼啊?小心我五哥揹著你收個丫鬟在身邊。”
沒有否字他串通了馬房的人。
“你五哥纔不是那樣的人。”英娘雖然臉色緋紅,卻不放過謹哥兒,“你少在那裡聲東擊西。”
“沒想到五嫂連聲東擊西都知道。”謹哥兒和她胡說八道,“難怪五哥到今天屋裡也沒有一個人。”
英娘剛嫁進來的時候也覺得奇怪。悄悄問琥珀,琥珀掩了嘴笑:“夫人問過五少爺了,五少爺說用不著。”
當時她臉漲得通紅。
後來懷孕了身孕,想給徐嗣誡身邊安排個人,也被徐嗣誡給拒絕了,還很不好意思地告訴她:“我們倆個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英娘心裡更是念著十一孃的好,覺得十一娘給她挑了個好丈夫。
“你這都是跟誰學的!”英娘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擰了謹哥兒的耳朵,“怎麼變得這麼痞?什麼話都敢說!”
哎呀!”謹哥兒就是不搭她的話,捂著耳朵大叫,“五哥,快來救命啊,五嫂她打我。”想轉移視線。
徐嗣誡正和徐嗣諄說著外院的事,步子自然很慢,而姜氏跟在徐嗣諄的身後,徐嗣諄再慢,也不會越過他。三人還沒有出廳堂。聽到謹哥兒的呼叫,三個人都嚇了一大跳,特別是徐嗣誡,他知道英娘和謹哥兒一向沒大沒小的,英娘性子又爽朗……不會是玩笑開過了吧!
念頭閃過,他三步並做兩步撩簾而出,正好看見英娘擰著謹哥兒的耳朵。
“你們這是幹什麼呢?”徐嗣誡上前就勸英娘,“你可是做嫂嫂的!他年紀還小,有什麼不對,你好好跟他說就是了,這樣擰著他的耳朵算什麼一回事啊!”
英娘望著比她還高的謹哥兒,有哭笑不得:“你少寵著他了!他就是被你們給寵壞的!”一面說,一面還是放了手。
謹哥兒立刻跳到了一旁,捂了耳朵,不僅佯作出一副齜牙咧嘴很疼的模樣,還做出一模膽小的模樣躲在徐嗣誡的身後:“五哥,你可要好好管管五嫂。我耳朵被她擰得好疼啊!”
英娘聽了,又去擰他的耳朵。
徐嗣誡忙去攔英娘。
謹哥兒趁機往外跑:“難怪孔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跟著出來的姜氏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她眼睛一黯。
畢竟是表姐弟,謹哥兒待英娘比待她和項氏都要親暱得多!
姜氏不由朝英娘望去。
英娘扶著腰,忍不住大笑。
並不十分漂亮的面孔如陽光般燦爛,讓人看了也感著明快起來。
徐嗣誡笑著攬了英孃的肩膀:“你懷著身孕,小心點。”語氣非常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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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哥兒越是這樣,英娘就越覺得謹哥兒肯定有很重要的事瞞著家裡,幾次要想再問問謹哥兒,謹哥兒看見她的身影就躲。英娘不由暗暗擔心起來。她好幾次藉口要花樣子去了清吟居,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又讓貼身的丫鬟悄悄去漿洗房打聽,回來說謹哥兒的衣裳、鞋襪都即沒有破損也沒有比平常髒,沒有任何異樣。
這樣過了幾天,徐嗣諄夫妻帶著瑩瑩從樂安回來過年。
徐嗣諄進門就問謹哥兒:“怎麼沒有看見人?不是說授了都指揮使,他應該在家吧?”
徐令宜和十一娘都不在。徐嗣諄和徐嗣誡都迎了出來。
“說是家裡悶,這幾天淨往外跑!”徐嗣諄笑著,問徐嗣諭,“二哥回來,怎麼也不差人報個信,家裡也好派人去接!”
“臨時決定回來的!”徐嗣諭有些不自在,問徐令宜和十一娘來,知道都出去給別人送年節禮了,他又問起徐嗣誡的功課來:“……院試沒考好,準備明年再考!”
他一口氣過了縣試和府試,卻沒能過最後一道院試。
“也別急!”徐嗣諭安慰徐嗣誡,“好事多磨。一次就過的人也不多。”
兩人說著話,徐嗣諄見站在一旁的項氏臉色黃黃的,十分憔悴,瑩瑩也趴在乳孃的肩頭睡著了,笑著打斷了兩人:“二哥一路車馬勞頓,二嫂和瑩瑩也疲憊不堪了。不如先回去梳洗一番,待給祖母問了安,我們兄弟再好好說說話也不遲。”
“看我,只顧著說話了!”徐嗣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嗣諄叫了青帷小油車來,送他們回了屋,又差人跟姜氏說:“二嫂他們回來了,你等會過去看看!”
姜氏笑著應了,算著徐嗣諭那邊應該收拾好了,往徐嗣諭那裡去。路上碰到了英娘,兩人說說笑笑進了門。
妯娌見面,自有一番闊契,給太夫人問安,又有一番熱鬧。
大家這才知道,項氏懷孕了!
“說想在府裡侍產,”徐嗣諭臉色微紅,“所以就從樂安趕了回來的!”
“回來好,回來好!”太夫人不住地點頭,“家裡什麼都有。樂安畢竟是小地方。”然後吩咐二夫人,“你去跟十一娘說,讓她安排幾個有經驗的在柔訥身邊服侍。”
樂安是姜氏的孃家。
姜氏聽著垂下了眼瞼。
徐嗣誡等人都有些不自在。
太夫人已自顧自地和徐嗣諄說起來話來:“你爹爹和你母親怎麼還沒有回來?快派個人去催催?我們等著他們吃飯!”
這纔剛吃過午飯。
大家不由擡頭望了望窗外。
項娘發現有個謹哥兒身邊的一個小廝在樹下和一個小丫鬟說著話。一邊說,還一邊朝著正屋張望,顯得有些焦灼。
英娘心中一動。
見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到,她找了個機會,輕手輕腳地出了門。那小廝已經不見了,她招了那小丫鬟問:“剛纔六少爺的小廝和你說什麼呢?”
“回五少奶奶的話,六少爺的小廝問四夫人在不在太夫人這裡。”
英娘想了想,急步追了出去,正好看見那小廝的背影。
她鬆了一口氣,讓身邊的丫鬟叫了那小廝過來:“是不是六少爺出了什麼事?”
那小廝一聽,立刻哭了起來:“六少爺和人打架,我,我是回來報信的
710章 嬉鬧(下)
英娘嚇了一大跳,忙把小廝拉到一旁:“你別哭。到底出了什麼事?”
小廝抽泣道:“我們一早就去了仙居茶館。等說書的先生上了場,六少爺留了我們幾個在雅間,帶著長安和黃小毛出去逛去了。過了晌午纔回來。長安去隔壁的春熙樓點了幾個菜送過來。正吃得好好的,有個蓄了山羊鬍子的人帶著十幾個彪形大漢就闖了進來,指著六少爺說了句“就是他”,那些人圍上來就打…………”,他喃喃地說著,心虛地看了英娘一眼,“我怕六少爺吃虧,就跑了回來…………想找四夫人……”,“你們是不是做了誇心事?”,英娘一聽就明白。
“沒,沒有。”小廝迴避了他的目光,“我們就是在那裡聽書,喝茶……”,就在那裡聽書、喝茶,別人會打上門來?他們出去,也帶了四、五個護院,永平侯府即是勳貴又是外戚,不管皇親國戚還是朝中重臣都要禮讓三分。這小廝竟然跑回來找婆婆求援。要麼對方不是普通人,謹哥兒實在是沒有道理,就是鬧開了也不怕。要麼對方不是燕京人,根本不知道謹哥兒是什麼人……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跳。
“你給我說實話。”英娘不知道這個什麼仙居茶館離荷花裡到底有多遠,不管是哪種情況,如果謹哥兒他們真的雙手不難四拳,那就越早趕過去越好,就算沒有道理,也不能讓人把謹哥兒傷著了。她不由急起來,“要是六少爺哪裡磕著碰著了,你知情不報,就算是侯爺不追究,太夫人追究起來,你不死也要脫層皮。快仔細跟我說了!”
打架那有不磕著碰著的。
那小廝本就怕謹哥兒被人傷著,事後被責罰,現在聽英娘這麼一說,更是瑟瑟發抖,哪裡還敢隱瞞一句:“聽那山羊鬍子到口氣,他們是從淮安來的,主家還是什麼都指揮僉事。我也不知道六少爺哪裡得罪了他們,那些人個個氣得臉色鐵青,說就算是陳閣老的兒子,先打了再說,皇上那裡,自然有人出面理論。六少爺雖然武藝超羣,幾個護衛也身手了得,可他們人多,我怕到時候吃虧……”。淮安是漕運總督府衙門所在,那裡當差的多是世襲的指揮同知、僉事。口氣又這麼大,顯然非等閒之輩。
英娘急起來:“你們報了名號沒有?”
“六少爺聽那山羊鬍子這麼說,不讓報名號。”小廝又哭起來,“還說,打贏還好說,如果打輸了,豈不能臉上無光。”,英娘直跳腳:“仙居茶樓離這有多遠?”,“不遠”,小廝道,“不過兩盞茶的功夫。”
“你等著,我去搬人。”英娘說著,匆匆進了院子。
二夫人身邊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子上玩丟沙包,笑嘻嘻,十分歡快。看見英娘,都和她打招呼:“五少奶奶哪裡去了?太夫人讓人洗了梨子送進去。要是晚了,吃不到了!”聲音清脆,笑容純淨。英娘看著心中一輕,心神微寧。
這件事不能讓太夫人和二夫人知道了。太夫人年紀大了,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要是因此受了驚嚇有個三長兩短的,到時候謹哥兒就成了千古的罪人。二夫人待人嚴厲,行事沉穩,最不喜歡那些張揚浮誇之人,謹哥兒的事只會讓她不喜。說不定還會覺得是婆婆教子無方。
可出了這樣的事,一般的人只怕擺不平。
她立刻想到了徐嗣諄。
但這念頭剛起,她就搖了搖頭。
徐嗣諄雖然是永平府的世子,可他性格寬宏,處事溫和,待事公允。就算是謹哥兒有理,他出面,看見打了人,恐怕也是好言相勸謹哥兒得饒人處且饒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不定對方鬧騰起來,他還會拿了銀子出面安撫。如果謹哥兒沒道理…………那就更麻煩了。給湯藥費不說,多半還會親自賠禮道歉。
如果謹哥兒打贏了還好說,那就是寬宏大量;如果打輸了,只會被人笑話膿包,傳出去了,讓謹哥兒以後怎麼做人?
去找白總管?
那就等於是告訴了公公。
英娘想到徐令宜冷峻的表情,凜冽的目光……心裡一寒。
不行,不能告訴白總管!
公公要是知道謹哥兒在外惹了事,肯定會雷霆大怒的,訓斥是小事,如果動用家法…………婆婆還不要傷心欲絕。如若這樣,那還不如請徐嗣諄出面!
這可怎麼辦啊?
英娘團團轉。
拖一刻,謹哥兒的處境就艱難一刻。
想到這裡,她眼淚都要落下來。
或者是情緒太激動了,肚子裡的孩子踢了她一腿。
英娘一怔。想到了懷有身孕的項氏,接著想到了剛剛回府的徐嗣諭!
她眼睛一亮。
剛纔怎麼就沒有想到徐嗣諭!
這麼多年,他往返燕京和樂安之間,肯定經歷過不少的事。又是舉人,也算得上是有身份的人,而且說話行事很穩妥,就算不能化解糾紛,應該也能暫時把人給穩住。她再想辦法給婆婆送信…………
只是現在大家都圍在太夫人身邊說話,她又是做弟媳的,難以很快地找到機會和他私下說這件事!
火石電光中,英娘突然有了主意。
她立刻招了一旁的小丫鬟:“你去跟二少爺說,有人自稱是他的同窗,在府門立等,要見他!”,因是英娘說的,小丫鬟也不疑她,笑吟吟地跑了進去。
不一會,徐嗣諭走了出來。
“二哥,是我找您!”,英娘快步迎了上去。
徐嗣諭漸通世態,聞言目光微沉:“出了什麼事?”,英娘簡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我想來想,只能來求二伯了!”又道,“那小廝還等著門外!”
徐嗣諭立刻道:“你先回去,不管是在誰面前都不要做聲。這件事我來處置。”他冷靜、理智的聲音立刻獲得了英孃的信賴。她鬆了口氣,問:“母親那裡,也不做聲嗎?”,“也不做聲!”,徐嗣諭道,“你不是說那人自淮安來嗎?如果情況不妥,我沒有辦法解決,我會想辦法去找四姨父或是雍王爺。你就不要擔心了。”
此時英娘才放下心來:“棍棒無眼,二伯小心點!”
徐嗣諭點了點頭,快步出了院子。
英娘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了穩情緒,這才笑著進了廳堂。
黃昏時分十一娘回了府。
大家聚在太夫人那時給徐嗣諭洗塵,正主子卻不見了。不僅如果,每天按時回府的謹哥兒也沒有回來。
英娘心急如焚,卻不敢流露半分,不敢說徐嗣諭,只提謹哥兒:“昨天跟我說,要去相國寺旁邊的一個什麼衚衕吃羊頭肉,難道今天真的去了?”
太夫人聽著立刻釋懷,笑瞇瞇地對十一娘說:“是羊腸兒衚衕。那裡的羊頭肉,是最好吃的。”,二夫人看了項氏一眼,笑道:“那就別等諭哥兒了。既然是同窗,說不定是從樂安來的。千里迢迢的,諭哥兒怎麼也要做個東。”她的話音剛落,有小丫鬟跑進來:“二少爺說,有同窗從樂安來,人生地不熟,他安頓好了同窗立刻就回。請太夫人、二夫人、四夫人和幾位少爺、少奶奶不要等了。”
“那我們就不等了。”太夫人笑著吩咐二夫人,“讓她們擺膳吧!”
二夫人笑著應是,大家簇擁著太夫人去了東次間。
英娘味同嚼蠟般地吃了晚膳,強打起精神送十一娘回府。
“你是不是不舒服?”十一娘拉了她的手,“要是不舒服,就在家裡歇著。這幾天就不要晨昏定省了。太夫人那裡,我去說。”,“我還好。”相處了一段時間,英娘知道婆婆是個細心的人,不敢說自己不舒服,又不敢裝病,含含糊糊地道,“要是明天還不舒服,再跟您說也不遲。”,十一娘見她不說,就沒有追問,只是反覆叮囑英娘什麼事就來商量她。
英娘應是,在後花園的園門口和十一娘分了手。
徐嗣誡就攜了她的手,正色地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二哥出門以後你就一直神色恍惚的,還瞞著母親不說!”
英娘覺得徐嗣誡是她丈夫,可不是別人,根本就沒準備瞞著他。悄聲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徐嗣誡神色大變:“這可怎麼得了?要是今天晚上他們不回來,只怕是瞞不過去了?”,然後道,“你當時怎麼不跟我也說一聲,多一個人就多一份膽量,我去幫二哥跑個腿,報個信也好啊!”又捏了拳頭,“這是哪家的主,這麼囂張。就算是謹哥兒做得不對,他年紀小,就不能讓著點。”
“當時那種情況,我怎麼跟你說啊!”,英娘嗔道,“這件事,你可不能告訴四伯。”,“我知道事情的輕重。”徐嗣誡說著,回快了腳步,“我送你回去一我這就去趟清吟居,要是晚了,你就不要等我回來了!”
英娘忙推她:“有丫鬟、婆子陪著我,你要去就早去。有什麼消息,記得能跟我說一聲,免得我擔心。”
徐嗣誡想了想:“那你小心點。一有消息我就讓人告訴你。
“快去吧!”,英娘點了點頭。
徐嗣誡小跑著出了垂花門。
711章 闖禍 (上)
英娘一直躺在牀上等。直到子初時分,纔有婆子進來遞話:“六少爺和二少爺都回來晚了。可巧就在門口碰上了。二少爺和五少爺都歇在六少爺那裡了。六少爺說,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就再進院給太夫人、四夫人問安……
她長長地吁了口氣,賞了那婆子一把銅錢,心裡惦記著謹哥兒打架的事,偏偏這時候內院已經落了鎖,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醒來的時間天還黑著。叫了值夜的丫鬟石燕進來:“什麼時辰了?”
石燕是跟著英娘從餘杭嫁過來的貼身丫鬟。她披著小襖跑到廳堂去看自鳴鐘:“寅正過三刻。時候還早,您再歇會吧!”
內院卯初三刻開鎖。
英娘坐起身來:“你叫小丫鬟打了水進來!我去清吟居看看。”
石燕掩了嘴笑:“五少奶奶別擔心,五少爺既然說歇在六少爺那裡了,肯定是歇在那裡了。何況還有二少爺做伴。”
倆人親厚,平常也開些玩笑。可這次英娘沒才笑。石燕忙斂容止笑。恭敬地曲膝,吩咐丫鬟服侍梳洗。
英娘趕早去了清吟居。
清吟居的人剛起來,小丫鬟們還睡眼惺忪。紅玟已經嫁了人。主事的大丫鬟阿金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睛裡卻沒有笑意。
“五少奶奶……”她不待英娘開口,就把英娘迎到了無人的廳堂,“這可怎麼辦?”她聲音微帶著顫抖,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六少爺的嘴角破了。額頭上也青了一塊,等會去給夫人和太夫人問安。可怎麼圓啊?”
英娘卻急急地問:“其他地方傷著沒有?”
“肩膀上青了一塊”,阿金搖頭:“再沒有其他傷著的地方。”英娘長透一口氣,這才問起善後的事:“二少爺怎麼說?”
“二少爺把六少爺送回來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見蹤影。”阿金低聲道,“倒是五少爺,一直用井水給六少爺敷嘴角。”語氣中對徐嗣諭隱隱有幾分不滿。
英娘一愣。
屋子裡突然響起謹哥兒清越中帶著幾份歡快的聲音:“五嫂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英娘擡頭望去,看見謹哥兒穿了件青蓮色的錦袍從內室撩簾而出。
他面如白玉。嘴角上一塊微有些腫的青紫就顯得特別醒目。
英娘看著立刻心疼起來。伸手想摸一摸,又怕弄疼了他。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小心翼翼地問他:“疼不疼?”“不疼!”謹哥兒笑,可一笑又牽動了嘴角的傷,笑容沒來得及展開就苦了臉表情因此有些滑稽,“當時沒注意,事後沒感覺了。”
“在我面前還逞強?”英娘不由嗔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倒好,竟然和人打起來架來。我看你怎麼善後?”說著,轉身問阿金,“有沒有薔薇粉?和了胡粉調一調,也不知道能不能掩得住?”又道,“我那裡倒有盒薔薇粉”,然後高聲喊了石燕,“……快去拿來!”
石燕應聲而去。
“我又不是女子!”謹哥兒不願意,高聲道,“在臉上敷粉算是什麼一回事?再說了,隔得那麼近,太夫人就是眼神不好使聞著那香粉味恐怕就要起疑。還不如想個別的什麼法子?”
“那你說怎麼辦?”英娘瞪大了眼睛。“說你摔了一跌?你六歲開始蹲馬步,就是把誰摔了也摔不了別人!”說到這裡,她忙道,“對了,昨天的事怎樣了?長安、隨風他們纔沒有事?這件事還有誰知道?聽說對方是淮安來的嚷著就是見了皇上也不怕,摸清楚了是什麼底細沒才?”
“放心吧!那幫小子仗著自己有拳腳還根本沒把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放在眼裡,等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去喊救兵我們早就溜了”,謹哥兒說著眉宇中有了幾分得意之色,“長安和隨風他們只是受了點小傷,擦點跌打藥就行了……至於那幫不長眼的小子,不給我躺上一年半載的,休想下得了牀!”又道,“也不看看是什麼地界就敢來橫的。強龍還怕地頭蛇。活該他們倒黴。”很不屑的樣子。“我帶出去的幾個護院,可是我們府裡數一數二的高手,要是他們都能打趴下,我看,我們永平侯府趁早把這赦賜的匾額拿下來藏好了,免得丟人現眼的。”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英娘嚇了一大跳,“你怎麼這麼莽撞?打贏了就行了。何必非要把人打成那樣?得饒人處且饒人。我聽小廝說。可是你先惹得別人……”
“什麼是我先惹得他,是他先惹得我好不好!”她的話還沒有說話,謹哥兒就像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我從定國公府出來驚嚇了他們的馬車,我向他們陪了不是他們還追到了茶樓來。我看他們氣焰囂張,先打殘了他們兩個人,然後說到春熙樓擺兩桌酒給他們賠個不是。交個朋友,這筆帳就算了了。誰知道他們竟然不領情,又叫了一幫人來……你還要我怎麼樣?我覺得我做得已經仁至義盡。難道讓我站在那裡給他們打不成?”
英娘一下子就抓到了他話裡的漏洞:“你不是說出去逛逛的嗎?怎麼就去了定國公府?又怎麼會驚了他們的馬車?就算是這樣,你賠了不是。定國公府的門子又不是不認得你,你們起了衝突,定國公府怎麼就沒有一個主事的人出來勸架的?還讓他們追到茶樓去了?”
謹哥兒被她問得有些訕訕然,正要說話,一個低重的聲音突然響起來:“他當時穿著小廝的衣裳,突然從定國公府的夾道里竄了出來,差點把那幾個護衛從馬上摔下來。”
“二哥!”謹哥兒臉色一紅。
英娘忙循聲望去。
徐嗣諭還穿著昨天的鴉青色錦袍,眉宇間帶著幾分倦意,顯得有些疲憊。
“他穿著小廝的衣裳,門子哪裡想得到是謹哥兒。”他一邊說,一邊走了過來,“漕運總督陳伯之在淮安一言九鼎,他的獨子陳吉一向目下無塵,這次又是奉皇命進京,謹哥兒賠了不是就跑,一點誠意也沒有,陳吉怎麼會善擺干休?你出手就把他兩個人打殘了,開口就在春熙樓擺酒,當時就把他們給鎮住了。問你是哪個府上的,你卻說你是定國公府的親戚——定國公府的正經親戚會從夾道里出來?定國公府的親戚那些門子能不認識?別人只當你是在調戲他們,自然怒不可遏了!”
“二哥”,謹哥兒乾笑了兩聲,“我這不是看見對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怕報了我們府裡的名頭讓他們摸清了底細,萬一鬧翻了讓他們佔了先機嗎?早知道因爲這個又打起來了,我當時就應該報四姨父的名頭了!”
到底是怕公公知道了他在外面打架?還是怕別人摸清楚了他的底細?英娘很懷疑。
徐嗣諭卻不置可否,沉吟道:“幾個受了傷的護衛我都叮囑好了————他們這些日子天天跟著你,又快過年了。我讓侍衛處放了他們的假。等過了年,他們的傷也就好的差不多了。至於你的傷……”他大有深意地望了謹哥兒一眼,“昨天晚上,我想辦法找了一對賣唱的父女已經帶進府來。安置在東羣房那邊的跨院裡,讓管青幫忙看著………”
“二哥!”謹哥兒立刻明白過來,他喜上眉梢,挽了徐嗣諭的胳膊,“我就說,憑二哥的本事,怎麼會沒有後手?果然想了個這樣好的主意!到時候母親或者是太夫人問起來。我就說是看著那對賣唱的父女被人欺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二哥。你花了不少心思吧?等會我請你到聽鸝館吃飯。”又對英娘說,“五哥也一起去。五嫂喜歡吃什麼我讓人送過來!”
徐嗣諭看著,眼底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溺愛之色。
英娘已經聽得目瞪口呆,哪裡顧得上謹哥兒,直問徐嗣諭:“這行嗎?”
徐嗣諭沒有做聲,沉凝了片刻,突然問謹哥兒:“你去定國公府做什麼?有寬寬敞敞的大門不走,爲什麼換了小廝的衣裳從他們府裡的夾道竄了出來?”
謹哥兒被問得語塞了片刻。
“哎呀,穿小廝的衣裳免得被扒手盯上嘛!二哥有些日子沒在燕京過年了吧?你都不知道,東、西大街有多擠?我懷疑,全燕京的人都踴到東、西大街去了……”
他東扯西拉的。
徐嗣諭就一直沉默地望著他。
英娘卻靈光一閃。
上次她跟著婆婆去威北侯家吃喜酒,好像誰說著,定國公府的一位公子想尚大公主,還請婆婆幫著出面說項……
“謹哥兒”,她驚呼到,“你該不會是受大公主所託,去相看定國公府的那位公子吧?”
謹哥兒一下子呆在了那裡。
徐嗣諭聽著。臉色微沉:“五弟妹,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英娘看著,心中一凜。有些不安地道:“那天我和謹哥兒在母親院子裡說……………”
“算了!既然五嫂猜到了,還是我來說吧!”他搭拉著腦袋,像被霜打了的似的,才氣無力地打斷了英孃的話,“大公主的婚事,人選挺多,可皇上和皇后娘娘卻一直拿不定主意,一會傳出皇上有意讓歐陽鳴的幼子尚大公主,一會傳出皇后娘娘看中了太子妃的堂弟。這兩個大公主都見過,說一個滿臉橫肉,一個呆頭呆腦的,要是嫁給這樣的人,還不如守寡的好。讓我幫她把那些入了選的人都打聽打聽,她要自己從中挑一個。”
712章 闖禍 中
一向沉穩的徐嗣諭聽了幾乎要跳腳。“這也是你能管的事,太胡鬧了!”他臉色微白,“你都跟大公主說了些什麼?當時還有哪裡人在場?有沒有遞什麼紙條之類的?那麼多入選的,要是你的事被有心人傳了出去,到時候入選的未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些落選的遷怒之下說不定把這帳算在你的頭上。萬一大公主和駙馬過得好,是應該的;如果過不好,說不定連公主也要責怪你。你這是典型的吃了虧不討好!”“二哥也想的太複雜了。”謹哥兒不以爲然地坐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什麼事,都有好有壞的時候,只看你怎麼處置了——二哥的話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可說不定還有人在琢磨著我和大公主之間的關係呢?”說到這裡,他突然興致勃勃地問徐嗣諭,“二哥,你說,大公主都敢尋思著自己挑駙馬了,以後駙馬尚了大公主,豈不要看她的眼色行事?”徐嗣諭看他一點危機也沒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見過幾個人,就幫大公主挑駙馬?要是萬一你走了眼,大公主怎麼?你聽二哥一句勸,你爲了大公主,打也捱了,傷也受了,我看不如就趁著這機會回了大公的差事。這樣一來,你也算是爲大公主盡心盡力了……”他的話還沒有說話,謹哥兒已嚷道:“什麼叫打也捱了傷也受了?是陳吉那小子捱了打好不好?”然後道,“二哥,我也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可我既然答應了大公主,就這樣半路撂挑子,那成什麼人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侍選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他說著,臉上露出幾分怒容,“有一個,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可跟先生讀了十年的書,竟然連大字都認不得幾個。你說,要是真讓這樣的人尚了大公主,那大公主還真不如守寡呢?”徐嗣諭聽了一大跳:“不可能吧!駙馬待選是要經過禮部的……”“別提禮部了!”謹哥兒忿然地打斷了徐嗣諭的話,“那小子就是禮部一個郎中的侄兒。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麼手腳,竟然把名字遞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大公主好歹和我們也是表兄妹,我們怎麼能讓她受這樣的委屈!我正尋思著找個機會找找這郎中的晦氣,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嘛!”一個禮問的郎中,能把侄名的名字一直遞到皇后娘娘面前,這其中有什麼貓膩,讓人想想都覺得不簡單。徐嗣諭更不願意諄哥兒插手這件事了。“既然是這件,我們不如找雍王爺吧?他是大公主的胞兄,又位高權重。有他過問,肯定比你們這樣折騰強上百倍千倍。”他斟酌道,“你們這樣,那待選的人在燕京還好說,如果是在山東、陝西,你怎麼相看得過來?如果誤了長公主的事可就不好了!”謹哥兒聽著露出思考的表情。徐嗣誡來了。“英娘,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他看見妻子,忙扶她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小聲道,“我不是跟你說了,一有消息就讓人給你帶話過去,你這樣跑來跑去的,要是動了胎氣可就麻煩了。”然後和徐嗣諭打招呼,“二哥也在這裡?”對謹哥兒道,“我昨天想了一夜。這件事鬧得這麼大——你們在鬧市打架,難保沒有把你認出來。又驚動了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瞞是瞞不住了。你不如晚些去給母親和祖母問安,我這就去找三哥想想辦法,走走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路子,讓他們幫著做證,就說是那些人來勢兇兇的,纔會起了衝突……”這也不失是個辦法!徐嗣諭聽著不由微微點頭,看徐嗣誡的目光也與從前有些不同:“我回來的有些急,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那裡還沒來得及去。如果找三弟出面,不知道他拿不拿得下?要不,跟五叔說說?五叔在禁衛軍是老資格了,五城兵馬司那邊多是五叔從前的同僚,五叔應該和他們很熟。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也常打交道,五城兵馬司肯定有人和順天府的人熟。”徐嗣誡聽著先是一愣,然後露出晦澀不明的表情來。徐嗣諭和英娘不知道這其中的故事。兩人見了,一個以爲徐嗣誡是因爲主意沒有全盤採納而不自在,一個以爲徐嗣誡是怕在五叔那裡搭不上話又不好明說而不自在……正想開口相勸,誰知道徐嗣誡眼中閃過一絲毅色,很快就做了決定:“那好,我這就去找五叔去!”“還是我去吧!”謹哥兒道,“正好可以跟五叔說說。到時候父親知道了,也有個幫著說話的人。”這件事不是打贏了就能完事的。陳吉既然是漕運總督的兒子,他們家在朝廷也有自己的人。被他打成那樣了,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就算查不到他的身份,可鬧騰起來,以父親的精明,肯定會發現的。與其那個時候去面對父親的怒火,還不如未雨綢繆。何況五哥和五叔一向不太和拍,與其讓五哥爲了自己的事爲難,還不如他親自去一趟,既表達了誠意,也解了五哥的圍。“這主意好!”英娘怕徐嗣誡繼續堅持,把徐嗣諭找了一對買唱父女的事告訴了徐嗣誡,“先安了祖母和母親的心再說。”徐嗣誡有點奇怪妻子的答非所問,謹哥兒已經很果斷地站了起來:“我看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好了?”他說著,目光落在了徐嗣諭的身上,好像在詢問他這樣行不行?時不待人。先要把眼前的這一關過了。徐嗣諭立刻點頭:“那我就先回屋換衣服。你也梳洗一番,先去給母親和祖母問安,之後再去找五叔也不遲。”謹哥兒點頭,大家各回了各屋。儘管徐嗣諭爲他想了個挺不錯的計策,謹哥兒還是留了個心眼。他等到辰初過三刻,十一娘給太夫人問安的時辰匆匆跑去了太夫人那裡。“昨天睡得晚,結果今天起遲了。”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還請祖母和母親怒罪。”徐令宜和徐嗣諄已經去了外院,十一娘、五夫人等人都被他嘴角的傷嚇了一大跳,哪裡還去追究其他。
“這是誰幹的?”太夫人立刻攜了謹哥兒的手,“那些護衛呢?難道都是吃乾飯的?”臉繃得緊緊的,眼裡沒有一絲笑意,聲音雖然不高,卻很嚴肅,不再是平常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而是周身都散發出一種久居上位者的威嚴,不僅謹哥兒意外,就是十一娘、徐嗣諭等人也覺得非常意外。“沒事,沒事!”謹哥兒忙安慰太夫人,“是我大意被人打了一下,那些護衛也沒想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太夫人沉聲道,“打人的人呢?捆起來了沒有?”前一句還問是怎麼一回事,後一句就問打人的人捆了起來沒有,還沒有聽事情的經過,心裡分明已經有一桿秤了。徐嗣諭鬆了一口氣。只要讓太夫人相信了他們說的是事實,太夫人就會自動地把打人的人想成陳吉。就算是父親知道了,因爲太夫人的緣故,他處置起謹哥兒也要想一想。“六弟昨天做了件好事!”徐嗣諭突然開口,屋裡的人都望向了他。“我昨天準備去春熙樓給同窗洗塵。走到半路,看見有人在那裡打架……”他紜聲繪色地講了一個故事。大家都沒有懷疑。一來是因爲講故事的人是一向沉穩的徐嗣諭。二來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就算是燕京,也有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徐嗣諭的故事還沒有講完,太夫人已摟住了謹哥兒,心疼得不得了:“我的乖乖,可把你委屈了。竟然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你好心勸和,還捱了打。”然後吩咐杜媽媽,“傳我的話下去,幫六少爺打人的,每人賞五兩銀子。告訴他們,跟著主家出去,就應該爲主家分憂。以後就要這樣。”又道,“那對賣唱的父女,你去問問是哪裡人?要是他們願意,我們出些銀子給他們做纏盤,讓他們返鄉,也不枉和我們謹哥兒有一面之緣。”最後道,“再去跟白總管說一聲,讓他請個太醫來看謹哥兒看看。”杜媽媽笑著應是。十一娘望著兒子的目光溫暖和煦:“有沒有傷著其他的地方?”“沒有,沒有!”謹哥兒一直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還是二哥厲害啊,從來不扯謊的人,說起謊來真是要人的命啊,“憑我,要不是一時沒注意,誰能打得著!”說著,還像從前那樣挺了挺胸。大家都笑了起來。太夫人把謹哥兒留在了身邊:“等太醫來了,我讓脂紅給你熬藥。”然後對十一娘等人道,“快過年了,你們都去忙你們的去!晚上我們再給諭哥兒補洗塵宴。”徐嗣諭今天還有很多善後的事要做,立刻笑著應“是”,藉口今天同窗要走,先告退了。隨後其他人也散了,只有詵哥兒和誠哥兒,睜大了眼睛望著謹哥兒,好像他腦袋上突然長了個角似的。“六哥,我們來比比拳腳功夫吧!”詵哥兒把謹哥兒拉到了一旁,“我看看我到底能打幾個人!”謹哥兒正愁找不到藉口去找徐令寬,立刻拉著詵哥兒去了院子。
713章 闖禍(下)
事情很快就傳到了徐令宜的耳朵裡。他暗暗奇怪。
兒子雖然年紀小,練的是內外兼修,尋常三、五個人難近他的身,怎麼就讓街頭的混混給打了?何況那些在街上混的,最有眼色,看著他衣飾不凡,又有護衛隨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動了手?或者是謹哥兒氣焰囂張,藉著這事先挑的頭?
他沉默片刻,問燈花:“那對賣唱的父女什麼時候進的府?”
燈花恭敬地道:“六少爺和二少爺碰了頭之後,二少爺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就領了那對賣唱的父女!”
“二少爺?”徐令宜微微一愣。
“是啊!”燈花道,“聽說是六少爺求二少爺給那對父女安置個地方,二少爺也沒有什麼好地方,就帶了回來了!”徐令宜沉默了片刻,吩附燈花:“那對賣唱的父女在哪裡?領來我看看!”
燈花去羣房叫了賣唱的父女過來。
那父親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五官清秀,雖然面色飢黃,骨瘦嶙峋,眉宇間卻透著幾份傲氣。大冬天的,穿了件秋天的夾袍,背了個琵琶,身姿筆直地站在那裡,不像賣唱的,倒像個讀書人。女兒十二、三歲的樣子,緊緊地跟在父親的身後,低著頭,身乎瑟瑟著發抖,很害怕的樣子。
“擡起頭來說話!”徐令宜的聲音不高不低,隱隱有雷霆之音,女兒慌慌張張地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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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那女兒臉色很蒼白,一雙秋水般清澈的睜子,可憐兮兮地望著徐令宜,楚楚可憐,的確有幾分姿色。
“叫什麼名字?”徐令宜淡淡地道。
“淪落如此,辱祖宗之名,不敢稱姓道名。”那父親看似不卑不亢的聲音卻發顫,透露了他的害怕。
徐令宜道:“聽你這口氣,還是個讀書人!”
做父親的沒有做聲,低下了頭,顯得很羞愧的樣子。
徐令宜又問:“聽說你們是江南人,怎麼就流落到了燕京?又怎麼和人打起來了?”
“投親不遇,沒了盤纏,只好賣唱爲計。”那父親說著,臉色漲得通紅,“那幫人非要小女唱小曲,小女不會就要小女陪酒。我怎麼也算是讀過書的人,讓女兒拋頭露面已是不得已怎麼能讓小女再去陪酒?”說著,眼裡露出忿憤之色,做女兒更是淚眼婆娑,“就起了爭執……”
“太夫人賞了些銀子給你們做盤纏。”徐令宜沒再多問,“你隨燈花去領了帶著女兒回鄉吧!”
父親滿臉驚訝。
“爹爹,那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女兒激動地問父親,父親好像被這巨大的喜悅給沖垮了似的,半晌纔回過神來衝著女兒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回去了!”然後朝著徐令宜揖了揖.說了句“大恩不言謝”。
從始到終,都保持著一種外厲內茬的尊嚴,隨著燈花退了下去。
徐令宜叫了白總管進來:“去查查,和謹哥兒打架的都是些什麼人?”
白總管應聲而去。
下午來給徐令宜回信。
“是漕運總督陳伯之的兒子陳吉。”白總管斟酌著道,“他疏通會通河有功,皇上特蔭恩他兒子指揮僉事,陳吉奉旨進京謝恩。”
徐令宜點了點頭,神色很平靜:“順天府的人怎麼說?”
“去的時候已經打完了。”白總管道,“他們什麼也沒有看見!”又道.“五城兵馬司的人說他們比順天府的人到得還晚。”
徐令宜大笑,揮了揮手:“知道了!”
白總管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退下去,而是面帶猶豫,有些躊躇,“你還有什麼事?”徐令宜笑道。
白總管遲疑了一會,低聲地道:“侯爺,您看,要不要跟順天府的打個招呼…“.六少爺脾氣雖然有些魯莽,可任誰見了這樣的事只怕也要義憤填膺……畢竟是做了件好事……”
徐令宜沒有表態,而是突然道:“過了年,山西的大掌櫃就六十三了。他今年又提起榮養的事。我看,你和諄哥兒商量商量,定幾個人選我過過目。明年開春就把山西大掌櫃的人定下來。
白天總管知道徐令宜是示意他不要再管,忙恭聲應“是”:“我這就和四少爺去商量。”
徐令宜沒有做聲。
待白總管走後,背手站在窗前旁看了半天的雪,這纔回了“謹哥呢?”他坐下就問兒子。
十一娘接過小丫鬟奉的熱茶放在了徐令宜的手邊:“說是還有人找那對賣唱父女的麻煩,要親自把人送出城!”她坐到了徐令宜的身邊,“我怎麼總覺得不對勁!以謹哥兒的脾氣,救了人,多半就是丟下銀子讓小廝他們去善後。這次卻因爲那對賣唱的父女沒地方住進回了府裡。”她搖了搖頭,“我怎麼想也覺得不是他的行事做派。還有諭哥兒。一向穩重,回來的第一天.明明知道太夫人會設宴給他洗塵宴,他卻爲了同窗徹夜未歸……”說著,她有些擔心地望著徐令宜,“侯爺,您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
“大過年的,孩子們都回來了,難得一家團聚,你就別瞎琢磨了。”徐令宜笑道,“快去換件衣裳,我們去娘那裡吃飯。”
難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念頭一閃而過。
十一娘去換了衣裳,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裡。
除了徐嗣諭和謹哥兒,大家都到齊了。
“這兩個孩子,讓他早點回來的,怎麼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啊!”太夫人咳嗽道。
“祖母,六弟是怕對方不肯善罷干休。”誰也沒說話,一向不太做聲的徐嗣誡突然笑道,“做事要有始有終,六弟這也是好事做到底。至於二哥,眼看著過年了,還從那麼遠的地方找來,肯定是有事相求。二哥總不能丟下不管吧!”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徐嗣誡的身上。
太夫人只點頭:“是你說的這個理!”
英娘就看見徐令宜目光犀利地著了徐嗣誡一眼。
她心砰砰亂跳,公公不會是看出什麼來了吧?
“祖母,”她忙湊到了太夫人面前,“您上次說有繡個眼鏡袋的,我做了一個綠色的纏枝花,一個大紅的折枚花,您是喜歡綠色的還是喜歡紅色的?”
“都喜歡,都喜歡。”太夫人笑道,“不過,你母親給我做了個寶藍色遍地金的,可漂亮了。”說著,就讓丫鬟去拿了來,得意洋洋地遞給英娘,“你看,好看吧!”
英娘正要誇兩句,徐嗣諭和謹哥兒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太夫人立刻把眼鏡袋的事丟在了腦後,忙擡了兩人過去,攜了謹哥兒的手:“人送走了吧?有沒有凍著?”又問徐嗣諭,“你的事辦完了吧!”
兩人異口同聲,一個答“人送走了”,一個答“事辦完了”。徐令宜站了起來:“那就吃飯吧!”然後上前攙了太夫人。大家族擁著兩人往東次間去。
徐嗣諄拉了徐嗣誡,低低地問他:“出了什麼事?你幹嘛爲二哥和六弟打掩護。”
“等會跟你說!”徐嗣誡飛快地答著。
徐嗣諄不再多問,待吃過飯,衆人往西次間喝茶,徐嗣諄和徐嗣誡不約而同地落在了最後。
“我現在不能告訴四哥。”徐嗣誡悄聲道,“等問過二哥和六弟,要是他們同意了,我再告訴你!”
徐嗣誡從不背後非議別人,待人真誠守信。徐嗣諄很欣賞徐嗣誡的這一點。
“好!”他沒有再問,大家談論著今年怎麼過年的時候,他卻一直注意著徐嗣諭和謹哥兒。
茶過半盅,徐嗣諭起身去了淨房,不一會,謹哥兒也跟著出來了。“怎麼樣?”徐嗣諭在耳房旁的拐角等謹哥兒,“五叔怎麼說?”
“五叔把我笑了一頓。”
謹哥兒有些不好意思,“說根本不用這麼麻煩。要是順天府的人查不到則罷,要是查到了,又沒有傷及無辜,兩家他們一家也惹不起,只好裝聾作啞,根本不需要我們去找什麼人,不僅打草驚蛇,而且還弱了氣勢。讓我們別管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出了事再說!”
徐嗣諭不由撓頭:“這也太消極了!現在我們在暗他們在明,我們佔盡了優勢,不能就這樣讓他們摸到門前來。”
“我也這麼想!”謹哥兒低聲商量徐嗣諭,“二哥,你說,我明天遞牌子進宮怎麼樣?”然後道,“我這幾天一直在幫大公主相看,也該進宮和大公主說說相看的結果了。”“不錯,不錯。”徐嗣諭笑道,“你就說,因爲被陳吉打了,明面上留下傷。你雖然找了個理由把這件事給圓了,可以後只怕不能像現在這樣隨意出門了。大公主肯定會問你到底怎到頭一回事的,你只管把實情告訴大公主就是。”又道,“最好是把禮部侍郎侄兒的事告訴雍王。雍王插手,比你這樣小打小鬧可強多了。”
謹哥兒頷首。
見謹哥兒不再堅持幫大公主,徐嗣諭鬆了口氣。
謹哥兒問徐嗣諭:“……那對賣唱的父女,不會露了餡吧?”
“不會!”見謹哥兒同意了,徐嗣諭了口氣.“他們遭遇本來就是真的。不過救人的人從方冀變成了你而已。你就放心吧!”
見事情解決了,謹哥兒眉宇間露出歡快之色。
“二哥,你先回去吧!一下子少了兩個人,免得被他們看出端倪!”
“好,你也早點進屋,外面太冷了。”
謹哥兒點頭,在外面站了半盅茶的功夫,這才進了屋。
714 接力(上)